苏玳穿越至今,在这儿活了这么些年了。从没有心慌恐惧到这个地步。
她甚至没有体会过这么惧怕的时候。
在现代生活的上辈子,那个时代,更不会给人带来这么深重的压迫感。
而在这里,跪在乾清宫冰凉的地砖上,听到康熙冰冷的话语,这个掌握着所有人生杀大权的皇上,苏玳攥紧了指尖,如果不这样,她害怕自己会颤抖,若殿前失仪,那更是大罪。
她额娘和父王在这里,也就是说,福秋他们去公主府,谁也请不到。
没有人能照看她的永,太孙府也无人坐镇了。
苏玳说:“回皇上,皇太孙确实是病了。医生说,病中宜静养,不好挪动。时气不好,怕是偶感时疫,殿下怕来了皇上跟前,叫皇上染了病气。”
康熙道:“难怪弘这般中意你。你倒是他的好福晋。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事事替他遮掩。”
“弘他不在京中,你当朕不知情?”
苏玳不能说什么,也没法说什么,只能给康熙磕头:“孙媳不明白万岁爷的意思。”
康熙冷道:“朕召见他,是要定他的罪。却也不能叫你糊里糊涂的。你既说不知情,那就叫你听听吧。听听朕的好孙儿,大清的皇太孙都做了些什么。”
康熙示意,梁九功会意,便道:“太孙妃,奴才斗胆了。”
康熙懒得说,殿中的人都跟锯嘴的葫芦似的没有人能开口。还得是梁九功,得了康熙的准许,将能说的该说的,说与苏玳听。
苏玳听了,又与她心里知道的事七拼八凑的,把这事儿就给凑明白了。
迪雅那边,应当确实是被弘回绝了。弘动作挺快的,大约第二天就回绝了。
迪雅咽不下这口气,又没法通过威胁苏玳达成目的了,甚至弘还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她。
她也没法进太孙府了。
迪雅恼羞成怒,加之被关了这两年,即将回喀喇沁,之后她还要继续被管束,再由端静公主做主在喀喇沁寻个二等塔布囊嫁了。
迪雅不甘心落得这样的命运,她生出了鱼死网破的心。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那就干脆都毁掉好了。
迪雅从公主府逃掉后,就直奔江南,去找康熙告状。
她是端静公主的嫡女,走的时候没带什么,可这位小公主在京中也是很有名的。
倒是没有费什么太大的周折,就让人领着一层一层送上去,见到了康熙。
迪雅是真狠。见到了康熙,就将当年她在巴勒多尔济书房中看到的那些都说出来了,甚至还把记得的部分画了图给康熙看。
她对康熙说,西北战事,是皇太孙早就谋划好了的。是皇太孙暗通准部余孽,想要抬举皇太孙自己的人,以达到助长自己势力的目的。
她把巴勒多尔济和皇太孙都卖了。把自己一家子都给拖累牵扯进来了。
她为了达到自己报复的目的,将所有人都描绘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说他们为了掩盖真/相,将她足足关押了两年。
而她画出来的这些就是证据。
康熙听后自然大怒。他觉得弘太过激进,总是想要谋求些什么。
他既然已经想着要另立皇太子了,就不会任由弘这般下去。正愁找不到什么理由处置弘,这可真是有了瞌睡送枕头,迪雅这些事送上来,不正是弘的‘罪名’么?
简单的罪名,当然不能废掉皇太子皇太孙。但有了这样的事,皇太孙就不能再做皇太孙,皇太子也可顺势立为亲王。
储君之事,主动权就又回到了康熙的手中。
康熙思虑过后,立时带着迪雅快马回京。
他是悄悄回来的,并未走漏风声,外头人只会知道,圣驾如今将入山西,这样做,就是为了麻痹弘,不让任何人提前察觉。
回京后,康熙立刻将端静公主一行人都宣进宫来。
就为了防止他们串联。
苏玳前脚出府,康熙后脚就派人去了太孙府,弘不在府里的事,康熙就知道了。
苏玳听着,神色平静,她偶尔对上迪雅的眼神,在康熙面前,迪雅不敢放肆,但是那个得意的眼神,真的是小人得志。
苏玳想,迪雅有什么可得意的呢?如果一家人都因此获罪,她也是罪人之后,难道她以为她还会有什么前途吗?
似这样出卖了自家哥哥,连亲哥哥的前程都不顾了人,还有谁敢亲近?
没有了家族,她将来又能有什么好处?康熙真能一直护着她吗?
弘哪怕真得被她告倒了,还有弘晋弘D在,迪雅真以为,这些皇太孙身边的亲近的人,会就此放过她吗?
“朕问你,弘出京,去了何处?”等梁九功说完,康熙又问道。
苏玳说:“孙媳不知道。”
她从没有跪这么久的时候。哪怕新年的时候进宫来跪着,听皇上在奉先殿说新年贺词,总结去年展望来年,都没有这么难受。
毕竟那时节,弘舍不得她疼,总是悄悄的给她加了棉花的垫子,还是温温热热的,不会叫她冻着。
可这会儿,将要热起来的天气,她这样硬生生的挺着跪久了,膝盖疼得很。
那一块只怕是早就跪紫了。
康熙逼她:“乌梁海氏,朕再问你最后一次,弘出京,去了何处?”
苏玳抬眸,静静看向康熙,说:“皇上,孙媳真的不知道。孙媳只知,皇太孙病着,不宜见人。”
康熙道:“你真是冥顽不灵。你护着他,可有想过永将来怎么办?”
永。苏玳心口一疼。
她只是个小女子,成婚前,额娘父王哄着疼着,成婚后,弘护着宠着,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
往日里是见弘受苦受伤,如今她自己顶上来,才知道这苦这伤该有多疼。
心理上还是有些承受不了,眼中的热泪盈满眼眶,她的声音带着颤意和哽咽。
她说:“皇上当时征战准噶尔,大获全胜。可并未剿灭准部余孽。谁都知道,准部余孽妄图扩张,妄图复仇,是无论如何都要卷土重来的。”
“皇太孙没有跟皇上亲征,他一心牵系大清,就想大清越来越好,永无兵祸。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准备,预演推算,只有心里肮脏的人,才会认定他要以权谋私。”
“西北战事绵延,皇太孙在府里挑灯夜战,写出的节略章程,装了满满一书架。皇上既都让人去过太孙府了,何不叫人去看看?看看皇太孙的一颗赤诚之心。”
“皇上这两年,见他很少,不知他都做了些什么。他熬出来的心血,能有谁知道?皇上怎能凭借一面之词,就对皇太孙如此猜度?焉知不是迪雅因爱生恨,做不成皇太孙的侧妃,才血口喷人,有意诬陷的?”
苏玳一边哭一边抹眼泪,一口气下不去,干脆全部送出来。
圈禁就圈禁好了,怕又有什么用。不替他争一争,将来见了弘,她更心疼。
第70章 070
没有人敢这样和康熙说话。
端静公主和噶尔臧在这里跪了许久。若不是康熙禁止他们开口,他们早就说话了。
要说的自然也是苏玳这样的说。
端静公主与噶尔臧瞧着自己养大的女儿,心里是欣慰的赞扬的,甚至还夹杂着酸楚,瞧瞧,这才是他们的好女儿。多么勇敢无畏啊。
再看看迪雅,都养成个什么样子了。
这样的女儿,怎么还是嫡出的小公主呢?夫妻俩心里倒都生出迪雅不配的念头来。
若非迪雅,又怎会有今日这样的祸事?
因苏玳嫁到了京城,嫁给了皇太孙,端静公主与噶尔臧就十分关注京城中的动向。
夫妇俩知道京中弘的处境不好。他们自然是担忧的。
可瞧着皇上如此偏心,竟只凭着迪雅的一面之词就想如此处置皇太孙,夫妇俩也是为此捏了一把汗的。
他们当然站在皇太孙这一边。可如今皇上显然是要处置皇太孙的,奈何他们眼下找不到机会做什么,方才苏玳未来之前,他们为皇太孙分辨的话已经说尽了。
如今,只能看皇上是否肯听苏玳的话了。
端静公主与噶尔臧心里都打定了主意,若苏玳真有个什么好歹,他们夫妇拼了命也要护女儿和外孙的性命无忧。
敏珠尔拉布坦和县主安静的跪在旁边。
县主是活泼些的性子,不是宜尔哈那等沉静。但此时跪在那里,县主也是一副坦然受之的模样,年纪不大,也并不惊惶。
只是颇有些好奇的悄悄看苏玳。
她想,难怪阿玛和她说过,皇太孙那样的性子,又怎会娶个木讷胆小的嫡福晋呢?如今一看,果然太孙妃与皇太孙脾性还是相似的。
太孙妃胆子可真大啊。
她素来和太孙妃的交集很少。如今瞧着,就想以后要多和这位嫂嫂接触,她喜欢太孙妃的性格。
敏珠尔拉布坦心中却十分愧悔,若非他的亲妹妹无知,姐姐又怎会这样呢?
他心里倒是暗暗发誓,此番若能平安度过这个坎,将来无论姐姐和哥哥有任何要求,他都会不遗余力的完成。他一定要护着哥哥和姐姐,还有喀喇沁的平安。
康熙对弘的福晋还是有些期待的。
弘还是皇长孙的时候,康熙就觉得这个长孙福晋不能太随便。弘看中了乌梁海氏,康熙觉得各方面都很匹配的。
弘被立为皇太孙,乌梁海氏将来就是要做太子妃皇后的。
康熙心中不免有些挑剔。弘的子嗣太少了,到如今才只有一个嫡子,其余的侧福晋格格侍妾一无所出,这算什么?
若非弘护着,康熙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乌梁海氏这样做的。
偏弘是那样的性子,他也动不得弘府里的事。
若将人换了。看老四府上,弘晖都好几个儿子了。那不是挺好的?
瞧着底下跪着的身量纤细的乌梁海氏。康熙心里倒点了点头。
这样的性子,却也和弘相配。弘不做皇太孙了,正好可让乌梁海氏去陪着他。她这样心系弘,也是一桩好事。
“皇太孙无旨私自出京,是该当处置的。”
康熙说,“至于西北战事是否皇太孙有意挑起,蓄谋已久,朕自有定论。”
“去将永接到宫里来。东三所空着,太孙妃就和永先去东三所住下。不许任何人接近他们,余下事,等皇太孙回京再说。”
这是打定主意要以苏玳母子为质,静等弘回京自投罗网了。
梁九功才带着人要动。
外头忽而有人进来,朗声道:“且慢。”
循声望去,竟是身着皇太孙服制,原本该在京城之外的弘。
众人都有些吃惊,就连康熙眼中都有惊色。
弘走进来,后头还跟着雍亲王与隆科多。
弘大步走上来,到了苏玳跟前,小心翼翼的把苏玳搀扶起来,然后轻柔的伸手替她揉了揉膝盖处,见小福晋疼的皱眉,弘倒不敢再碰了。
这是跪的时间太长了,不能碰触,得坐下来缓一缓,等缓过了这阵子,然后还要擦药的。否则淤伤了,就更难好了。
弘一个眼风扫过去,跟着弘的李固会意,连忙去寻了软凳来,请苏玳坐下了。
跟着李固的小太监将端静公主等人也都扶了起来,无视康熙的眼神和质问,都沉默的搬来软凳,让众人都坐下了。
皇上跟前,谁敢坐呢?弘含着笑,说:“孤赐座,诸位有什么不敢的。”
李固和小太监们就强行将众人扶着坐下了。
苏玳有些懵,眼角还挂着眼泪呢,弘轻轻用指腹给她抹去了,还轻声和她说别怕。
他不是出京了?这么快就赶回来了?还是这么巧?正好卡在这个时候?
看着跟着弘进来,一言不发侍立在旁边的雍亲王和隆科多。
苏玳隐约想到些什么。
弘安抚好小福晋,见小福晋不说话,只一双眼含着盈盈泪光望着他。
现在是在乾清宫,人多,康熙还在这儿,他也不便与她说什么私话,见她好好的毫发无伤,弘就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示意要先处理这边的事情了。
苏玳还是不说话,只瞧着他,那目光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似是怎么都瞧不够似的。
弘带了人来,雍亲王与隆科多在旁边一站,都没怎么说话,弘的人训练有素,一来就把乾清宫给占住了。
雍亲王和隆科多明显是站在弘这边的,梁九功这边就不敢动了。
弘看向康熙:“孙儿偶感风寒,去别院养病,实在是不宜见人。玛法见谅。”
“玛法这里的事,孙儿都知道了。玛法想留太孙妃和永在宫中,这却是不能的。”
“迪雅的事,孙儿早有察觉。先时,她就用此事威胁太孙妃,想要谋夺皇太孙侧妃之位,孙儿将计就计,欲擒故纵,这才让她去到了玛法的身边。她告孙儿,而此事实则是大阿哥与迪雅商议好要陷害孙儿的。”
“真正内情,就如同太孙妃与玛法所说的那样,孙儿为西北战事,厄鲁特蒙古余孽呕心沥血,才有今日胜利之局面。”
弘一番话,将什么都解释的清清楚楚。
康熙是一个字都不肯信的:“空口无凭,朕如何信你?”
弘垂眸轻笑:“迪雅三言两语,玛法倒是信了。孙儿这天大的冤屈,有人证物证,玛法倒是不信了。罢了,孙儿这里,自然将一切证据都寻到了。”
他设计迪雅。从纵迪雅逃跑开始,就已经在设局的。
大阿哥那里,也不差这一项罪名。
将大阿哥的人买通,把迪雅和他们沟通牵连的事做实了。迪雅就是陷害皇太孙的罪名。
纵迪雅去康熙跟前告状,就是为了试探康熙的心意。
他借机出京,是真的有事要做,也是想要一箭三雕,让康熙先把心思露出来。
弘不耐烦再这样蛰伏下去了。
就借迪雅这件事,要争锋那就正面干起来。
弘的人,将一切预备的齐全,送到御前,一样一样的翻着,由不得康熙不看。
迪雅知道事情不妙,忙道:“皇上,臣女没有诬陷皇太孙!臣女是真的亲眼看到――”
她的嘴被赵凛上前堵住了。
五花大绑,结结实实捆在了康熙的跟前。
康熙怒气飙升:“放肆!”
弘眼中冰冷一片,面上却轻轻笑起来:“放肆什么?玛法是说我放肆,还是说迪雅放肆?”
“皇上自亲征噶尔丹后,就不再将重心放在清缴准部余孽的身上。taiwan诸多事宜也并不令其发展。江南及各省诸多事务都并不清明。皇上精力不济,什么事都是宽纵为上。”
“偏偏对太子,对臣,百般挑剔,千般不满,生怕臣等有一点做的和皇上的心意不合。这几年,精力都内耗在争斗之上。大清国力毫无增长,甚至有倒退的趋势。”
“再这样下去,谈什么政通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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