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袅见小荷生气,忙揽着她的肩安抚道:“别气嘛,既然知道我是在打趣,为何还要生气呢?嗯,你回答的很不错,以后我有类似的问题一定再问你,并且保证不再打趣你,怎么样?”
主仆有别。思袅已经放软身段给小荷陪不是,小荷也不好再拿乔,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这件事就算过去。
思袅见小荷已经不生气,也就放下心。只是这件事虽然过去,小荷方才说的一番话却始终在她脑海里回荡。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所以她身在局中,所以才一直搞不明白自身的变化与处境,从而一点点深陷其中么?
想到自己也许已经对宇文砚动心,思袅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这感觉,就好像自己亲手把斩首的屠刀送到别人手里,从此自己的生死都握在别人的手心里。
思袅此前虽然没有动心过,也没有人教导过她男女之情,但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不就摆在她眼前么?她的母亲,不就是因为秦晖所谓的爱才香消玉殒么?还有,她母亲也是因为对秦晖的爱才落得这么个下场。
想到这,思袅恍若置身九寒冰窖,好似被人从身后打了一记闷棍。因为她猛然间发现,自己如今的处境,与当初母亲的处境是何其的相似,不止是她,还是秦晖和宁氏——
同样是身份显赫的正室,一如宁氏和秦筠姌,同样是身份卑贱的妾室,一如她母亲和她,还有秦晖,对她母亲情根深种,对宁氏相敬如宾,一如现在的宇文砚,表面上看对她的宠爱更甚,却同样对身为太子妃的秦筠姌敬重有加。更可怕的是,她还和母亲一样,动了真心……
宇文砚昨晚听了孙太监的话,十分开心思袅终于为他吃醋。
他实际也很明白,思袅对他利用居多,也许“利用”这个词有点不恰当,但若是换成“斗气”就很恰当了,他只不过是她用来和秦筠姌,或者说和秦家斗气的工具。
对于这个不争的事实,宇文砚说实话是很失落的,但他最终还是大度的接受。
他有足够的信心,只要思袅待在他身边,与他朝夕相处,那么终有一天,她能够被自己触动,从而对自己付出真心。
这是一个从小被当做储君培养的皇子与生俱来的自信心,不管是十几岁面对老奸巨猾的众位精英臣子,还是第一个打开他心门的思袅,他都有这个自信心。
好在,这一天并不久远。
她会为自己吃醋,说明她的心开始乱了,开始在乎他了。
认识到这一点后,宇文砚欣喜难耐,甚至有点上头,恨不得立刻飞奔至神思馆,向朝思暮想的人儿倾诉衷肠,然而裴凌给他的那份奏折打乱了他的计划,给正在兴头上的他泼了盆冷水,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这件事其实并不难办,依照他的性格,快刀斩乱麻,先调查,有罪治罪,无罪给个教训即可,没有人情可言。
甚至于,这件事对他来讲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正愁如何安置秦筠姌,可巧瞌睡来了递枕头,竟然亲自将刀递到他手边,然而,然而,思袅偏偏也牵扯其中,还和秦筠姌血脉相连,这就让他处理起来不得不束手束脚。
昨儿晚上与裴凌商量了一夜,总算商量出个妥善的解决之法。
今儿正好休沐,殚精竭虑一整晚的他也没用急着休息,盘腿坐在床上打了一会儿座,恢复点精神气后,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便去到瑞祥阁找秦筠姌。
秦筠姌事先并不知道宇文砚要来,刚刚洗漱完毕,就看到宇文砚出现在门口,登时喜出望外,内心忍不住庆幸自己习惯早起,没有在宇文砚面前失礼。
“给殿下请安。”秦筠姌柔柔笑着,屈膝给宇文砚请安。
“免礼。”宇文砚说着,越过行礼的秦筠姌,径直往里走去。
秦筠姌脸上的笑略有僵硬,但瞬间恢复如常,跟在宇文砚的身后进去。
宇文砚坐在藤椅里,秦筠姌隔着一张桌子坐在他对面,侍女在旁给他二人弄茶,茶水的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两人中间的空气。
侍女先是将茶盏递给宇文砚,再是递给秦筠姌。
秦筠姌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盏,看着对面静坐品茶的宇文砚,含笑说道:“殿下,这是妾身从家里带来的,往年下雪时存下的雪水,殿下看可不可口?”
宇文砚心中有事,对这茶香四溢的茶水,颇有些食不知味,闻言,抬眸瞥了她一眼,才细细品味起来。
“嗯,的确清甜可口。”宇文砚点点头,放下茶盏说道。
秦筠姌笑了笑,也放下茶盏,“殿下若是吃着好,可常来妾身这品茶。或者妾身将雪水分一半给妹妹,这样殿下无论去到哪里,都能品尝到这清甜的雪水泡的茶。”
宇文砚眼神幽幽盯着她,道:“你倒大方。这雪水可极难收集与保存,难为你舍得分一半给你妹妹。”
秦筠姌眨了眨眼,嫣然一笑,道:“只要殿下能过的舒心,就比什么都重要。”
宇文砚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再次饮了一口,缓缓说道:“听说你弟弟已经有十五六的年纪了,家里可曾给他定下亲事?”
秦筠姌怔了怔,显然不明白宇文砚怎么忽然将话题扯到秦陌寒身上,此前宇文砚跟她说的话都少的可怜,更遑论关心她娘家的事。
心里虽然疑惑,但还是不敢迟疑,点了点头,照实说道:“家里并未给他定下亲事。可昨儿去定北侯家赴宴,定北侯夫人倒是有意将她的小女儿指给陌寒。定北侯本人已经去找我父亲商量了,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出结果。”
宇文砚抬眸看向她,“听你的意思,仿佛对这桩婚事很有信心?”
秦筠姌笑了笑,说道:“虽说娘家父母双全皆在,轮不到妾身这个做长姐的做主,但妾身自幼与这个胞弟情谊深厚,倒也能揣摩出他的几分心意,陌寒这个人,平时看着不声不响,实际却喜欢活泼灵动的姑娘。定北侯家的小女儿,虽比妾身小了几岁,可也是自幼在一个圈子长大的,这姑娘的品性很好,性格也活泼灵动,正好是陌寒喜欢的类型。”
语声稍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至于妾身父亲那边,也是没有拒绝的理由。容妾身多言,现如今找个名当户对,品貌上乘,性格好,年龄合适的实在不易。如今两家人能遇上,也是极为难得。妾身的爹爹估计也会十分满意,倘若谈论后,过不了多久怕就会向杜家提亲。”
宇文砚听罢,颔首笑道:“倒也能理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更是自古以来的遵守婚姻条例。杜家的小女儿确实不错,与你弟弟确实很般配。只是听说你弟弟远在南郡,不知要什么时候回京完成婚事?”
秦筠姌沉吟片刻,说道:“若是婚事定下来,怕是半年内就要让他回来成亲。”
宇文砚了然般点了点头,忽又问道:“你这么一说,本宫倒突然想起,好像有两三年没有见到你弟弟了?外面都说他去了南郡他舅舅家历练,可怎的又说他期间从未回来过一次?就算是一心求上进,该在父母跟前尽的孝道也不应该少,而不是抛下父母独自躲得远远地。”
秦筠姌听宇文砚言语中似有责怪之意,一时慌了神,忙解释道:“殿下多虑,其实并未如此。陌寒去到南郡,其间也是家书不断,并未将父母双亲皆抛在脑后,他……”
“这么说,”宇文砚忽地打断她的话,追问道:“在南郡的这两年,他时常写信,从南郡寄到京城报平安?”
秦筠姌忙不迭点头说道:“是的殿下,陌寒确实一心牵挂父亲母亲。”
宇文砚皱着眉,眼神紧盯着秦筠姌,不放过她脸上,眼神里,不放过她脸上,眼神里,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一字一句问道:“这些信你亲眼看到过?”
这句话好似一个闷雷,在秦筠姌脑中乍响。秦筠姌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她好像还真未见过秦陌寒的亲笔信,每次信到以后,都是由她母亲代看,然后再由她转述给她听。
每次她闹着也要看,总会被她母亲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所以时至今日,她还真未亲眼见到过秦陌寒的亲笔信。
宇文砚见她如此表情也已经猜到。眼睛忽然很危险地眯了起来。看来,这秦家,或者直接点,宁家,有不少的秘密值得发掘呀。
秦筠姌反应过来后,宇文砚的表情早已经恢复如常,还是那派温和如玉的模样。
这时的她还没有忘记解释,没有忘记为自己的弟弟开脱。
原本她是不敢当着宇文砚的面说谎的,这属于欺君之罪,宇文砚又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干,善断如流,是秦晖难得在私底下夸赞过的,有“圣主仁君”之质的人物。
但这次,为了不让心爱的弟弟在宇文砚心中失了体面,她不得不铤而走险一次。毕竟日后秦陌寒若想在朝中有大作为,就不得不得到宇文砚这个姐夫的看重。
秦筠姌强忍住心中的忐忑,强颜欢笑道:“殿下,陌寒从南郡寄回来的书信,都是由臣妾的母亲接受的。臣妾随时没有全部翻看过,却也是看了其中几封信,信中,臣妾弟弟对父母双亲皆是孝心询问,关怀备至。”
宇文砚全程就像看猴耍戏一样,冷漠地看着她,冷漠至极。
宇文砚心中是有些失望的,对秦筠姌的失望。他原以为秦筠姌是个聪明人,甚至也挺欣赏她的聪明,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秦筠姌居然会在这种事情上对他撒谎,还是个如此不高明的谎言。
可见对亲人,在聪明的人都会乱了方寸,真是关心则乱。
第55章
元振听完太子府派来的人一番禀报, 脸色已经不是一般的可怕。
强压着怒火送走太子府的属官。立刻马不停蹄去到宁氏的住处。
元筠姌恰巧也在,见她爹脸色铁青,心中暗道不妙, 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宁氏。
宁氏哪能晓得儿子被活捉的消息,因此底气足得很,冷哼一声,同样不给元振好脸色。
元振深呼吸一口气, 沉声对面露慌乱的元筠姌道:“姌儿你先出去,我和你娘有话要说。”
元筠姌见气氛实在尴尬, 尤其宁氏绷着脸, 丝毫没有说话的意思,也就只好出去。
等元筠姌走后,元振倒也没直接发作,只冷着脸坐下, 看着宁氏冷笑。
“今儿东宫来人, 说是有封急件发到南郡。我改主意了, 不必派旁的人去,我亲自去南郡将陌寒捉回来!”
本朝幅员辽阔, 境内水系通达, 高祖皇帝当年与北狄国争夺天下, 没少在水战上吃北狄的苦头,因此登基后着重发展水路交通和造船业,时至今日,经过三任帝王坚持不懈的努力,境内的水路交通已是四通八达, 倘若遇顺风,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
而每当朝廷有急件要发, 采取的也都是水路,且河流沿岸更是设有驿站,随时对送信人员进行补给。
如此一来,境内信息传达能力大幅度提升。
当然了,因为设有驿站,所以相对的也有关卡对来往人员进行检查,一套程序下来,其实也要耗费不少时间,倘若遇到啰嗦的驿站人员,花的时间其实不比陆路少。
不过,有一种急件是例外的。那就是盖了特殊印章的急件,这种特殊印章只有皇帝有,后来端木砚清参与政事,恭惠帝也赐予了他这项权力。
凡是有此刻印的急件,不必接受驿站人员检查,必须第一时间放行。
所以呀,当元振说出他要跟着东宫送急件的人一起南下时,可想而知耗时将非常的短。也代表着他认真了。
宁氏自然清楚这里面的含意,一下子就慌了。
不过为了不让元振疑心,还是强撑着镇定,挺直了背,费力扯出一抹笑,“要我说,老爷何必这么急?如今姌儿与蕙质的婚事将近,有许多东西要筹备,我一个妇道人家,倘若老爷不在,我也不好拿主意。老爷若是实在不放心,可以多派几个心腹去,或者我多写几封信催催哥哥,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将陌儿送回京。”
宁氏说这话时,心虚得不得了,满脸的讨好与伏低做小,哪里还有元振刚进门时的神气。
这两副嘴角相差如此之大,傻子也知道里面有猫腻!
元振都懒得看她,冷哼道:“你倒很会写信。听下面人讲,这几个月你写了不少信送出去,你还真当自己是秀才了?出门不出户,便知天下事?想学人家谋士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脑子!”
元振说话一直都蛮毒的。
这要换平常,他敢这样讽刺奚落宁氏,宁氏早跟他大吵大闹起来。
不过现在第一要紧的是不能让儿子的行踪泄露,否则父子俩遇见,陌儿年轻气盛,恐怕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宁氏强压下内心的恼怒,脸上依旧陪笑,“老爷说的事,妾身不过是个女子,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有老爷这样的读书人见识长远?我这也是思念兄嫂,又挂念儿子,才频频写信到南郡,并非有别的意思。”
她写的信明面上都是送到南郡的。至于连隽手里的那封信,则是先送到南郡,然后再中转到颐州城。
如此一来,就算元振要查也查不出什么来,除非他亲自将信拆开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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