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用另一种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方式。
江易卓道:“簪子我会替你找,你先回宫吧。至于案子和计划的事,我会为你周全。”
江雾很信任这个哥哥的,她放下妆奁告别回宫。
最后一抹夕阳都要跳下山头,一束光照在妆奁上,江易卓静静瞅着,握紧了从江雾这儿拿来的金雀簪。
他得为她周全一切。
“对了,”还没走出院子的江雾忽然回头,对江易卓说:“哥哥多多留意嫂子。”
江易卓面对着她,她和谢辞卿都说过这样的话,是这些事和盛姝有什么联系?他不习惯问,只默默答应。反正妹妹说的话,他都愿意去听。
回宫的马车上,谢存衍侧靠软垫闭目养神。
闲下来的江雾终于得空去想如今的一切。
丞相夫人不是连环案的死者,她是另一桩独立的案件,凶器却仍然是金簪。最开始她也没有反应过来丞相夫人不属于连环案。
只因案件中第一个死者是丞相之女,二人都是与丞相有关之人,又都死于同一种方式,很容易扰乱记忆紊乱的人。
江雾现在想通,忽而不明白了,既然丞相夫人不是连环案的死者,又是谁拿走了金雀簪去杀人?
按照江若锦的说法,当时自己的簪子在春姨娘手中,春姨娘不是凶手。
那么,现实里不止一支金簪。
还有别的,应是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谢存衍手中。江雾看着谢存衍,问:“丞相夫人是你杀的,根本不是江若锦。”她觉得盛姝没有一起回来,盛姝应是得到了那个虚幻世界的皇位,所以从那个世界带出来的簪子就只能是在谢存衍这里。
谢存衍睁开眼瞅她:“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聪明,很容易能想通。”
江雾说:“你杀她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能是因为提前知道她和谢辞卿的计划,所以制造出命案来给他们利用,他才不会帮助他们。
她又说:“你是为了误导我们,以为我们从画里回来记忆紊乱,会把丞相夫人的死当做连环案,提前行动,而后可以更好的制裁我们?”
谢存衍颔首:“可以这么说。”只是他没想到江雾和谢辞卿的记忆会这么清晰。
按道理这不应该,谢存衍的推断是,那个世界的盛姝没有活下来,她没有登上帝位,而是身死离开。她一死,由她导致的一切紊乱,都在顷刻间恢复了正常。
所以江雾忽然想起所有。
而回到正常的后果就是,江雾再输这一次,她没有再重来的机会,正因如此他才劝她想好,乖乖嫁给他,之前的所有他既往不咎。
江雾说:“你跟这儿的盛姝,还有合作吗?”
谢存衍微笑,模棱两可:“你觉得呢。”
江雾皱眉,她猜不出来,也看不出来。可真要说的话,她觉得没有,毕竟盛姝一定活在那个幻觉里,登基为帝,把她得到的忘香用在江易卓身上,让江易卓忘掉自己,永远和她厮守。
她既活在了那儿,就回不来这里。
而江雾记忆中,现实里的连环案凶手也是谢存衍。
马车已行驶到宫里,谢存衍要先去养心殿看奏折,分别前江雾对他道:“我知道在画里的凶手是盛姝和江易卓,金车也是他们的,他们就是一直在暗中监视我的凶手。这个,你知道吧。”
谢存衍默认。
江雾又说:“我没来得及知道画里江易卓的动机是什么,也不知道另一方帮助我的人是谁,最初我以为是谢辞卿,但我回来后,他对那些事只字不提,好像根本不知情。而我除了在画里最后一次临死,我都没有见过你。你在画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呢,这中间有联系吗?”
谢存衍眼底晕出层层笑意,他深深看着江雾:“你不是很聪明吗,你怎么想的呢。”又是模棱两可的回答,他不想再让江雾追究那些已经过去的虚幻,走至江雾跟前,低眸凝视她说:“也许到现在,你都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究竟是谁。”
江雾胸口一怔,口中有些发涩,“我一直要找的人都是谢辞卿。”
谢存衍眼睛里的笑意更深:“既然你回来了,应该知道上一次你在现实的遭遇。安定府内,尸山遍地,血流成河,是谁对你说了一句最后的什么话?”
闻言,江雾脚跟一软,连忙扶住身边的蕊香站稳脚跟。
那些血,那些尸体都似乎浮现在眼前,还有江易卓最后满眼疮痍地看她,对她说:“我要你永永远远忘记谢存衍。”
那是江雾在现实中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江雾呼吸艰难,看见跟前谢存衍的眼睛,明明是漆黑点墨的眸,在记忆的驱使下,那一点黑眸变成了一点血花,落在了谁的袖口上?
他站在谁的门前,撑伞对空中的雪花自说自话,等着一直未归家的娘子。
是谁从来不叫她娘子,而是喜欢一声声地喊她阿雾。
又是哪个疯子,为了她愿意泯灭自我,成为第二个谢辞卿。
是哪一个江雾,坚决不要谢辞卿,她走过了无数个画中世界,怎么走找不到她要找的人,哪怕谢辞卿已经明确地告诉她:“江雾,不要走。我也是谢辞卿。”
一串串的记忆全部关联起来,江雾的眼圈渐渐泛红,不可置信和愤怒,混着无能为力,它们如潮涌冲开了心阀,冲得江雾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扶蕊香的手愈发用力,蕊香吃疼了,被她掐得皱眉:“姑娘,您怎么了?”
江雾仰头,试图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忍住心酸抱住最后一丝希望问:“你有罪印吗?”
谢存衍擦去她的眼泪,温声道:“没有。”
一记闷雷轰入胸口,五脏六腑都被轰开了般,江雾心里蔓延开一圈圈难以抑制的绝望。
不是她没有在画中见过谢存衍,而是她永永远远忘记了谢存衍。
江雾哽咽着问眼前英姿挺拔的帝王:“你是谁?”她记得那次在船上奔逃,谢辞卿为她而死的时候对她说过,他们会在下一幅画相见,如果她不确定他来自哪里,可以问他一句:
你是谁。
谢存衍答非所问:“阿雾,乖乖跟我成亲吧,放弃你那些所谓的计划。我可以保江氏荣华富贵,可以退位成为布衣永远陪着你。”
江雾执着追问:“你到底是谁?”
谢存衍沉默了一会儿:“你听过蝴蝶效应吗?”
江雾疑惑。
谢存衍道:“这个词,我是从画里的盛姝口中听说的。原来的盛姝从阶梯摔下来后身亡,另一个世界的人取代了她,她带来那个古怪的漏刻,让一切陷入了混乱。”
“阴差阳错,你们这次救了盛姝,她没有死,另一个世界的她没有过来。而那个‘盛姝’,我推测她已经死在了那幅画里,她跟我们不同,在画中死后无法回到现实,所以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我没有机会再等你,因为我们再也不会在下一幅画遇见。这一次,我势在必得。”
谢存衍丢下这话,拂袖离开。
江雾没有听进去他最后一句话,她所有的思路都被他前面的话给带走了。
她转瞬就推理出为何会忽然想起一切,因为罪魁祸首、另一个世界的盛姝死了。
所有都恢复了正常,这是他们所有人最后的一次机会,所以谢存衍才这么激进,直接杀了丞相夫人,提前了案件的开始。
既然一切正常,那么画里的江易卓……
江雾无暇顾及盛姝为什么没有成功登基,她现在有一桩更重要的事。
江雾一把推开蕊香,亲自拆了套好的马车,翻身骑在马上,疯了般策马狂奔。
大风刮起,把江雾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女子身姿矫健,衣发飞扬,御马稳固而英武,丝毫不逊色与男子。
抵达江府,马儿高声嘶鸣,急刹让它高高抬起两条前腿,江雾顺势跃下马背,狂奔江易卓的院子:“大哥!”
她抛弃繁文缛节,猛地推开哥嫂的寝房。
屋内,盛姝被压在妆台上,江易卓用那支金雀簪割破了她的脖颈,鲜血汩汩顺着妆台流淌。
盛姝眼里都是泪,临死也不愿去争论,胸腔皆是悲痛,她连呼吸都是疼的,还要固执地问江易卓:“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她?
她年少欢喜,十六出嫁,守他四年,不求爱不求权,杨氏苛待,旁人笑话,她亦不争不抢忍辱负重,精心照顾陪伴,便是说要让她休夫离开她都默默答应。
江宅困住了她,她甘愿做一只笼中雀,到头来却换得香消玉殒的结果。是因为最近她总梦见的那些血腥吗?梦里的她似乎是个魔头,害死了很多人。
来晚了一步。
江雾冲过去抱住盛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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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 香下尸(终)
“嫂嫂,你……”江雾颤抖着手,想去捂她喉头的血,可又不敢动她,生怕一动她走得更快。
割开脖颈,几乎见血封喉,盛姝没了气息。
江雾红了眼眶,抱住盛姝要倒下的身子。
江易卓想要靠近江雾,才有个动作,江雾便抱住盛姝往后缩。
江雾知道江易卓为何会杀盛姝,只因他也回来,记得一切。全都是因盛姝而起,她杀人的动机跟画中一样,都为得到忘香,又憎恨江雾而将凶手伪造成她。
江易卓为了江雾,得提前除掉她。
只是此盛姝非彼盛姝。
如果是那个盛姝,江雾不会难过。现在江易卓杀错了人,江雾反而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
江易卓明显还不知道盛姝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他见江雾哭了,慌乱地把金簪收起来,想上前哄江雾又怕吓到她:“我只是不想让她伤害到你。”
江雾抹了抹眼睛,无法因此责备江易卓,又无法全坦然地面对他。她抱着盛姝放躺在地上,站直身对江易卓道:
“既然都回来了,我不必多与你费口舌。我不知道在画里你让谢辞卿画画,去杀人的动机是什么,我现在也不想知道。只是从现在起,我跟谢辞卿的计划,你不必再插手了。”
那个金车里的人一直都是江易卓,难怪当她被那群人追杀的时候,他出现得那么及时。只是她不知道江易卓既然这么做了,又为什么要毫无犹豫地把簪子和匕首给她,帮助了她查案。
江易卓握紧拳头:“你只需要谢辞卿了?”
江雾用手帕捂住盛姝流血的脖颈:“你先担心自己要怎么面对嫂子的死吧。饶是你是锦衣卫统领,杀妻之罪同样躲不过。”
江易卓低下头,看着自顾忙碌的江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她不需要,从她的眼里能看出,她也已经察觉自己对她的情谊。也许她觉着这样的哥哥恶心吧。
她既恶心他,他就不知该怎么说那些为她做的一切。换种方式来讲,他不愿意用这些无形的东西去绑架江雾,何况在画里,他也的确无意间伤害过她。
院子里只有两人,远处的下人们都在认真做活,盛姝的死暂时还未传出消息。
江易卓把江雾从地上拉起来,对她道:“你回宫吧。我犯下的错,我自会去弥补。”但是在那之前,他还是要帮助江雾离开谢存衍的身边。
还要让她忘记这段痛苦的日子,幸而他知道盛姝将忘香放在何处。
江雾对上哥哥深沉的眼睛,想说些什么,话语临到嘴边又觉得没有必要。
曾经的现实中,也是谢存衍跟盛姝合作。只是不同的是,要忘香的是谢存衍,他想让江雾忘记谢辞卿。他许诺给盛姝的同样是帝位,以及把江雾从江易卓身边带走。
但后来阴差阳错,忘香落到了江易卓手里,被他用在了江雾身上,他要的是她忘记谢存衍,连同被他侵占的这段黑暗日子。
那阴差阳错中发生了什么,江雾不得而知,哪怕直到现在她都不清楚究竟为什么忘香会落在江易卓手里。
连江瀛死的时候江雾都没能留在这里,盛姝死了,谢存衍依旧不会让她留下。
江雾失去了真正的盛姝,一个与她一起长大的玩伴,她失魂落魄的离开江府,连身上沾满血的衣裳都没换。
江易卓目送她离开,让信任的人处理了盛姝的尸体,又对外说要去江南一趟办事,之后便而后策马离京,再没了消息。
雾宫的人看见江雾满身是血的回来,吓得大喊大叫,传太医的传太医,叫陛下的叫陛下。江雾对外面的嘈杂置若罔闻,独自回宫坐在轩窗下发呆。
蕊香紧张得不行,白着一张小脸问:“姑娘究竟怎么了?”
江雾摇摇头沉默。
她也不知怎么了,怎么走了这么久,却都是错误的追寻。
她现在只剩下最后的路可以走,只要跟谢辞卿计划成功,就一切都结束了。
蕊香见她脸色白得厉害,情急地把她身体上下都检查了一番,确定这血不是江雾的后松了口气。
她去里间拿了件衣裳来给江雾:“姑娘还是快把这身衣裳换下来吧,不然宫里其他的丫头都要吓坏了,再说你这样穿着也不好受。”
江雾见外面的小宫女们个个都用惶恐的眼神看她这边,总算回了一些神思,她拿着衣服去里间换。
刚换好,谢存衍进了来。
江雾对镜换衣,在镜子里看见他的脸,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厌恶,只皱眉不爽道:“你来做什么。”
谢存衍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听闻你受伤了,我来看看。”
江雾把换下来沾满血的衣裳递给蕊香,蕊香拿上东西出去了。
江雾没有理会谢存衍,不用解释他也看得出来那并不是她的血。
她很是疲惫地躺在榻上,一言不发。脑子里转过许许多多的东西。
谢存衍走到她身侧坐下,说:“嫁衣快绣好了。”
江雾有些惊愣,“这么快?”她全然没料到真正的盛姝会死,现在是一点儿心情都没有,当然,就算盛姝不出事,她也没有心情。
可偏偏要在这种关头离开这儿。
谢存衍伸出手描摹过江雾的眉目:“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考虑,当真宁愿拼死一搏,也不愿乖乖嫁给我么?”
江雾翻了个身躲开的手,也背对了他,道:“无需考虑,绝无可能。”
谢存衍看了看她留给自己的纤瘦背影,“哪怕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雾拧眉,这次她没有回答。
谢存衍和谢辞卿长得根本就不一样,只不过有的人活在她记忆里,而有的人无影无踪 。无影无踪的那个人以谢辞卿的身份陪在她的身边,她自然不认得他,只当他是谢辞卿。
谢辞卿那些所谓的粗暴疯狂的吻,与他所表现出来的温和天真全然不同的深吻,就一切都有了解释。
谢存衍等了一会儿,没见人说话,转身要走。
这时,江雾开口了:“我现在记得你是谁了,但我依旧不爱你。我要的人从始至终只有谢辞卿,只是你用了卑鄙的手段,才让我一直都无法找到正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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