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梁家人还没走吧,让她们回去,把梁玉一起带走。”
“家主,您这是要……休夫?”管家惊讶道。
“不可以吗?”原本朱宁没想到休夫这两个字,只是想把梁玉送走。
现在一想,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梁玉对她没有感情。
“家主,这次主君确实犯了大错,可一旦休弃他,和送他去死没什么区别啊,梁家在南方也是大户,主君回去的第二天恐怕就会一脖子吊死在房梁上,请家主三思。”
当时朱宁和梁玉大婚,管家全程操办,这几年来,虽然看着两人的关系不冷不热,但梁玉一直安分守己,从未做出格之事,这次突犯大错,管家还是希望朱宁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看他倒是早就不想在这个家里待了。”朱宁冷哼一声,大步走出门。
管家跟在后面,听到朱宁又说了一句,“把她们都叫去前厅。”
“是,家主。”管家急忙吩咐人去办,心道,家主没有直接下令赶人,看来是想再给主君个机会的。
朱府前厅。
这次人来得分外整齐,梁家人、梁玉院子、花月院子,以及府里的各位管事都到了。
朱宁坐在最上面,梁玉坐在她身边,身上盖着一件羊绒毯子。
“梁玉,王辉都和我说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朱宁的语气很平静,但离她最近的梁玉,却感受到了朱宁眼神中的冰冷。
这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讨人厌的陌生人。
昨晚风儿去请王大夫给他看诊,说是没找到,那时他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梁玉与朱宁对视两秒,知道朱宁在等他自己承认。
他脸上的温和从容之色彻底褪去,面色比刚“流产”那会儿还要煞白。
他垂下头,慢条斯理地将毛毯对折,递给一旁的风儿,随后起身走到大厅中央,掀起袍子跪下。
“家主,梁玉有罪。”
花月放在腿上的手突然攥紧,不明所以地看着梁玉,又去看上位的朱宁,家主今天好可怕,仿佛身后笼罩着一片乌云,随时要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梁父梁母见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还是坚持把戏演完,梁父跑到梁玉身边,“孩子,你刚没了孩子,正虚弱着呢,怎么能跪在地上。”
梁母也道:“家主,如果是家事的话,我们可以私下说,何必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朱宁见她们还在演,嘴角的冷意更甚。
“管家,王大夫还没出府吧,既然你们不承认,那让她来说。”
管家道:“应该还没走远,老奴让人把她请过来。”
“不用了,”梁玉突然道,“家主,我自己说。”
“孩子,你要说什么啊!”梁父在梁玉身边低声阻止,用手掐了梁玉的胳膊一把。
就算是王大夫把她们的计划说出来,她们也可以说是王大夫污蔑。
但如果是梁玉自己说的,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梁玉看了自己爹爹一眼,突然觉得好累。
演戏好累,做朱府主君好累。
反正朱宁已经知道,就这么告诉大家算了。
朱宁要打要杀,他都受着。
最好能把他赶出府。
他突然好想念梵音寺的钟声。
“家主,梁玉并没有怀孕,花月也没有将我推到,一切都是梁玉为争宠而演的戏,请家主责罚,梁玉绝无怨言,但这一切与我爹娘无关,请家主不要迁怒她们。”
梁玉此话一出,全场骇然。
梁玉在朱府多年,行事作风大家都看在眼里,淡泊宁静,不像是会为了争宠而做出这种事的人。
底下人还时常说,主君无欲无求,就爱去寺庙烧香礼佛,像是半个出家人。
朱宁对梁玉的话不感到意外,梁玉是个孝顺的孩子,他不会主动这么做的,这件事少不了梁父梁母的推动,但他选择一个人扛下来。
花月知道自己的嫌疑被彻底洗清,却并没有多开心,梁玉给他簪子时,他是真的想和梁玉做朋友的。
朱宁直视梁玉的眼睛,问道,“你可知道这样说的后果?”
梁玉是想逼自己休掉他吗?
“知道,梁玉无才无德,犯下大错,恳请家主……”
梁玉还没说完,梁父扑通一声跪下,阻止梁玉说出后面的话。
“家主,是老身逼他这么做的,玉儿从小不争不抢,老身怕他失去您的宠爱,才想了这么个馊主意,玉儿最有孝心,刚开始他是不愿意的,后来是我多番劝说,他才勉强同意,家主,整件事都是我的错,家主要罚就罚我吧。”
事已至此,梁家宁愿惹怒家主,也不能让梁玉被休弃。
只要梁玉还在府里,一切就还有转机。
“梁玉,是你爹说的这样吗?”
“不是……”
梁玉还没说完,再次被梁父打断,“家主,整件事都是老身策划的,您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就放玉儿一马吧。”
梁父不是朱家人,按照辈分还算是朱宁的长辈,朱宁自然不会真的处置他。
朱宁懒得看他们相互拉扯,站起身长袖一挥,“都起来,这件事到此为止,之后不准再讨论,管家,把朱府以外的人都送走。”
梁家人离开后的第二天,朱宁决定更换朱家在南方的供货商。
这些年,梁家因为和朱家结亲,已经得了太多好处,朱家不是冤大头,朱宁要选用更合适的供货商。
虽然更换南方供货商带来的收益,在朱家庞大的产业中并不重要,但朱宁现在见不得梁家人占她一点便宜。
梁玉自从那天后,就闭门不出,还让人将掌家账簿交给朱宁。
朱宁问花月愿不愿意掌家,花月的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掌家麻烦死了,要算账,要管钱管下人,花月都没时间练舞了,不要不要。”
朱宁笑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花魁公子,竟不会管账吗?”
“家主!花魁公子样样精通,管账自然也不在话下啦,但人家不想干,梁玉不是管得挺好的嘛。”
“梁玉也撂挑子不干了。”朱宁无奈道。
“他怎么这样!刚干了坏事,还不想干活,家主,你就罚他一直管账好了。”
只有一府主君才有资格掌管后院,梁玉主动交出账簿,朱宁想将账簿交给他,这意味着什么,已经很明显。
但花月故意装傻。
朱宁没想到花月平时爱争宠,在这方面却避而不谈,无奈道:“你原谅梁玉了?”
花月摸着下巴,思考道:“没有啊,他要是给我道歉的话,我会考虑原谅他。”
“好吧。”朱宁觉得梁玉不像是会主动给花月道歉的样子。
“哎呀,家主,不说其他人了,前段时间花月过得太苦了,家主一定要好好补偿花月!”
花月胳膊环在朱宁脖子上,软着嗓音撒娇。
朱宁抱住花月的腰,脸凑上前去亲花月。
花月还是有所忌讳,从不主动亲朱宁的唇,因此每次朱宁主动亲过来时,花月都分外高兴。
天色渐晚,花月屋子里的灯被熄灭,但床上的动静并没有停下。
“家主,家主,花月好喜欢你……”
“花月,你慢点,我要被你压死了。”
“哼,刚才家主抱我的时候还说我瘦呢,现在又嫌重了。”
“不是重,是姿势问题,算了,还是我在上面吧。”
倌华街在这方面的训练不到位,朱宁每次偷懒想让花月在上面,花月都不得要领。
难道女尊世界的男人天生不适合在上面?
花月嘟着嘴躺下,“我以后好好练就是了。”
“你要和谁练?可算了吧。”
“我去请教街里的潘大哥,他长得高大威武,和女人似的,许多文弱女人都爱找他,我听说他就是在上面的,他肯定有经验!”
朱宁无法想象花月去请教这种问题的画面,“不要去,宝贝,你现在就很好,不用再练了。”
“真的?那我们再来一轮!”
朱宁:我的老腰……
片刻后,床板再次传来吱呀吱呀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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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清早,窗外阴沉沉的,朱宁裹着被子翻个身,不想起床。
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打了个闷雷,没多久,便传来淅沥沥的雨声。
朱宁蹭蹭被子,阴雨天睡懒觉最舒服了。
朱宁在里面幸福地睡着,屋外管家却正在焦头烂额。
今天一大早,梁玉便只身过来,撩起衣袍跪在院子中央。
管家去问他来干什么。
他只说请求家主原谅。
管家心里和明镜似的,梁玉才不在乎朱宁原不原谅他,若是在乎,前几天怎么不来,偏偏在朱宁下令换掉梁家之后才来。
梁玉是来为梁家求情的。
管家没什么表情地告诉他,家主还没起,让他等一等。
梁玉听后没有起来,就这么跪着等。
管家知道他这样做有苦肉计的成分,便也没说什么。
可没想到今天天气如此不好,家主还偏偏喜欢在雨天睡懒觉。
梁玉跪了一个多时辰,朱宁还没有要起床的迹象。
虽然梁玉没有真的怀孕流产,但身子总归不是强健的那类,冰凉的雨滴浸透他的头发与衣服,身子已经开始晃动,再跪下去怕是要出事。
管家让小琴去劝梁玉回去。
小琴撑着伞过去,“主君,家主还未起,您先回去吧,这么跪下去,会把身子跪坏的。”
梁玉跪得直,格外消耗体力,此时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他用力眨了下眼,将睫毛上的雨滴甩掉。
看清前面站着的人后,他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小琴叹了一口气,走回管家身边。
没过多久,美梦中的朱宁被尿意唤醒。
她抱着被子打了两个滚,直到再不起床就要尿床了,才不情不愿地坐起来。
闭着眼睛开始喊:“小琴!”
“来啦!”小琴急忙进去。
管家跟在后面,看着小琴服侍朱宁去屏风后如厕。
朱宁起来走动几步后,睡意渐渐散了,看到管家站在客厅,“老刘,有事吗?”
“家主,主君在院子里求见。”
“哦,让他稍等一下,我穿衣服。”
“是。”
等朱宁收拾好出来,正打算在屋檐下看雨呢,没想到眼前竟是这样一副景象。
春雨织成细密的雨帘,给远处的一切景色都拢上一层雾,雨雾中跪着一个深绿色身影,像失去生机的芭蕉,被雨点打得摇摇欲坠。
虽然知道梁玉流产虚弱是假的,但最近一直看到的是他虚弱的样子,已经下意识觉得他身体不好。
“他这是干什么,老刘,让人把他扶进来。”
梁玉双腿冰冷刺骨,几乎失去知觉,无法自行走路,是被小琴半架着进来的。
进来后他还想对着朱宁下跪,朱宁伸手握住他的胳膊,力气很大,让梁玉无法再蹲下一点。
“坐,有什么事好好说。”
梁玉抬头看着朱宁,这个人,和他印象里的家主完全不一样了。
朱宁也坐下,吩咐小琴给梁玉倒热茶,拿毛巾。
同时让管家把自己的早饭拿进来,睡到接近中午,有点饿了。
朱宁一边喝着百合银耳粥,一边看梁玉低着头擦拭头脸上的水珠。
她知道梁玉是来干什么的。
朱宁隐约记得,当年让梁玉嫁给自己时,他也是不愿意的,最后却同意了。
里面肯定少不了梁父梁母的劝说。
梁玉真的是一个很孝顺的人,也可以说是愚孝。
朱宁喝完最后一口粥,梁玉已经擦拭好雨滴,将毛巾叠放整齐放到桌上,规规矩矩地坐着。
神情仍然端庄平静,只是面色比朱宁第一次见他时差了很多。
“你是为了梁家来的吧。”朱宁开口。
“是,梁玉求家主对他们网开一面。”梁玉的声音有些低哑。
朱宁不明白,自己只是不用梁家的货了,又不是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梁家的生意必然会大不如前,但不至于走到绝路,只要好好经营,也照样能发展得越来越好吧。
梁玉见朱宁不说话,主动为她解了这个疑惑,“梁家失去朱家的单子,南边便不会再有人与梁家合作,商人最会见风使舵,到时梁家孤立无援,离关门就不远了。”
“只要你们好好经营,物美价廉,何愁没人与你们合作。”朱宁语气冷淡道。
农户们的药材收购价就在那里,如果梁家低于市场价卖给别人,有朱家撑腰还好,若是没有,怕是会惹来杀身之祸。
但梁玉无法与朱宁辩论,他只当是朱宁不愿意松口。
正在他放弃希望时,朱宁道,“那你想怎样?”
朱宁发现,自己就不是那种心肠冷硬的人。
“给梁家留一条供货线就好。”
“城西宁寿堂的药材仍然会从你们家进货,但对你们的要求会变高,不会像原来那样了,你明白吗?”
“梁玉明白,这样就足够了,家主的大恩大德,梁玉感激不尽。”
“你不用谢我,改天去给花月道个歉,他是真想认下你这个哥哥的。”
梁玉怔愣片刻,目光流露出哀伤之色,福身道:“是,家主。”
朱宁刚吃完午饭,管家便过来告诉她。
梁玉去给花月道歉了,但方式和早上一样,直接给人跪院子里。
朱宁惊得拍了一下桌子,这人怎么这么轴呢。
花月原本在学乐坊里新出来的曲子,绿儿在旁边陪着,虽然听不懂主子弹得对不对,但可以做一个忠实的听众,无脑送上赞美。
所以梁玉刚过去跪下时,花月和绿儿都没有发现。
直到厨房的人来给花月送饭,看到主君跪在院子里,惊慌失措地把饭放下,看了花月好几次,欲言又止。
直到花月问她,她才委婉地说花月这样做不好,就算是主君失宠了,也不能这么欺负啊。
花月一头雾水,和绿儿出门去看。
发现梁玉正跪在院子中央,早上刚下过雨,地上湿漉漉的,梁玉身上也湿漉漉的。
花月头都要炸了,梁玉这是什么新招数吗。
突然跑过来跪着,让府里的人都以为自己欺负他?
花月大步走出去,站在梁玉面前,指着他道:“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朱宁过去时,刚好听到花月说这句话。
配上他精致的小脸上气呼呼的表情,还掐着腰,伸手指着梁玉,乍一看真的像他在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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