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镇夏季炎热多雨,村民门就会在自家院子种一颗梧桐树以便夏季遮荫,道路两旁也经常会撒一些野花野草的种子,十分具有观赏性。
陈屿视线扫过道路两旁的花朵,往常他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花开得茂盛,生机勃勃,连路过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但是他今天心情沉重,就连带着看到这些花只感觉到周围的潮湿气息吸入肺腑难以呼吸。
陈屿低头自嘲,果然心情不好了,看什么都不舒服。
陈屿想放松,连着深呼吸了几次还是被心理的事情压得透不过气。陈屿想开心,可是心里就只有这件事情,逼得他一定要做出选择,否则就难以脱身。
这几步路走的极慢,陈屿想到藏在记忆深处,久远到几乎已经被他忘记的路线,这条路他已经很久没有走过了。
可现在他再走,总是感觉时间过的很快,明明已经走的很慢了,还是走到了跟前。
陈屿闭紧眼睛,额角的青筋显露出来,双手握紧拳头,整个人都绷直在一起,站在原地冷静了好几分钟,终于还是做出了一种誓死而归的气势扶上大门把手。
陈屿面前的院子单从外表看就已经破败不堪,墙头、门边上随处可见的土灰色蜘蛛网。院墙是用土坯砖搭砌在一起的,但是梧桐镇夏季本就多雨,砖头已经很难看出原本的样子,经过时间的洗礼混杂在一起,上面还有一些鸟儿、蚂蚁钻出的洞,似乎随时就会坍塌。
木门已经因为长久的使用而有些腐朽脆弱,轻轻一碰就感觉摇摇晃晃的要掉下来,大门边上几个经常碰触的位置还能看出明显沾着的油污,因为不打理一层覆盖着一层已经发黑了。
陈屿光是看见眼前的景象就已经忍不住要呕出来了,可是他又不能退缩,他只能选择进去。
进入院子的陈屿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恐怖又充满血腥的记忆,瞬间出了满额头的冷汗,他咬紧上唇站在原地,双腿开始发颤。
院子里明显住着人,可是院子里景象简直不能用破败来形容,陈屿自己住的地方、丛云住的地方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就连苏景安一个行动不便的人,他住的地方只要人一看都觉得心旷神怡、万分舒心,打理得有条不紊。
似乎除了面前的这个院子,就再也没有比这个还要乱的院子了。东西随便丢了一地,上面落着一层土黄色的灰。院墙本身就不高,院子里也没有树,风吹着院子外的落叶进了院子中后似乎就再也没有管过,陈屿也不知道这院子中的枯黄色落叶是哪一年的了。
大大小小、零零散散的东西散落一地,与灰和又干又脆的叶子杂乱在一处,陈屿皱着眉头一脚踢开脚下的不知名的东西。
陈屿望着望着,记忆一下子就回到了小的时候。
这里是陈屿小时候的家,与平常的小孩不一样,陈屿的童年没有快乐。自他记事起,生活里就没有母亲,永远只有父亲的殴打、辱骂,而他的父亲陈勇也永远只有酗酒、赌博、折磨人为乐这三样。
陈屿没有见过他的母亲,小时候还听村民提起过,她的母亲就是因为精神上受不了他父亲的劣根行为疯了,而后跑出门去不知所踪,再也没有回来。
陈勇年轻时不学无术、好吃懒做,逼走了陈屿的母亲之后更是在家里无法无天。家里穷,就连房子都盖在村子边缘,这周围的村民没有必要情况都不愿意过来。
此后,这个院子里被囚住的只有他,他有时候在晚上坐在院子里望向天空中的繁星点点,觉得他母亲也算是解脱了,这样子也挺好的。
他也想着,要不就象他母亲一样,随风而去吧,像一颗蒲公英种子一样,脱离家庭随着风的飘动吹到任意的地方。
反正他已经累了,他不想要再这个样子了。
是某一天,这样的天太多了,连陈屿都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了。
那天他依旧是一身伤痕,他身上的伤口经常是纵横交错的,还没愈合的旧伤口上又总添一些新的伤口。那天他父亲陈勇又因为赌博赔上了刚赢来的还没在手中捂热的几十块钱,赌博的失败再加上气急败坏后喝了白酒的酒精刺激,那天打在身上的棍棒格外的凶狠。
陈勇也真不愧对他的名字,做什么事情都是一身莽劲,陈屿只要是稍稍不如他意,或者是只要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就会招惹到他无端的责骂。
陈勇一有点什么闲钱,尽数拿到赌桌上了,要是赢了点钱,就会买成酒喝。家里永远都是家徒四壁,只有两间房,一间被陈勇占去睡了觉,一间摆满了酒瓶子等杂物垃圾,陈屿就睡在这堆垃圾当中。
甚至陈屿睡的那一间屋子还少了半面墙,自始至终没有人去补过。
那天的陈勇打得凶狠,陈屿胸部腹部等不易显露出来的地方皆是血肉模糊,衣服被血色浸染,与泥土混杂在一起,透出血红色。被抽打处的衣服已经开裂,布料丝线抽出,形成布条。
甚至是打到最后还有些不尽意,陈勇竟然残忍地从房间里掏出一袋盐巴,对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陈屿尽数撒去,然后便不管不顾地走回房间睡觉去了。
开裂的皮肉沾染着盐巴颗粒,盐水融入血液之中,自然是剧痛难忍,但是陈屿已经筋疲力尽,连喊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连喘息都是困难。
苏景安和他的父亲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现陈屿的,他们把陈屿送进了医院,帮陈屿付了医药费,然后一直陪护帮陈屿恢复身体,甚至到最后还带着陈屿回了自己的家。
陈屿的忽然消失,在陈勇看来就像是丢了一个空酒瓶子一样,里面本身就没有酒,丝毫不会引起他的关注,丢了就丢了,他也从来没有找过。
那一年的陈屿只有六岁,还没有进入学校学习,苏景安只有十二岁,已经上到了小学六年级。
苏景安的父亲是梧桐镇的一位纸质文物修复师,梧桐镇作为历史老城,本身就有许多遗留下来的历史文物,他便是梧桐镇博物馆里的一位工作人员。苏景安的母亲是梧桐镇中学的一位语文老师。这在当时的梧桐镇来说算是非常不错的工作了。
那一天的苏父在博物馆忙到深夜,带着苏景安在村子里闲逛,不知怎么就走到了陈屿家的那一片,发现了陈屿。
陈屿从来没有想到过,跌进深坑里,浑身上下沾满了淤泥的人,还能再一次被人用尽全力拉起来。
陈屿不敢相信,可是事实就是这样,他真的被人送进了医院,也真的接受了医生的治疗,也真的恢复了身体,最后也真的被苏景安的家庭收养了。
陈屿最初还带着一丝的不可置信,他有时还会坏心思的想,这该不会又是一个深坑吧!可是事实就是那样,他是真的被人解救了。
他是真的自由了!
苏景安的家庭对他很好,给他穿好看的新衣服,给他吃可口的饭,甚至是送他去上学。
他跳出了原生家庭之后,才是真正的感受到了一个正常的家庭是什么样子的,也感受到了家庭中的亲情与温暖。
苏景安对他很好,经常带着他一起玩,教他写作业,两人相互作伴一直到大。
陈屿的思绪从过去沉重的记忆当中抽离出来。
至于后来的事情,就是他跟丛云所说的那样,苏景安先是经历了母亲去世,又是经历了父亲为救自己离自己而去,而他也因为严重的创后应激障碍难以行动,具有严重的心理问题。
年少的苏景安将他拉出深渊,现在反而是苏景安半身濒临深渊,他就一定会拉紧苏景安的手,不会松开,将苏景安拉上来。总之,不论怎样,他都不会放手。
忽然,房门打开,里面出现了一个浑身充满着酒气的人。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因为长时间的不沾水已经打结在一起,变成一绺一绺的。衣服也像是从来没有换过的一样,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本的款式与颜色。
男人看见陈屿站在院子中,哑着声音嘲讽出声:“哟,果真回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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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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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屿看着面前吊儿郎当倚靠在门框上的陈勇,看着他那小人一朝得势的丑恶嘴脸,就差要将昨夜吃进去的饭吐出来。
陈屿现在只要盯着陈勇,就会想起昨日自己收到的陌生号码短信信息。
【你也不想苏景安再自寻死路吧!】
一句话,就直接点名了苏景安的事情与他有关,陈屿就是不相信也不得不信。
他在苏家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将苏家当成了自己的家,早就已经将苏景安当作了自己的哥哥。
对他来说,有什么事情冲着他就好,一旦他哥受了什么伤害,他是绝对不会是罢干休的,就算是两败俱伤,他也一定要报复回去让苏景安收到伤害的那些人。
可现在,陈屿觉得面前站着的这个人简直就是个恶魔,明明自己已经好不容易从一滩淤泥当中爬了起来,有了全新的生活,可是他就是要想方设法的将自己拉下去。
苏景安一开始因为服用安眠药进医院的时候,他心中无限的恐慌,但是他一直都在内心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倒下去。
苏景安一蹶不振,自己便是他最坚强的后盾,无论如何,他都已经要坚持下去。
起初陈屿是真的以为苏景安是因为心理崩溃选择服用安眠药自杀,紧急送医醒来后,苏景安也是闭口不谈这件事,这个猜测越发的确定。
但是陈屿没有想到,原来一切都与自己的猜测截然相反。苏景安没有想要自杀,是因为陈勇的不断纠缠骚扰,才会选择服药。
陈屿上下颌紧紧咬合在一起,腮帮子鼓起,额角因为咬紧的牙关略微有些突出,微微眯起的眼睛能看见眼白处弥漫着的红血丝,却不减丝毫气势。
陈屿忍住下一秒就要挥拳上去的动作,摩擦着上下牙恶狠狠地盯着陈勇。
站在对面的陈勇这几年肉眼可见的过的不好,满脸的油污和皱纹,饱经沧桑。牙齿前边有两颗都缺了半个,剩下的也全都是发黄腐烂的蛀牙,也不知是多久没有刷洗过了。
陈屿不喜欢陈勇,只要一想到他,陈屿就会想到他的那些童年时期的血腥记忆。
一开始被苏父带回家的时候,陈勇是发现过的,也有撒泼耍赖的上门勒索过,想要钱,这样子的无耻行径,自然是被苏父连打带踹的踢出了门。
后面一段时间陈勇也来过,但是无一例外,全部都被苏父赶了出去。陈勇本来就是个欺软怕硬、窝里横的人,被打了几次也就老实了,就再也没有上过门,继续在外花天酒地。
陈屿在苏家生活的很幸福,他也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他来到苏家没有多久的时候苏景安的母亲就去世了,那时候他和苏景安两个人哭的厉害,可是就算他哭得涕泗横流,苏景安也会坚强起来反过来安慰他。
在苏景安大学毕业的时候,苏父又因为和苏景安遭遇车祸去世,苏景安大抵是真的承受不住了,整个人瞬间颓废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老了几岁一样,没有了精气神。陈屿便担负起了家庭的担子,那时候他想,无论他会如何,苏景安都不能出任何的事情,他还一定要活得好好的,重新回到他本来应该站着的位置。
可是昨天的那一条短信,直接将陈屿这几年好不容易筑牢的城墙瞬间击破,溃不成军。
他现在只要一想到,陈勇去找了苏景安,心里就像个无底深渊一样,里面藏满了恐慌。他甚至是不敢开口询问一声陈勇到底跟苏景安说了些什么,又到底是什么时候纠缠上苏景安的。
他根本不敢想象。
陈屿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院子中很久了,将嘴里的口水艰难地咽了下去,然后哑着愤怒的嗓音颤声问道:“你昨天发的是什么意思?”
陈屿宁愿昨天的消息是陈勇故意编撰出来只为引诱自己见面的,但是并没有,这件事情是真的发生了。
对面的陈勇冷嗤一声,开口道:“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意思呗,还能是什么意思?”
真的!苏景安的事情果然与陈勇有关。
陈屿愣在原地的身影开始颤抖,呼吸也瞬间急促起来,来时的一切猜测都得到了证实。
陈屿又试探着开口问道:“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联系他的?”
陈屿问完这句话后开始在心中祈祷,千万不要是很久以前!
陈屿在苏家带了这么多年,对苏家的感情参杂着很多,首先是亲情,其次就是感激之情。他知道苏家因为自己的事情帮助了自己很多,他在感激的同时不希望陈勇还要再去骚扰他们,打扰到他们正常的生活.
接下来陈勇的话果然还是打破了他的在内心的祈祷,陈勇张着一口令人作呕的黄牙,开口说道:“怎么了,这是心疼你那个叫苏景安的哥哥啦,那可真是可惜了,从那个姓苏的死了之后,我就经常给苏景安打电话。”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废物竟然还混的不错,还读了个大学出来。”
“看你这浑身上下穿的,肯定过的比我好吧,打钱,赶紧打钱。”
陈勇依旧不改他那暴躁的性子,张口说了两句就开始伸手向陈屿要钱。
在他那带着自信又无赖的语气中,似乎是陈屿只要来了,只要听了就一定会给他给钱一样。
陈屿听了陈勇短短两句话早就已经心坠入寒潭底部,再也漂浮不起来。
他的眼眶拘住了即将要爆发而出的泪水,转而以一种恶狼一样的眼神盯住陈勇,仿佛不撕下来一块肉他就不会善罢甘休。
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或许是他感情太迟钝了,从来都没有发现过,又或许是苏景安刻意的隐瞒下来了,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陈屿简直不敢现象苏景安之前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父亲刚去世,自己也坐上了轮椅,还怕与任何人接触,逃避到家乡梧桐镇。都已经这样了,陈勇这个畜生一般的人还在不断地骚扰他。
一想到苏景安前几日住院时毫无血色的脸庞,刻意隐藏的伤痕,说话间的闪闪躲躲,陈屿就已经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陈屿再看着陈勇伸手要钱的蛮横样子,走上前去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拉过来,然后抬腿狠狠地踹向他的肚子,将人踹翻在地。
陈屿其实来的时候就已经做过了最坏的打算,也想到了陈勇是真的长期骚扰着苏景安。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是陈屿还是不断地告诫着自己,做事一定要慎重。
陈屿跟苏景安也相处了十五年,对于苏景安的行为处事还是了解的比较清楚的,他做事果断,也绝对不会因为陈勇几次三番的骚扰就选择妥协。
既然苏景安不会选择妥协,那么陈屿也决定遵循他哥的路子,绝对不会给陈勇一分钱。
陈屿明白,一旦让陈勇在这件事情当中尝到一点的甜头,那他便一定会变本加厉。
看着翻倒躺地不断哀叫的陈勇,陈屿走上前去踩住陈勇的手指用力碾磨。
陈勇自年轻时起便是烟酒不断,时间久了,身体自然是垮了,平时也就靠着还算是高大一点的身躯吓唬吓唬别人。
现在人老了,背弓了起来,说两句话就开始喘气,陈屿还真不怕他。被陈屿踩在地上的陈勇折腾了几番,根本就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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