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说还是你有福气呢,三儿可真给你争光……”
陈美芬忍不住嘿嘿低笑起来,什么女婿不女婿的都忘在脑后了。
当然那个被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儿子也忘了。
王川泽只用稍作打听,就从村里人口中听说了不少关于廖杉的事迹,什么跳级和她二哥一起读高三、给班上那些比她大的同学补课、带着全班同学七人全部考上大学……
王川泽听得恍恍惚惚,就算他能看得懂高三课本上的知识,也做不到教会别人,更不用说带着所有同学都考上大学。
他忍不住好奇起来。
考上大学的那七人中有一个就是他表弟,王川泽想了一会儿,还是抬脚朝他大伯家走去。
陈大力惊喜的把这出息的大侄子迎进来,“放假回来了?快快,快进来。”
对比起来,王川泽的反应就显得冷淡多了,“大舅过年好,陈磊在家吗?我有些事想问问他。”他还记得九年前他娘带着他回到陈家村时,这些舅舅指责他娘不该回娘家的话,心里实在是亲近不起来。
“磊子在他屋呢。”陈大力巴不得自己儿子能和这聪明蛋侄子多多来往,热情招呼道,“你去他屋里聊。”
陈磊从屋子里探出个头来,表情难以置信,这从来没啥接触的表哥居然还会来特意找他?
王川泽进了屋,直接了当地说,“你高三的笔记还留着吗?”
“那当然,”陈磊立刻说,“我都留着呢,这咋能丢。”
王川泽伸手,“借我看看。”
陈磊眨巴了下眼,他没听错吧?
他恍恍惚惚的找出之前的笔记递给王川泽。
修长的手指翻过纸页,只见上面写着是――【廖大爷家的鸡下了一个蛋,煮熟后扒了皮刚想吃,就被一只野狗抢了去,他心痛去追,难得能有个鸡蛋还喂了狗,但鸡蛋已经进了狗肚子,他也只能放弃。for,为了(喂了),go(狗),forgo,放弃】
他愣住,继续向下看。
【小强平时考试只能考四十分,家里人都劝他放弃读书,但他坚持,并怀揣着必胜的雄心,努力一年走进高考考场,吼出一句――‘am(俺)bi(必)tion(胜)!’,ambition,雄心】
王川泽看着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这笔记借我看两天,我走之前还你。”
陈磊哪有什么不同意的,他甚至有些诚惶诚恐。好家伙,他居然也有一天能把笔记借给表哥看,要知道面前这人可是他们陈家村头一个考上大学的聪明蛋,和他这种学渣简直是两个物种。
王川泽借走了笔记往家走,在路上他就忍不住又翻看起来,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突然一个声音喊住了他,“王川泽!”
王川泽抬头看去,只见村口大石头上跳下来一个挺高的青年人,他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才想起面前这人的名字,“廖、爱党?你找我有事?”
廖爱党点点头,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揽住王川泽肩膀,僵硬的摆出一副哥俩好的姿态,“走,我们去树后面撒尿去。”
在王川泽视角,一个从来没什么来往、只知道名字堪称陌生人的同学突然找过来,一上来还就是要拉着他去露天撒尿?简直莫名其妙。
他当然抗拒,想要挣扎开,“我不去。”
廖爱党不松手,不管这人怎么样,他首先要先帮他妹妹验验货吧?不然又像之前那个廖二壮不行,那真要定亲结婚了,不是害了三儿一辈子吗?
一个使了劲的要走、一个铁了心的要看,两人又都是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动作间用上了力气,在赶来找自己二哥的廖胜利看来,这就是有人和二哥打起来了!这还用想,他肯定要帮自己二哥啊!
廖胜利像小牛犊一样冲过去,一脚狠狠踢在王川泽的小腿上,“就你还想和我二哥打架!”
廖爱党猝不及防,惊讶的卸了手上的力气。
而王川泽还在使劲往后挣扎,廖爱党这一松手,他一下子向后摔倒。
这下屁股也痛、小腿也生疼,王川泽额上青筋泵起,认出了面前这头发长长的小子,一想刚刚他说的“二哥”……
王川泽咬紧后槽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我是和你们兄妹犯冲吗?”
怎么一个接一个的坑他?
第21章 结婚生子
初三这天廖杉去了老师家拜年, 拿出几本半新的书,她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淘来的旧书, 我看了没有缺页,您凑合看。”
李德盛大喜,哪里会嫌弃, 拿着书就迫不及待到窗下读起来。
廖杉又把一小袋面粉递给师娘,这是个说话轻柔的温婉南方女人,她笑起来很好看,和善慈爱的说, “你和安安玩会儿,等下在这儿吃了饭再回去。”
廖杉推让了几次,最终还是没能拒绝李老师一家的好意。
两个小姑娘凑到一起说着悄悄话,廖杉把自己买的黄色碎花头花送给李易安, 拿眼去睨李易安两条麻花辫上绑着的红色樱桃头绳, 故意的说,“你可别嫌弃,知道你稀罕红樱桃,我这个你就当个替换的就行。”
李易安双颊绯红, 恼羞成怒,“你真是个坏的,就知道逗弄人!”
廖杉哈哈笑起来, 生活都这么苦了, 她总要自己找点乐子吧?
她心情愉快的回到家, 正好赶上吃晚饭。
一大家子人拥挤的围着木桌, 桌上放着一大碗炖菜,是大年三十那晚的年夜饭又加了些新鲜白菜做的大乱炖。
“又吃这个啊?这都吃三天了……”廖杉忍不住抱怨。
“这个咋了, 不比平时吃得好啊?”陈美芬虽然不满,但还是起身去厨房又做了个菜。
没多久,陈美芬端着一盘清蒸鲤鱼放到桌上,“这下成了吧?”
廖杉笑眯了眼连连点头,她盯上了这条祭祖的鱼好几天了。
新鲜的鱼肉香味冒着热气在饭桌上扩散开来,廖杉刚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就听到一声干呕声。
李秀英侧身捂着嘴,莫名被这鱼味顶的难受。
一时之间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顿住了。
陈美芬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喜万分,“是不是有了?”
廖老爹也惊喜的嘴角微微颤动。
廖大哥整个人都傻了。
廖小弟人就是个傻的,“有啥了――”
廖二哥夹起一筷子鱼肉塞进弟弟嘴里,“和你没关系,你吃饭。”
廖杉则是受到了惊吓,半晌后才回神嚼起嘴里已经尝不出味道的鱼肉。可怕,太可怕了,大哥结婚这才半年,这么快就要有孩子了。
她第一次这么清晰的认知到结婚了就要生孩子这件事,等等,现在是不是还没有避孕套这种东西?连计划生育的概念都还没有吧……
陈美芬丝毫不知道此时闺女正满脑子跑火车,她喜不胜收,“正好明天要送三儿去县城坐火车,咱们早点走,先去县城医院做个检查,让医生给确定下。”
她又转头看向二儿子,“你快去你六伯叔家问问明天能不能请他架驴车拉着我们一家子去县城,然后再去陈家村找你娟姨问问,能不能让小王跟着我们早些走。”
廖爱党不情不愿的起身,不太乐意妹妹明天要和王川泽一块坐火车返校的事情,但他也没办法,军校开学这么早,他根本没办法一块跟着走。
他腿长脚程快,很快就去六伯叔家说定了,又走去陈家村。
廖爱党站在院门口朝里面喊,“娟姨,你在家不?”
陈娟闻声赶紧从屋里出来,“咋啦,吃饭了没?再进来吃点不,我家正吃饭呢。”
“我家刚吃过了。”廖爱党摇头,说话间有白气呼出,“我嫂子八成有了,我娘让我来问问王川泽明天能不能和我们一块早点去县城,我家想先去医院做个检查。”
陈娟惊喜,“这可是好事啊!当然没问题,他起的比鸡早呢。”
王川泽从屋里出来,就听到他娘已经替他答应下来。
王川泽:……也行吧。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王川泽换上被压在包底下的军装,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书包拉链流畅的拉上。
他转身,就见站在屋门口的中年女人背对着光,怔愣的看着他,眼中似有晶莹的泪光。
王川泽抿着唇,站直身子,利落的朝她敬了个礼。
一阵无言后。
陈娟转身抹了把眼,故意埋怨的说,“磨磨蹭蹭的干啥,廖家人都要过来了。”
其实驴车才刚刚到,陈娟听到响动走到门口,低落的情绪已经恢复大半。
陈美芬从驴车上跳下来,脸上的笑意就没消退过,“娟妹子,你也一块儿去吧,送送你儿子,正好有驴车拉着。”
“好啊,”陈娟自然乐意,“我正好也想沾沾你家喜气。可真好啊,美芬姐,你家这人气是越来越兴盛了……”
王川泽背着包出来,就见他娘已经坐在驴车上面和人聊得火热,他无奈,只好自己去把大门锁好。
廖杉朝他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她还想给未来领导留下个好印象呢。
廖爱党看到,不爽的挤了一下廖杉,“往里坐坐。”
他空出一小块位置,对着下面的王川泽说,“你坐这儿。”
驴车其实也没多大,又满满当当拉了这么一大家子人,王川泽也只能坐在廖爱党挤出的那一小块地方,他上了车抱着包,长腿委屈巴巴的蜷缩着。
没注意到廖爱党隐隐的敌意和警惕,王川泽只顾着悄悄打量车上那个看起来稍年长些的青年人,看起来是个憨厚的……
廖拥军感受到目光,朝他温和的笑笑,继续关注自己媳妇。
王川泽松了口气,这廖家大哥总不会再坑他一把了吧。
驴车比人徒步快,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到了县城。
县城唯一的医院是去年才刚新建成的,一栋崭新的二层小楼,内里却是除了重要的医疗设备,其他东西都是从各处淘换来的,实在是榉县也穷。
李秀英被医生带进检查室,陈美芬和陈娟跟着进去长见识了,掉漆的木门关上,男人们都在外面找地方坐下。
左侧的长椅坐着廖老爹和帮忙看行李的廖小弟,右侧长椅上则是廖大哥坐在中间偏左一些的位置。
王川泽没多想,坐到右侧长椅边上。
过了一会儿,去交检查费的廖爱党回来了,身后跟着神情恍惚的廖杉。
廖杉刚刚趁廖二哥交钱的时候悄悄拉住一个中年女护士向她打听。这时候哪有什么避孕套,现在思想观念还是多子多福、怀了就生、生得越多越好。那护士还很骄傲,说他们医院去年还帮一个孕妇接生了第八个孩子,她拉着廖杉说个不停,丝毫没有察觉小姑娘的脸色越来越白。
廖杉真的是吓坏了,生什么生,一个她都不想生,还八个?看来要是不想沦为生育机器,她最好连婚都不要结。
木门从里面打开,陈美芬扶着李秀英出来,对着男人们宣布,“已经两个月了。”
她乐呵呵的,丝毫不知道自家闺女已经决定不婚不育保平安了。
廖老爹咧嘴笑,连声说,“好、好、好!”
廖大哥激动的站了起来。
下一秒王川泽只觉一晃,身子已经失去控制的猛地向一旁倒去。原来他们坐的那张长椅根本就是坏的,椅面木板只是被平放在椅子腿上,根本没有固定住,廖大哥这一起身,原本稳定的椅子顿时像失去平衡的跷跷板,王川泽猝不及防就摔倒在地。
这下众人哪里顾得上什么好消息,赶紧围过来去扶他。
“这是咋了?怎么摔地上了?”这是惊讶的陈美芬。
“快起来,屁股没事吧?”这是好心的廖拥军。
“有事正好这里是医院,让大夫给看看。”这是幸灾乐祸的廖爱党。
“哈哈多大的人了,还能自己摔着。”这是见儿子出糗,笑出声的亲娘。
王川泽站起来,深吸了口气,“没事。”真的,也就是又被坑一次而已。
从医院出来,一行人赶去火车站,正巧听到绿皮火车轰鸣启动的声音,中午那趟前往北市的火车刚刚起步。
没办法,廖杉和王川泽只好买了晚上那趟火车的车票,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只能在火车站等着,直到晚上火车来。
廖爱党皱眉,孤男寡女的,像什么样子,“爹娘你们先回去,我陪三儿等,等你们上了火车我再回去。”
廖杉不同意,“你一个人大晚上走回村哪能成?你们都一块儿回去,我又不是小孩了。”
见她坚持,也只好照她说的办,陈美芬不放心的嘱托王川泽,“小王,就要麻烦你一路上多多照顾三儿了。”
王川泽点点头,“我娘也劳你们平日里多照料。”
一大家子人离开,两人在火车站找了个座位坐下,廖杉在心里盘算,晚上的火车,最早也要第二天下午才能到北市,而学校则是晚上七点关门,如果没能在关门前赶到学校,晚上就麻烦了。
不像是后世那样拿着身份证就能轻松入住各大酒店,现在在外面住招待所是必须有介绍信的,而且像他们这种年轻男女,光有介绍信还不行,还要有结婚证。
也就是说,想都别想,没来得及赶回学校的话只有一个结果――露宿街头。
廖杉忍不住心急,问旁边的人,“我们来得及吗?”
王川泽显然也在思考同样的事情,他声音沉稳,“嗯,没有意外的话来得及的。”
廖杉心绪稍缓,但也清楚他话里的意思,就怕火车上会出现什么突发情况,如果碰上有人下车磨磨蹭蹭或是上车的人太多导致停靠站点的时间延长,那真就悬了。
两人枯等到夜幕降临,绿皮火车终于披着晚霞缓缓驶来。
上了车,王川泽找到空位,对着廖杉说,“你坐里面。”
廖杉还记着眼前这位是自己未来领导,谦让道,“要不你坐里面吧。”
最里面靠窗的位置是最好的,不像坐在中间会被左右夹击,也不像坐在最外面要忍受来来往往经过的人。
王川泽坚持,“你坐里面。”
廖杉只好坐进去,抱紧自己的包。
王川泽坐到她旁边。
对面坐上一对背着土特产的农村夫妻,他们看着这一对穿着军大衣的年轻男女忍不住艳羡,要是他们结婚时能像这对小夫妻一样弄身军装穿穿就好了,可真好看。
被误会的廖杉和王川泽内心都在默默计算着时间。
过了一夜,就着火车上的热水啃了两顿馍馍,宛如龟爬的绿皮火车终于在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到达北市。
一下车,廖杉刚站稳,就听王川泽快速的说,“走路来不及了,公共汽车两个小时才来一辆,你身上的军大衣脱下来,我帮你拿着,我们小跑回学校。”
廖杉迅速照办,得,就当是补了放假这几天的早操了。
军大衣刚脱下来,她冷得打了个寒颤,等跑起来才觉得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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