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撵出来的还有廖二哥和小弟。
廖胜利早就玩疯了,拿着根今天不知道从哪里捡的树枝挥舞的起劲。
廖爱党抱臂靠在廖杉旁边的墙上,颇有兴致的看着她,“这么恨嫁啊?”
“嫁什么嫁,”廖杉没好气的回道,“我才不想嫁人呢。”
廖爱党只当是她年龄还小,故意逗她,“可你看,富贵叔他们都来家里提亲了。他们先主动过来,那就是求亲的意思了,为他家老二提亲,你不嫁啊?”
廖杉急得都快烧心了,实在是留给她的时间太短了,她来的这个世界才五天时间。第一天,消化穿越的事情;第二天,消化陈美芬说的她要辍学、嫁人的事情;第三天,在努力接受现实中;第四天,也就是昨天,她还在想办法怎么劝说家里人放弃换亲的想法,晚上睡觉前她还在想要不要打听一下这个廖二壮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闹大可以搅黄亲事的……
结果今天,廖富贵夫妻两人就上门了。
廖杉小脸绷得紧紧的,显得格外严肃冷峻。她已经在思考一旦亲事落实,她要怎么办了,嫁人是绝对不可能嫁的。绝食?这年头不用绝食都饿得慌,一绝食怕是人很快就会真的完蛋;扒这个廖二壮的底?要是这人真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她闹得人尽皆知倒是也能退亲,但是万一这人没毛病呢?就算这人十全十美,她也不可能嫁的,比起靠别人生活,她更想靠自己。
廖杉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就算现在出行基本靠走、去哪儿都要介绍信,她也要跑了。十五岁的身体里是三十岁的灵魂,她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就算前路艰难,她也要闯一闯。
廖爱党逗了两句,只见廖杉的脸色越发冷沉坚毅,连忙安慰,“放心吧,不会让你跳进火坑里的。”
廖杉点头,不以为然。你的火坑、我的火坑好像不一样,横跨在他们之间可是五十多年的不断进步的思想。
堂屋里的谈话却不是廖杉以为的那样。
廖桂花诚意满满的说,“廖三这丫头我们两口子看着都觉得好,我家老二年纪虽比她大的多了些,但年纪大会疼人不是吗?我们是诚心想要讨她做儿媳妇,这不,我和富贵一商量,就着急忙慌的上门想要赶紧把这事定下来,再说了,你家老大年纪也不小了,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陈美芬看了一眼沉默的廖三勇,她心里犹豫,这也太急了,她都还没仔细观察过了廖富贵家的一双儿女。
被特许留在堂屋的廖拥军抢在廖老爹前面开口,“小三年纪还太小了点,不着急,留两年再看。”
他的语气浅淡,意思却是十分明确的拒绝。
“这……”廖桂花看向廖三勇,“三哥,你的意见呢?”
廖老爹看向大儿子,只见他微微摇头,只当是儿子没看中小梅,拿女儿回绝确实委婉些,便顺着儿子的意见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小三的年纪确实比二壮小太多了,不太合适。”
廖桂花脸都快气歪了,明明前几天她提起这事的时候陈美芬还有些意动,怎么今天突然就不行了?!
她目光锐利的看向陈美芬,刚想开口质问,就被身旁的廖富贵拽了一把,拦住了。
家里男人们都说话了,哪里还有女人的异议?
毕竟还是亲戚,不好把关系弄僵了。
既然三哥父子已经委婉拒绝了,廖富贵也不再多说,只顺着他们的意思说,“是,胜利还小,让小三在家多留两年带带他也好,过年爱党是不是要去试试参加高考?不求像隔壁村陈寡妇的儿子那么争气,考上个普通大学也是我们廖家祖坟冒青烟了。”
廖老爹脸上难得露出笑容,“真要考上了,我家摆酒。”
“三哥你可要好好供爱党上学,听人说高三这一年最重要了,再辛苦一年,明年这就是大学生了。”廖富贵很会说话,“我早就看爱党这孩子以后会有大出息……”
廖杉听不清堂屋里人们在说什么,只能听到里面偶尔几声笑声,她脸色煞白,喃喃道,“完了,这下真的完蛋了……”
廖爱党听到笑声也纳闷了,他都和大哥讲了廖二壮不行了,大哥在堂屋里怎么没拦住吗?他也忍不住凑到窗边来偷听。
“好了,天也要黑透了,我们该家去了……”
堂屋的门突然打开,惊得廖爱党和廖杉猛地松开扒在窗沿的手,一人假装拔着墙角的草、一人摞着并不乱的柴火,俱是对着走出的廖富贵夫妻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客气寒暄,“富贵叔、桂花婶子,你们要走了啊?”
“嗯,天要黑了。”廖富贵脸上还有些笑容,廖桂花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好在有夜色的掩饰,她看都不想再看廖杉一眼,再好的姑娘不是她家的也不好了。
廖杉看向廖老爹、陈美芬和大哥,紧张的准备迎接糟糕的通知。
他们却没说什么。
没有预想中的调笑。
咦?居然提都没提?
不会是……廖杉心中一松,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廖爱党也松了口气,大哥还是靠得住。
廖富贵往外走,经过廖拥军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学习!叔等着你的好消息。”
廖爱党的脸顿时一垮。
送走廖富贵夫妻,门一关,自己人说话没什么顾及,廖老爹问大儿子,“你没相中小梅?”
廖拥军沉默,算是默认了。
“行,就当没有这事,以后也别和外人提。”廖老爹一言,将此事尘埃落定。
廖杉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太好了,不用嫁人了。
感谢大哥!
老大、小三的婚事搁置,现在家里从催婚变成了劝学。
廖老爹话锋一转,“老二啊,明天不用去上工了,在家好好学习。”
廖爱党立刻皱眉,“不赚工分家里哪够吃的,我也就暑假有时间能多赚些工分。”
廖老爹瞪眼,冷着脸“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学习!下一年考上大学比什么都强!”
廖爱党同样一张冷脸,“开学再学一样!开学还有老师教,现在学个什么劲!”
其他几人看戏一般看父子两人吵。
“啧啧,”廖胜利挨着廖杉,说着悄悄话,“这下二哥惨咯。”二哥最讨厌读书了。
最后在廖爱党的据理力争下,赢得了一暑假的务农时间,但开学之后他必须好好学习,考上大学。
这下换廖二哥头痛了,学什么学,他哪是考大学的料?上学期期末的考试卷子他还藏着没敢拿出来呢。
他下意识的朝堂屋的柜子看了一眼,左边柜子里放着家里为数不多几个崭新的碗,是逢年过节祭祖时才会用的好碗,所以平时根本不会去开那个柜门,他就是把上学期期末考试的试卷掖在了那里。
廖爱党这一眼不太自然,但很快就移开了。不巧的是正好被廖杉看到了,她便也看了过去,那柜子在记忆里是在廖三小时候廖老爹自己做的,放在堂屋有好些年头了。
柜子底下缝隙黑漆漆的,廖杉越看越觉得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
等等,这时候老鼠应该还很猖獗吧?
廖杉身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不自然的移开目光,又快速瞥了一眼,不会真有老鼠吧?
一旁的廖胜利看自己三姐朝柜子瞥了一眼又一眼,然后逃避似的看向别处,他满心狐疑,啧啧,该不会是家里大人们瞒着他藏了什么好东西在柜子里吧?肯定是好吃的!
卧龙凤雏各怀心思,廖老爹还在喋喋不休的训斥廖二哥。
“老子千辛万苦举家供你读书,你还不知道努力,你看看村里有几家能供孩子上高中的?”
陈美芬在一旁适时打圆场,“老二啊,别怪你爹说你,当年家里要不是太穷,你大哥也不至于辍学,你不是只为了自己读书,是为了这一家子人,只要你学好了,以后别忘了帮衬一把你大哥。”
廖爱党听的头皮发麻。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老爹先唱红脸给一棒子,娘就开始唱白脸忽悠人,小时候他还能听得感动到不行,现在只觉这夫妻俩奸滑得很。
“自己紧着些,我听村长说了,今年高考就改成全国统一考试了,不比前几年只三个省份学生一起考试,你下一年高考可是和全国成千上万的学生竞争!”
“你想想,你考上大学,小三再说亲也可以说有个大学生哥哥,能沾光找个好婆家;小四也能把你当榜样,说不定也能考个大学。”
廖拥军看向被集中攻击的二弟,心生同情。
廖杉眼含羡慕,她也想这么被劝学。
廖胜利还在想柜子里可能藏的东西,想着想着口水就要泛滥。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
廖爱党其实不太明白自家老爹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读书的事情,村子里送孩子去上学的人家真的不多,像他们家四个孩子都去上过学的更是独一份。他不止一次听到有些大人在背后嘲笑他爹,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还硬撑着送孩子上什么学,真是傻!
但有件事廖爱党知道,自己那份分数极低的试卷一定不能被他爹看到。
然而……
刚上完一天工回家,廖爱党就见自己小弟站在堂屋门口,一副天真模样,“二哥,你的卷子咋掖碗柜里了?你也不怕老鼠给啃了,昨天三姐都说听到有老鼠动静了。”
不等廖爱党反应,只见廖老爹几步冲过去,一把抢过廖胜利手里的试卷,他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数字还是认识的。
廖三勇气得嘴唇都在抖,大喝一声,“廖爱党!你不是说卷子老师还没批出来吗?!”
廖爱党不禁后退一步,他完蛋了。
第4章 小三咋就不是个男娃呢
一般家里孩子过了十二岁,爹娘就不会再动手了,毕竟乡下人早当家,这个年纪的孩子可以算是一脚踏入大人行列了,不能再像对待不懂事小孩一样随意打骂了,廖三勇也是深以为然,要给孩子留脸面。
但今天,他还真就破例了。
“老大!拦住你二弟!”
“廖爱党,老子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送你去上学你看你学了个什么!”
“孩儿他娘,把门关上,别让这小子跑了!”
廖胜利缩了缩脖子,往堂屋里退去,糟糕,他好像惹事了。
二哥多久不挨揍了,这下完了,等二哥被揍完,接下来恐怕二哥就要来揍他了。
廖胜利左右张望,看哪个旮旯角能让他躲躲。
廖杉越过他,走出堂屋,捡起被廖老爹愤怒扔在地上的卷子,硕大的“35”写在最上面。
啧啧,确实挺低的。
廖杉继续往下看,背景音喧闹吵嚷,廖二哥已经被烧火棍抽中好几下了,满院子逃窜。
粗糙的草纸上是老师手写的物理试题,廖爱党的字被对比的丑了许多,二十道选择题错了十四道,三道大题只有第一道写满了,第二道大题只写了第一小问,第三道干脆全空着。
对比后世的物理题来说,试卷上的题都只能算简单了,廖杉看了一遍,都能轻松想到答案。
按照这份高二试卷的难易度推算,这时候的高考应该也不会太难。
她心里有了数。
另一边,廖老爹已经揍完了,累得粗喘着气。
廖爱党捂着屁股,忿忿然,“我就知道,你一看肯定上火!”
“那你就藏起来啊!”廖老爹吹胡子瞪眼,“老子送你去读书,天天跟个人似的去上学,就学成这个鬼样子!”
“读书又不跟田里种地,一个坑一颗苗就能长,老师讲课我也认真听了,可就是不会我也没办法啊!”廖爱党顶嘴道。
廖大哥在旁边劝,“老二,你别和爹犟嘴。”
廖杉也在另一边真诚发问,“二哥,你真不会啊?我看这题也不算难啊。”
廖爱党闻言一噎,立刻瞪她,“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啊!别在这儿说风凉话火上浇油了!”
廖老爹也看向廖杉,“三儿啊,试卷上的题你都会?这可是高二的题啊。”
“嗯。”廖杉点头,面不改色的睁眼说瞎话,“二哥的笔记我有看过。”
这下廖老爹心里的火又燃起,正好他也休息好了,又操起烧火棍,“你妹妹都会的题你给老子考那么点分?!”
廖爱党逃窜,“你听那丫头瞎讲!课我都听不明白,哪里能记多少笔记!”
“好哇你,课不好好听、也不好好记笔记!”
陈美芬左拦右劝,“好了好了,还要不要吃饭了,你们就不饿吗……”
这天的晚饭气氛压抑,廖爱党站着几口吃完就回了自己屋里,廖老爹还在气头上,只当眼不见为净。
把锅碗刷出来,廖杉拿着廖爱党的试卷,轻轻推开堂屋旁边房间的门。
廖爱党趴在床上,见是她,便冷哼一声,扭过去头去了。
为什么没干脆翻过身去?因为屁股疼。
“二哥?”廖杉讪笑两声,谄媚的讨好,“我给你讲讲题呗?”
她当时问的时候真没多想,后世的她研究生毕业,眼下这份试题只能算是初中难度,实在是太简单了。
廖二哥不理她。
廖杉厚着脸皮坐到床沿边,趁着窗外还有些许亮光,从头给他捋,“第一个选择题问的是光的直线传播,光在同一种均匀介质中是沿直线传播的。”
廖杉想了想,换了种更易懂的解释,“二哥你有见过早上林子里的光吗?是不是看起来是竖直斜向下射下来的?像是光一下子有了具象的形状,这就是光的直线传播。”
廖爱党的耳朵背叛主人,悄悄动了一下。
“这其实是一种丁达尔效应,”廖杉忍笑,继续给他解释,“一般发生在清晨、日落或者雨后云层多的时候,空气中雾气或是灰尘多时,这时的空气就近似变成一种浑浊的胶体,光在这种均匀介质中就显现出它直线传播的痕迹了……”
堂屋门口,廖老爹听着里间的说话声,沉默着抽着烟。
陈美芬在一旁还在缝鞋子,上一双给老大的鞋子已经做好了,她手上的这双是做给老二的。
廖老爹突然感叹一声,“小三怎么就不是个男娃呢!”
“是啊。”陈美芬习以为常的附和,她做着活计的手一顿,心中莫名有些奇怪的疑惑,稍纵即逝,她想不明白,便很快就抛之脑后。
讲了一半的题,廖杉已经大概清楚了,二哥这是基础没打好,一些简单的知识点他还没想明白,就被接着灌新的知识,就像滚雪球一样,不会的越来越多,就越来越丧气、越来越厌学,再听课便有一种排斥、抵触情绪,更学不会了,简直恶性循环。
想要改善也简单,把知识一点点掰碎了和他讲明白,他听懂了就愿意继续听下去。
廖杉眼睛发亮的看向便宜二哥,她想她找到上学的办法了。
已经转过头来握着笔改卷子的廖爱党突然觉得后背一凉,啧,奇怪,这才八月底就开始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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