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显然比她以为的还要重视他们这批学习军工技术的留学生们。
“妈妈,我见到百元大钞上的人了……”
廖杉喃喃道, 脸上满是错愕和震惊。
那人在簇拥下走过来, 所有留学生都腰杆挺直的站着, 目光激动的看着那人。
“同志们――”那人一开口, 是熟悉的语调。
廖杉忍不住低喃的接道,“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站在她旁边的江文怡听到, 奇怪的看了廖杉一眼,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过那人下一句说的却是,“我希望留学生做到三件事:第一,要努力学习,掌握好建设国家的本领;第二,要艰苦奋斗,因为我们的国家还很穷,留学生在生活上不要同苏联同学攀比;第三,要锻炼身体,如果没有好的身体,即使学了很多的知识,将来回国以后也不能为祖国服务。”
他说完,还亲自为学生们一一在衣服胸口位置上别上国旗徽章,毫无架子的一个个叮嘱。
“不要忘记国家在等着你们。”
“在外面也勿失气节……”
等他到了廖杉面前,他照旧把五星红旗徽章别到廖杉的军装胸口上,却声音又低又快速的说了一句,“麻雀已经飞过海峡。”
廖杉没反应过来,只愣愣的看着百元大钞真人版,什么?
他对着廖杉微微一笑,又走向下一个学生。
他是真的心情不错。
自国家成立以来,被逼退到岛上的那一方党派多次派飞机入侵这片天空,几乎可以说是畅通无阻,这些飞机飞一圈,投下一堆写着“向大陆人民问好”、“我们在这边生活的很好”等等蛊惑人心的传单,再肆无忌惮的离开。
上个月“红星”从内陆起飞,飞过海峡,在他们的头顶上同样晃了一圈,对方八成只以为是有样学样,打“宣传战”。
在他们还在瞧不起大陆空军力量薄弱、飞机都没几架时,肯定怎么想都不会想到,和传单一起撒下去的还有国内领先一步掌握的无人侦查机吧。
他好心情的朝着缓慢启动的绿皮火车挥手,看着承载着这个国家未来的年轻人们离开。
火车一路向北,行驶至与苏联接壤的满洲里口岸,政府代表团们帮着学生们拎着行李下车出关,再换乘苏联的宽轨火车。
又坐了五天多的火车,穿过漫漫西伯利亚大平原,一行人才终于到了苏联的首都莫斯科。
学生们没有谁是坐过这么久的火车,虽然一个个面有菜色、很是疲惫了,但临下车前还是记得收拾好个人形象。男同学们换上国家帮忙准备的崭新的西装,女同学们换上当地流行的裙子,毕竟一下车他们代表的就不仅仅是他们个人了,还代表着一个国家对外的精神面貌。
王川泽不自在的扯着身上的西装,他虽然见飞机厂的苏联专家们穿过这种洋气的衣服,但他自己从来都是一身工装。
程德霖也和其他同学一样新奇的打量着车窗里的自己,忍不住撩了下头发,“我感觉这样穿好像是看起来挺唬人――”
他话说一半,突然从车窗玻璃上看到一个倩影,程德霖猛地回头看去,只见他那么大一个漂亮媳妇穿着一身粉橘色格纹布拉吉连衣裙,衬得她更加肤白貌美。
程德霖不由得看呆了。
王川泽同样也是怔愣住。
廖杉和江文怡都是第一回 穿这种布拉吉裙子,不同于江文怡的局促和羞涩,一身浅绿色的连衣长裙的廖杉倒是神态自若,自顾自抬手熟稔的将及肩的长发在后脑扎成一个低低的丸子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别人眼里的一道风景。
火车到站,一下车留学生们就迎上那些高鼻深眼的苏联人打量的目光,他们努力让拎着大包小裹行李的自己看上去精神些,在异国他乡,可不能给国家丢脸。
廖杉拎着箱子跟在同学后面下了火车,脚一落地,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九月初国内还在忍受着秋老虎的火热反攻,而莫斯科已经是寒风凛凛的深秋了。
廖杉被这冷风吹得胳膊上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感觉到周围那些苏联人打量的目光,也许是诧异怎么这个天还会有人穿短袖的裙子。
趁着同学们还乱糟糟的在下车,廖杉赶快找了个地方,快速打开帆布箱,从里面找出一件黑色呢子长大衣套到身上,系上扣子,把裙子全都裹住,她这才感觉暖和些了。
王川泽下车后第一眼没有看到浅绿色的身影,他再定睛一看,才在乌压压的人里找到廖杉。
他突然有些遗憾,早知道在火车上的时候就该不顾羞涩多看她几眼。
“嘶――”程德霖倒抽了一口气,也被冷风吹得身子抖了下,“这才刚九月吧,怎么这么冷?”
说着,他脱下西装外套,快速对后面的人说,“快快快,你下来前快把我衣服穿上,外面太冷了。”
江文怡脸一下爆红,有些抗拒,她穿一件男士西装走在外面也太……
程德霖已经给她披上了,不容她拒绝,又唠唠叨叨起来,“你是想一来莫斯科就生病吗?本来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很容易水土不服,别让我担心你,万一生了病,你身上难受、我心里难受……”
“……”江文怡无奈,“闭嘴吧你,我穿上了。”
一直打量这些黄种人的一个苏联老太太眉头越皱越紧,尤其看着他们清点完人数,其中那个脸才巴掌大的小姑娘自己拎着两个大箱子、前胸后背都背着两个大书包时,老太太忍不住开口了,“我的天,你们这么多个男的,居然让一个女孩自己拎行李?”
一时间男生们都被她突突说得极快的俄语指责给说蒙了。
王川泽最先反应过来,赶紧腾出只手来,走过来想要帮廖杉拿她的行李。
廖杉避开他的手,对着那苏联老太太笑笑,用流利的俄语对她说,“不是他们不帮我拎行李,而是他们还没获得帮我拎行李的权利,我可不会把我的青睐这么简单的分发出去。”
她说话间脸上还带着一丝小得意,惹得那苏联老太太都忍不住展颜笑起来,“乌拉,你可真可爱!”
政府代表团刚清点完人数,一转身正想招呼同学们一起离开,就见其中一个女同学居然已经和当地人聊起来了,看上去还有几分相谈甚欢的样子。
他们惊讶的张大了嘴,之前也不是没带过其他留学生来苏联,但能这么游刃有余的人她还是第一个。
廖杉见其他人似乎都已经准备好离开了,她也不再耽搁,朝着苏联老太太礼貌道别,“祝您一切安好,再见!”
老太太也挥挥手,说了同样的一句,“Всегонаилучшего!”
前面的同学已经排成一队向外走了,王川泽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使劲挥了挥手的廖杉回过身来,背着她的大包小裹动作有些笨拙的跑过来,他才抬脚跟上。
出了莫斯科火车站,一种别样的世界霸道的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认知。
看起来对称硬朗的尖头高楼林立,远处背景建筑却是饱满的洋葱头彩色大穹顶,两种不同风格的建筑碰撞出一副奇异的风景画。巨大的雕像伫立在广场上,道路宽敞又四通八达,路上还有喷水车在工作,让黑黝黝的路面亮的仿佛一面巨大的镜子,一辆辆疾行而过的汽车在上面驶过,映出清晰的倒影。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构成一个壮丽又繁华的城市。
留学生们都恍恍惚惚的看着这个突然在他们眼前铺陈开的新世界,久久回不过神来,他们看到的一切都在打破着过往的认知。
汽车驶过这种黑漆漆的路面不会激起尘土飞扬,一个女人骑着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男人居然是坐在她身后;远处热火朝天还在建着新大楼的是一个像吊杆一样的机械设备,而下面忙着搬砖的居然是几个穿着裙子的女人,她们在做这种从来只有男人干的体力活。
那么多聚集在路边的小摊前购买着格瓦斯汽水的人们也令留学生们感到惊奇,在国内根本不会有这样乱花钱的行为;坐在广场上的女孩把手里的面包掰碎,随意的扔给鸽子们,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她扔出去的不是粮食似的;聚在一起玩耍的小孩子们互相炫耀着他们手里的玩具,还有牵着狗悠闲经过的穿着高跟鞋的女人……
廖杉也同样的恍惚,不同于其他人对这一切的陌生感,她反而觉得目光所及之处都透着些熟悉感,她甚至有种自己好像从五十年代又穿到了九十年代的感觉,尤其是看到从校车上下来的戴着红领巾、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们。
“好了,别看了,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熟悉这里。”政府代表团里的一人笑道。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驻苏大使馆的人过来接学生们,这个一身西装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份电报,“哪位是程德霖?”
程德霖疑惑的举起手,“是我。”
那名工作人员快速走到他面前,对他说,“接到国内通知,要你改学导弹工程,不学机械设计了。”
程德霖一脸懵,茫然的应下来,“好。”
那人又快速的点着人名,叫出了十几名学生,“好了,刚刚我叫到名字的同学跟我来,你们是要入读莫斯科航空学院的。剩下的人稍等片刻,我的另一位同事稍后会带你们去莫斯科国立大学报道。政府代表团的诸位同僚请先去大使馆休息……”
一行人就这么被分成了三拨。
跟着前面的男人走着,程德霖拎着江文怡的两个包,忍不住对旁边的王川泽和廖杉说道,“真幸运,我们还分在一个学校里。”虽然被突然换了专业,但他还是满心庆幸。
没一会儿他们就走到莫斯科航空学院了,这所偌大的军工学校处处充斥着硬朗的苏式风格。在大使馆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学生们一一办好了入学手续,廖杉、王川泽和其他六个同学是入读飞机设计专业的研究生,江文怡和另外两个男生是材料科学专业,程德霖和剩下的三个人被分到了导弹工程专业。
接下来他们就被大使馆工作人员移交给学校的苏联老师了。
苏联老师带着他们去找各自的寝室。
整个学校包含本科和研究生上千名学生,总共有七个公寓楼,坐落在学校周围的几处街区。和国内不同,寝室是双人间,房间里并排摆着两张单人床,每层设有公用厨房、盥洗室和男女厕所。
苏联学生们早在一周前就已经开学了,这些姗姗来迟的留学生们得以能够住到一起。
因为只有廖杉和江文怡两个女生,她俩很顺利的被分到了一个寝室。
程德霖和别的同学换了下,又和王川泽住进一个寝室里。
负责后勤的苏联老师们安顿好他们,让留学生们自行休整、这两天周末可以熟悉周围环境,等下周一就可以跟着其他学生们一起上课了。
因为宿舍楼里没有洗澡的地方,学生们只能去附近的公共浴室,廖杉和江文怡在宿舍房间里没多停留,背着装了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的包就又下了楼,楼下程德霖早已等着了,王川泽也在他旁边。
四人一起一路打听着找到苏联老师说的公共浴室,进去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在火车上呆了一个礼拜,人都要熏入味了。
“你看见没?”程德霖囫囵个用毛巾擦了下头发,对着从男浴室里出来的王川泽嘀嘀咕咕,“刚刚里面那个苏联男人可真壮实,我感觉他的胳膊都快有我两个粗了,你说他看我们会不会觉得我们跟小鸡仔似的……”
公共浴室就一点不好,完全没有隐私,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王川泽点点头,他也不禁思虑起来。虽然曾是军校生,可他们这种技术兵种本来训练量上就比一般的士兵要少很多,毕业后在飞机厂只忙工作又疏忽了锻炼,再加上他本身就偏瘦,和强壮的苏联人就差得远了。
“回去我们就先做一百个俯卧撑,再加十组基础体能训练。”王川泽沉声道,“你我互相监督,每天都要这么锻炼起来。”
程德霖知道面前这人的认真劲,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他忍不住哀嚎起来,“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什么太多了?”刚从女浴室出来的江文怡好奇的问。
一股湿热的香气扑面而来,面对自己的香香媳妇,程德霖飘飘然,“没什么,也不多。”练练练,练起来!他可不能让苏联男人觉得自己好欺负、连自己媳妇都护不住。
晚一步擦着头发走出来的廖杉疑惑的眨了下眼。
王川泽不自在的移开目光。
四人离开公共浴室,往回走。路上,他们远远就看到好些人纷纷进了同一家店面,看上去很是热闹的样子。
程德霖看着店招牌上的俄文,“МагазинИльшевского (伊利谢夫斯基商店),我们也进去看看吗?”
江文怡好奇的点点头。
王川泽和廖杉没什么意见的跟着前面这对兴致勃勃的情侣,四人一同走进去。
一进门,恢弘高大、装潢精致得体的商店内里就在他们眼前展开,这座大型商店应有尽有了,商品玲琅满目。透明玻璃后面摆放着摞成小山般的肥美大块的鱼肉、巨大的火腿,一筐筐各式各样的蔬菜瓜果绕着圆形站台放了一圈,最上面的展架上放满了各种酒水……
简直令人看呆的程度。
程德霖惊讶的喃喃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东西……”
江文怡同样吃惊的附和,“我也是……”
想起国内普罗大众还紧紧巴巴的生活,王川泽也不禁晃神,有种世界的割裂感。
廖杉倒是曾见过比这还宏大的场景,只不过是在六、七十年后的现代。
尽管这些商品仿佛散发着强烈的诱惑气息,但四人没有一个人要去买的。
国家给留学生们的补贴非常优渥,研究生每个月有700卢布的生活补贴,尽管如此也没人会去乱花这笔钱,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这笔钱必须花在刀刃上、花在他们日常生活和学习上。
只逛不买的四人在商店里晃了一圈,好奇的研究各种商品,见世面、重塑世界观。
就要离开时,经过一排进口商品货架时,廖杉看到一样有些眼熟的东西,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程德霖也发现了其中一样特别的商品。
两人站在进口商品货架前,不约而同的拿起一样东西,眉头微皱,同时读着商品包装上的外文说明。
江文怡和王川泽都走出去一段路后才发现这两人没跟上,他们疑惑的掉回头去找人。
只见廖杉和程德霖两眼放光的看着各自手上的商品。
廖杉内心激动呐喊:棉条!居然是卫生棉条!她终于可以不用垫卫生纸了!
程德霖也在心中震惊:居然有这种避孕的产品!那他是不是可以申请夫妻宿舍了?!
第45章 借笔记
自此来了这个时代, 廖杉苦这件事久矣,因为这时候国内还没有卫生巾这种东西。
她实在是不能接受像其他农村妇女一样,在经期垫装着草木灰的小布条, 于是她每个月就只能垫些草纸,可这样也很容易漏到裤子上,以至于廖杉每个月那几天总是没有安全感, 时不时就要检查下裤子和屁股下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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