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两人当场就要做决定,直接把人都撵走,“你们回去再好好想想。”
离开医院,廖杉脑子很乱,几乎靠着身体的肌肉记忆循着回家的路往回走。
王川泽看了她一眼,伸手牵住她的手,和她并肩走着。
“你想要孩子吗?”廖杉抬头看他,她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问过王川泽这个问题,之前一直是她在提要求,他像是没什么意见似的只知道迁就她。
要说没有期待过孩子,那是骗人的话,王川泽还清晰的记得八年前去廖家拜年时见到廖杉抱着她侄女的那副场景,可他什么都没说,摇了摇头,“你不想,那我就不想。”
他答应过她的。
王川泽还不至于分不清先后顺序、轻重缓急。
决定权又回到了廖杉手里,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像一场毫无准备的意外,一下子把她弄懵了。
在此之前,廖杉觉得自己是坚定的抵触生育这件事情,好像从头到尾这事对女性就没有任何好处,她甚至想过,这种苦头为什么是专属女性的,为什么不能男人来生孩子?
在知道自己意外怀孕后,廖杉的脑子突然空了,又像是有人拿着支黑色水笔无序的胡乱画着,乱七八糟,她不知道了。
生活或有难题,但工作仍要继续。
轰炸机作为比战机更为大型的飞机,加上考虑雷达、人员坐席调整的需求,前机身都进行了重新设计,没有了战机的全透明玻璃观察舱盖,改为机身观察窗,登机梯也重新设计到了机身左方侧开门进出。
这就意味着弹射座椅弹出的抛舱盖设计也需要重新研究,廖杉想的办法就是在机身顶部设计三个小型的舱门,来配合新的弹射系统使用。
她在车间和师傅沟通舱门盖的工艺,一忙就到了中午,廖杉把工艺规程书合上,“行了,郭师傅,你们先去吃饭吧,我们下午再继续做。”
车间里的工人熙熙攘攘的往外走,廖杉收好资料,转身就看到了刚好走进来的廖爱党。
飞机厂食堂后面有个小山坡,不算很高,但能看到下面的众多厂房,廖杉坐在山坡的草地上,望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们发呆,阳光暖洋洋的,春天清凉的风拂过她的脸颊。
“二哥,你是来劝我的吗?”廖杉抱着自己的腿,问道。
廖爱党坐在廖杉的旁边,“安安确实是让我来劝劝你,但我觉得劝也没用,你从小主意就大,你真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就像当年爹不让你读书了,你不还是找到办法去上学,还一下子考上了大学,打了家里一个措手不及。”
廖杉不禁笑起来。
半晌后,她脸上的笑意收拢,喃喃道,“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娘。”还有她现代时的妈妈。
廖杉靠到二哥的肩膀上,望着无云的蔚蓝天空出神,“娘生大哥的时候才二十岁,生你的时候也不过二十三岁,生我的时候是二十五岁,都比我现在还要小,她怎么就不害怕呢?”
不像她,廖杉既怕生育的痛,又怕担起一个孩子未来的责任。
廖爱党想了想,“应该还是怕的吧,那时候条件也没有现在好,生孩子都是在家里生,全靠村里的接生婆。”
“但有了小孩后,我感觉也能理解些他们了,”廖爱党继续说,“娘应该也没想太多,估计只是想着把这个孩子带来看看这世间。”
“能够看看这蓝天、感受这温暖的阳光,健健康康的长大,一切就都值得了。”
他侧头看向廖杉,“她那时候要是知道你长大后会是这么好,肯定是高兴、欣慰大于害怕。”
廖杉静静地听着。
“早些年娘还盼望着你为她争光,”廖二哥笑起来,“你是不是又忽悠她了?有段时间她出门只说是你廖杉的娘,提都不提我们哥几个。”
廖杉轻轻笑起来,“我和她讲,有个造飞机的女婿,不如有个造飞机的闺女,闺女才是她生的。”
“但现在这些娘都不看重了,”廖爱党看着廖杉,认真的说,“娘很想你。”
廖杉眼圈发红,声音轻的仿佛会被春风带走,“我也想她。”
她既想陈美芬,也想她现代时的妈妈。
晚上下班后,王川泽在研究所等廖杉从车间回来,一见到她,其他人可能看不出她面色如常下隐藏的端倪,但他却看出她鼻子带着淡淡的粉色,一看就是哭过了。
无声的叹了口气,王川泽陪着廖杉去食堂吃过晚饭,两人回到家,王川泽就对她说,“不要了吧。”
他垂着头,低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王川泽心里难受,他明明不想让廖杉受到一点委屈的,可现在这种情况偏偏是他带来的。
沉默片刻后,廖杉摇摇头,反而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胆小鬼?”
“怕会影响我的事业,明明已经喜欢上你了,却还是拒绝你。”廖杉说道,坦诚的展现出自己怯懦一面,“因为害怕生育的痛,明明你都愿意为了我结扎了,可我还是不敢生孩子。”
王川泽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的抱住,下颌抵在她的肩膀上,安慰道,“怎么会,我认识的廖杉明明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她是村子里的骄傲,是研究所的骨干,技术上的难题难不倒她,生活上的小坎坷也不会绊倒她。她也不必十全十美,我爱她闪闪发光,也爱她的不完美。”
“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王川泽倒是看得开,“既然之前我们就没有期望过它的到来,现在也不过是修正回去。”
廖杉呼出一口气,手搭在他的背上,“嗯。”
仔细了解过流产的事宜后,做好一系列检查,提前半天禁食禁水,李易安拿着术前须知书,她看着低头签字的廖杉忍不住在心中叹气,只觉得可惜,这孩子要是能来到这个世间,继承了父母的基因脑子肯定差不了,也不知道会更像杉儿一些是个小促狭鬼,还是更像王川泽一些是个小正经人……
李易安收回术前须知书,收拢思绪,想这些也没用了。
王川泽握了下廖杉的手,无声的给她力量,然后看着她跟着护士、医生进了手术室。
廖杉在手术室门关上的前一刻回头看了一眼,王川泽坐在门外的椅子上,看上去竟有几分孤零零的。
“先躺到手术床上,等下准备麻醉了。”戴着口罩的医生说。
廖杉一转身,看见了手术室里的窗户,像一个画框一样将蓝天框了起来。
她思绪不禁发散,这么蓝的天空,可惜这孩子看不到了……
李易安见廖杉看着窗户出神,解释道,“这窗户是有用的,手术室在三楼,遇上紧急需要用血包的情况,就可以从窗户吊着绳子放下去一个木盒,楼下血库的同志按照要求把配血单上的血配齐放进去,手术室再取上来,这样比走楼梯跑上来用时要更短,省时又省力。”
廖杉回过神来,点点头,正准备去手术台上躺下,见一个护士在整理等下要用的器械,手里拿着的银色卵圆钳晃过冰冷的光。
“等等,”廖杉猛地坐起来,她知道流产手术是通过钳刮清宫的方式,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大一个钳子,“等下是用这个钳子?”
主刀医生点点头,“对啊。”
王川泽在手术室外坐了没一会儿,就见门又打开了,廖杉自己走了出来,他诧异,“这么快?”
李易安跟在廖杉后面出来,无奈的笑笑,“就没做,连麻醉药品都还没来得及拆封。”
廖杉已经想好了,这次是真的坚定下来,她看着王川泽,说道,“我把决定权交给这个孩子,如果在未来我工作中自然流产了,那就是我们无缘;如果它能活到生产,那我就生下来。”
她会试着,做一个勇敢的母亲。
她想让这孩子也看看,蓝天是和平又宁静的。
第116章 孕吐转移
流产是遭一回罪, 生产也是遭一回罪,廖杉想开后,将决定权交给这个孩子, 它愿意来就来,她的工作该做还是要做。
她甚至干劲更足了,廖杉是想争取赶在生产前解决新机弹射系统的研发问题, 不能耽误工作。
郊区的铁轨试验场上,廖杉记录下刚才舱盖抛掷试验的数据,随即像刘浩耀、崔胜平一样去捡掉落在试验场各处的逃生舱盖。
刘浩耀捡起一个舱盖后,见廖杉搬着另一个舱盖走过来, 连忙上前去接,“杉姐,我来。”
他还记得廖杉怀孕的事。
“不用,我都搬回来了, 就这几步路了。”廖杉自己一忙起来反倒把怀孕的事忘到脑后了, 雷厉风行地说道,“我们再把舱盖装上,连同弹射座椅,完整的试验一遍。”
刘浩耀和崔胜平两人点点头。
如果从空中俯视, 能看见铁轨上的火箭撬车载着一个飞机头形状的座舱,上部三个弹射舱口,三个人热火朝天的忙活着把舱盖再次装上去, 连接好抛盖装置的各处咬合点。
轰炸机不同于战机, 设计上不再是可视化全玻璃舱盖, 也就不能再采用之前的微爆索爆破的抛盖设计, 又回到了原本的机械抛盖方式上,通过液压的方式驱动机械部件进行抛盖。
但座舱组的三人试了几次后, 还是决定将这一方案pass掉。
之前就是因为这种机械抛盖的方式存在缺陷,才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改成微爆索抛盖,现在再拿来用在新机上显然也是不合适的,在飞机如果失控的状态下,液压部件能否还能继续工作是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重新调整好设备,廖杉走到远处观测,刘浩耀小跑着去操控室,崔胜平在铁轨的另一头观测记录。
廖杉高高举起胳膊,朝刘浩耀挥了挥,示意可以开始了。
刘浩耀点点头。
火箭撬车瞬间从长长的铁轨一端启动,飞快的向另一头冲去,眨眼间便驶过三分之二的路程,机舱上部的三个弹射舱口四周燃起火花,瞬时逃生舱盖整体抛掉,向侧后方抛去,这样是为了尽量不影响接下来的座椅弹射,降低和座椅在空中发生交汇的风险。
这是廖杉他们这段时间想出的新的抛盖方式,利用火箭将逃生舱盖和座舱的连接解锁,随即抛掉舱盖。
这部分新设计试验过好几次了,已经调整到最佳状态,这一遍试验也并没有出现问题。
逃生舱盖抛掉后,很快就是弹射座椅的弹射试验,廖杉紧张的盯着还在向前冲的火箭撬车,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因为整个试验的过程其实历时很短,可能就几十秒时间。
按照设计的弹射顺序,后座的武器控制师先弹射,弹射座椅带着假人飞行员弹出座舱,座椅下的火箭发动机点火,将座椅推送到更高的高度,接着是前排的副驾驶、正驾驶,依次弹出。
先是稳定伞展开,保持座椅姿态的稳定,防止出现翻滚。
崔胜平离得更近,看得更清晰些,他突然脸上一慌,大声喊道,“伞着火了――”
武器控制师和副驾驶的弹射间隙时间太短了,加上适时一股东风,前者的火箭发动机喷出的火焰直接点燃了后者射出的稳定伞。
“快,去打水!”廖杉赶紧喊道,左右看了看,几步冲去旁边,捞起地上原本装零件的箱子,把里面的东西通通倒出来。
刘浩耀也赶紧从控制室里找了个趁手的家伙事,去接水。
空中三个弹射座椅还在程式化的在火箭发动机停止工作后、受重力开始下坠,在引导伞的帮助下,打开主降落伞,假人飞行员和座椅分离,缓缓下落――就是其中一个降落伞被脱离的稳定伞点着了,“头顶冒火”的往下坠落。
三人手拿着千奇百怪的容器端着水朝着着火的降落伞跑去,着急忙慌间,廖杉还险些被空中分离坠落的座椅砸到,只离她几十米的距离。
几捧水泼上去,廖杉还眼疾手快的拽起降落伞的一角,盖到变小了的火焰上,上脚踩了好几下,终于把火弄灭了,她长出了一口气,“好在试验场这边没有山,要是落到山上,非把树都点着了。”
刘浩耀和崔胜平也心有余悸的点点头。
危机解除,廖杉又思索起来,“弹射间隔时间还要再延长一些……”
这是心大的妈。
另一边,研究所二楼,众人还在细化新机的设计,轰炸机的研制要求比“精卫”更高,其主要担负的是对地目标的远程精准打击,以及近距离空中火力支援任务,机上携带大量的武器,作为一架大型战机,空重预估将达到四十吨,按照计算,机身和机翼都将超过三十米。
为了配合新机的战斗功能,还需要在飞机上配备一个光电瞄准具。
光电瞄准具是利用光学系统完成对攻击目标的观测、跟踪和瞄准,要根据估计的飞行速度,通过偏转光学系统中的组合玻璃,改变固定环的十字中心,来完成瞄准和投弹的动作。
王川泽就在以飞机相对于空气的速度和风速作为参数,计算出飞机相对于地面的速度、弹药的飞行速度等,来设计这款仪器。
程德霖整理好各种武器的数据资料,拿过来给王川泽,凑过来看了一眼,嚯,好家伙,他第一次感觉晕数字了。
王川泽在他凑过来之后,突然泛起恶心,忍不住侧头朝一旁干呕了一下。
程德霖连忙扶住他的胳膊肘,关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这一刻程德霖忘记了之前要和王川泽绝交的话,只剩下担心。
王川泽缓了缓,稍稍远离了些程德霖,眉心微皱,“你身上什么味?”
“……”程德霖沉默片刻,又炸了,“我身上能有什么味?”
他低头抬胳膊四处使劲闻了闻,“还能有什么味,也就是今天早上我出门前又抱了抱我闺女,沾上了点奶味。”
“你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程德霖哼了一声,故意往王川泽面前凑。
王川泽只觉鼻尖又嗅到那种味道,忍不住又泛起恶心,连连后退。
另一边桌子旁的张国光看着你逃我追的两人,奇道,“怎么老王这反应这么像月华怀孕那阵?”
郑子昂就坐在桌子对面,听见了张国光这嘀咕的话,他扭头也去看了看王川泽,“还真是,秀秀之前怀孕的时候也是这样,有些味道闻不得,一闻就想吐,可是……”
绿皮卡车停在研究所门口,廖杉从车上跳下来,风风火火的冲进研究所,三步作两步的上楼梯,走到二楼直奔她的办公桌,修改之前的弹射方案。
张国光和郑子昂对视一眼,两人认知上发生了些混乱。
“怀孕的是廖杉对吧?”张国光看着还在干呕的王川泽,忍不住向郑子昂确认。
郑子昂看向另一头像没事人似的廖杉,不太确定,“应该是……吧?”
廖杉改了方案上的弹射间隔时间,抬头这才发现王川泽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她连忙又站起身来,朝他走去,“这是怎么了?”
程德霖这才不再往王川泽面前凑了。
“没事,”王川泽也逃到窗边了,他把窗户打开,新鲜的空气瞬间涌进室内,他深吸了一口气,对廖杉说,“我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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