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自殊不在,这段时日他作为左丞只能多忙碌一些,想来今日也是又因为公务实在脱不开身, 倒是朝槿在陪着析竹。
朝槿听到脚步声转头瞥了她一眼, 神情淡漠不发一言。
宸章也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握了握析竹微凉的手, 又搭上了他的脉。她虽然还无法准确断出他的脉象,可她知道这样微弱又杂乱的脉象并非是吉兆。他最近靠着每日各样汤药吊着, 这才身体状况没有明显的进一步恶化,可恐怕也维持不了太久。
朝槿见宸章把双指从他的脉门上移开,神情低落地握住了析竹的手,冷冷道:“如果没有你, 多年前在冥界那一回,他也不会受伤, 他两次性命垂危可都是你害的。”
宸章微勾起嘴角笑了笑,声音柔和地说道:“我知道。如果他真有个万一,我立刻自裁,绝不独活一日。”
朝槿一怔,竟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门口传来一个冷峻的男声道:“谈论生死,还早了些。”
宸章和朝槿一同转过头,见进来的人是昱钦,都一同戒备了起来。
朝槿站起来挡在床前,问道:“你来做什么?”
昱钦冷哼了一声,从衣襟里拿出了一个瓷瓶:“突然想起我有一枚疗伤圣药,是我百年前偶然所得,以我的实力约摸着也用不上,给他用也比浪费了好些。”
朝槿甜甜一笑:“你特意给他送药来啊?”
昱钦冷着脸道:“只是偶然间突然想起,并非特意。”
“哦~我看你是见他昏迷了许多日还活着,等不及了吧?”
昱钦皱眉道:“你觉得我要害他?可笑。我若要害他,让他自己慢慢去死不好吗,何必多此一举?已经过去十多日了连一点起色都没有,没有灵丹妙药他能好得起来?”
“或许你是担心万一天医们把他治好了呢?你想杀他又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装什么好人啊?你不会觉得有人会信吧?”
昱钦用力收紧了握着药瓶的指关节,冷冷道:“让开。”
朝槿抬起手臂挡住身后的析竹:“你想动他,先过我这一关。”
就在他们两剑拔弩张之时,宸章走到朝槿身边,把他抬着的手臂轻轻按了下来:“让他试试吧。”
朝槿皱眉喊道:“你有没有搞错!以析竹目前的状况,这药若是有问题他定然是抗不过去的。”
宸章轻声道:“若他想害师父,我想他不会选择亲自来送药,会像前几次一样假手于人。有件事你或许还不知情,他与淇澜仙子暧昧,若他亲手伤害了师父,淇澜不会原谅他的。况且,师父他的身体状况拖不了多久了,若真的有什么灵丹妙药,试一试也好。”
“原来如此。”朝槿瞥了眼昱钦,侧身让开了路。
昱钦被他们两说得脸上发烫,冷哼一声道:“既然你们不需要,那我走就是了,记住是你们耽误了他的病情。”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宸章上前拉住他,小声哀求道:“如果你有办法,我求你帮帮他。”
昱钦重新拿出瓷瓶,把它放在了宸章的手里。
宸章道了声谢,赶紧拿着药回到了床边。瓶里只有一颗药丸,她并未犹疑就把药给析竹喂了下去,随后食指和中指便扣在了他的脉门上,紧张得连呼吸都几乎滞停。
昱钦看着床上的析竹似乎吃药后并没有反应,往床边走了几步问道:“他如何了?需要喊天医过来吗?”
宸章声音微颤地说道:“脉象有好转了。”
朝槿闻言快步走到析竹身边,为他注入自己的灵力加快药效运作,宸章见此也握着析竹的手为他输入灵力,他的手指再次动了动。
“师父?”
析竹轻微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朝槿赶紧在床边蹲下趴过去看他:“析竹?你终于醒了,你感觉怎么样了?”
“朝槿……”析竹的眼神还有些迷离恍惚,缓慢地游移着视线。
朝槿解释道:“我们已经回到天界了,事实上已经回来有段时日了,你一直在昏迷。”
析竹再次把视线移到了朝槿的脸上,朝槿甜甜笑道:“又是我救了你哦,你欠我的人情算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宸章见析竹转醒后,自觉跪在了床边,道:“师父,都是我的错,你责罚我吧。”
“宸章……”析竹下意识想要起身,才撑着床稍稍动了动,就倒回床上咳嗽了起来。
朝槿赶紧扶他躺好,帮他抚胸顺气,转头看向宸章皱眉道:“你就不能老实一些吗?这时候你刺激他做什么?”
宸章不知所措地再次去握析竹的手:“师父,我……”
析竹缓了缓,轻声道:“你不用自责……”
宸章不敢再乱说什么,只是咬着唇点了点头。
昱钦见析竹发现了他的存在,一时无措,转身预备离开,朝槿哎呀了一声:“我刚才忘记说了。析竹,虽然是我救了你没错,但你回来后情况一直很不好,大家都束手无策。是昱钦把珍藏多年的疗伤灵药贡献了出来,你这才能好转。”
昱钦轻咳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道:“我只是不喜欢欠人情。你曾经饶过则奕一回,他是我兄弟,我只是还你这份人情。”
析竹虚弱道:“谢谢。”
宸章看向昱钦道:“赠药之恩,宸章铭记于心。”
昱钦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君王殿。
朝槿轻笑道:“那我呢?当初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析竹也就不能及时得到治疗。”
宸章道:“我这条命是你的,你随时可以来取。”
朝槿勾了勾唇角:“随时?你确定?”
宸章一愣,还是点了点头。
朝槿察觉到身旁析竹的气息变得越发不稳,俯身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抚道:“你别急,我不会真的要她的命的,我向你保证。刚才只是逗逗她,你别多想,安心休息。”
虽刚服用了灵药醒了过来,可析竹的精神仍旧很差,意识很快又重新模糊了起来,再一次陷入了昏睡。
宸章赶紧去搭他的脉搏,脉象确实已经趋向平稳,这才松了口气。
朝槿问道:“他怎么样?”
宸章带着微微笑意,轻声道:“总算,性命应当是无碍了,他的脉象已经稳定了许多。”
“那就好。”朝槿的语气明显沉了下来。
宸章转头看向朝槿,一道桃粉色的光一闪,她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身体已经往后飞去,随后撞上的身后的墙壁,喉咙里尝到了一丝腥甜的味道。
朝槿走到她面前,嘴角带着邪魅的笑容蹲下来看着她:“你知道我让自己忍住不杀了你,要费多大的劲吗?七姐。”
宸章一愣抬头看他,不明白他是如何得知了自己的身份,随即又想到当时在凡间时自己大量使用过幽冥之力,他应当是发现了自己使用过幽冥之力的痕迹,便垂下了眼眸没有吱声。
“你看着我的眼睛!”朝槿捏着她的下巴强行让她抬起头,接着说道“别人把我当不祥之人也就罢了,你凭什么?嗯?你告诉我,你凭什么?”
宸章再次垂下了眼眸,一句话都不说。
朝槿用力掐着她,迫使她再次抬头看向自己:“你也想杀我,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你既然觉得我不该存在,那你为何不自我了断呢?”
宸章小声道:“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朝槿低头发笑了一阵,抬头再次看向她问道“你知道我把我们那些哥哥姐姐都怎么样了吗?”
宸章平静地看着他道:“你亲手杀了他们,所以你现在也想杀了我。”
朝槿咬牙道:“我想,我当然想。自从我知道了你是谁之后,我每一刻都想要亲手杀了你。”
宸章仍旧神情十分平静,只是眼眶有些发红,她转眸看了眼析竹:“能等他身体再好转一些吗?我想再照顾他几日。”
朝槿松开了宸章,站起身冷笑了一声俯视着她:“你放心,我答应他的事不会反悔。”
“什么?”宸章有些不解地看向朝槿。
“就是不杀你的意思。但这不代表我们两清了,你仍然欠我的。”
朝槿说完,也离开了君王殿。
宸章在原地怔愣了许久,自己默默从地上爬了起来重新走到析竹的床边,她看着他,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失控一般地拼命涌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重新控制住自己,此时却袭来的一股无法抗拒的困意。她擦干净自己的脸,在床边坐了下来,轻轻趴在析竹的旁边,感受着他已经平稳了的呼吸,头脑里那根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宸章趴在析竹身边,这么多日以来第一次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第52章 变乖
宸章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下床推开窗户一看,外面是清晨的模样。
她不记得昨晚是怎么回的自己卧房,她就记得她陪着析竹, 后面似乎是睡着了, 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直到刚才醒来为止。
她下意识就想要去析竹那边, 但转念想到他已经转危为安,现在还这么早, 过去要是吵着他休息那就不好了。她看向桌上的医书, 有了些想法, 随后忙活了起来。
等宸章忙得差不多了,时辰也不早了, 她便端着在冒着腾腾热气的白瓷碗去了析竹的卧房。
房里析竹已经醒了,自殊扶着他靠坐在床上,淇澜正在给析竹喂药。析竹喝了一勺药后轻咳了两声,淇澜放下药碗拿帕子帮他擦去嘴角的药渍。
淇澜柔声道:“你仍需要卧床静养, 除了养病外, 旁的事你可不要操心了。天医都说了,你短则还需要卧床两三月, 要是恢复得不好,还得老老实实躺上半载。”
“没有那么严重……”
“你不许瞎逞强, 除非你想让整个天界的仙人晚上都睡不好觉。”
析竹安静了片刻,轻声问道:“那这段时日,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淇澜皱眉道:“都说了不可操心,还问?”
“可是……”
自殊道:“我已经安排人在凡间好好查过了, 又找到了两只受到魔心影响的妖,已经尽数除灭。为了以防万一, 怕还有漏网之鱼,前几日我,东震将军,昕云,昱钦则奕,还有几位修为高强的仙官,我们多人助神祭司请天地之力,净化干净了所有残余的魔气,你大可放心。”
自殊见淇澜瞥了他一眼,解释道:“我若不告诉他,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恐怕也没法好好养身体。”
淇澜叹气道:“也是,他确实是这个性子。”
析竹虚弱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便好,辛苦你们了。”
自殊又道:“你放心,若真有大事,我会告知你,但若无大事,还请你好好将养身体。你这一伤,又昏迷了那么久,可吓到了整个天界。”
析竹轻声道:“我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这段时日尤其辛苦你了,公务不忙时你也好好休息休息。”
宸章端着白瓷碗走了过去,说道:“是啊,师父身边还有我。殊哥哥,你有公务要忙,照顾师父交给我就行了。”
淇澜看向自殊道:“左丞,你刚才不是说有事想要与昱钦商议,但怕他不肯听你的吗?我和你一起去找他吧,他多少还会给我一些脸面,或许会顺利一些。”
自殊点了点头,帮析竹叠好了身后的靠枕就随着淇澜离开了君王殿。
宸章走到析竹身边,看着他仍然觉得心里内疚,一时间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析竹轻声道:“你看着憔悴了,是不是最近都没有睡好?”
宸章眼眶一热,几乎要掉出眼泪来,硬是忍住笑了笑,道:“你昏迷不醒时,我确实睡不好,但是昨晚睡好了,睡得特别好。”
“是啊,自殊把你抱回房里你都没有醒。”析竹说着轻轻一笑。
宸章一愣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在床边坐下。她拉过析竹的手腕搭了搭他的脉,发现他的脉象又比昨日好了一些,只是心肺大脉仍旧衰弱,未有太大的起色。
析竹问道:“你在学医?”
“是啊,我准备把你书架上那些医书都给看了,至少照顾你时多些分寸。师父,你虽然目前是性命无虞了,可这不叫已经没有大碍了,你身体的状况很差。”
析竹轻轻握住她的手,道:“宸章,你不要自责。其实对于我来说,我庆幸那日的事情我撞上了,否则,若等那些被魔污染过得妖物功法大成,恐怕又是一场浩劫。只是我吃了些苦头,就能把这件事平息下来,这是好事。”
宸章自然不想让他伤着病着还要硬是来安慰自己,勉强笑了笑,端起白瓷碗道:“我根据你的身体状况帮你做了些药膳,是甜的,你喝一些。”
析竹嗯了一声,抬眸见她神情暗淡神色顺服,又道:“你现在这样我可真不习惯,我还是喜欢以前那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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