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槿一愣：“你什么意思啊？不当天君了？可就算我们降服了妖族, 主要也是因为你不是我, 三界之所以能拧成一股绳, 也是因为你。若是你想隐退了，那未必不会重起风浪啊。”
“我知道, 我不会自私地隐退，就此不问世事。”
“那你想如何？”
析竹笑道：“以往从未有过三界共主，既然是三界共主，那在三界内当然想去哪里过都可以。谁又能规定, 三界共主必须得留在天界当天君？”
朝槿愣住, 随即笑着点头道：“是，你来规定就好, 你说得对。你可以来冥界，一辈子不走我都欢迎。”
析竹又淡淡一笑：“宸章暂时就拜托给你了。”
朝槿点了点头, 又问道：“那你的打算，你不告诉她吗？”
析竹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怕她心里会有负担，还是先不说了吧。”
朝槿本是析竹喊来接宸章去冥界的, 他和析竹聊完几句的间隙，宸章已经没等他自己去了冥界, 等他回去时宸章坐在台阶上正抱着膝盖发呆。
朝槿走过去小声道：“姐，我去天界接你前就喊人帮你收拾了一间房，是按照你的喜好布置的，我带你过去看看？”
宸章转头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的喜好？”
朝槿一愣：“那个……”
算上他自己的和析竹的前两世，朝槿在轮回镜中看完了四遍她在其中的凡间前尘过往，当然已经知晓了她的喜好。
宸章没打算纠结这个话题，继续盯着地面发了会儿呆，低声问道：“你说我和他的缘分，不会就这么尽了吧？”
朝槿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劝道：“不会的。只是如今你们那些迂腐朝臣拿命在逼析竹，他只能暂时先让你来冥界避一避，你总得给他点时间想想办法吧？”
“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这叫什么话？你对我们师父没有信心吗？拜托，他什么时候被难倒过了？”
宸章笑了笑，可笑颜很快就暗淡了下来，她轻声道：“或许在他心里，我并不值得他特意为了我的去留想法子，或许他会觉得我回到冥界也挺好的。”
“当然不是了！”
宸章又道：“我对他的心意终究没有说出口，其实也挺好的。要是说了，大概也会被拒绝吧。”
“我说不会你信吗？”
宸章转头看向他，朝槿被她盯得心虚，躲开视线接触，说道：“他对你是不同的，我都感觉出来了，你感觉不出来吗？”
宸章叹了口气，趴在自己膝盖上不做声。
朝槿也安静了会儿，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先前你说过不想和冥界有太多瓜葛，现在要是改主意了，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安排。”
宸章又沉默了会儿，问道：“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最近啊……最近不是凡间人与妖的矛盾愈演愈烈嘛，我主要就和析竹一起在忙这些。”
宸章想起了某一日听到析竹与朝槿商议妖族之事，道：“师父觉得妖族的散乱，想要选一个人把妖族整合起来？”
“对对，就是这件事。”
“你们选好人选了吗？”
“还在选呢。我们冥界因为父皇的一些作风，渐渐对神谕就没那么在意了，在冥界像我和你这样的存在可不止一两个。析竹认为，我们和妖族一样，被仙与魅排挤，由我们这样的存在出面做这些事，更容易和妖共情。”
“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吗？”
“有一个还凑合吧，但怎么说呢……只能说还凑合，不是特别理想。”
宸章微微一挑眉：“你看我怎么样？”
朝槿一愣：“姐你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这可是去妖族里当奸细，很危险的，析竹是绝对不会同意你去的。”
“那就别告诉他。”
“我可不敢瞒着他让你去。要是被他发现了，他生我气了怎么办？”
宸章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朝槿的脑袋：“反正我是去定了，你是拦不住我的。既然如此，你不如什么都不说，他不知道自然也不会怪你。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不会出事的。假如他来冥界问起我呢，你就告诉他，我生他气了，暂时不想见他。以他的性子，我不想见他，想必他也不会强求要见我。”
“你以为联合妖族之事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做成的吗？很可能是需要花数年乃至数十年，我怎么可能瞒得住？”
宸章看着前方，带着笑意轻声道：“你就直接告诉他，我生气了，决定十年不理他。我保证，十年之内，一定完成任务。”
第81章 妖族奸细
数月间析竹多次向朝槿问起宸章的近况, 都被告知一切安好，可仍旧放心不下，专程去了一趟冥界。
析竹这一趟过来算是心血来潮, 并未提前知会, 正在批阅奏折的朝槿突然看到析竹吓了一跳，心虚间手里的笔都落在了地上。
析竹走过去弯腰把地上的笔捡了起来, 帮他搁在旁边的笔架上：“怎么了？吓着你了？”
“你、你怎么突然来了？”朝槿说着向门外喊道“你们外面的人是睡着了吗？天君到访为何不禀报？怎么这般失礼？”
门口走进来两个守卫，跪了下来刚要认错, 析竹主动道：“是我说不需要的, 你不用怪他们。”
朝槿挥手让他们退下, 小声道：“那不是……太怠慢了嘛。”
“我和你之间，还需要这些虚礼吗？”
“那不是……”朝槿甜甜笑了, 拉着析竹到一旁坐下“你毕竟是我好不容易才拜上的师父嘛，怎么能怠慢了师父呢？师父你坐，我去泡茶。”
析竹拉住他的胳膊，直入主题道：“宸章最近在做些什么？你带我去看看她吧。”
这一场景早已在朝槿心里演练了无数次, 但当析竹真的这么问起了, 还是不由紧张，有些心虚道：“她……我最近在忙公务, 也没有管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她跟我说过, 她还是不想见你。”
析竹一愣，垂下眼眸：“我能理解她会生我的气。”
朝槿又小声追加道：“她说她十年都不想见你，我知道那是她的气话，我也会帮你多劝她的。”
析竹抬眸轻声道：“十年？”
朝槿突然和他眼神对上, 心里咯噔了一下，心虚道：“怎么了？”
析竹盯着他看了会儿, 问道：“你也给她看轮回镜了？”
朝槿摇头：“没有啊。”
析竹轻叹了一口，道：“她说十年，我还以为是前两世的缘故，她也想让我尝尝等十年的滋味。”
“你想多了，她压根就不知道有轮回镜的存在，我也不打算给她看。她那个性子，要是知道了这些，在关乎你的问题上多半再也无法冷静对待了。”
“那她最近在忙些什么？”
朝槿又是一愣：“就是……她不是没在冥界生活过嘛，最近就一直在冥界各处游历，这会儿都不一定在宫里。”
析竹微微点头：“也好，她毕竟是冥界的公主。”
朝槿刚松了一口气，正在心里暗自窃喜竟然把析竹骗过去了，析竹突然又问道：“派去妖族的那位，近来如何？”
朝槿微微张嘴：“啊……”
析竹皱了皱眉：“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不跟师父说说？”
朝槿赶紧摇头：“没有难事，师父放心，妖族那边我一直盯着呢，目前一切顺利。”
“你今日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
“有吗？没有吧。”
凡间一处灵力充沛依山傍水之地，居住着一支妖数众多实力强大的妖族。放眼如今所有的妖族部落，这支部族也能算是最强之一。
前段时日部族里头重新修葺了一番，原本潦草随意的妖窝变得焕然一新，如同凡间仙府一般雅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风雅高人隐居于此。
一只才化形不久的小妖捧着酒壶走向湖心亭，他原本是一只松鼠，如今刚做人不久，捧着酒壶走路的姿态仍旧保留着一些动物的习惯一蹦一跳。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纱帐钻了进去，先看向那穿着一身白衣容貌柔美的女地坤，她也是妖，是他们这一片的妖王，大家都很喜欢她。他小声说了声大王好，又转头看向大王旁边的女天乾，她……
当他第一眼看到她时，他就控制不住盯着她挪不开视线，因为她实在是太好看了！是他根本就无法想象的，居然真的能存在的那种好看！
只是她周身萦绕的仙气让他有些害怕。
他知道天界的仙与冥界的魅都看不起妖，都想要对妖类赶尽杀绝，可大王说她不是敌人，她是贵人。后来他听说了一些关于这位贵人的事情，她不完全是仙，她是仙与魅结合的产物，先前一直隐瞒身份留在天界，后来有一回为了救差点被魅杀死的大王暴露了身份，之后就在天界待不下去了。
她和他们妖一样，被那些仙人看不起，也对她喊打喊杀。
“主上……”他怯生生喊了一声。
宸章抬头看向他，笑道：“是你呀，刚化形的小朋友，你的尾巴漏出来了。”
“啊！尾巴？”他慌乱地把毛茸茸的大尾巴收了回去，更加不好意思地看向宸章，把手里的酒给她“这是我自己用桑果酿的酒，主上你要不要尝尝？很甜的。”
宸章笑道：“好啊，我一会儿尝尝，谢谢你的好意啦。”
他开心地笑了，尾巴再次漏了出来，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身后轻轻摆动。
旁边的白衣女子说道：“你先下去吧，我有事要和主上说。”
“好。”他转身一路小跑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宸章尝了一口果酒，果然十分甘甜：“小白，你刚才说有件不寻常的事想告诉我，是何事啊？”
“我手下的一个小妖前几日去旁边镇上玩，偶遇了一个其他部族的妖，是一个小部族，他说他们部族出事了。”
“哦？出了何事？”
“他们部族小，一共才十来个妖，两个月前被一伙修道凡人盯上，想要把他们给一锅端了，这时候出现了一个魅。也不能说是魅，其实是和你一般……”
宸章轻笑道：“不仙不魅的异类？”
“主上……”
宸章笑笑：“没事，你接着说。”
小白继续说道：“是那个魅救了他们。那个魅说他得罪了两个仙，冥皇虽也是他的同类，可冥皇是亲仙族的，对天君唯命是从。那两个仙要他的命，他在冥界便待不下去，就留在了妖族。可后来有一日，有妖发现他在偷偷往冥界传递消息，可他们不敢有动作，那魅修为颇高，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是说，他暴露了，实际上是个奸细？”
小白点点头。
宸章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废物，问道：“那支部族离我们这里近吗？”
“应该是附近距离最近的部族。”
宸章点头道：“行，我们出面帮他们吧。至于他们这个小部族，既然就在旁边，以后我也可以帮忙罩着。”
“好，主上说的我便照做。”小白想了想，又问道“可主上，当初你是为了救我，在天界暴露了身份，虽然天界不能留你了，你为何不回冥界？我虽没有告诉大家伙儿，可我知道你是冥界尊贵的公主啊，冥皇不是你的弟弟吗？”
宸章轻笑了一声，仰头喝了几口果酒，说道：“我九弟是第一个当冥皇的地坤，而我是个天乾，他怎么可能欢迎我回去？你或许也知道，我们其他的弟兄姐妹，都被他杀绝了。”
小白一愣，小声道：“对不起，我没有兄弟姐妹，也不懂这些。你要是没有地方可以去，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这儿。”
“对了，还没有问过你呢，那晚我听到你说，你去人间是报恩的，报完了吗？”
小白摇摇头：“我去晚了一步，恩人已经过世了。”
宸章一愣，也道歉道：“对不起。”
小白笑着摇摇头：“没关系，我等他下一世转世再报恩，反正恩总是要报的。那在等他转世的这一百年里，我就先报主上的恩吧，你也是我的恩人。”
“小白……”宸章顿了顿，问道“小白是你自己取的名字吗？会不会太简单了一点？”
小白摇摇头，微红着脸道：“小白是恩人取的，我喜欢这个名字。”
宸章也笑了笑，过了会儿又道：“虽说我确实是你的恩人，但我也不喜欢白吃白住，我也想给你一些回报。”
小白不解：“你想给我什么东西吗？”
宸章拍拍她的肩膀，问道：“小白，你想不想成为凡界所有妖的妖王？”
小白一惊，摆手道：“我没有这么大的野心的。我其实本来都不想当什么大王，只是看着这些小妖无人庇护怪可怜的，我就帮过他们几回，是他们自己要认我为王。”
宸章叹气道：“你修为这么高，居然没有野心的吗？”
小白笑道：“我只想要攒够功德，希望能够飞升神域。不过主上，假如你觉得我这儿太小了，你想要统治凡界，我可以帮你的。”
宸章看着她，有些忧愁地蹙起了眉：“你性格也太好了吧？这么单纯，是要吃亏的。你要知道，不管是仙也好魅也罢，哪怕是普通的凡人，那都是有很多心眼子的，你这么单纯，很容易被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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