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是还他人情了,这样以后离婚时互不相欠。
现在夜色已深,酒店的餐厅恐怕也都关了。
傅思漓只好走到套间里自带的开放式厨房,看看能不能简单煮些粥什么的。
她又上网搜了搜,看见有人说白粥里适量放一些小苏打可以养胃,橱柜里刚好有,她就拿出来倒了一勺进去。
锅里的粥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滚滚热气翻涌而上,氤氲在夜晚冷清的空气中,平添了一缕烟火气。
傅思漓好久没下厨做过饭,有点手忙脚乱,手背不小心还被锅沿烫了一下。
等到好不容易把粥盛出来之后,她一转身,就看见明明该躺在床上休息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
男人身上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额发柔软地垂在眼前,鼻梁线条高挺,弧度精致的薄唇依然是苍白得毫无血色,被厨房暖光映照下,漆黑的瞳仁也不似往常幽深,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戾和压迫。
他视线下移,看见她做好的粥,微微抬了抬眉。
“给我做的?”
大概是因为刚刚睡醒,他的声线染着一丝沙哑。
傅思漓回过神来,嘴硬道:“我是怕你进医院,就没法去离婚了。”
闻言,男人唇角刚扬起的弧度果然落了下去。
他没说话,在中岛台旁坐下,拿起那碗粥,轻尝了一口。
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裴时隐神情不变,又继续吃了几口。
傅思漓观察着他的表情,总觉得哪里不对,于是自己转身拿了勺子尝了一下锅里剩下的。
她差点把刚吃进去的那口吐出来,漂亮的五官都皱成一团。
“那么难吃,你怎么不说?”
大概是小苏打放太多了,没掌握好用量,白粥里一股子碱味儿,简直难以下咽。
他却轻描淡写地回:“还好。”
那么难以下咽的粥,他还能一声不吭地喝进去小半碗,要不是她发现不对,他恐怕还会全都喝光。
傅思漓一时间心情复杂,转身就要把碗里剩下的都倒掉。
就在这时,男人注意到她手背上明显的红,皱了皱眉。
“手怎么了?”
“没什么….”
话没说完,裴时隐已经走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抓住她的手背,打开了水龙头。
冰冷的水流顺着潺潺流下,冲洗着烫伤的位置。
他垂着目光,指腹轻轻摩挲过她被烫红的位置,嗓音不觉哑了几分。
“既然不会,以后别做了。”
明明水温很冷,掌心传来的温度却烫得傅思漓心尖一颤,连忙抽出手。
她强迫自己收敛起乱七八糟的想法,不能心软。
“明天你让人送我回去。”
男人声线冷硬:“不可能。”
不容置喙的三个字,他还抓着她的手腕不放开,攥得她都有些隐隐作痛,像是生怕她真的走了。
傅思漓还是第一次遇到他这么不讲道理的人,亏她刚才还给他煮粥。
“你凭什么不让我走,你以为你是谁。”
裴时隐的面色毫无波澜,似乎完全没被她的话刺痛。
“我是你老公,合法的。”
听见那两个直白的字眼,她又羞又气,瞪着他回:“很快就不是了!”
还没等男人开口,傅思漓又强调一次:“等你好了,我们就能早点去办离婚。”
也不知是在警告他,还是在提醒自己。
闻言,他扯了扯唇角:“我死了不是正好。”
丧偶了,她就不用闹着去离婚了。
闻言,傅思漓愣了半晌,才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眼眶顿时红了一圈。
死死死,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避讳这些?
她觉得他有时候真的疯得厉害,该去看病了。
再也不想和他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要走:“随便你怎样,我才不想管你….”
后腰就被男人拦住,双脚忽然腾空,就这样被他一手抱上了岛台,强势得不容挣脱。
大理石制成的台面冰凉,直接与肌肤相触,冰得她忍不住颤栗了下,身前的温度又是炽热的,给了她冰火两重天的错觉。
还没来得及逃脱,他的身形已经覆下来,将她完完全全笼罩其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着烧的缘故,男人的气息灼烫至极,薄唇有些干燥,碾磨着她的唇,明明舌尖苦涩的味道尚未散去,却在这样激烈的纠缠里变了味道。
离婚离婚,她总是把他不想听到的两个字挂在嘴边,还是堵上最好。
这样想着,裴时隐目光更暗,扣着她后腰的手腕不自觉又收紧了几分,用力将人摁在怀里,似乎要将她永远囚于身前。
终于,等到她快要不能呼吸时,他才舍得离开。
克制而炙热的吐息喷薄在耳畔,撩拨起阵阵酥麻,嗓音比刚醒来时更低哑,让傅思漓不自觉绷紧了身体。
“以后提一次离婚,就亲一次。”
他居然还威胁她?他凭什么总是那么霸道?
傅思漓的胸口起伏着,气息还没喘匀,这会儿更是又急又气。
她发现了,他就算是病成这样,她依然推不开他半点,刚刚的同情简直是多余。
他只会仗着她的喜欢欺负她,笃定了她会心软。
他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混蛋?
她顿时更委屈,粉嫩的唇瓣都被咬得泛白,忍不住用脚去踢他。
“你不是喜欢尹若熙吗,你怎么不去找她?你别碰我…..”
听见她的话,裴时隐皱紧眉,怀里的人还在挣扎不停。
“找谁?”
傅思漓还以为他在故意装傻,更气愤道:“你爱找谁就去找谁,反正跟我没关系。”
他沉下气息:“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她。”
傅思漓挣扎的动作一停,整个人恍如被定在原地,怔怔地消化着刚刚他说的话。
“你…你说什么?”
她懵然望向他,灯光下,一双漂亮的眼里还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饱满的红唇微张着,茫然无措的模样。
裴时隐不知道她这番言论是基于什么得出的,虽然在他看来十分莫名其妙,但他仍然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
“听好。”
房间里静谧无声,唯独男人声线低沉喑哑,每个音节敲击着耳膜,让傅思漓生出些许恍惚。
“从小到大,我只追过一个人。”
第26章
北城, 片场。
今晚是夜戏,尹若熙换掉了戏服,刚回到休息室里, 就看见男人正坐在椅子上, 慢饮着经纪人端来的茶, 姿态温润端方。
见她回来,季言忱抬了抬眼, 意味不明地开口。
“尹小姐,就只有这点本事?”
女人走进来, 笑容不变, 似乎没听见他语气里的轻嘲:“季总太心急了, 他们的背后还有裴家和傅家, 想让他们离婚,没有那么容易的。”
季言忱看她一眼,没再多说,放下茶杯起身。
“你父亲我已经让人安排申请了减刑, 下周就能出狱。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 希望尹小姐也不要让我失望。”
原本尹若熙是不打算和他同盟的,但她最近才发现,季言忱虽然出身不好, 但能力远比她以为的要强,他表面上管理着傅氏集团旗下的酒店,其实暗地里在政治方面也多有涉猎, 轻而易举疏通了法院的人脉,帮她的继父缩短了服刑时间, 这是追她的那些富二代完全做不到的,也可以看出这个男人的确野心勃勃。
他们都是同样的人, 每天带着面具生活,将自己的内心和欲望掩藏得很好。
尹若熙垂下眼睫,柔声回道:“季总放心。”
“随你怎么做,我只有一个要求。”
经过女人身侧,季言忱停下脚步,顿了顿,眼底划过一丝不忍,沉声又道。
“不准伤害她。”
尹若熙唇角的笑容僵了一下,“当然。”
男人离开后,助理才小心翼翼地敲门进来,看着坐在化妆镜前的女人。
见她进来,尹若熙瞥了一眼:“照片都发出去了?”
助理欲言又止地答:“是,已经发在超话里了。刚刚陈启峰还来发消息问我们,您是不是真的在片场被欺负了…..”
陈启峰是尹若熙的一名狂热粉丝,早在她还是芭蕾舞者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疯狂地迷恋她,从国外追回到国内。只可惜,是个普通人,没什么值得她利用的地方,反而隔三差五就送一些贵重的礼物,几乎快散尽了家财,行事十分极端,甚至不能允许有人说尹若熙的半点不好,还曾经追到黑粉的家门口,将人殴打了一顿,进警局呆了一个月才放出来。
对着镜子,女人慢条斯理地涂抹着口红:“别回答他是或者不是,让他自己去猜,再告诉他我最近的拍摄状态不好,应该是被人影响了。如果他还算聪明,就应该会为我做点什么。”
闻言,助理不免心惊了下,听懂了她的暗示。
正要离开时,却又被她叫住:“等等。”
尹若熙盯着镜子里的人思索着什么,忽而轻声问。
“你觉得傅思漓是个怎样的人?”
闻言,年轻的助理一愣:“傅…傅小姐?”
助理和傅思漓接触的并不多,只有昨天在片场看过几眼,也不知道该怎样评价。
看出来女人似乎并不喜欢傅思漓,于是助理斟酌着,小心翼翼地回答:“看起来是很善良,很好相处的人….”
尹若熙的脾气很古怪,在外人面前,她是一副温柔和善的模样,可私底下又像是变了个人,脾气阴晴不定,不高兴时还会拿人撒气。
助理是知晓她的身世的,曾经是北城市长的女儿,高高在上,所以并不理解为什么她会如此表里不一。
可没人知道,尹若熙只是一个继女,是母亲带着她改嫁,她才成为了众人眼里的天之骄女。渐渐的,她好像也觉得自己真的高人一等。
伪装得久了,她也开始觉得自己就是别人口中的那样。
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都不重要,哪个人不是带着面具生活?
所有人都会被她迷惑,她也习惯了在哪里都受人簇拥,这也是为什么继父入狱后,她选择跟随母亲出国,最后进入娱乐圈重新开始。
讨厌傅思漓,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裴时隐的缘故。
一开始,她只觉得傅思漓和她是差不多的。
可与女孩接触得越多,尹若熙才真正发觉,原来真的有人是不带着面具生活的,真实而坦荡。
她有时候也会去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喂一些流浪猫狗,但都是为了在别人眼中营造善良有爱心的形象罢了,当然,她只会在和有同伴的时候一起去,确保她做的一切都能被人看见,这时,总会有同学感慨。
“若熙,你真有爱心。”
她面上笑笑,心里却觉得讥讽至极。
低廉的成本,收获的是他人的赞赏和好名声,稳赚不亏。不过喂两根猫条而已。
可直到有一次,她远远看见傅思漓神色焦急地从小树林里跑出来,怀里抱着一只摔断了腿的流浪猫,那只猫奄奄一息,垂着的后腿上粘满了泥土。女孩也毫不介意地把猫抱在怀里。
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真是恶心。
那么贵的校服裙子,有多少人都买不起的,就那样被她糟践了,让尹若熙看得心疼。
有一次下雨天,她也看见傅思漓在这里,用塑料布把被雨淋到的猫窝一层层覆盖起来。而裴时隐就站在一旁,俯身为她撑着伞,陪着女孩做这些在尹若熙看来毫无意义的事。
第一次,她觉得心里的阴暗面被无限放大,大概是嫉妒,或是怨恨,又或者是看不惯傅思漓的所作所为,将她衬托得太过伪善和虚假。
后来,尹若熙渐渐发现,每次和裴时隐并肩站在一起,让她收获的目光远比想象之中还要多,大家便不会只关注傅思漓,极大程度上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于是,她便开始在背地里若有似无地散播一些谣言,关于她和裴时隐的。
只要有人问起,她便答得模棱两可,轻而易举就能让那些人觉得,她和裴时隐才是互相喜欢。
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们的确很般配。
别人怎样以为都不重要,她只要让傅思漓误会。
出国前的那天,尹若熙很清楚,她根本无法单独约裴时隐出来见面,因为他不会答应,在他的眼里,她和学校里的其他人并无什么两样。
她的目的也不是一定要在走之前向裴时隐告白,因为清楚会被拒绝,她只要让傅思漓愧疚。
利用她的善良,让女孩误以为,是因为她没有答应她的请求,才让她和裴时隐没有机会在一起。
这样就够了。
她得让傅思漓明白,不是每个人都能活得一帆风顺。
即便是生下来就什么都有,她也得吃吃苦头。
只有这样才公平。
-
燕城。
夜晚的风轻柔异常,轻轻吹拂起窗帘的下摆。
傅思漓平躺在次卧的大床上,盯着天花板毫无困意,心脏砰砰直跳,满脑子都在回荡着男人刚刚说过的话,让她产生了一种极强的不真实感。
他说,只追过一个人。
意思是不是,他只喜欢过她一个?
所以,他其实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尹若熙,对吧?
无数个问题争先恐后地挤入大脑,可如果现在让傅思漓冲到隔壁房间,面对面地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她也不好意思开口。
所以,在裴时隐说出那句话后,她很没出息地逃跑了,选择独自回到房间里消化他刚才的话。
突如其来的一下冲昏了大脑,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因为傅思漓曾经一直笃定地相信,高中的时候,裴时隐和尹若熙是互相喜欢的,是因为尹家出了意外,才导致他们没有在一起。
可现在,是他亲口告诉她,他从没喜欢过尹若熙。
真正的事实就是,他只追过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她。
他已经说得这样直白,似乎也不需要她现在再出去追问他什么。
从前,傅思漓其实也想过要改变自己,努力变成他喜欢的样子的。
上学那会儿,尹若熙不仅会跳芭蕾舞,还会弹奏大提琴,看起来温柔娴雅,可以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好几个小时练琴。
可她不能,她天生活泼好动,只喜欢蹦蹦跳跳。
她只是学着尹若熙那样,练了不到一周,手指上就已经磨出了水泡,养了好久才恢复。
而尹若熙似乎早就看穿她的意图,某次在琴房里,她给傅思漓拿来药膏,唇边挂着的笑容温柔,说出的话却让她的心彻底凉透。
“如果总是试图把自己变成一个人喜欢的样子,那他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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