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冲进来时,看见完全没有中招的三人,表情明显怔了一下。
徐展旌冷笑一声,反手一剑将攻向自己的杀手捅了个对穿。
死而复生后,他一直待在上京。若在上京对他动手,风险太大了,还有什么能比眼下这个机会更合适的了呢!
明天他们就要过十四峡了。
今夜在这里动手杀了他,将他的尸体往江中一抛。这里江水湍急,掉下去的人一向都是尸骨无存的。
到时候,谁又能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但可惜,今夜要死的不是他。
徐展旌一把抽出剑,冷声道:“留活口。”
“是。”长青和长松齐齐应了声,手中的长刀上下翻飞,带的血珠飞溅。
外面的闷雷还在响。
船上的其他人并没有察觉到上面的厮杀,依旧酣然入梦。
而上舱的厮杀已临近尾声了。
长青和长松按照徐展旌的吩咐,留下了几个活口。
“说,谁派你们来的!”
长青捏住一个人的下颌骨,拷问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嘴角突然流出黑血。
长松眼疾手快卸掉了面前杀手的下巴。
但其余的杀手瞬间全死了。
长青只得去拷问那个活着的人。
而那个杀手却桀桀一笑:“知道又如何?徐将军,你今夜注定是要死在这里的。”
“你——!”
长青正欲对那人动手时,船猛地晃了一下。
那杀手见状,立刻撞开窗跳了出去。
下面江水滔滔,很快就将那杀手吞没了。
“啊啊啊!船进水了!!!”
一道尖利的惊叫声,划破了雨夜。
原本漆黑一片的船上顿时灯火通明,孩童的哭声,人无助的尖叫声,夹杂着脚步声,混在了一起,在暗夜里听着格外令人心惊。
长青也变了脸色。
他低声骂了句:“这帮畜生!”
这船上除了他们之外,都是平头百姓。
他们为了杀他们,竟然不惜让这么多百姓跟着陪葬!
长松看向徐展旌。
徐展旌一面往外走,一面吩咐道:“发信号,随我救人。”
“是。”长松应了一声,立刻走到窗边,将手中的信号弹放了出去。
“咻——”
璀璨的烟火,霎时把江面照的亮堂堂的。
紧接着,又极快消失了。
秦舒宁是被雷声惊醒的。
醒来后,一时又睡不着了,索性便披衣趴在窗边看夜景,结果猝不及防就看见了天上的信号弹。
这大晚上的,又在江上,什么人会突然发信号弹?
秦舒宁有些狐疑,正想着时,隐约听到有嘈杂声传来。
“金禾,你听到了吗?”秦舒宁转头问金禾。
金禾摇摇头,初时秦舒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那嘈杂声却是越来越响亮,还没等秦舒宁再问,金禾已道:“这回奴婢也听见了,可这乌漆嘛黑的,哪儿来的声音啊!”
说到这里时,今夜咽了口唾沫,正想说会不会是精怪什么的时,船上管事上来了。
管事道道:“小姐,原本泊在咱们后面的那艘船,说他们要赶着去救人,问我们能不能挪一下,让他们的船过去?”
今夜他们停船的地方有些窄,无法两艘船并行通过,是以后面的人才会来找他们。
秦舒宁坐的这条船是秦家的商船,船主一切都听她的。
既是为救人,秦舒宁自然极快应允了。让后面那艘船先过了,只是那艘船走了之后,秦舒宁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想了想,让跟上去看看。
管事道:“小姐,前面就是十四峡了,那里十分危险的。而且眼下也不知道前面是个什么情况,咱们这般贸然前去,会不会不妥啊?”
“不贸然去,咱们就远远跟在那艘船的后面。若他们当真是去救人的,若需要咱们可以帮衬他们一把。若不是,咱们也不要出面。”
水上不比路上,在这里一旦出事,若没有人救济,只有死路一条。
秦舒宁都发话了,管事焉敢不从,很快,他们的船也往前行了。
渐渐的,那些尖叫声越发近了。
拐过一个山角,眼前豁然开朗。秦舒宁看见,暴雨滂沱里,有一艘灯火通明的船正在往下沉,船上哭声一片。
秦舒宁从那些哭声里分辨出有小孩和女人的。
她当机立断道:“快将船开过去救人。”
舵手听命行事,迅速将船往前开。
离得近了,秦舒宁才看见,甲板上立着一个玄衣男子。那男子眉眼深沉,手提长剑,立在风雨中,明明身处绝境,他却是神色冷静沉着,像个擎天柱一样,有条不紊指挥着众人往另外一个船上去。
秦舒宁杏眸撑圆。
徐展旌?!他不是在上京么?他怎么会在这里?!
“呼啦——”
一个巨浪猛地袭来,船身猛地一晃,船上惊叫连连,有那等贪生怕死的人,当即便不顾规矩,想抢着先去救人的船。
只是脚刚迈上踏板,就被一剑砍了。
徐展旌收回剑,漆黑的眼珠扫向众人,冷冷道:“女人和孩子先走,男人断后。若有人敢抢先,这就是下场。”
他话音刚落,桅杆也应声折断,船身又猛地晃了晃。
船上顿时惊叫连连。
谁都不想死,大家都想活,可徐展旌像个罗刹似的杵在那里,没有人再敢试图插队。
风雨交加的夜里,所有人都面色惊惧,有人在哭,有人在咒骂,但排队往另外一条船去的队伍却是整整齐齐的。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衣衫尽湿,一身狼狈的男人。
秦舒宁立刻吩咐:“让船上的人帮忙救人,可以让一部分安置在我们船上。”
管事领命去了。
因为有秦舒宁这艘船的出现,原本有些觉得必死无疑的人,瞬间有了求生的希望。
不过考虑到秦舒宁是个姑娘,船主便高声道:“女人和小孩来我们船上。”
徐展旌他们所在的船,还在以极快的速度下沉。
但因为有两艘船营救,船上的人全都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徐展旌主仆三人殿后。
待送走最后一个人,长青道:“将军,船快沉了,我们也快上吧。”
徐展旌嗯了声,转身往他们船的方向走了两步,又蓦的停下,他转头看向刚才突然出现的另外一艘船。
然后顿了须臾,徐展旌头也不回道:“你们去坐那艘船,我坐这艘。”
长青长松兄弟俩:“……”
秦舒宁全程没露面,只让船管事去交涉。
管事将人安置妥当后,专门来向秦舒宁回禀,只是话说到一半,有人匆匆跑过来,道:“那船上还剩一个男人,说那边坐不下了,问能不能到咱们船上来?”
管事看向秦舒宁。
“好,让他……”秦舒宁说到一半,蓦的又改了口,“咱们这里也坐不下了,让他去……”
话还未说完,外面突然响起惊呼声。
秦舒宁抬眸,就见先前出事的那艘船沉了。
秦舒宁心下一惊,下意识要往甲板前方跑,只是刚出门,就被一只湿漉漉的手攥住了胳膊,有人嗓音带笑问:“舒宁是在找我么?”
秦舒宁回头。
一身狼狈的徐展旌立在舱门旁,正含笑望着她。
第28章
夜色如墨倾倒, 江水滔滔拍打着船身。
秦舒宁和徐展旌相对而立,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没那么好。
徐展旌试图缓解,他没话找话:“舒宁,好巧。”
巧?秦舒宁可不觉得。
徐展旌身上全湿了, 秦舒宁也不想再和他兜圈子, 她道:“我们的船满了, 你回你自己的船上去。”
这是徐展旌意料之中的答案。
但徐展旌没有气馁,他试图打感情牌:“舒宁,看在我们曾经是夫妻一场的份上,你……”
“银穗,送徐将军下船。”
秦舒宁没等徐展旌说完, 就直接截了他的话。
徐展旌怔了下, 忙要伸手去拉秦舒宁:“舒宁,我……”
“你做什么?”秦舒宁避开, 杏眸瞪向徐展旌。
徐展旌只得收回手。
他低声道:“今晚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若我还与他们坐在一艘船上,恐怕会为他们招来祸事。”
秦舒宁一惊。
今晚的沉船事件,竟然是因为徐展旌?!
“有人想杀你?”
“那你上我们的船,不就为我们招来祸事了吗?”
秦舒宁和银穗同时开口。
但两人的关注点却不同。
徐展旌:“……”
金禾一把捂住银穗的嘴, 将她拖走了。
船舱外就只剩下秦舒宁和徐展旌两个人了,徐展旌身后,暴雨如注, 狂风大作,不断吹着他湿漉漉的袍摆。
徐展旌稳稳站着, 他眸光平和望着秦舒宁, 解释道:“数日前, 我的人查到, 当初在战场上杀我的亲信,如今藏匿在潮州。”
所以徐展旌才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话已说到这里,秦舒宁想了想,问:“今夜出现的杀手,跟那人是一伙的?”
徐展旌道:“或许。”
秦舒宁愣了下:“什么叫或许?”
“因为有两拨人想杀我。”
秦舒宁瞳孔猛地一缩,她下意识去看徐展旌。
徐展旌长身而立,说这话时,他没看秦舒宁,而是看向了廊外的夜雨,只留给了秦舒宁半边锋利的下颌骨。
秦舒宁看不见徐展旌此时脸上的表情。
虽然徐展旌不是个好丈夫。
但他是个好将军,因为有他在,这些年,边关百姓才会免遭鞑靼屠戮。
将军可以马革裹尸,但不该也不能死在阴谋诡计中。
秦舒宁问:“是哪两拨人想杀你?”
她和徐展旌都是重生的。
上辈子,无人知道,徐展旌是死于设计,自然也就无人为他讨公道了。但徐展旌不同,他既然是重生的,那他应当知道,是谁想杀他。
徐展旌转过头来,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还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不方便告诉我啊?”
秦舒宁也没多想,她道:“若是不方便告诉我,就当我没问。”
“不是。”徐展旌顿了顿,如实道,“我也不知道,是哪两拨人想杀我。”
秦舒宁:“!!!”
“你不也是重生的吗?”
既然是重生的,他为何会不知道,是谁想杀他?!
徐展旌表情顿住了。
他看向秦舒宁,眸光动了动,但却没说话。
秦舒宁一脸莫名其妙:“你看我做什么?”
她脸上有答案不成?
秦舒宁看他的目光里,十分纯澈,没有一丝男女之情。
徐展旌顿了顿,眼睫倾垂,他并未说出原因,只道:“我是重生的没错,但是我也不知道,是哪两拨人想杀我。”
秦舒宁被噎了一下。
她没忍住道:“所以你重生了个啥?!”
“我没像上辈子那样死在那场算计里。”
秦舒宁:“……”
听这语气,你还很骄傲呢!
徐展旌是武将,上辈子,他将所有的心思全放在了驱逐鞑靼人上,对朝中诸事,并不了解。
直到死而复生,知道有人想要他死之后,才开始慢慢着手调查。
只是他久不在上京,且那下毒之人做的太隐蔽了,相关的证据早就被毁掉了,查起来很艰难。
所以徐展旌打算先从张副将这里着手,看能不能查到线索。
那些想他死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29章 (一更)
最后, 徐展旌如愿留在了秦舒宁的船上。
夜雨轰隆,倾盆而下。
前半夜的惊变,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是以众人这一夜睡的都不安稳。
第二日是个好天气。
秦舒宁晨起推开窗时, 就见江面上浮光跃金, 江水滔滔, 一派宁静祥和之景。
昨夜那艘沉船上,并没有普通百姓。
是以众人经过一夜的修整都恢复了,待日头渐升时,甲板上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听着很是热闹。
秦舒宁在船舱里用过饭之后, 管事过来道:“小姐, 老舵手看过了,说今日天气可以过峡, 待行过祭礼之后,我们就能过峡了。”
秦舒宁轻轻颔首。
管事便下去安排了。
不一会儿,甲板上便传来唱诵声。
秦舒宁趴在窗子上听。
听了一会儿,还是没听懂他们唱的是什么。正欲将头收回来时,就听到有人冷不丁道:“是祈求平安的。”
秦舒宁下意识起身。
“嘭——”
她的脑袋本该撞在窗子上的, 但有只大掌却先一步探过来,护住了她的头。
秦舒宁的脑袋撞在了那只大掌上。
甲板上的唱诵声还在继续。
秦舒宁将头收回来,就看到一身蓝袍的徐展旌, 立在窗外,正眉眼平和望着她。
“你不好好在船舱里待着, 来这儿做什么?”
秦舒宁语气不怎么好, 但念着刚才徐展旌的相护之举, 倒茶时还是多倒了一盅。
“上来透透气。”
徐展旌如是说着, 目光落在秦舒宁面前的茶盅上,笑问:“那茶舒宁是给我的吗?”
“不是,我打算一人喝两盅。”
秦舒宁说着,将另外一盅茶也端起来。
正要往嘴边凑时,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抢了过去。
徐展旌飞快喝了一口,夸赞道:“好茶。”
秦舒宁张嘴想反驳,但撞上徐展旌含笑的目光之后,又蓦的闭嘴了。
幼稚死了。
他们一人站在窗外,一人坐在窗边,甲板上的歌唱完之后,又将许多草人投进江中,行过大礼之后,船管事在外面高喊一声:“过峡。”
船便往前驶动。
十四峡闻名遐迩。
过峡的时候,大家都是提心吊胆的,甚至还有很多人在甲板上跪下磕头祈祷,希望能平安过峡。
秦舒宁和徐展旌都没动。
徐展旌看向秦舒宁。
秦舒宁捧着一盅茶,目光落在飞速掠过的沿岸风景上。
“在走之前,我去找了顾修昀。”
徐展旌突然开口,秦舒宁的注意力被转移过来了,她转头,皱眉看向徐展旌:“你又去找顾修昀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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