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康朝扒了两口饭,说:“他就住在我们隔壁学宿。”
狄却非立刻就兴奋起来了,说:“真的吗?指给我看看,我都不晓得。”
宁康朝立刻要依言去指,焦十安却立刻恼羞成怒的抓住了狄却非,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狄却非立刻反手捂住她的嘴,讨好的笑了笑。
游照仪倒是立刻看明白了一切,但也不再说话了,笑着看二人打闹。
到了晚间睡觉,焦十安还在和狄却非讨论此事,把狄却非说的满脸通红,埋进被子里不理她,过了半晌又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探出脑袋,轻声问游照仪:“照仪,你觉得呢?”
游照仪有些茫然的反问:“什么?”
狄却非有些不好意思,嗫喏的问:“就是、就是郭泊灵啊……”
郭泊灵,剑南铁骑怀化将军郭南羽的次子。
她脑子里只出现了这么一行字,反应了一会儿才说:“哦,你喜欢郭泊灵?”
狄却非小脸通红,还是问:“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游照仪问:“怎么问我这个?”
狄却非说:“你不是一眼就看出张长鸣喜欢十安了嘛?”
游照仪恍然大悟,失笑道:“你只是没看见张长鸣的样子,他太明显了,可是郭泊灵我真的没说过几句话呀,我不知道。”
狄却非有些失落的低下头去,下一刻又眼睛亮亮的看着她,说:“那你呢?你喜欢宣世子吗?”
游照仪却答非所问:“我会陪着他的。”
那就是喜欢了,狄却非在心里帮她默认,又扭头和焦十安说话去了。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江寻也的课一上,竟有不少小子给焦十安写情诗,化了《相思曲》中的语句,写什么愿做巫山云,飞卿魂梦里,把焦十安恶寒的不轻,但未免撕破脸,只得捏着鼻子写回信,游照仪看了一眼,颇为无语。
盖因她写道:我从不做梦。
谁知焦十安的拒绝并没有什么成效,情诗依旧纸片一样飞来,惹得她极为苦恼,游照仪怕宣峋与也遇见这种事,趁晚间送他回学宿的时候问了此事。
宣峋与正把玩着她的手指,闻言道:“是有罢,但我不回应也便罢了。”
游照仪说:“那就好,若是有什么处理不好的,你要告诉我。”
宣峋与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说:“你不生气吗?”
游照仪颇为惊奇,说:“我生什么气?”
宣峋与说:“万一我与别人玩的比你好呢?”
游照仪说:“放心吧,我不会生气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这么说,宣峋与反而生气了,说:“才不要你陪我呢。”说完便甩开她的手,疾步往学宿走,不理她了。
游照仪不知道他怎么了,左等右等不见他回头,只得先回了学宿,直到晚上躺在床上都没想明白,掰扯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找不出什么问题,又睡不着,只能睁眼到了天亮。
第二日午时她照旧和焦十安去学堂门口等他们,可是宣峋与却不似往常一样走到她身边,而是与郑集安站在一起,与她隔在两端。
狄却非偷偷问她:“你和宣世子吵架了?”
游照仪真是不知去哪喊冤,只说:“没有啊。”
可是到了饭堂,他便自己打了饭菜,不似往常一样等游照仪为他布置,气氛一时间凝滞,众人都心有戚戚,不说话了。
这顿饭吃的焦郑宁狄四人像有蚂蚁在身上爬,好不容易吃完,宣峋与偏自顾自的回学堂去了。游照仪有心像哄他,却不知从何下手,二人从小一起长大,都不是爱说话的性格,通常他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做什么,反之亦然,可是今日她真是有些看不懂他。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游照仪练武之时都在想这个事情,导致先生看出来,皱着眉头罚她加练。
赫明山的武课老师有两个,一是曾被誉为天下第一剑的天闻山庄后人闻序,二则是前左定山军昭武校尉辛拙言,这位辛先生名为拙言,可是却极其能言,常常把焦十安念的跪地求饶,乖乖练武,而今日上课的便是这位辛先生。
辛拙言以轻功闻名,今日教的便是如何做到踏雪无痕,众人只以脚尖站在一个不如两指粗的木块之上,目视前方,提神静气。
由于游照仪内心惶惶,接连掉下来好几次,被辛拙言看出,罚她课后加练半个时辰,偏他自己不盯着她,寻了个男同窗帮他盯着。
于是此刻她便凝神静气的站在木块上,颇有些尴尬的和这位同窗对视。
日过西山,黄昏的光越过山头洒下来,照在游照仪身上,她尽量让自己屏息凝神,专心提气,很快便汗湿了满脸,那位同窗见状,讷讷的说:“我帮你擦个汗吧。”她汗都要滴下来了。
游照仪正想说不用,又怕自己破功,便任由他用手帕拂了拂汗滴,还没等他收回手,远处便传来一声怒吼:“游照仪!”
这绝对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听宣峋与喊这么大声。
游照仪俱破功,从木块上跌下来,那位同窗也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世子,便说:“呃,差不多也半个时辰了,你走罢。”
她颇有些感激,点点头,向宣峋与跑去。
那位同窗怕被世子的怒火波及,连忙收拾了演武场离开了,游照仪刚跑到宣峋与面前,才发现他眼眶红了,双目含泪,一脸委屈的盯着她。
她一下子想起他刚入山那晚想裴王妃睡不着,来她的学宿找她,她一出去他便也是这副模样,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她。
这些年宣峋与虽然还是一样寡言内敛,但也坚强独立了不少,她不再与他一起上文课他也没多说什么,甚至有时候与焦十安、狄却非也能说上几句话,此刻又这番神情,倒是把游照仪吓了一跳,忙说:“怎么了,别哭。”
她身上都是汗,怕弄脏他,先在身上搓了搓手,才给他擦眼泪,又问了一遍:“世子,怎么了?”
宣峋与见她只给他擦了擦眼泪便收回了手,也不抱他,立刻哭的更惨了,没头没脑的扑进她怀里啜泣。
游照仪只好抱着他让他哭。
待他哭累了,才睁着红肿的眼睛问她:“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游照仪说:“我被辛先生留下来加练了,他让蒋尧年盯着我。”
蒋尧年便是刚刚那位无辜的同窗了,宣峋与抿着唇看了她半晌,说:“灼灼,你也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游照仪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有些为难,一时间没说话。
宣峋与眼泪又要溢出来,哽咽着说:“你叫他们都是叫名字的,为什么叫我不可以?”
游照仪尝试和他讲道理,说:“你看,我叫小郡王也是叫郡王的,我也没叫名字,我如果叫你名字,那不合规矩。”
宣峋与难得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胡搅蛮缠的说:“我不管,你就得叫我名字!”
游照仪见他眼泪又不要钱似的流出来,只能妥协:“那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便叫你名字,若是有别人在,我就得喊你世子。”
宣峋与思忖了半晌,又说:“那你喊我阿峋。”
游照仪只得破罐子破摔,喊道:“阿峋。”
宣峋与总算高兴了,让她给他擦干净眼泪,说:“你不许再让别人给你擦汗了。”
游照仪点点头,说:“好。”
二人这算和好了,游照仪也松了一口气,不再每天绷着,只宣峋与更加粘她,每日下午下学不再在书堂等她,非要立在演武堂门口,看着她练武,直到她下课,二人再一起去饭堂。
大致又过了几天,书院便通知了院试时间,正是六月初九,距今不足三月,院试并非是一锤定音的应士正考,而是只是帮助考生选择去路的拟考,但由于院试后各方军队便可以点兵,若是有些人想好参军,便不用再参加之后的正考了。
游照仪是早就做好了决定的,参加完院试后就去参加广邑王府剑南铁骑的点兵,不再参加正考,但这也意味着院试之后游照仪和宣峋与二人便要分开一段时间,这也是宣峋与最抵触的地方。
这日知晓消息后,二人便在书堂门口夜话。
游照仪说:“裴王妃其实不想你上战场。”所以才让我上的。
近年的战越来越难打,尤其是北方的叱蛮部落日益壮大,宣应亭率领的剑南铁骑与其胶着了近一年,今年过年甚至没有归家。
宣峋与说:“那你就可以上了吗?”
游照仪说:“我上战场是因为王爷和王妃觉得我武艺好,说不定可以打胜仗。”
宣峋与不看她了,低头闷闷的说:“可是我不想和你分开。”
自游照仪入府,二人一起度过了八个春秋,几乎形影不离,一下子说要分开,确实不是易事。
游照仪像往常一样牵住他的手,说:“你若是参加正试,便要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了,接受点兵后,我还可以再京中再留三年,我们还是可以再见,以后我便如王爷一样……”她本想要安慰他,可是说着说着却意识到,若是两人选了不同的道路,或许就会像裴毓芙和宣应亭一样,一年只能见几面。
她不再说了,宣峋与握紧了她的手,说:“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
他从幼年就开始等待,坐在广邑王府高高的门槛上等每一年的新春,等父亲归家,这种等待刻进了他和母亲的生命里,每碰一下都是无尽的思念和怆然,直到游照仪陪在他身边,他才不再重复以往的生活。
他才不要站在原地,重蹈覆辙。
第6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
(1)
他一下子做好了决定,让游照仪有些始料未及,她只好问:“不用与裴王妃商量吗?”
宣峋与说:“母亲会同意的,上战场本就是广邑王府的职责,难道她不想,我就可以不上了吗?”
他生来就是世子,也生来要背负一些枷锁。
游照仪不说话了,两个人拉着手,像往常一样将他送回学宿,待游照仪要松手离开之时,宣峋与轻声说:“灼灼,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分开。”
游照仪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他才十四岁,容色却已经异常殊艳,此刻被月光笼罩,更添一份动人,好在她看着他长大,有了些抵抗力,便说:“我答应过你,会一直陪着你。”
宣峋与抿唇笑了笑,松开手,望着游照仪的身影走入夜色,才转身走进学宿。
郑集安还没睡,见他进来便问:“和游照仪商量好了?”
宣峋与点点头,说:“接广邑王府的点兵。”郑集安闻言,兴奋的问:“那你说我是去剑南铁骑,还是接我娘的宣武卫?可是我和我娘一年到头连一面的见不上,我要是去了,我爹肯定不高兴。”
宣峋与说:“还有左定山军和河西军,为何一定要去镇国公主府?”
郑集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对嘛,只是那样就不能和你们一起了,我会很孤单的。”
一旁的宁康朝闻言一脸懵:“你们都决定好不参加正考了?”
郑集安闻言大咧咧的说:“世子殿下我早就猜到了,他是不会与游照仪分开的,至于我,且再看吧。”
赫明山书院十之有九都是武将后生,应试正考历年来形同虚设,只是就算是龙生龙凤生凤,也难免有个意外,万一就是有人不愿、不想、不能习武,只愿学文,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于是参加应士正考,入朝为官,便也成了一个出路。
宁康朝就是这么一个不愿、不想、不能习武之人,即便他爹是赫赫有名的剑南铁骑的振威校尉,他也没从自己身上发掘出什么习武天赋来,只能走文试,考取个功名。
闻言,宁康朝哀嚎一声,情绪低落的躲进被子里了。
到了这月休沐,宣峋与依言将焦十安和郑集安带回了广邑王府,裴毓芙出来接他们,很是惊讶,实因近四年来宣峋与至多也只有郑集安和宁康朝来过家中,这回却带了个格外漂亮的女孩回来,还未等她多想,宣峋与便说:“阿娘,这位是焦十安,她是来看您的。”
裴毓芙笑着问:“看我?”
焦十安甫一见到裴毓芙,扯着游照仪袖子的手都有些颤抖,闻言连忙说:“裴…裴将军,不…不是…王妃娘娘,我是焦十安,我仰慕您很久了,我习武就是因为您,您当年带领剑南铁骑剿灭南羌那一战简直就是神兵天降……”她激动的说了一连串,把游照仪都有些吓到了,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焦十安才反应过来,红着脸住了嘴。
裴毓芙倒是很高兴,连忙招呼他们进府。
午间吃饭的时候焦十安才问出一个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裴将军,您当年为何主动卸任在家呢?”
裴毓芙以往的事情游照仪和宣峋与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她和宣应亭当年一起带领剑南铁骑连胜数战,直至南羌灭国后裴毓芙便卸任在家,不再出征。
裴毓芙顿了顿,尽量使语气轻松些,说:“当时有了阿与,把他一个人放在府中也不适合,再加上皇权变更,我留在京中也安全些。”
焦十安似懂非懂,裴毓芙却不能深说了,转了个话题问她:“你想接谁的点兵贴?”
焦十安说:“宋凭玄将军,可是不知道她这次要不要来。”
裴毓芙说:“宋将军来不了,但手下的校尉会来,前日便传信给我,说要选几个好苗子。”
焦十安表情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但还是有些遗憾的说:“若是裴将军您还在军中就好了。”
游照仪在桌下扯了扯她,示意她闭嘴。
到了傍晚,焦十安和郑集安告辞,宣峋与才与母亲说了自己的决定,裴毓芙思忖了半刻,还是点头同意了,只说:“你们二人到时候相互扶持便好。”
中午席间焦十安的几个问题似乎勾起了她的愁思,她挥手让二人回院,自己坐在正堂的椅子中沉思。
游照仪回头看了一眼,落日余晖金光灿灿的照进屋内,可裴毓芙坐在黑暗中,那灿光只与她明明只有一线之隔,她却始终不能往前迈一步。
天气渐热,转眼就到了院试的日子,游焦狄三人早早起了床洗漱,往演武场走去。
院试考校文课有史学、算学、律法、书法、文言、政论六项,武课便简单多了,便是在演武台上抽签打一架,排出名次即可。
文课中游照仪最不擅长的便是文言和政论,这两项东西自由发挥的居多,她虽然在广邑王府待了八年,却总觉得自己肚子里没多多少墨水,倒是书法,自幼年里裴毓芙亲自教她起,她便与宣峋与每日勤练,还未入赫明山之时二人每日都会抽出一个一个时辰写字,故而她虽七岁前大字不识,现而今也能写出一手差强人意的字来了。
文课一门考试题并不多,所以只有半个时辰,上午三项,下午三项,故而一天便足够。
今日考武试,也是大家都要参加的,等几人到了演武场,就发现山长覃衔青身边已有几个不认识的大人站在那里交谈,游照仪看了一眼他们的装束和身上一些玉牌,大致晓得了他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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