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参加的是抛球会, 免不了跑来跳去, 所以并未如何打扮,带了流苏的钗子步摇, 一根也没有带,要是丢了多不好。
谁说秋日多寂寥,只要有人在, 有新鲜热烈活泼的姑娘在, 哪里不是生机勃勃的呢?
姜浮偷懒,连场都未上就说着热得慌,要下来休息,柳先苒倒是玩得很开心。
一群花也似的姑娘, 追着坠着彩绳飘带的鲜艳绣球跑来跑去, 笑声不绝, 衣袂飘飘,本来也就是一副佳景。
姜浮懒得动, 只坐在椅子上,看人家玩闹。
雪簇眼巴巴看着, 她也挺想玩, 可惜吧, 这些都是娇滴滴的闺中娘子, 怎么会是她的对手,她若上场了, 可真叫别人没有玩头了。
不由愈发怀念起来军中生活,想到此,她不禁懊恼,原来自己竟是个睁眼的瞎子,怎么就没看出来殿下和姜娘子是那种关系呢?
姜浮一边和旁边的娘子说笑,一边吃着茶点。雪簇正好也识得这位,是吏部侍郎家的女儿,名叫慎瑞云,是姜浮的闺中好友之一。
她漫不经心停着她们俩说话,眼睛忽然亮起来,走进庭院的,可不是太子殿下和李端厚吗?
存心想表现一番,她直接打断了姜浮和慎瑞云的谈话,声音有些大:“娘子,快看,那是太子殿下,他也来了!”
自从上次被她撞破后,两人就再无联系,雪簇以为,这是被她知道了,两人都羞恼了,大为自责。好不容易遇到这个好机会,当然是弥补一番。
姜浮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谢闻正巧往这边看过来,目光刚一相触,他立马歪了头,和旁边的明勇侯世子去说话。
他今天明显是特意装扮过,一身白色圆领袍,花纹繁复,不知是什么面料做得,在阳光底下分外好看,把少年英姿衬托得一览无余。其余饰物,玉做得蹀躞带上挂得满满当当,尽显主人身份不凡。
姜浮拿着装饰的纸扇,掩住了嘴:“小些声吧,别人可都听到了。”
雪簇扁了扁嘴,没再说话。
谢闻本来也没想参加球会,虽然有男女两对对抗的习俗,但他要保持庄重,就算是与百官同乐,也是骑射一类的活动。
他今日来之前,面上虽不说,但却在镜子前照了两个小时,确保一根头发丝都不出错,务必要姜浮一看见他,就被迷得转不开视线。
明勇侯世子是个懂眼色的人,看出来谢闻并不想和他多寒暄,面有敷衍,立刻识情识趣地告辞,还把几个女使都带走了。
四下无人,只余李端厚,谢闻方才矜持问道:“她刚才看到我了吗?”
李端厚笑道:“看到了看到了,殿下别担心,奴才看到,姜娘子一见到您,都害羞得不敢露脸了。您先在这儿坐一会儿,奴才去门口站着,以免一会儿姜娘子来了,找不到人。”
谢闻脸红道:“呵,谁稀罕她来。”
李端厚笑着应是,出了门,忙去寻谢闻带来的其他人。真要命,还是要他来操劳,可不得把姜娘子引到这儿,要不然,这事可真没完了。
都说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这是太子急完太监急。遇到这种事,他能不急吗?
把房门合上,刚走出院子的拱门,就遇到去而复返的明勇侯世子。他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他那个妹妹李端厚在赏花宴也见过,徐娘子嘛,也是个美人儿,可惜殿下心里被一个姜娘子绊住了,便是真的嫦娥下凡,估计也换不来半点眼神。
这两兄妹长得倒相像,和明勇侯夫人的眉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幸好没像明勇侯,他是真相貌平平。
李端厚笑问:“世子爷不是去忙吗?怎么又回来了?”
明勇侯世子道:“正巧路过,看见李公公出来,才想着过来看看。不知李公公要去哪儿?可要我带您过去?”
李端厚道:“不必,世子爷真是太客气了。东宫的那些人呢?小的有事要吩咐他们……”
他刚往前走了两步,就感觉后脑一阵疼痛,勉强扭过头去,看到明勇侯世子的笑脸,不断扭曲。
“你……”
他怎么也未料到,这人会突然出手。
无力滑软在地。
此刻屋内的谢闻也察觉到不对劲起来,明明都快十月的天气,怎会觉得越来越热,头脑还发昏。
他想起身,去屋子外面透透气,可刚站起来,就腿脚一软。勉强走到门口,打开房门,一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子正要进来,两人撞了个正着。
谢闻心中冷意已生,要做客明勇侯府,是他一时的主意,倒没想到,明勇侯竟然有那么大的胆子。
身体的反应明显,他当然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居然敢给他下药。明勇侯的意思很好猜,无非是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认。
面前怯生生的女人轻唤了一声“殿下”,咬着唇就要来解他的衣领。前不久,在赏花宴上他们才见过,是明勇侯的独女徐霜质。
谢闻止住她的动作,忍不住轻喘了一声,勉力压下燥热,斥责道:“你也是侯门贵女,怎么能自甘下贱,做这样的事情。送我出去,我还可以既往不咎。”
徐霜质是楚楚可怜的长相,听到谢闻的话,落泪道:“我自幼饱读诗书,自然知道礼义廉耻。可爷娘兄长都逼我如此,我又怎敢不从呢?殿下若是可怜我,太子妃之位我是不敢想的,只要能跟着殿下,哪怕做一个侍妾,我也愿意。”
她说完,看谢闻眉头紧皱,闭上眼睛,踮起脚尖要去搂脖子,献上亲吻。还有一拳之距的时候,谢闻积蓄许久的力量,给她后脖子来了一记手刀。人软绵绵倒了下去,谢闻心中愤怒,真是反了天了,明勇侯一向忠心,居然也敢做出这种事。
李端厚去了许久,也未折返,估计是被扣下了。给他下药,扣留亲兵近侍,真是好大的胆子,这跟举兵谋反有何异?
幸好外面并无别人看守,谢闻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外跑,不知是什么时候中的招,是茶水?还是那炉中燃得香?
里面不仅有□□,还有软骨的成分。
谢闻现如今面临两难的处境,明勇侯夫人请的客人,都是女眷,若不是因为想见姜浮,他根本不会来。如果就这么出现在众闺秀面前,真是威严扫地。
可这里绝不能留着,一定要出去。他这时候才想起来,今天带的人好像是李寻非那个小古板,希望他能早点反应过来,来寻自己。
有女子说话声音响起,谢闻头愈昏,腿愈沉,身体也越来越烫,跑是来不及了,只能随便躲在草木后边。
明勇侯完了,他们一家子都完了。
等他离开侯府,褪去药效,一定要治他们的罪。
谢闻飞快扭过了头去,李端厚却是一个劲地对她使眼色。
雪簇奇怪,李端厚她当然也是认识的,怎么,突然眼睛生病了?
她没看出来,姜浮都看出来了,摇头叹叹气,这丫头真是傻得可以。雪簇既然自己看不出来,她也乐得装作不知,只和慎瑞云说话,心里却不断想着,谢闻想让她先低头,这却是不能的。
他是太子,她天然就弱了一层,要是再被他拿捏住,就算两人真成了婚,她必定也过得不舒服,不开心。
她才不要。
没过一会儿,有个娘子不小心歪了脚,慎瑞云的表姐拉她去补漏,姜浮一直坐着也嫌烦闷,便带着雪簇随意走走。
她特意要往园子西边走,绕过谢闻在的东边。
真奇怪,这偌大的侯府,又在举行盛会,居然一个女使下人都没看到。
雪簇还在纠结,刚才的李端厚是什么意思,她虽然是十率府的人,李端厚管不了她,但也都算为一人办事,大家都是同僚。
姜浮嘲笑她:“仔细看路,跌一下可有的疼。”
雪簇根本没放在心上,别说跌一下了,她自小练武,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是正常事。
她犹豫了好久,还是决定问问姜浮,娘子好像比她聪明得多。
“娘子,你说,刚才李公公一直冲我挤眉弄眼的,是什么意思啊?”
姜浮抿着唇笑:“不知道,可能是眼睛进了沙子罢。”
忽然有一阵异动,雪簇耳朵灵敏,先听到了:“咦?那边草丛里有什么?”
姜浮故意道:“不知道,可能是蛇之类的吧。”
雪簇才不怕蛇,她走到跟前,随便捡了根木棍,把枝叶挑来,看到究竟是什么,她瞪圆了眼睛,想叫又慌忙压低了声音。
“娘子!”
姜浮也跟了上去,就看到形容狼狈的谢闻。
前不久高贵矜持的模样全然不见,衣服都沾了几片枯黄的落叶,脸色是不正常的红,胸膛起伏很大。
这是?
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带着疑惑,先唤了一句“殿下?”
她伸出手,想先拉人站起来。
这药性很烈,谢闻有点神志不清醒了。他抬起头,眯着眼,努力辨认出来这是姜浮,顺着拉他的力气,直接投入了姜浮的怀抱。
他声音很轻,嗓子带着哑意,和平时不一样,姜浮被她抱了个满怀,微微赧然,心里已经大概猜出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谢闻此时的声音很像撒娇,一边把头埋入颈窝,一边小声地抱怨:“阿浮,你怎么才来啊?”
但她还是来了。
谢闻安心了。
第68章 亲昵
雪簇忙撇开头,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殿下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姜浮道:“别问了。东宫的人呢, 怎么一个都不在?”
谢闻没有回答她的话, 姜浮犹豫了一下, 到底是去找东宫的人, 还是先把他带出去。
谢闻揪着她的衣服:“别,别让别人知道……”
的确, 他如今这幅样子,要是被人看到,传出去, 不知道又会添油加醋成什么样子。
而且, 能在明勇侯府给谢闻下药,也就明勇侯府的人了。
还是先带他离开吧。打定主意,先把人带走,他看着清瘦, 实际上却重地可以, 几乎整个身体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姜浮拍拍他的后背, 让他先起来:“殿下还能走吗?”
谢闻茫然直起腰:“阿浮,啊, 别抛下我……”
因为燥热,他脸简直红得可怕, 像极了戏文里涂的红脸, 雪簇知道不应该笑, 但她真的忍不住的。
姜浮无奈地瞪了她一眼, 转过来回头跟谢闻交代:“殿下跟着我,带你回东宫好不好?”
谢闻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迷迷糊糊点了头。
越靠近大门越奇怪,这明勇侯府姜浮也来过几次,道路熟悉,今日居然一个仆从都未见到。
这倒方便了她们,及到马车处,倒是有个看马车的老头,他伛偻着背,瞪着眼睛打量了姜浮几人一眼,看到谢闻的时候,眼珠子瞪得老远,立马就要大喊大叫起来。
雪簇出手及时,把人打晕了。
周围马夫一个也不见,估计是觉得,家中娘子们要傍晚才归,不知道去哪儿偷懒去了吧。
雪簇自告奋勇道:“娘子,我会驾车,让我来吧。”
姜浮点点头,也只好如此。
幸亏今天带出来的是雪簇,能帮忙着把谢闻提上了马车。要是妙嫣或者是盈枝,那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柳先苒还在侯府,等把谢闻送出去,再来接她吧。不过这明勇侯真是熊心豹子胆,给储君下春药,犯下这种大逆不道的罪行。姜浮也并不十分放心,让柳先苒呆在侯府,只能尽快行事了。
一进车厢,谢闻立马八爪鱼似的缠了上来,姜浮吓了一跳,马车密闭狭窄,一片昏暗,他灼热的呼吸就洒在耳边。
幸好谢闻只是抱着她,忍不住的喘息,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外面雪簇问道:“娘子,咱们去东宫吗?”
雪簇有皇城令牌,倒是进得去,只不过,要是进了皇城,守卫肯定是要一层层掀开马车查看的,谢闻这副模样……
不行。
那回姜府?可是阿兄近日天天出门,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阿兄不在,她要找谁处理这事?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又会如何想她,如何想姜府?
还是不行。
姜浮犯了难。
外面雪簇没得到回应,催促了一声:“娘子?”
姜浮突然有了主意:“去国师府。”
国师不是太子的人吗?那里离皇城近得多,而且国师孤家寡人一个,家里只有两个童子,他还精通医术,简直是最适合的人员。
这个时候,姜渔应该也在那儿。想到这,她不由哼了一声,这个叛徒。
雪簇心里奇怪,好好地为什么要去国师府,但她知道自己不聪明,还是选择听聪明人的吧。
雪簇挥动车绳,马车动起来。
颠簸之中,谢闻抱得更紧,伏在肩头微微喘息,喃喃道:“阿浮,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
姜浮被他这么抱着,颇有几分不自在:“殿下不是说要同我一刀两断的吗?怎么还埋怨起我来了?”
谢闻委屈更甚:“明明是你骗我,你做错了,你还不能哄哄我吗?”
姜浮道:“那殿下想让我怎么哄你?”
谢闻喘了一下,天气并不十分冷,秋衫还算轻薄,他身体的反应太过明显,姜浮想推开他,却推不动,只能无奈地唤:“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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