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浮只能谦虚道:“冯娘子过誉了。”其实她应该也回几句夸奖的客套话,但她就是不想说。
这人不请自来来找她,不知道在盘算什么。她不太想搭理。
冯采容也不恼,只是凑近了道:“我与娘子有些话想说,不知可否找个僻静地方,我们俩好好谈一谈呢?”
姜浮奇怪打量了她一眼,看她面色如常:“我与娘子第一次见面,娘子要说什么,直接在这儿说就是了。我相信,我们俩之间,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话吧?”
冯采容道:“是吗?”她脸上还是笑,姜浮看了这笑觉得刺眼,她这副胜筹在握的态度,很让人不爽。
冯采容意味深长:“我以为,姜娘子心里有数呢。”
姜浮沉默了半响,还是妥协,对雪簇吩咐:“你在这儿呆一会儿,一会儿我过来找你。”
这是姜府,是她家,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带着冯采容往园子深处走,河水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下面的水还是流动着。这两天不算太冷,前几天人踩在冰面上,可以照常行走,今天绝对不行。
姜浮走到一棵树下,停住了脚步,冷声道:“你要说什么,快说吧。”
不远处有几个女使经过,但离得很远,肯定听不到她们的谈话声。
她这时候仔细观察起来冯采容的样貌,阿兄说得不对,除了都有酒窝儿,她们俩长得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
冯采容鹅蛋脸,五官似乎都生得恰当好处,没有特别的地方,但组合在一起,就格外顺眼。
姜浮烦躁起来,头上带得这支玉簪,还是谢闻送她的,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遇到这种事情,谢闻真是讨厌死了。
第93章 蜂蝶
冯采容踱步道:“不愧是百年名门世家, 姜府的园子,恐怕比皇宫里的御花园,也不差什么了吧。”
她眺望着远方, 仿佛真正在欣赏用心布置了的园子, 姜浮只觉得她阴阳怪气。这是冬日, 什么都光秃秃的, 一丝儿生气也无,哪里好看得起来。
姜浮道:“冯娘子慎言, 皇宫是天子居所,岂是小小姜府可以比的?说者无意,但这话要是传到了别人口中, 岂不是我姜家图谋不轨了吗?”
冯采容侧头笑道:“姜娘子, 我并无此意,只是一时感慨罢了。我祖父位列三公,也算是出人头地了,可比起世家的底蕴, 我们家还是算不得什么。”
姜浮低了头, 又是话里有话, 她语气里也带了点不耐烦:“冯娘子到底想说什么,不用拐弯抹角的, 直说就是了。”
冯采容道:“好,既然如此, 我就直说了。这次我回玉京城, 名义上是侍疾, 实际上是来做太子妃的。”
她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姜浮呆了一下:“什么?”
冯采容道:“我虽然长久不在玉京城,但也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他们都说, 你阿兄姜少卿在其中牵线搭桥,想要推你到这太子妃的位置,太子似乎也心动了。”
姜浮道:“你都是听谁说的?”
冯采容笑道:“我听谁说的,这很重要吗?姜娘子,你应该是个聪明人,现在抽身而退,你还能寻到一门不错的亲事。如果执意纠缠下去,能当个侧妃,恐怕是最好的结果。”
姜浮怒火从心底燃烧起来,真想直接骂人,问问她算什么东西,能这样理直气壮。
理智压住了怒火,姜浮冷道:“有趣,冯娘子这番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当上了太子妃,这么高高在上呢。”
冯采容道:“你父兄把你推出来,有考虑过你的境遇吗?他们估计都没对你说过吧?想用一个女儿再保世家荣光,这太荒谬了。如今,陛下大力推行科举,文武之才辈出,寒门学子,再无做官无门之遭遇。世家想要把官场垄断在手心,是绝无可能了。”
姜浮捏紧了拳头:“你这人真有意思,这些话,又何必来跟我说。我听闻,宋贵妃的侄女儿,已经开了先例,在大理寺做女官,位居五品。还有应将军的女儿,也做了女将军。文有宋少卿,武有应副率,冯娘子这样雄才大略,不如也去官场上同人分辨分辨。什么太子妃,我不屑和你争。”
冯采容道:“你争与不争,结果不是都已经注定了吗?你姓姜,天生结局就已经注定了的。世家不可能出皇后的。”
姜浮看着她笃定的脸,起得要死,再也装不下去好素养,这年头,气死脸皮薄的。
她再也忍不下去,怼道:“冯娘子一口一个世家,一口一个陛下,多么的大义凛然,多么的公正无私。你若是真把自己当成什么白衣卿相,为什么不去劝你的殿下,反而来跟我啰哩巴嗦地说个没完?世家女子当太子妃是图谋不轨,那你想当太子妃,就是这么冠冕堂皇的吗?”
冯采容停顿了一下,气势也小了,努力维持镇定自若:“我当然问心无愧。”
姜浮瞧她的神情,心里已然知晓,谢闻这个招蜂引蝶的混蛋,凭什么他招惹的人,却要冲着自己来说个没完。
“可笑,你如果想当太子妃,应该去找皇帝,去找太子,却偏偏来和我这个不能做主的人大费口舌。你有愧也好,无愧也罢,都与我不相干。我不想和你说这些,也请你别和我说这些了。”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不想再去看冯采容的脸色,转头也不回宴会处,而是回了自己的院子。
盈枝一阵风似得跑过来,本来是想卖个乖,看见她姜浮的脸色也愣住了,她跟着姜浮也有好几年了,很少看她把怒气都显在脸上,一时间连张嘴都忘了。
姜浮没有迁怒于人的坏习惯,吩咐她去园子里,把雪簇叫回来。
雪簇是个死脑筋,让她在哪儿等,就一定不会挪步。
盈枝答应着去了,寒酥倒了一被热茶,道:“娘子喝口热水暖暖。”她话不多,但最细心,看到了姜浮袖子外的手,冻红了一片。
姜浮不怎么怕冷,冬日也不喜欢穿得厚重,更不喜欢手炉不离手。如果妙嫣在,还能劝着点,如今留下的一等女使还有还有三个,估计再等几日,就会再从底下人补一个上来。寒酥自认为是靠不住的,还要寻个稳妥的才是。
姜浮喝了水,叹了口气,世人皆说红颜祸水,但男人引起的乱事也不少。若不是她已经收了谢闻的控鹤卫,真想和他撇清关系。
她是个最怕麻烦的人,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不一会儿,雪簇就被盈枝叫了回来,姜浮正在炉子旁发呆。
另外一个一等女使琉璃看她脸色恢复如常,松了口气,向雪簇道:“是不是你呆头呆脑的,惹了娘子生气?”
雪簇“啊”了一声,皱眉思考半晌,也没想出来什么,她老实道:“没有呀,有个姓冯的娘子,偏要和娘子说话。娘子生气了吗?”
琉璃道:“姓冯的娘子?”她是专管人情往来的,雪簇没来的时候,姜浮最多带着她出门。她性子外向,记性好,见过一面的人,就能牢牢记在脑海里。许多人姜浮记不住,还要她提点着。
“娘子交好的,没听说有个姓冯的……她和娘子说了什么,是不是欺负娘子了?”
雪簇诚实摇头:“不知道,娘子没让我跟着……”
琉璃:“……唉,不让你跟着,你就真不跟着了?”
雪簇眼睛瞪圆:“当然了。”服从命令,应将军从小都教她的。
姜浮终于回过神来,问道:“小鱼儿这几日还都那么忙吗?”
琉璃忙回道:“四娘子倒比之前还忙,每日早出晚归,踩着宵禁的点儿才回来。”
姜浮点点头,不说话了。大年初一举行的祭祀,肯定少不了国师,姜渔作为国师的唯一弟子,少不得也跟着一起忙。
她幽幽叹了口气,冷静下来过后,冯采容的话一定程度点醒了她。谢闻是太子,婚事自然不是如同寻常人家一般,结两姓之好,这是国之大事。
她原本只想着,姜家名门世家,世代簪缨,自己配他,也没什么配不上的,倒忽略了许多。
谢闻的生母,先皇后是平民女子,如今实际上的后宫之主宋贵妃,也是平民女子。
她以前并未在意,如今却考量起来,一次不一定,但两次呢?是不是就是有意为之了?
之前皇帝虽然并未反对她嫁入东宫,应该是疼爱太子的原因,但归根结底,还是不希望世家女子入主东宫的吧?
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从未有人和她说过,只能从闲话八卦里抠出来点真相。乍一遇到这种事,她想虚心请教,都没有个合适的对象。
姜渔跟着国师,但是她总不得闲,阿耶是不可能问的,阿兄问了估计也不知道,毕竟在冯采容诉说的版本里,阿兄是那个牵线搭桥的人。
虽然同为太子党,但世家和平民,估计还是泾渭分明,那些人肯定要背着阿兄。
她心情烦闷得很,直到晚上屋里燃上蜡烛,本来是想问问姜渔回来了没有的,雪簇又凑了过来,附在姜浮耳边说道:“殿下说,他这几日太忙了,实在没有时间来见你。明天娘子自己去珍宝阁挑新年礼,看中了什么只管拿回来,都记在他账上。”
说完之后,雪簇有点羡慕,有个富贵情郎可真好啊,如果有个人站在她面前,指着武器铺子里面的一摞横刀说“全部包了。”哇哇哇,她会当场激动得晕过去的。
姜浮冷笑一声,都怪谢闻,要不是要嫁给他,她怎么会苦恼至此!忤逆了爷娘的意思就算了,还有那么多人不想让她做这个太子妃。
“别跟我提他。”
雪簇“哦”了一声,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道:“娘子,殿下说的是,随便挑呀,无论多少件,无论多少钱,都可以。我不知道,殿下又怎么惹娘子生气了,可我们为什么要给他省钱呀?”
她眼巴巴地看着姜浮:“我说得对不对呀?”
姜浮没忍住笑了一下,道:“有理。”
明天她就去珍宝阁,挑最贵的,买好多件,狠狠坑谢闻一把。
次日,大街上格外热闹,拜年送节礼,那是姜渐等人的活儿,姜浮完全有时间出去闲逛。
她带了雪簇出去,马车晃晃悠悠的,比平日慢了好多。雪簇掀起车窗的帘子,往外看,还未到新年,已经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她目力比姜浮好得多,在不远处,发现了几个人影远远地跟着,是控鹤卫的人。
珍宝阁此时也是正热闹的时候,过年前,大家都会添置衣服首饰,何况珍宝阁做的还是权贵娘子的生意。
姜浮一连挑了几件,选完后又隐隐有些后悔。这些首饰,她平日里根本不会买,美则美矣,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不够让她心甘情愿掏腰包。
一片金玉富贵之中,一抹蓝色就显得格外显眼。姜浮凑近了去看,簪子上头的装饰物做成了伞的形状,周围有不知名的宝石垂下来做点缀,点翠的伞面上有一圈小珍珠。
好精致,姜浮忍不住取下来看了一会儿,旁边的伙计是个干练的娘子,她却为难起来,欲言又止,“姜娘子,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个是别人预订的。您要是喜欢,可以重新做一个,就是这个工艺挺复杂,您要等一段日子。”
雪簇跟在后面,不满接话:“既然是人家订的,怎么还能摆出来,你们店也太不地道了吧?”
她素来就是这样,想到什么说什么。
伙计神色尴尬起来,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理来说,这是客人的定制,自然不应该摆出来的,但她们家掌柜,觉得这个做得分外好看,想放出来打个招牌。
算上姜浮,只一天就有六个人来问了。
姜浮把簪子放了回去,东西虽漂亮,但已经有了主,她不是非要不可,也没有夺人所爱的习惯。
“算了,一根簪子而已。”
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姜五娘子也喜欢这根簪子吗?”
姜浮扭头看去,是傅莲乔和傅二娘子傅荷华。
因为姜夫人的缘故,傅荷华最近和姜府接触的不少,这是姜夫人心仪的儿媳妇。
傅莲华惊喜道:“阿浮,真巧,居然在这里遇到你。”
听到妹妹对姜浮的称呼,傅莲乔黯然神伤了一瞬,随之很快恢复如常。
“既然姜娘子喜欢,那就让我做个顺水人情,送给你吧。”
第94章 透底
姜浮忙道:“是傅娘子的东西, 我怎么好夺人所爱呢?”
傅莲乔微笑道:“本来也不值得几个钱,无非是新奇而已,你如果喜欢, 送你就是了。”
姜浮坚决拒绝道:“真的不必, 我也就随口说说而已, 傅姐姐不用放在心上。”
傅莲乔道:“若我没记错的话, 前不久应该是你生日,你们家并没有操办, 我也不好贸然送礼。正好今日见了,这就当做是迟来的生日礼物吧。”
其实姜浮也收到了几位好友的生日礼,但傅莲乔与她并不是很相熟, 傅家是新贵, 与姜家也不如何相熟。就算要送,也应该是傅荷华送,毕竟姜夫人有意她当自己的儿媳妇。
傅莲乔如此坚决,姜浮倒不好拒绝了, 她只能收下, 又从刚才买下的首饰里挑了一件:“来而不往非礼也, 傅姐姐既然如此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听闻姐姐的婚期定在明年三月, 这个就当做我与姐姐的贺礼,请姐姐务必收下。”
傅莲乔垂下眼睑, 笑着递给了身后的女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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