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秋无言地看着他,也许她还笃定严知没有证据,过了会儿,她只好摊手,“随你怎么想吧,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我,我真不知道你非要我承认我喜欢薛均,究竟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样倒打一耙的话彻底激怒了严知,他提高了声音,恨声冷言,“是吗?那我问你。”
他停顿了一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高二的时候,我把我和薛均的百度id告诉了你,是不是?我就问你,你有没有去看过我的博客?”
荀秋怔住了。
“哪怕一次?”严知惨然笑了一下,“没有吧?”
他仰着脑袋,忍住了眼中的泪水,“然后你去了多少次他那里,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还有你的艺术体验课,那些图画。”
“薛均送你的书签,还夹在你的录取通知书里,是不是?”他哽咽了一声又很快停住,再也说不下去,“行了,我不说了。”
他颓然坐在那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兀自冷笑一声,撑住了脑袋,把不争气的泪水和苦闷全部咽了回去。
恋人一再因为这件事而神伤,这让荀秋觉得非常挫败,她认为他这种潇洒无畏的性格,不应该为任何人任何事变得颓废消极。
原来她就连用尽全力地去爱一个人,也只能给恋人带来失望。
他的失望让她忍不住归咎于自己的无能,进而妄图逃避,萌生退意。
突然见到薛均,她的确触动很大,可喜欢不喜欢一个人可以像电源开关那样,按一下就能停止吗?她只能一再保证,她和严知恋爱后,没有和薛均接触过。
在他连绵不绝的诘问中,荀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烦闷,她终于开口,“严知,对不起,我真的不想你不开心。”
严知仍然在气愤,冷笑出声,“别和我说对不起。”
“既然你……”荀秋开了个头,又停下,直到严知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可他又拉不下脸面给她回应,过了一会儿,荀秋放开了他,退到了茶几旁边,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要不我们分手吧,严知,如果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很痛苦,那就分手算了。”
严知“腾”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自有你的广阔天地。”荀秋忍住泪意,依然诚恳地建议,“严知,你可以遇见更好的女孩儿的,那些活泼、开朗、一心一意,可以让你感到快乐的女孩儿。”
“别再在我和薛均之间左右为难了。”她说。
第二十九章
荀秋已经忘记那天她是怎么回到东大的了, 明明没走两次的路,她恍恍惚惚间竟然走到宿舍楼附近的崇德湖了。
雾城素有山城的别称,学校的地势起伏跌宕, 湖边坐落着几个草木葱郁的小坡, 瞧着有些像江城城北的森林公园。
木桩形状的靠背躺椅面对湖光山色,荀秋坐在最高处, 抬眼可以看见缙云山上面终年不散的浓雾。
“你真的太自私了。”
严知对她很失望, 她不敢再看他了,惊慌失措地逃走, 丢弃他,把他一个人留在完全陌生的城市, 让他独自面对明天异国他乡的长途旅行。
她自私吗?是的吧, 在感觉到事情超出控制的时候, 荀秋开始下意识地回避, 只为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那句“分手”说出来之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解脱还是不舍。
他那么骄傲的人, 肯定不会低下头来挽回的吧。
荀秋很迷茫。
她按亮了手机,打开了相册收藏, 照片上面的严知带着狗狗耳朵, 侧身坐在凳子上, 脸色臭臭的, 可眼睛里却在笑。
他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甚至为她忍了那么多委屈, 荀秋觉得如果严知心里有喜欢的女孩儿, 她肯定是不能忍的。
就算是薛均…荀秋微微低头看手机。
没有新信息, 也没有未接电话。
残阳半落,远处青色的山脉逐渐清晰起来, 微风吹得落叶飘零,又是一个秋天了,她再次不合时宜地想起薛均。
九月一日在正人楼,他站在樟树下面,就这样看着她和严知,两片秋叶落在他的肩上,又在他转身的时候翩然跌落。
为什么总是会想到薛均啊,不止严知不懂,荀秋更加不懂。
她捂住脸,觉得自己真的差劲透了。
她既然选择了和严知在一起,根本就不应该再喜欢薛均,而且薛均也有喜欢的女孩儿不是么?
她回寝室就应该把那枚书签丢掉才对,她怎么会那么天真认为严知不知道这枚书签的来历,他到底忍了她多久了?
“嗡”声不断响起,可荀秋置若未闻,电话自动挂断了,可对面不休不挠地又打过来,荀秋回神,拿出手机一看,是个雾城的陌生号码。
“喂?”
电话那边沉默着,荀秋拿开电话,看见时间还在走,又放在耳边“喂”了两声,她实在没耐心应付这种骚扰电话,叹了一口气,“我挂了。”
几乎同时,薛均温和又带着些无奈的声音响在耳边。
“荀秋。”
荀秋的心都停止跳动了,这是她第一次和薛均打电话,她一下从椅子上直起身来,润了润干哑的嗓子,“薛均?”
“嗯,是我。”薛均顿了顿,又问,“你在哪儿?”
“我…”荀秋的脑子已经不会思考了,环顾四周,老实回道,“我在宿舍楼附近。”
“哦…那你准备做什么去?”
他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过来和她闲聊啊?这个问题10年后她才明白,无非是严知不放心她这样回去,又拉不下面子给她打电话,托好友帮他确认下她的安全罢了。
可当时的荀秋不明白,她只觉得薛均欲言又止,或许是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她说道,“准备回宿舍,然后收拾东西。”
“好,你路上小心。”薛均告别,“那…拜拜。”
荀秋噎住,他什么意思?但她并不敢问出口,只说道,“好…拜拜。”
这时候她的忧愁已经闪到了一边,满脑子都在想他打电话的原因,以至于她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bug,薛均怎么会有她的雾城新号码?
这个插曲没有更多后续,三五天后,新环境和新鲜感也冲淡了她对这件事的幻想。
大学生活和她想象中的大不一样,高中的时候老师们总是劝说他们,说到了大学就可以尽情地玩耍,可在这里却不尽然。
为期一周的军训过去后,智科一班拿到了一张排得满满当当的课表,荀秋从前在荀天那接触过一些电子工程的皮毛,可这些专业的东西学起来陌生又复杂,她不得不用上十二分力气听课和完成作业。
周四算是智科的休息日——上午没课——可荀秋不能睡懒觉,因为她还要去“机械社”报道,这个社团的社长是机器工程一个很厉害的学姐,荀秋所感兴趣的正是她研究的机器人工业编程自动化。
社团占用了图书馆外的一个没有空调的临时民工棚,条件艰苦,可兴趣使然,荀秋对这些具有一定智能的冰冷机械充满了探索欲,每天都抽出时间混在里边。
“荀秋,又去社团啊?”蔡菲掀开了床帘,揉揉眼睛看着下面背着书包正要出门的荀秋。
今天日语班上午一二节也没有课,另外几个人帘子都还拉着,荀秋回头,很抱歉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吵醒你了啊,不好意思。”
“没有。”蔡菲浑不在意,踩着梯子下来,“我上厕所。”
“好!拜拜。”
简单几句,荀秋蹑手蹑脚地从宿舍出来,带上了门,又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来看。
盖子翻开,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来自于地球另一端的信息。
9月27日,宾州大学的秋假就在半个月之后,如果要过来的话,肯定得开始买票了吧。
荀秋自嘲地一笑,她在想什么呢,那天之后,严知都没有再联系过她,反而博客更新得很频繁。
他在帕克小城依旧呼朋唤友,蓝眼睛白皮肤的同学们围绕着他,他手里握着香槟酒,眼睛笑着,好像在庆祝一场不知名的活动顺利完结。
这样就对了,当时她看到照片,心里就是这个感觉,目若悬珠,朗月清风,这才是严知。
他不该是坐在床脚凳上掩面而泣的人。
他们在一起时的博文他还没来得及删除,他之前的状态不多,只有寥寥几件小事,大都与她有关。
荀秋在他的博客里没有名字,只用“她”字代替。
【她不吃香菜,拉面一上来,差点薰吐,样子好傻,笑死我了,怎么会有人没来过兰州拉面?】
是他们三个一起去吃的,那时候她还觉得严知挺讨厌的,可之后再去,他都会提前说有一碗不要香菜。
【她吃热的食物之后会流鼻涕,而且不肯当着我的面擤,非要站起来去门外面,干嘛啊,我又不介意。】
这大概是在一起之后没多久的事儿,他没当她的面说过,也许是知道她不会同意。
【她心情差,咬了我一口,嘿嘿,根本不疼。】
荀秋搜寻记忆,忘了这件小事。
有人——荀秋猜那可能是李熙——在他的新博文里面问起,【怎么没发你老婆了,怎么,是因为没装在口袋里一起带过去吗?】
他没有回复。
荀秋在几天后遇见了薛均。
国庆节到来,本地的同学们都回家去了,荀秋被班上的女生拉到了学城大广场参加“相亲角”,当然,是因为智科班女生太少,同学们盛情难却,她只好过来作陪。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薛均。
相亲实施编号轮流制,既男生坐一排,女生坐一排,面对面聊上五分钟,时间一到,每个人向前方挪动一个位置,直至两人对上眼离场。
她第一场遇上对面医学院的一个显然不是自愿参与的男生,两人一拍即合,立即搭伙离场,苦大仇深地在角落聊着天,时不时观察着身旁聊得火热的同学们。
“所以说,其实你有男朋友吗?”男生突然问她,见荀秋惊讶,又指了指她不离手的手机,说道,“我看你好像在等信息。”
荀秋微微叹气,男生立即懂了她的意思,这看起来不是吵架了,就是刚分手,或者干脆是没追到吧,他体贴地换了别的话题。
“其实有时候缘分也很奇妙。”男生有些羞赧,“就像我本来很抗拒这种场合,但是能认识你也觉得不虚此行。”
他拿出手机,说道,“或者我们留个联系方式?”
就是这个时候,她看见薛均绕过了广场上的百日香花丛,站定,巡视,微笑着拒绝了一个女孩儿诚挚的邀请,然后将目光锁定在荀秋和那个男生身上。
荀秋窘迫极了,匆忙对男生道歉,简直手脚同步地落荒而逃。
“荀秋。”薛均喊了她一声,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身边,打了个招呼,“你也没回江城?”
江城距离雾城有800千米,只有一趟长达24小时的绿皮车,荀秋才不想回去,她“嗯”了声,说道,“国庆节买票不太容易,你呢,是研究所忙么?”
“嗯。”薛均答,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薛均问道,“怎么会来这里?你和严知…是出了什么事吗?”
“是出了点状况。”荀秋忙补充,“但是我是来凑数的,她们是至少六个人才能报名。”除了她,她们班的女生还去二班拉了一个落单的来凑。
“你们分手了?”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好似很在意这个答案。
荀秋捏着衣角,缓慢着呼吸,只怕他发现自己惊跳的心脏正在不受控地猛烈收缩与扩张,“我不知道。”她说,“可能是吧,他、我们一个月没有联系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薛均示意她在旁边石凳坐下,显然有长聊的打算,荀秋应他所请,慢慢坐在凳子上,双手搁在腿上,严肃又认真。
“能和我说说为什么吗?”
荀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下意识不愿意和他聊这个,况且他为什么要管这些?荀秋皱了皱眉,说道,“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严知?”
“因为。”他耸耸肩膀,说道,“严知说你们没有任何事。”那天严知让他打电话确认荀秋的安全,可如果没什么事,为什么不自己打过去问。
再加上原本不太爱更新的博客突然频繁起来,美国人可不用百度博客,很显然,他在给国内的某人展示他的生活。
严知并不是爱分享生活的人,谁能让他有这样的改变,自然只有荀秋。
“所以,你是来替严知给我抓典型的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尖锐,也许是因为他过于在意她和严知的事情,让她明白地懂得,薛均从来没有把她当成过朋友,只不过是“朋友的女朋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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