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点头,颇带歉意地表示:“是,您说的对。下次要来寺庙,一定不会再带孩子了。”
壮和尚“嗯”了一声,弯下腰看向元盼汝,脸上再露出笑容,“小孩儿可要好好照顾好自己,伯伯先回去了。”
说完这话,壮和尚便走向寺庙里,偶尔回头望向铃兰,目光中充满责备。
这事之后铃兰也没有松一口气,宝石还在孩子的肚子里,她整条神经绷紧,急忙吩咐抱月替她买一壶香油,回家给孩子洗胃。
回到元家宅邸时,门前摆摊的鱼贩忽而拦住了铃兰,说道:“这几年一直受夫人照顾,这才有生意做。想着快过年了,该回馈一些赠礼。”
铃兰一心想着孩子的事,哪肯与他费口舌,“不必了。你们小本小利的平时也不容易。”
鱼贩却没有推却的意思,仍道:“夫人不收礼我心里过意不去,不收我今天就在府门前候着了。”
拾芳替铃兰解释:“我家小主不小心吞了硬物,夫人现在正着急呢,还请让开。”
鱼贩一听此话,赶忙道歉,又从身后鱼摊拎起一条鱼,说道:“这里有一条油鱼,吃完通畅利便,据说吃一条必泄一整天。”
铃兰听罢此话,想起了在现代那油鱼的惊人功效,登时杏眼一亮,大方掏出一锭银,由拾芳转交给小贩,“那给我拿一条。”
那鱼贩推拒银子,瞧着铃兰忽而一笑,“零文不取,是送给您的。”
“分文不取吧?”拾芳接过那条油鱼,
小贩辩解:“就是零文。安宁的零。”
拾芳噗嗤一笑,“你这小贩不光不识字,还宁零不分。不是我嘲笑你,但做生意还是要多读书,免得以后被人骗了。”
铃兰却脸色沉着,与拾芳道:“你把鱼交给我,我去后厨亲自去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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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宝物失窃
门口卖鱼的小贩竟是安宁司的人。
铃兰走去炊房的路上心绪不宁,脸比手中提着的那条鱼眼珠子还要白。
卖鱼小贩先于他们夫妻两人搬到越州,一直在长史府门口卖鱼,风雨不动。这也就是说,元邈与她在这三年以来,一直活在安宁司的监视之下。
这事有点癫,她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进入炊房后,她把油鱼放到砧板,正要从刀架上面取刀,却听见清脆的女声。
“夫人小心伤到手。”
铃兰收手,见到是婢女拾薇走来,为铃兰取下一把扁长菜刀。
拾薇与拾芳名字虽就差一字,但她却是凌蓉的亲戚。凌蓉那边生活困顿,拾薇便自己写了一张卖身契,自卖到铃兰这里。
她乃是民籍,便只和铃兰定了三年合约,等合约欺满她便恢复自由身。
虽说铃兰手里有拾薇卖身契,但拾薇是凌蓉的亲戚,铃兰也不好要求她做些苦力活,只让她做些杂事,比如除杂草、喂鸡福宝之类。
今日拾薇道厨房这里,铃兰着实吓了一跳,瞟一眼她的手,手里拎着一只鸡,耸拉着鸡冠,仿佛断了气。
“鸡福宝走了。”拾薇哭丧着脸,说道:“还是没熬过太岁。”
铃兰叹了一口气,“生老病死是万物的定律,况且寻常鸡只有三年五载性命,鸡福宝活了七年,也算是高寿了。”
话从口出,她瞧见拾薇眼泪扑搭下来,便劝道:“大过年的,哭起来可不吉利。”
拾薇点头,用袖子胡乱抹了眼泪,伸手把鸡福宝放在砧板上,声音仍带着抽噎:“听说夫人在备孕,你们感情深,拿炖汤补身体,效果最好。”
感情深,一口闷?铃兰愣了愣。
拾薇见铃兰呆愣在原地,想起这位长史夫人不擅厨艺,婚后长史更是三令五申不许让夫人触碰任何危险的东西,比如说刀具和灶火。
她恍然大悟,自顾自说道:“夫人若是不介意,奴婢替您把它炖了。”
铃兰伸手阻拦,“不用了。回头我与郎君去后山给它立个坟吧,它跟了我两人五年,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拾薇眼圈一红,当着铃兰的面又啜泣起来,她拿着帕子擦泪,“夫人真是宅心仁厚。”
说着她拿起刀子,要替铃兰剁了油鱼,铃兰顾不得自身安危,赶紧抱住面前的砧板,护住板上的油鱼。
眼见着刀子慢慢逼近,铃兰闭上双眼。
“夫人——”拾薇及时察觉,收住了刀子,没让刀子伤到铃兰。
铃兰缓慢睁开眼睛,见拾薇“当啷”把刀子落在旁边,吓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这真是千钧一发。
铃兰没有打算责怪拾薇,清了清嗓子,吩咐:“你先下去,把鸡福宝用石灰石裹好。今日我亲自下厨,没我的话,谁也不许进后厨。”
听到这话,拾薇抬起头,舒了口气,“奴婢这就下去处理鸡福宝。”
等拾薇离开房间后,铃兰终于获得片刻清静,拿起旁边的刀子划破鱼腹,瞧见里面裹着一块丝帛。
“勿忘丹书”
丹书两字,指的不是碧血丹书的丹书,而是真正的丹药书——放在元邈书房里那本离魂丹结构手册。
这些年元邈事务清闲,在家闲来无事时,加紧了关于离魂丹的研究。铃兰记得他已经把逆向离魂的试解药研制出来,只是还没有加以临床实验。
她得寻一名四时会的成员试试,可究竟该找谁呢?
*
斯时日暮,万籁阒然,元邈放值后去了趟如梦寺,他瞧向前殿的莲花,忽而发现莲蓬里面有一颗鱼目混珠的“莲子”。
他心里产生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趁着其他官员和寺内僧众没注意,他上前两步,仔细端详那颗混在宝石之中琉璃弹珠。
这不是寻常的琉璃弹珠,里面镶嵌着铃兰花瓣,是他宝贝儿子平时在家里玩耍之物。
元盼汝又闯祸了,现在铃兰不知该急成什么样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萌发冲动,想把他这独子寄给远在冀州的堂兄,毕竟堂兄求子不得。
但随后还是压下了这个邪恶的念头,若他真这么做了,铃兰闹不好要与他和离。
出了寺庙元邈想直接回家,却受同僚邀请,要他去城中悦来酒家,说快至年底,参军戏班主邹季澄与妻夏千寻设宴,想要招待他们这些越州的父母官。
元邈想到家中的事,拱了拱手,连忙推拒,“家中还有妻儿,若回去晚了,怕他们忧心。”
“诶,这有什么,男子在外应酬,女子就该在家中守着,她还能有怨言不成?”一位官员说道。
“她不敢有怨。”元邈应声附和,但话锋一转,又感叹:“这也是余所忧之事。”
元邈能觉察到铃兰自从产后,情绪低靡,以前在家中偷偷哭过一次,恰好被他撞见。
但他不像堂兄能够写诗讨女子欢心,只能先装作没看见,暗自想办法哄铃兰。
这看参军戏便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他记得铃兰以前在地图纸上写过,看参军戏能让人心情好转。
后面便常常带铃兰去看参军戏,但久而久之传成了他喜欢观赏参军戏。
元邈满心满眼都是妻子,无暇与别人玩乐,便在酒家与宅邸的分岔路口前,与诸位同僚道别。
沿路走了数十步,听到一名女子的呼唤声,“长史留步。”
定身一瞧,拦路之人是戏班子班主的夫人夏千寻,穿着笨重的雪狐裘,步伐却极轻得宛若凌波江上。
元邈与夏千寻不算熟稔,只记得夏千寻生得算是寻常人眼中的精致隽秀,体态丰腴,妆容总能引起越州女子的争相效仿。
再有便是,这位班主夫人总参演有关他事迹的戏目,或许因为这样,铃兰最常看夏千寻的戏。
在江南地带,隔壁淮甸刘采春的参军戏更为出名,堂兄书信里曾多次推荐,但铃兰兴趣乏乏,只凑热闹单独去看了一次,后面便只看夏千寻的曲目。
因铃兰对夏千寻的偏爱,元邈也没当场轰走夏千寻,只问:“可有何事?”
夏千寻恭敬地行礼,问道:“元长史对奴家最近的戏可有任何高见?”
元邈道:“好。没什么意见。”
夏千寻眼底水润,目光里透着委屈,“之前奴家出演的场次,您场场必到。可您上次和这次都失约了,是否是厌腻了?”
元邈皱眉,他不擅长应对这种事,铃兰总说他一张嘴就得罪人。
但有些事........不得不直言。
他看了一眼后方的路,直言道:“不至于。本官没什么感觉,是夫人她喜欢看夏娘子的戏目,改日替你问问她。”
夏千寻愣了愣,“因为夫人喜欢,所以您才一直跟来的?”
元邈点头,“她到越州之后,人生地不熟,与家人远离,呆在家中整日欢寡愁殷。唯独看参军戏的时候才能轻松无虞地笑一笑。”
说完这话,他瞧一眼挂满彤云的天色,便道:“家中有些急事,先行失陪了。下次戏目开始,本官必会带着夫人赴约,请您莫要为此劳心费神。”
夏千寻无言地点头,望着急匆匆离去的元邈背影,叹了一口气,看向躲在暗处的邹季澄。
*
元邈的宅邸离州府不远,百步以内便到,此宅邸是裴家的产业,与如梦寺大小差不多,虽说这宅子他没花银钱,但打理起来却极为昂贵。
前后院都种着娇贵的奇珍花草,铃兰在后院辟了一角,专养家禽和种植果蔬,说是吃自家种植的“有鸡”食材更加健康。
但种植这些需要雇佣更多的仆婢,而他们还要接济经常生病的堂兄,家中银钱压力颇重。
好在去年时候家中银钱周转稍微好了一点,铃兰的铺子开始盈利,而铃兰所说的“有鸡”食物却是有点用。
元邈自觉身体比过去是强健不少,忙碌一日从州府回到家中,再穿过漫长而曲折的庭路,都没有什么疲累感。
他脱了官服,沐浴后一番,便去了铃兰所在后堂。
铃兰在后堂摆了一桌子的菜,多是香油清炒素菜,还有些牛乳,唯一一道荤菜是条油鱼。
相比悦来酒家的盛宴,家中的饮食显得有点可怜,说没有落差是骗人的。
观壶善于观察,小声道:“主子,现在回去也还来得及。”
元邈摇头,“油腻荤食对身体不好,清汤小菜更加美味。”
观壶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从何安慰元邈,“还有一条鱼。听人说今日是夫人亲自下厨。”
铃兰入了后堂,怀里端着半罐香油,另一手牵着元盼汝,看到元邈站在旁边,只打了一声招呼,便拉着盼汝就座。
元邈坐在对面,眼睁睁看着铃兰拿走自己面前的碗筷。
她端走桌面上摆着的一大块鱼肉,拿着筷子夹成碎块,小心喂给元盼汝,眼皮没再抬起过。
元邈无奈转了一下头,往嘴里送了几口青菜,心里很不是滋味,在内心挣扎了半晌,忽而开口:“铃兰,可否容我夹一块鱼肉?”
铃兰端着盘子欲递过去,转念想到油鱼的副作用,怕他转日在同僚面前出洋相,于是决定狠下心拒绝。
她把盘子往自己身前拉,“盼汝病了,今日不要与他抢食。你去鸡棚取些鸡蛋,煮点鸡蛋也能补充营养。”
元邈“嗯”了一声,端着碗筷去了鸡棚。
鸡棚里散发着清新的干草气味,像是今日刚打扫过。
鸡福宝的位置上面趴了另一只母鸡,元邈向观壶打听一番,才知鸡福宝今日去见太上老君了。
现在鸡窝上面趴着的鸡是鸡福宝的子孙,铃兰懒得再起名,只叫它继承了鸡福宝的名字。
到这里,元邈心中腾然升起一丝哀愁,人走茶凉,此刻他与前鸡福宝产生一种同病相怜感。
他把碗放在不远处,抬起鸡福宝取蛋,而鸡福宝一啄他的手背,疼得他往后一缩。
鸡福宝抬起半个爪子,戳了戳旁边的地方,又转头瞅着他那只放着青菜的碗。
虎落平阳被犬欺,他被一只鸡威胁了。
元邈呵气一笑,微微摇头,挑起一根青菜,放在鸡福宝戳着的位置。
鸡福宝抬起爪子,才容许他抽走一枚棕色的蛋。
元邈无奈地捧着蛋离开,只觉得格外荒谬。
*
转日清晨时,铃兰听到拾芳在耳边呢喃:“夫人,小主肚子有反应了。”
铃兰怕吵醒旁边熟睡的元邈,蹑手蹑足地下了床,悄悄跟着拾芳到后院。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乘云从茅厕出来,见到门外等候的铃兰时,只摇了摇头。
铃兰大失所望。
抱月抱着元盼汝出来,元盼汝哇哇啼哭,伸手朝向铃兰,嘴里哭喊着:“娘。我疼。”
元盼汝非要进铃兰的怀抱,而铃兰洁癖毛病一直没改,自然不愿意去碰,哪怕元盼汝是她的亲生骨肉。
这时候身后传来“宕宕”靴子触地声,紧接着听到熟悉而又低沉的嗓音。
“盼汝,到爹这里。”
此话刚落,元盼汝离开抱月的怀中,元邈蹲了身,把小跑而来的元盼汝抱在怀中,举了起来。
在他的安慰下,元盼汝终于止住哭声。
元邈走向铃兰,小声附在她耳边,将昨日在寺庙里看到弹珠的事告诉了铃兰。
铃兰随即向他承认了盼汝昨日吞弹珠的事,说到一半却哽咽了,说道:“又是我的原因牵连到你,这次皇上那边该怎么交代?”
他倒没有责备的意思,这种事谁都无法预料,但看铃兰眼眶发红,眼底里充满自责,感到仿佛有无形的东西抓着他心脏。
不由自主地,元邈把铃兰拥入怀中,说道:“这次不得,那便等下次。有妻偕老,在越州一辈子又有何妨?”
铃兰点了点头。
元盼汝听不懂父母两人的话,但不知道和谁学的,突然戳了戳元邈的脸,说道:“随份子。”
铃兰纳闷地抬头,只见元盼汝忽而张开握拳的手,从他手心里掉落出一块东西。
她低头往地上瞧,发现那是一块切割成莲子形状的宝石。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心下大惊,元邈捡起宝石揣入袖中,与铃兰两人迅速扣好衣裳,裹了一件裘皮,便赶往如梦寺。
抵达如梦寺时,却见门口站满了坊卫与士兵,而也有几名州官站在门外。
越州司马见到元邈携妻而来,先寒暄了几句,又指了指身后的如梦寺,换上急哭的脸,语气里却有点幸灾乐祸。
“不好了,寺里面的金光莲华昨夜被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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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井底引瓶
眼下离着献宝的日子不足一月,金光莲华却离奇失窃,元邈脸色黑沉,在州府其他官员的簇拥下走进庙门。
铃兰想要跟上,却被守候在门外的观壶拦截:“夫人,您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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