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栗昭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开了门,陈嫂站在门后,手里还拿着个小小的东西。
她游移不定地问:“太太,这个还要吗?”
栗昭仔细瞅了眼她递来的东西,是个木匣子,看起来有点陈旧了,上头的卡扣都脱落了。
她走出卧室,在客厅左右张望一圈。
陈嫂解释:“先生出门去了,还没回来。”
栗昭“哦”一声,回头朝她伸手:“那给我吧。”
陈嫂没再多言,直接把盒子交给了她。
说来也奇怪,她在这家干了也有好几个月,知道这屋里住的是一对小夫妻。
可两人年纪轻轻的,却一直分房睡,看着也不像感情不好的样子。
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想的。
她拿起抹布,自顾自去干活了。
-
栗昭把这个老古董抱怀里,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处理。
这玩意看起来实在是太旧了,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产物。
看上面的欧式花纹,大致能判断出,估计是梁西檐在英国留学那会买的。
她拿不准梁西檐还要不要这东西,索性把它放客厅柜子上,准备等梁西檐回来,让他自己处理。
可转身时没注意,手肘不小心蹭了下柜沿。
耳边传来哐当一声响,盒子应声倒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栗昭低头去看。
是个钱夹,看起来比那个盒子更旧。
上面的皮革都开始泛黄,边边角角还掉了点皮。
她半蹲下,伸手捡起,嘴里还嘟囔着:“这年头谁还用钱包。”
不过这钱夹看着好像有点眼熟啊。
不知是在哪见过,栗昭下意识想打开看看。
“别动它。”梁西檐突然从玄关冒出来。
他语气急切,栗昭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到,手一松。
“啪嗒”,那个钱夹又重新掉回地上。
栗昭大脑宕机了一会,几秒后才缓慢重启。
她撇撇嘴,小声嘀咕:“那么凶做什么。”
说着,她弯下腰,手还没碰到钱夹,已经有人先她一步。
见梁西檐俯身,栗昭于是收回手。
那个钱夹稳稳落在他掌心。
起身的时候,两人对视几秒。
栗昭扯了扯嘴角:“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这个。”
她说话夹枪带棒,梁西檐却少见的没有回嘴。
他的沉默,让栗昭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佯装若无其事地打探,“什么宝贝啊,看都不能看一眼。”
梁西看她一会,不咸不淡地说:“没什么,你不会想知道。”
“……”
不想知道,那她会问吗。
栗昭哽了下,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些偶像剧里的情节。
她舔舔唇,试探:“你该不会是在这个钱包里放了什么照片之类的东西吧?”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可话音刚落,梁西檐手猛地僵了下,拿钱夹的手指微微弯曲。
注意到他的动作,栗昭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真的假的,还真被我说中了?”
梁西檐慢条斯理地把柜子上倒下的小盒子扶起来,轻描淡写道:“你想象力挺丰富。”
模棱两可的回答。
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谁的照片?”栗昭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下意识猜测,“尤雪?”
他否认:“不是。”
她抿唇:“那不然是谁?”
他无奈:“谁也不是。”
栗昭审视着他,随即,扯着唇笑了下。
换上风轻云淡的表情:“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又不会嘲笑你。”
可他不吭声了。
沉默的间隙,时间都被拉长。
静了会,他突然问:“不是说要收拾房间?”
栗昭觉得好笑:“梁西檐,你转移话题的方式好烂啊。”
梁西檐:“……”
看他这副不愿透露又舍不得彻底否认的样子。
栗昭只觉心里堵得慌。
真是没劲。
她别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算了,反正我本来也不是很感兴趣。”
等了会,确定他不会有下文了。
栗昭切了声:“我去收拾房间了。”
-
栗昭走后,梁西檐独自在客厅待了很久。
傍晚时分,橙红色的霞光洒满房间一角。
他站在光与影的分界线,身体划分成明暗各半。
陈嫂从洗手间出来时,就见梁西檐垂头站在拐角处。
看着不大高兴的样子。
她摘下手套,走到他旁边。
察觉到来人,梁西檐敛起面上神情,转头看去。
陈嫂矮他一大截,微微仰头:“梁先生,客厅厨房这些地方都打扫完了,你那两个卧室要收拾一下吗?”
“辛苦你了,”梁西檐笑笑,“卧室就不用管了。”
她于是点点头,准备离开之前,瞧见他手边的盒子。
“这是刚在那个小房间找到的,看着蛮旧了。”
出于职业素养,陈嫂问,“你还留吗,不留的话我下楼等会帮你一块扔了吧。”
梁西檐客客气气地回绝她:“不用,你走吧。今天谢谢你。”
陈嫂点点头,说不用谢。
两分钟后。
家门打开又关上。
梁西檐在沙发上坐下,整个人完全掉落在夕阳的余晖里。
影子拖成长长的一条,从地板爬上茶几。
静坐了会,他打开钱夹,里头看起来什么也没有。
食指推开中间的隔层,暗里的夹层里,放着一张证件照。
梁西檐把那张证件照取出来。
是栗昭大一入学前拍的。
那时她还扎着高马尾,穿蓝白相间的v领衬衫,眼睛弯成月牙形状,笑容很灿烂。
眼前好像又浮现那天的场景,她拍完照不满意,说出了太多汗,刘海都黏在脑门上了。
她不喜欢,以至于忘了这张相片,是她亲手塞进的这个钱夹。
第29章 冬(已替换
可能是因为心里装着事, 所以睡不安稳。
这天晚上,栗昭难得做了个梦。
她梦到了大学时候的片段。
栗昭第一次知道尤雪这个名字,是从梁西檐室友口中听到的。
当时才刚上大一, 上完最后一节思政课, 下午就没课了。
她在校园内里扫了辆小电驴,一路骑到隔壁芜城大学,往梁西檐的宿舍楼下开。
时值深秋, 男生宿舍外的梧桐树叶渐渐枯黄了,黄橙橙的落了满地。
栗昭是在准备停车时,才发现这辆小电驴刹车失灵了。
当时还刚好在下坡路, 车一路滑坡, 栗昭失神片刻,车把手突然打滑, 直往一个路过的姑娘奔去。
或许是没经历过这种事情, 那姑娘也懵了, 腿一软, 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眼见着就要迎头撞上。
千钧万发之际,梁西檐突然旁边灌木丛冲出来, 他一边猛地拧住了那个不听使唤的把手,一边在她耳边大喊:“跳下来, 跳!”
栗昭脑子一片空白, 也不记得自己当时做了个什么动作,只觉得身体轻盈了一瞬,接着便落在了梁西檐怀里, 随后两人一齐往旁边的草丛上倒去。
身体安全落地, 脑子还懵怔着。
“你是蠢吗?”
骂完这句,梁西檐深吸口气, 忽又将她肩拧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没事吧?”
栗昭惊魂未定,呆了半晌,突然想起来什么:“那个人呢?那个人怎么样了?”
她边说着,边直起上半身四处张望。
刚才那个女生还呆愣愣地坐在原地,维持着最开始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面前还站了个人,是梁西檐室友。
两人应该是认识的,室友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尤雪?你还好吗?”
“啊?”尤雪终于反应过来,点点头,“还好,还好。”
见状,栗昭提起的心才算松下来。
车倒在路的另一侧,已经有路过的好心同学帮忙扶起了。
梁西檐按电动车车座上印着的号码拨过去,负责人来得很快。他简单的检查了一遍小电驴,见没什么事,便说不用赔。
栗昭放下心,态度诚恳的和人道了个歉,随后就老实巴交地跟梁西檐后头,不好意思抬头,他说什么也不敢回嘴。
两人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有人突然在后头喊:“哎,等一下。”
是刚才那个叫尤雪的女生。
她小跑着过来,脸红扑扑的,手里还拿着个东西。
她把东西递梁西檐跟前,喘着气说:“同学,你钱夹掉了。”
-
难怪她总觉得那个钱夹眼熟。
一觉醒来,栗昭在床上翻个身,脑袋侧向一边。
原来就是当初尤雪捡到的那个。
一见倾心时的定情信物是吧?
栗昭刻薄的想。
多少年了还舍不得扔,可惜该旧该是得旧。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几个滚,睡意却仿佛跟着这个梦一个飞走了,怎么也酝酿不回来。
没办法,栗昭只好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
窗帘一拉,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直接映入眼帘。
昨晚竟然下雪了。
芜城都多少年没下过雪了。
栗昭趴窗台上看了会,随后换套衣服,转身出了卧室。
梁西檐正用微波炉叮三明治,听见动静,他往这边看过来一眼。
“不是已经放假了吗,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言下之意,你居然起这么早。
栗昭弯腰接了杯水,实在不想搭理他的冷嘲热讽。
她平常休息日是起得晚些,可也不至于今天八点起,就值得他大惊小怪的程度……吧?
算了。
喝过了水,栗昭把杯子放下,若无其事道:“今天不是得回春奉巷?”
“是要回,可……”
梁西檐话说一半,见栗昭脸色不怎么好看,便把到嘴边的半句打趣咽了回去。
他把叮好的三明治和蔬菜沙拉搁她面前。
栗昭看着这两盘子素得不能再素的东西,一点胃口也没有。
可她这会子又实在不想和梁西檐说话,情绪莫名,也不知道一大早的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在“跟梁西檐说话”和“忍气吞声吃下这份兔子饭”之间,栗昭闭了闭眼,最后选择了后者。
这顿早餐吃的格外沉默。
两人一言不发的吃完东西,又一言不发地收拾好碗筷,最后一言不发地准备出门。
不明白她这突如其来的小性子是怎么回事,梁西檐一开始并没放在心上,直到她第三次把外套扣子系乱了。
他叹口气,认命把她的手拿下,又将她刚系错的扣子一颗颗解开,开始帮她重新系。
“大小姐,请问我今天是哪里惹你不痛快了?”
栗昭没吭声,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就这么任由他摆弄了一会。
她看着他低垂着眉眼,手指在她的羽绒服上翻飞,动作细致地帮她把扣子一个个系上。
两人挨的很近,她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是因为没把她当做异性吗,所以才这么没边界感?
栗昭心里又开始呕气,蓦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距离骤然拉开,梁西檐抬起头,茫然地看过来。
两人无声对峙。
片刻后,栗昭败下阵来,她胡乱地把剩下的两枚扣子系上,随后打开门走出去,别过眼:“行了,走吧。”
梁西檐:?
看着她紧抿着的唇线,他挑了挑眉,终究没说什么。
车子驶离地下车库后,来到明亮的大街上。
因为夜里下过一场雪的缘故,今日天光格外亮,冰雪挂满树梢屋檐,城市美得像一幅素描画。
临近新年,打工人纷纷回城返乡。街道两旁的店面大多都关张了,路上行人寥寥。
芜城难得这样清静,栗昭的思绪却静不下来。
她脑袋趴玻璃上,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心口滞闷无比。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生梁西檐的气,其实他也没做错什么,毕竟从小都大,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
可她就是很气。
她甚至生气的想,如果他们不是好朋友就好了。
可要不是好朋友,他们还能是什么关系呢。
她思绪万千,直到车子在一个路口缓缓停下。
“等我一下。”
梁西檐解开安全带,轻轻冲她笑了笑,随后打开车门,一脚踏进雪地里。
-
车里暖气开的很足,内外温差过大,玻璃上结了层薄雾。
栗昭看着梁西檐在雪地上渐渐走远,消失在一个拐角处。
她收回视线,把脸埋进围巾里,开始等他。
梁西檐说让她等一下,可这一下未免也太久了,她看一眼时间。
噢,也才过去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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