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苍心里明白,这几年宫里只有一个太子,前年闵妃有孕可孩子却没能保住,皇兄几乎每晚都在皇后宫里,也不从在其他嫔妃宫里留宿,每月最多召两个嫔妃侍寝,皇兄的身体他最是清楚,能在这个敏感的事上为皇兄分忧的,他猜得到是谁。
“宫闱之事哪儿轮得到我说嘴,”徐景苍突然脸色一变,“小心!”
叶青安被徐景苍一把推开,两人分开几步远,几支箭擦着他的身体飞了出去,他拔剑抵挡,只听叮当之声作响身前掉落了许多箭矢,而叶青安却没有成为攻击目标。
徐景苍的亲随闻声纷纷朝他们二人跑去,然而密密麻麻的飞箭却却比亲随的脚步快了许多,徐景苍有些难以招架,“青安快走,他们是冲我来的!”
叶青安朝着徐景苍靠过去帮他抵挡,突然徐景苍的身子一歪,他的肩膀和腿上各中了一箭,眼见着铺天盖地的箭雨又朝着他们而来,叶青安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徐景苍身前,箭头的冲力让他后退两步,原本在他身后的徐景苍却没能撑住他,他脚下一空跌落进洢水河之中。
“青安!”
天蒙蒙亮的时候小侯爷离开了流莺居,柳姑和芸沐焦急地等了一夜,送走小侯爷后风一般地冲进了房间,还有十来个姐妹听说此事也一齐挤了进去,原本这间房是流莺居里最宽敞的,此刻十几个人站在房里却显得拥挤不堪。
若离背对着众人站在窗前整理衣服,她眼角一瞥看到洢水河边上有个人影,眨眼间她收回目光转过身。
“若离姐。”芸沐先柳姑一步走了过去,待她走到跟前双眼瞪得又大又圆,手中绞着丝帕,朱嘴一抿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没事。”若离抬手擦掉嘴角的一丝血痕,淡淡地安慰着。
柳姑这时也走到若离跟前,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回头冲着众人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去拿药。”
几个站在最外面的姑娘转身就跑了出去,其他人便都围了上来,只见若离额头两处大约是磕碰到的伤口,红红的脸颊还留着清晰的指印,脖颈上有一道带着血印的勒痕,至于看不见的地方,柳姑想替若离好好检查一番,却不知会不会碰到伤处,也不敢伸手。
“这个小侯爷下手也太重了,简直不把咱们当人看。”
“就是,从前只听说过,没想到他竟这么不是人。”
柳姑回头左右开弓打了刚刚说话的两人,“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把你们丢进洢水河喂鱼!”
两个姑娘被打蒙了,互相看了一眼抿着嘴不敢再言语,先前去拿药的姑娘怀揣着瓶瓶罐罐跑了进来。
“别站着了快躺下,我看看哪里还有伤。”柳姑走到床边招呼若离。
“把药放下你们先出去吧。”
“行了行了别杵着了,你们都出去,”柳姑抬手让其他人都出去,回头对若离说,“我必须留下。”
“柳姑我真的没事。”若离说着走到床边坐下,嘴角微微扯动一下。
“还说没事,你这性子就是天雷劈在身上也说自己没事,敢对我的姑娘下这样的狠手,若他不是顶着小侯爷的身份,我非叫人扒了他的皮。”柳姑的眼神透着凶狠。
“把药给我留下就行了。”
“我知道有些伤你不想我看见,你先趴下,我只给你背上的伤涂些药,其他的你自己处理便是,”柳姑见她还要拒绝,不容置疑地说,“就这样,没得商量。”
若离褪去衣服乖乖地趴在床上,柳姑取了一瓶止血祛毒的药膏小心地给她涂抹,左思右想还是问了一句,“他有没有…”
“没有。”
“谢天谢地还好,”柳姑说罢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我真是糊涂了,你都这样了我还说好。”
“我没事。”
柳姑叹息着摇摇头,“也不知我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能遇到你这么好的姑娘,你若是听我的早早嫁了人也不会遭这番罪。”
“我哪儿也不去就守着柳姑。”
若离是柳姑做过最划算的买卖,九年前五王之乱在宜临城掀起混战,她的继母在逃亡路上嫌她碍事顺手将她卖给了柳姑,柳姑原本也嫌多带一个人麻烦,可若离年方十四出落得实在漂亮,柳姑便咬咬牙买下了。事后想想若离大约是老天赐给她的福星,她年纪小却有一身好武艺,几年中她们多次遇险都是靠着若离化险为夷。
五年前战事平息柳姑重操旧业开起这流莺居时若离已经十八岁,生意稍稍稳定柳姑就想把若离嫁出去,可若离却怎么都不愿意,柳姑几番劝说都不了了之,她慢慢也放弃了。
若离有时帮着洗洗衣服做做饭,给姑娘们打扮梳头,她自小跟在父亲身边学习了一些医术,姑娘们有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都是她把脉开方,前年珍珍刚来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几乎都要过奈何桥了被她硬生生拽了回来,之后珍珍便拿她当亲姐姐一般。其他院子的姑娘有时有些难言的不适也找若离帮着看看,她外冷内热不爱说话也是个守秘密的好对象。
柳姑把药瓶搁下给若离披上衣服,“好了,其他的伤你自己处理,你不想我看见我就不看了。”
柳姑起身刚要离开,门被大力地推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冲到了床边。
“若离姐!”珍珍泪流满面。
“你来做什么,李公子呢?”柳姑有些恼,不论是什么人怠慢她的客人她都是不允许的。
芸沐后一步迈进了屋子,“李公子走了,我拦不住珍珍,她一定要进来。”
听到李公子已经离开柳姑的脸色好了一些,“若离需要休息,你别在这儿打扰她。”
珍珍仿佛没听到柳姑的声音,只泪眼婆娑地看着若离,“姐姐你疼吗?”
若离摇摇头,“我没事。”
“你什么时候都说没事,都伤成这样了还没事,我看着都要疼死了。”珍珍伏在床边哭了起来。
柳姑一把扯着珍珍的胳膊拽了起来,“你姐姐还没死呢,要你在这儿哭坟,真是晦气!”
珍珍气鼓鼓泪汪汪地看着柳姑,却也不敢回嘴,两人正僵着只听芸沐大叫一声,两人顺着声音望过去,不知道芸沐什么时候站在了窗边。
“你又凑什么热闹!”柳姑没好气瞪她一眼。
“柳姑你快来看,这下面好像有个人。”芸沐指着窗外急急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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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获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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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姑眼皮子都不抬,“窗户底下就是洢水河,洢水河一年不知有多少淹死鬼,有什么稀奇的。”
“柳姑,我瞧着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救人一命…”
“打住,”柳姑抬手,“天还没大亮你哪只眼睛能看出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你就是戏文听多了,别成天想着落难公子俏红尘的风流故事,你没那个命。”
芸沐看向半倚在床上的若离,眼神中流露着求助,柳姑挡在她们的视线之间,“你少给我惹麻烦,你要真想救人,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让你们在地底下做一对鸳鸯。”
“若离姐。”芸沐假意哀求地叫了一声。
“闭嘴,都给我出去。”
等两人出门若离缓缓起身叫了声柳姑,柳姑摇头叹气道,“就知道你是个耳根子软的人,看在你的份儿上,我只当日行一善给你积德。”
“还真让芸沐给说着了,”柳姑站在床边打量着被小孟救起昏迷不醒的男人,“这玉簪一看就是好东西,还有他这身衣服,这可是天蚕绢。”
天蚕绢是由蚕丝和金线编织而成,色泽极其鲜艳,还能散发出清香馥郁的气味,它外观质感如同缎子,但更加柔软,非常受到皇上的青睐,因此所有的天蚕绢都进了皇宫,只偶尔赏赐一些给朝中重臣和后宫嫔妃。
若离眉头微蹙,小孟湿哒哒地站在她的身旁,“这人肯定活不了,你看他胸口那两支箭插得多深。”
“难得做回善事,唉,”柳姑摇摇头,“若离你给看看,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我觉得还是打副棺材吧。”小孟拧了一把湿透的衣服。
“真是晦气,等下月初一一定得去庙里拜拜菩萨。”
若离越过二人直接走到男人身边,俯下身子在男人受伤的地方仔细查看一番,“你方才救他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人看到?”
小孟挠挠头似是在回想,“我没注意,好像…没有?”
柳姑突然就明白了若离这么问的深意,“这人必定来头不小,若救不活他难保他的家人不会找我们麻烦,若救了他,那想要他命的人也不会与我们善罢甘休,这该死的芸沐,给我惹了多大的祸事!”
“不怪她,是我多嘴了。”
“人已经带回来了,说怪谁也晚了,好歹是个有身份的人,先看看还有没有的救吧。”柳姑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希望他的身份足够保护流莺居。
“柳姑说救便救,小孟把我的药箱拿来。”
等小孟把药箱拿来,若离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麻利地撕破男人的衣服,男人也不知在洢水河中泡了多久,伤口已经有些溃烂,若离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两枚箭头挖了出来,顺带着割去了一些腐肉,看得小孟和柳姑是心惊肉跳腹中翻涌。
“怎么样,是不是救得活?”柳姑拿手帕遮着口鼻。
“大约可以,小孟,黄连两钱,栀子两钱,黄芩、黄柏、大青叶、木芙蓉叶、蒲公英各一钱,煎水服用一日三碗,去抓药吧。”
“好我记住了。”小孟抬脚要走被柳姑拦了下来。
“别只顾着旁人,你的伤也要紧,给自己也开个方子让小孟一并买回来。”
“我没事都是皮外伤,”若离给男人的伤口倒了些止血的药粉,把手上的瓶子在柳姑眼前晃了晃,“我有这个就行。”
上完药若离扯过一边的被子给男人盖上,趁着背对柳姑的时机,将藏在手里的三支银针插进了男人的胸口。
平王遇刺,叶青安失踪,这两个消息在朝堂引起了轩然大波,皇上雷霆震怒,以护卫京城不力问罪护卫军中郎将陆练,其实平王遇刺根本就在城外,陆练面对君王之怒也不敢辩解,心里琢磨是不是兄长得罪皇上了,怎么偏要处置他一个人,刚琢磨完他便由四品中郎将变成了五品都尉。
皇上还责令刑部钱于半月内抓到刺客和幕后主使,钱于慌张失措地偷偷看向李国舅,后者悄悄动了动手指让他应下再说。
下朝之后皇上便赶到了平王府,徐景苍听到门外人声攒动,捂着受伤的左肩坐了起来,门刚被打开他就急切地问,“青安找到了?是不是找到青安了?”
见走进来的是皇上,他挣扎着下了床跪拜,“参见皇兄!”
“伤成这样还行什么礼,快把你家王爷扶起来。”
徐来急忙搀扶着徐景苍起身,徐景苍踉跄着走到皇上身前,“皇兄,我的伤不碍事,快点多派些人手去找青安,他是为了救我才掉入洢水河之中。”
“朕知道,朕已经派了陆练去找,你放心青安不会有事的。”
“是我连累了他,都怪我,那些刺客要杀的是我。”徐景苍一脸懊恼。
“你是朕嫡亲的兄弟,竟敢对你下手,朕一定追查到底!可有抓到活口?”
“没有,有七八个来不及逃走的都自尽了。”
“皇上,”徐来突然跪下,“求皇上给王爷做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住口!”徐景苍抬脚想踹他,自己却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徐来爬过去想将他扶起来,却挨了一个重重的耳光,“皇兄面前你怎敢胡言!”
“徐来,你给朕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许胡说,滚出去!”徐景苍用力推开徐来。
“景苍你给朕去床上躺着去,这是圣旨。”皇上压着怒气道,徐景苍见他好像真的生气了便由徐来搀扶着回到床上躺好。
皇上走到床边坐下怒视着徐来,“究竟怎么回事?”
“启禀皇上,两个月前府里新买来一个丫头,奴才见她手脚麻利做事谨慎就让她在王爷身边伺候,一个月前她竟给王爷的茶水里下了毒,幸亏奴才不小心打翻了茶杯,那丫头见事情败露二话不说便服毒自尽了,王爷不想让皇上烦心,嘱咐奴才们谁也不许提这件事,谁知那幕后黑手竟如此穷凶极恶,非要置王爷于死地不可。”
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挥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陆远,坐下后带着余怒道,“这么大的事竟不让朕知道,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你就算不想说也该加强防范,也不至于弄成如今的局面。”皇上敲了敲他的头。
“都是我的错,可是皇兄,”徐景苍拉住了皇上的手,“青安,一定要找到青安,他一定不能有事。”
皇上点点头拍了拍他的手背,像小时候一样又摸了摸他的脸,“朕知道,你好好养伤,怎么不见解霜?”
“前些日子听说离城来了个神医,我叫她去带回来。”
听到神医二字陆远低下了头,皇上既欣慰又无奈地说,“做这些也都是徒劳,若解霜在你身边,你也不会受伤。”
皇上走后徐来端着药进来,“王爷你怎么不告诉皇上那箭头上有毒?”
“不想让皇兄再劳心了,若让他知道我随身还带着解毒药,他肯定更加担心,你以后再这么口无遮拦我定不饶你。”
徐来点点头把药递过去,“属下知错,好在解霜提早给王爷做了准备,否则我们真是要阵脚大乱。”
“府里的人都派出去了?”
“都派出去找叶公子了。”
徐景苍看着手里乌黑的汤药,口中默念,青安你可一定不能有事。
陆练年近三十,是陆远的弟弟,剑眉星目长得精神干练,下巴有一道浅浅的伤疤,他负手站在船头,洢水河上原有的船只都被他征用,几十条船沿着洢水河细细搜寻,大半日过去除去一具泡的发胀已经辨认不出容貌的男尸一无所获,叶青安是昨夜受的伤,还不到一天的时间断不会是他,陆练松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朝堂之上敢对平王下手的人不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如今还连累了叶大将军的公子,不久之后也许又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得空他要跟兄长说道说道。
“陆大人再有半个时辰天就黑透了。”一个侍卫小心翼翼地说。
“打着灯笼也得继续找。”陆练冷冷回道。
“大人,咱们离宜临城已经很远了,洢水河水流不急,叶公子大约是到不了这里的。”
陆练沉思片刻道,“去叶公子落水的地方丢个重量相仿的麻包。”
“是,不过洢水河边上这么多人家,也许叶公子已经被救了。”
陆练没有说话,叶青安受了那么重的伤,若有人碰到捞了起来也该送到医馆,将军府的人正在搜查宜临城里大大小小的医馆,但愿叶修竹那边已经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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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紫珠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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