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竹费力地睁开眼，含糊地叫了一声“青安”大口的血从口中涌了出来。
“爹您不会有事的，有若离在这，她一定能救您。”
“太子，去找太子。”
“若离你快来看看我爹！”
“青安…好好照顾…”叶修竹的头重重地垂了下去。
“爹！”叶青安抱着父亲失声痛哭。
若离捂着腹部艰难地走到叶青安身边，她摸了摸叶修竹的脖子，“叶将军已经死了。”
叶青安仿佛没有听到若离的话，“我爹还有一口气，你救救他，你快救救他。”
若离正想安慰他，这时忽然注意到不远处还躺着一个很眼熟的人，她赶忙挪了过去，只见那人的半张脸血肉模糊，胸口有一个大窟窿，隐隐都能看到胸骨，这个人是陆练。
“陆练。”若离蹲在他的身边，扯下自己一片衣衫盖住了他的胸口。
“临死前还能见到你，”陆练说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嗓子里仿佛有一个大风箱，每个字都被扇得轻飘飘，“真好。”
“我还能帮你做什么？”
“我答应兄长，开枝散叶，我做不到了。”陆练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这个笑在他的半张脸上却显得十分诡异。
“你别说话了，我送你回家。”
陆练费力地抬起手臂，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若离的脸庞时，他闭上了眼，若离接住了他垂落的手臂，轻轻地放在他的身侧。
若离起身看着满目疮痍的皇宫，看着满地的尸体，徐景苍失去了最疼爱他的兄长，叶青安失去了父亲，这里还有这么多人，他们又是谁的父亲谁的儿子谁的夫君，皇后一杯小小的毒茶就让这么多人丢了性命，也不知该怨上天无情还是人心险恶。
皇上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徐景苍想把他抱起来把他送回太极宫中，可他一碰皇上就会掉一块肉，皇上一世英名死后竟连一具全尸都得不到，徐景苍悲愤交加走到若离面前。
“若离，雾月斋里究竟出了什么事，你说过有□□成把握，怎么会弄到这副局面？”
“谁告诉你有□□成把握，这本来就是一件极其凶险的事，你以为跟你吃饭睡觉一样容易？”白念挡在了若离面前。
“若离的厉害我方才都见识过了，她杀死我皇兄确如吃饭一样容易。”
“你是怀疑若离没有尽力？你怀疑她故意不救你的皇帝哥哥？”
“我想听若离的解释。”徐景苍向前一步，白念也上了一步和他面对面。
若离看向徐景苍道，“皇后娘娘给我下了毒。”
“若是旁人便罢了，你这么厉害怎么会轻易中毒？”
“我对皇后没有防备，胡曼草无色无味也确实很难察觉。”
徐景苍推开白念走到若离面前，伸手扼住了她的脖子，“那白念怎么没有中毒？是不是她要你这么做的？你们是不是为了报复我才让我皇兄变成这样！”徐景苍的眼神中冒着腾腾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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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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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安放下父亲在徐景苍身后重重给了他一拳，将他打到在地，把若离护在自己身后。
“徐景苍，我知道你现在伤心过度，事情变成这样谁也预料不到，但是你不要污蔑若离。”
“污蔑？宫中太医说若离是走火入魔，可到了宫外就变成中毒，现在皇后也死了，死无对证的事只能由着你们编排。”
“你若是不信我带你去找孔大夫，他是城中圣手想来你也是认识的，他说若离毒入五脏无力回天，我给若离吃了四颗回魂香才救下她。”
四颗回魂香！白念一听顿觉周身冰凉，“叶青安你怎么能…”
若离怕白念说出实情，情急之下偷偷挥出化灵针，白念捂着胸口看向若离，只见她轻轻地朝着自己摇头。
叶青安看不到身后的若离做了什么，不明所以地问，“白姑娘想说什么？”
徐景苍在一旁却将两人的举动尽收眼底，他走到白念身前恶狠狠地问，“你和若离打得什么哑谜？她在遮掩什么？”
“徐景苍，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若离为了救你的皇帝哥哥，被迫打掉了自己的亲骨肉，因为腹中孩子会影响她的灵力，我为了帮你弄得遍体鳞伤，我们两个想要杀皇上不要太简单，何必弄成这副局面。为了你的皇帝哥哥，整个皇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归根到底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叶青安心头一紧，回身看向若离，“你总是不跟我说实话。”
若离垂下眼眸道，“都过去了，不必再提了。”
“皇兄待我如兄如父，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服用妖丹本就是逆天而为，人妖殊途，你比谁都明白。”
眼前的徐景苍面孔扭曲，仿佛变成了一个陌生人，白念侧头看向叶青安，他揽着若离的肩膀，五分心疼五分深情的眼神让自己感到可悲，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对等的回报，而她突然明白，在徐景苍的心里自己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上一世他的皇上哥哥安然无恙，他才会在西荒苦苦寻找，所谓深情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即便是经过生死考验，也不见得刻骨铭心。
徐景苍拔剑对着白念，“皇兄的死是不是你们所为？”
“不是。”
两人对视良久，徐景苍颓然地放下剑，将白念抱在怀里哽咽着说，“皇兄死了，我只有你了。”
白念身上的伤很痛，但远不及此刻的心痛，和一个男人争风吃醋有些滑稽，可自己没办法释怀。
“徐景苍，我原本打算离开这里，可你这么伤心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如果你想我长长久久地留下，你就只能和我在一起，不许有别的女人。”
“我只要你就够了。”
“等你做了皇上我就是皇后，将来靖国的皇上会是半人半妖的怪物。”
徐景苍猛然放手，白念见他错愕的样子轻轻笑了。
“徐景苍，我们离开这里，我带你去见我师父，西荒并不是真的蛮荒之地，那里有冰川有河流，那里也很美。”白念心底还保留着最后一丝不甘心。
徐景苍面有犹豫，可他心里很坚定，皇兄把太子和整个靖国交到了他的手上，他不能任性妄为，一旦成为万人之主，拥有的不只是至高无上的权利，还有越来越多的不得已。
“徐景苍，让你为难了，喜欢一个人不该为难他，所以，你不必为难了。”
白念走到若离身前，心疼地拍拍她的肩膀，接着向空中一跃，化身白头翁飞走了。
徐景苍喊着白念的名字跟着她跑了几步之后停了下来，他既不能挽留也不能离开，现在的结果也许是最好的。
若离看着空中的小黑点越飞越远再也不见，她知道这一次白念是真的走了，她在心里默默地跟白念说再见，不，是后会无期。
“叶青安，我们离开这儿吧。”
“好，我把父亲送回府去，办完他的后事我们就离开。”
若离点点头，帮着叶青安背起叶修竹，三个人朝宫门离去。
原本晴朗的天空此时渐渐暗了下来，大约又要下雪了，整个皇宫只剩下徐景苍一个人，他看着白念远去的方向，在阵阵寒风中站立许久突然有些害怕，一向以来都有皇兄做他的后盾，不管什么事皇兄都会替他安排妥当，如今他需要靠自己了，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曾经给他安慰给他力量的夜明珠已经没有了，除了自己他什么都没有了。
朝中大臣禁卫军护卫军宫女太监加在一起死在皇上手里的有上千人，太子安然无恙却被吓得不轻，徐景苍带人在宫中收拾残局，在皇后寝殿里找到了皇上的遗诏。两天后二月初二徐景苍奉旨登基，带着稀稀拉拉的朝臣出城祭天。
除了国丧，城中许多府邸都在办自家的丧事，兵部的官员几乎全军覆没，其他各部也各有损失，闵祥公摔断了腿，李佑吓破了胆人变得痴傻起来。
宜临城里到处流传着妖怪的流言，百姓们不等天黑就赶紧回家，生怕被不干净的妖物盯上，而新皇除妖的英勇更是让人钦佩折服，好在没人知道在宫里杀人的妖物就是先皇，也算保留了最后的颜面。
叶青安办完叶修竹的丧事已经是十天后，叶青媗赵正君夫妇带着孩子一直住在将军府，周小柔日日陪着叶夫人，叶夫人伤心之余悔恨更多一些，找到小柔就该让她和儿子立即成亲才是，如今身上背了重孝，抱孙子更是遥遥无期了。
而若离的身体越来越差，她感觉自己即将走到尽头，她知道叶青安事情多很忙，但还是催着他把陆练安葬在陆远旁边，这也是她唯一能为陆练做的事了。
一个清晨叶青安带着若离悄悄出了府，地上的积雪已经很厚，自从先皇死后开始下雪，这场雪断断续续已经下了半个月。两人一马出了城，叶青安有着奔向新生活的无限期许，问若离想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不过离开之前我想先去一个地方。”
叶青安淡淡一笑，若离也笑了，他们心意相通朝着玉灵谷而去。若离紧紧地抱着叶青安，把头贴在他的后背上，叶青安腾出一只手握着若离，他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若离还剩多少时间。
两人到了灵月洞外，叶青安发现若离的脸色很差，他扶着若离下了马，“你的手很凉，脸色也不好，是不是太累了？”
“我没事，”若离抬头看着，“雪停了，明天我们去玉灵峰上看日出。”
洞里还堆着些柴火和酒，叶青安点起火堆让若离坐下，“你暖暖身子，我去抓些鱼来，上次你说的小溪在哪儿？”
若离笑了笑拉着叶青安的手不放，“那会儿天还没这么冷，现在你要去，只怕是抓不到鱼了。”
叶青安有些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包袱里有糕点，我给你拿一些。”
“我不饿。”
叶青安四下看了看，那张厚厚的熊皮还挂在洞壁之上，“身为男人出门在外总想照顾你，可我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若离轻轻拽了下叶青安，叶青安便坐到她的旁边。
若离靠在叶青安的肩膀上，而她的腹中像是有一只手在撕扯，“其实我不该让你跟我走，不管是平王还是将军府，现在都是需要你的时候。”
“徐…皇上是个有大才的人，我相信他能安顿朝堂做个好皇上，母亲那里有我姐姐姐夫还有小柔，他们会好好照顾母亲。”
“好在我的时间也不多，等我死…”
叶青安侧头贴住了若离的嘴唇，让她不能再说下去，过了片刻叶青安开口道，“从前你不想听我说话，就是这样堵我的嘴。”
“谁叫你总是絮絮叨叨，净说些我不爱听的话。”若离露出少有的娇嗔模样，她的脸被火烤得红通通，惹得叶青安心猿意马。
“那时我不知道你…确实说了很多不合时宜的话，承蒙若离姑娘不弃，竟然还能看上我这个唠唠叨叨的人。”
“叶公子身份贵重，温文尔雅，还这么俊俏，任凭哪家的姑娘见了都要动心，承蒙公子不弃倒是让我捡了个便宜。”
若离笑着躺在叶青安的怀里，可叶青安的神情却十分严肃，“你为了我付出那么多，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便宜。”
“我不过救了你两次，你也一而再地护着我，我们打平了。”
“何止这些，你还…”叶青安的脑子里又一次闪过许多画面，很多事仿佛从未发生，可叶青安却感觉亲身经历。
若离收住笑容，白念曾经说过落葵只有两颗妖丹，她不可能再让别人重生，而从叶青安的种种表现看，他也没有上一世的记忆。
“还有什么？”
“没什么，只说救命之恩就该以身相许。”
“叶青安，我们拜堂成亲好不好？”
“在这里？”叶青安脑子里只有家徒四壁四个字，“这里什么都没有，未免太委屈你。”
“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
“可我在意，”叶青安想了想，“这里离离城不远，我这就去一趟天黑前就能赶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若离目送叶青安走远，再也无法抑制腹中的翻涌，接连吐出几口黑血，她虚弱地在雪地上坐了许久，等力气恢复一些，把地上的血迹都盖了起来，慢慢爬回灵月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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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生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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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安回来的时候架着一辆马车，玉宇居的掌柜认识叶青安，听他说要买凤冠霞帔红烛美酒，打趣问他是不是找到了周家姑娘，见他神色有些尴尬，精明的掌柜立刻猜到新娘是若离，便不再多言赶着替他去各处置办。
满满当当装了一辆车，叶青安也不客气，谢过掌柜就立刻出发，掌柜转头就让人去给徐景苍报信儿。
若离看着叶青安不停地往灵月洞里搬东西，笑着问，“你这是打着徐景苍的名号去打劫了？”
“我和他兄弟多年，拿他些东西也不过分。”
叶青安捧起鲜红色的嫁衣和凤冠交给若离，“快些换上。”
若离接过衣服，胸口突然一阵剧痛，她用力抓着衣服低下头不敢让叶青安发现，缓了片刻道，“你先出去我好换衣服。”
叶青安笑笑走到洞口背过身站着，若离扶着洞壁又吐出一口黑血，叶青安感觉有异刚要回头，若离出声制止了他。
“不许偷看。”
“又不是没看过。”叶青安小声嘀咕。
若离换好嫁衣缓缓走到叶青安的身边，叶青安一侧头，愣了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抬手轻轻拨开若离面前的流苏，由衷地感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你的婚服呢？”
叶青安这才想起来，慌忙找到婚服套上，若离细细地帮他整理衣领系好腰带，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今天可是你我大喜的日子，要开开心心的才对。”叶青安拂去她的泪，点起红烛，两人对着宜临城的方向一拜，对着盂县二拜，接着就是夫妻对拜。
叶青安倒了两杯酒，递给若离一杯，“饮下合卺酒你我就是夫妻了，从今以后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生死相随就免了，我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若离说罢一饮而尽。
叶青安也饮尽，刚要说话听到外头似乎有狼嚎之声，他紧张地看向洞外，若离抬手放出一张灵符，灵符在洞口慢慢变大化成一个看不见的结界。
“你还有什么本事不妨让我开开眼。”
“洞房花烛，你当真想看那些把戏？”若离取下凤冠直勾勾地盯着叶青安。
叶青安的喉头动了一下，若离解开他的衣服，靠在他的身上轻轻抚摸他胸口的两处伤疤，当初若是没有救他就好了，有些分别终是不能幸免。
当若离冰凉的手触到自己的时候，叶青安的脑子里又出现了许多画面，若离头上插满了银针，柳姑小孟等人惨死，父亲手中的剑抵在自己肩头，而自己怀里抱着已然死去的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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