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从镜中看到她时,恍若昨日。
他看着她起兵,看着她杀戮、扩张、兴风作浪, 看着她在人间干尽坏事, 看着她满手鲜血狂妄骄纵……他却再也没有痛恨的感觉,反倒觉得, 这样一个坏不拉几的女魔头……
蛮可爱的。
终于, 他看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成为魔主后, 在率领魔军向仙界进发之前, 她把自己的一个魄分离出来,藏在了魔界尸骨山的山洞里。
因为那里魔障太重, 楚暮在仙界的招魂咒法,到达不了那里。
放下前尘镜,楚暮笑了。臭丫头,真会躲。
为师这就去捉你。
六、
一百年后, 她的魄终究要枯竭了。太液灵泉也救不了她。
他决定:把自己的心给她。
心与身分
离,他还可以活,但会很脆弱,必须待在至纯至净的白穹结界中, 与外界隔离。
白穹结界一旦破损, 外界的阳光和空气对他来说都是致命毒药。
没办法,为了她,只能如此了。
把心给她的当天晚上, 他拥着她, 睡了六百年来最甜蜜的一觉。
第二天早上,他先醒来,眼前是她鲜活的睡颜,
她眼睫微动。她要醒了!
激动,开心, 忐忑……他的心情复杂过了头。
忽然间, 他害怕了。他该怎么面对她,他是挖了她的心的人!
她睁开眼了, 她看到他了, 她的眼中, 闪烁着莫名的情绪。
那是爱?还是恨?
现在,他该说什么?
「徒儿,原谅我吧?」不行,太卑微了。
「徒儿,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万一人家说「不好」怎么办。
「徒儿, 还爱我吗?」万一「不爱」岂不尴尬。
那, 要不然就……装失忆吧。
于是,他高冷地质问她:「你是谁?为何在我床上?」
(番外完)
*龙子囚牛,喜音乐, 蹲立于琴头。
高贵清冷的仙帝之子,不度苍生,只度她一人。
第 15 节 负屃篇 我不爱他
「成婚三年了,公主还是没有爱上我吗?」
七月初七,花前月下,我英俊、温柔的夫君揽着我,问了这个问题。
他语气淡淡、神色慵懒,故意做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却还是没掩饰住眼里的期待。
我一愣,这才想起,今天是元康三年七月初七,我与大皇子傅熙,成婚已经整整三年了。
这三年,我们没有吵过一次架,红过一次脸。他待我很好,好得挑不出毛病来。
可是,我不爱他。
三年前不爱,两年前不爱,一年前不爱,此时此刻,依旧不爱。
他从我的沉默中猜出了答案。片刻失神,释然一笑:「没事,咱们还有的是时间,我等你就是了。」
我有点儿心酸。三年前他娶我时就这么说,而如今,他已经等了三年。
一、
我的夫君,我不爱他。
尽管他是新朝的皇长子,无可争议的储君。
尽管他风华正茂、英俊潇洒。
尽管他深情而又专一。
可我就是不爱他。
我们成婚三年,一千零九十六天,我没有爱过他一天。
他是很多女子的梦中情郎。那些豪族贵女,宁愿做侧室也想嫁给他。
但他洁身自好,在内不纳一个妃妾,在外未惹过一次桃花。
他十全十美,无可挑剔。人人都说周启姳这亡国公主命真好,嫁了天下无双的好夫婿。
可是,我不爱他。
我一直努力假装我爱他。
我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外人眼里的典范夫妻。我是前朝公主,他是新朝皇子,我们的恩爱就代表着天下太平。
可是,我不爱他。
不爱就是不爱,再怎么假装,也会露出马脚。
我望着他时眼里没有光,我跟他说话时语气没有波澜,我对他笑的时候……我很少对他露出笑容。
只有在外人面前,必须要笑的时候,我才会对他笑。嘴角上扬、眉眼温婉,恰到好处。
而没有外人的时候,我就失去了笑的能力。我甚至害怕与他共处一室。夜晚,奢华的寝殿、暧昧的烛光,疑似加了催情药的熏香,对升华我们的感情都毫无作用。我喜欢把白雪公主叫进来,缓解尴尬的气氛。
白雪公主,是我养的一条大黑狗。我六岁开始养的她,现在我十九岁了,一个年轻的人妻,她也已是一条十三岁的老母狗,生了三只跟它一模一样的小狗崽儿。
夏夜,小轩窗下,长长窄窄的凉床上,我坐在这头发呆,傅熙坐在那头看书。我们中间,趴着一条胖胖的、黑黑的老狗。傅熙看一会儿书,忍不住朝我这边望一眼,我假装不知道,保持发呆的状态。
白雪公主殷勤地冲他摇头摆尾、吐舌头,意思是说:「皇子殿下,皇子殿下,你宠宠妾身,你宠宠妾身呗。」
狗都比我更爱他。
有一次,他打破沉默,问了我一个突兀的问题:「黑月公主,要怎样你才会爱我?」
我的沉思被他打断,心里颇不耐烦,应付道:「我会努力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二、
不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答案是:没感觉。
他不在时,你完全不会想起他;他出现时,你不会眼前一亮。他在你身边的时间稍长,你就会感到厌烦。
心里塞满了想法,却不会说给他听。手心空空的,也不会让他牵,甚至不愿意跟他并肩而立,而是跟在他后面,冷冰冰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眼里的你,安静如水、平静如冰,别说寻常女子的小脾气了,连正常人的喜怒哀乐都没有。
你也会感到孤独,但你不会黏着他。夜里睡不着,你宁肯自己辗转反侧,也不愿钻进他的怀抱。
有时他醒来,惊喜地发觉怀里抱了个温温软软的身体。定睛一看,却是白雪公主。
狗都在跟我争宠。
而我,早已穿衣洗漱,去花园遛弯了。
我三年来就一直这样。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傅熙他是那么完美的夫君。
可我控制不了我的心。
因为我心里,有一道无法抹去的白月光。
他叫萧寻,萧萧肃肃的萧,无处追寻的寻。
他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
可是,他已经死了。
他死在五年前,成宣十八年正月初一。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我在宫里等他回来吃饺子,我们说好的,正月初一他一定会回来,吃饺子。
可等到饺子凉
透,我等来的,只有他的死讯。
他死在灵阳城的战场上,叛军的刀下。
我揣着饺子,不顾任何人的阻拦,奔赴灵阳。不见到萧寻的尸首,我不信他就这么死了。
最终,在灵阳城外,我亲眼看到了他的尸体。乱刀砍死的,尸体已经开始腐坏,那景象,难以形容。
将他下葬后,我在灵阳大病一场,差点儿就去阴曹地府与他会合了。
后来还是没死成,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回到皇城。
从此,我就没有所爱了。
芳华正茂的黑月公主,整日跟戴孝似的,白衣素裙,不施粉黛,食素念经。每逢初一十五,就出宫去安宁寺里烧香,为逝者超度。
期间拒绝了几桩婚事,这一生,也许就守着萧寻的亡魂过下去了。
然而世事无常。
萧寻死后仅过了半年,我国破家亡。傅家大军开进皇城,取代了周家天下,我成了亡国公主。
他们进入皇宫那天,我一身白衣,长发披散,坐在镇月宫的玉阶上。白雪公主蹲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望着天边的月亮。
就在这时,一个男子的背影闯入我的视线。
非常熟悉的背影。
我一僵,慢慢地坐直了身体。
是萧寻,萧寻回来了?
他果然没死!
我喜极而泣:「萧寻!」
白雪公主也兴奋不已:「旺旺!」
他转过头来。借着月光,我看清了他的脸。
我的心,从狂喜的山巅坠入绝望的河谷。
原来,他只是个背影酷似萧寻的陌生人。
他拾级而上,脚步轻轻地,像怕惊走小猫。
对于陌生人的靠近,白雪公主竟不警惕,还冲着他摇尾巴、吐舌头。我想,这狗是真老了,老奸巨猾,一眼看出这位才是新主,跟着他有肉吃。
距我还有五步台阶的时候,他停住,试探着向我伸出手:「别怕,我叫傅熙。」
我说:「我不怕,我叫周启姳。」
他笑起来:「黑月公主,别来无恙。」
我与傅熙素未谋面,我不知他这个「别来无恙」是什么意思,但他显然对我挺感兴趣,把我看得牢牢的,生怕我飞走了。
可能吧,我对他们来说挺重要。我父皇在叛军临城时就驾崩了,我唯一的兄长死于内奸陷害,他的两岁幼子也不知去向。周家本就人丁凋零,死的死丢的丢,就剩我一个大活人了。
在这片古老的宫宇中,傅家初来乍到,要想坐稳皇位,还是得与旧主搞好关系。
在这样的形势下,我,旧朝的嫡公主,挽起长发,梳起高髻,穿上嫁衣,与新朝的皇长子结为连理。
在我与傅熙的成婚大典上,那些不愿归顺傅家王朝的老臣,抹着眼泪、撩起袍摆,跪地俯首称臣。
婚礼结束,我的历史使命就算完成,对于傅熙来说就是一枚弃子了。
他只需把我冷在一旁,当个花瓶供着,然后去享受皇子的快乐就好。
然而他并没有。
洞房花烛夜,他掀起我的盖头,看到我泪痕交错的脸,心疼又不知所措:「公主不喜欢我吗?」
「会喜欢的,给我一点儿时间。」
「没事,咱们有的是时间,我等你就是了。」
他抽掉我的发簪,我的长发如瀑落九天,他看得痴了。
他欲解我的领扣,我小声地说:「能不能……把烛火熄了?」
他转身去吹蜡烛。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就把他当作萧寻好了。
黑夜里,我看不见他的脸,他的身形真的像极了萧寻。
我也就放松下来,任他将我推进红纱帐。
三、
有时,我真的感觉我的夫君很像萧寻。主要是他背对我的时候。
如果说我爱他哪里,我只爱他的背影。
我喜欢跟在他背后,看着他的背影,就感觉萧寻还活着。
元康元年正月初一,萧寻的周年祭日。我喝多了酒,在皇宫里四处游荡。傍晚,忙完公事的傅熙好不容易找到我,拉住我的手:「公主,天黑了,冷,跟我回去吧。」
虽然我早已不是什么公主,他却始终称我为公主。久而久之,我都快忘了自己叫什么。
当着众多宫人的面,我挣脱他的手。
他尴尬,却没有冲我发火。一言不发,背过身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恍惚以为是萧寻。一个冲动,便从后环住了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背上。
他没有动,就任我这么抱着、靠着。
我眼泪「哗哗」地淌,湿透了他的衣衫。
宫人们都背过脸去,不好意思看大皇子夫妇这恩爱一幕。
泪流干了,我哑声说:「正月初一,陪我吃顿饺子吧。」
「好。」他回身抱住我。
那是一顿完全没有味道的饺子。虽然用了上好的馅料,但我的舌头是麻木的,就如我的心一样。
傅熙却很开心,殷勤地往我碗里夹饺子。白雪公主朝他摇尾巴,也讨到了几个饺子。
我一口都吃不下。想起萧寻在阴冷的地下孤独地躺着,大过年的连顿饺子都吃不上。他的忌日,我都没法去他墓前为他送上一盘饺子。
傅熙问我:「想家人了?」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我与萧寻的事。他以为我成婚以来的郁郁寡欢,是因为没法从家国变故里走出来。
「嗯。」我就坡下驴。
「最近,我得到一个好消息。」傅熙换了话题。
我眼皮一跳,面无表情地吃饺子。
「你失踪的侄儿,有下落了。」
我的咀嚼停住了。我的侄儿?
我的侄儿周永灿,就是我亡兄下落不明的幼子。
是这世上我仅存的亲人了。
傅熙寻到了他的下落,我应该高兴才对。
高兴个头。
我的亡兄是前朝皇太子,他的儿子是皇太孙。前朝的皇太孙还活着,对于本朝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问傅熙:「那他在哪儿?你找到他啦?」
「暂时还没有。」傅熙喝了口茶,「只是刚有了线索,我就赶紧告诉你,让你开心开心。」
开心个头。
我真心希望他永远别找到我的侄儿。
我略微慌乱的神色暴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傅熙伸手捋了一下我的鬓发:「公主,别整天愁眉苦脸的,开心点儿,你开心了我才开心,我开心了大家才会开心。」
我琢磨了一下他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不许再给他甩脸子,如果惹他不开心了,后果很严重。
原来,他有时也挺坏的,并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好夫君。
他的「威胁」很管用,那晚我们度过了甜蜜的春宵。我颇为配合,他也颇为动情。
可惜,最后我还是没装住。
在他最动情的时候,我喊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萧寻。」
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但我的嘴不听我的,一激动就把萧寻这俩字儿喊了出来。
我这才发现,内心深处,我一直把傅熙当作萧寻的替身。
他停住了,问我:「你刚叫我什么?」
黑暗里漂浮着两个大字:尴尬。
「萧寻是谁?」他不依不饶。
「你听错了……」我狡辩。
「我没听错,很多个夜晚,你都在梦里叫这个名字。」
「啊是吗?」原来我早都用梦话出卖了自己啊。
他捏着我的双肩,越来越用力,可能要把它们捏碎才解他的心头之恨。
忽然,他泄了力,长叹一声,俯下身 ,头埋在我颈窝。
「告诉我,萧寻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是。」
我与他紧紧地贴着,能感受到他骤然加速的心跳。
「没事,他已经死了,死了很久了,活不过来了。」我劝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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