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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处——姑娘别哭【完结】

时间:2024-04-03 23:07:08  作者:姑娘别哭【完结】
  “你陪我去?”叶华裳转过身看他,眼睛睁大,不肯相信阿勒楚愿在此时离开鞑靼,陪她去往异国的京城。
  “对,本王陪你去。”阿勒楚说:“君主来信,不许兄弟们之间再打仗,谁挑起争端就收回谁的封地。料他们也不敢再动,本王借此机会陪你去你的京城,也顺道看看这些年京城的变化。”
  叶华裳从阿勒楚的话中听出了些什么,但她知晓此时不能追问,不然阿勒楚会起疑心。只是抱紧阿勒楚,捧着他的脸亲吻他的嘴唇:“阿勒楚,阿勒楚,你对我这样好,我该如何报答你?”
  “阿勒楚,阿勒楚,我爱你,让我给你生个儿子吧!”
  于是在幽暗的营帐里,很快又有了湿靡的吻声。阿勒楚每每雄心壮志期冀上天给他一个雄鹰一样的儿子,只有叶华裳知晓,那雄鹰一样的儿子不会来。但那样的情谊又带着几分真挚,教人分不清,她自己有时也会恍惚。
  叶华裳并非全然无助,额远河对面的谷家军大营,就是她的家。她有时看到隔岸大营的烟火,就会想象自己回家的模样,尽管叶家被灭门,但她又觉得那花儿、谷为先,燕琢城的百姓,都是她的亲人。
  她的亲人不会背弃她,会记得对她的承诺。
  花儿回到大营后,先处理了腹部的伤口,而后才去见谷为先。他们坐在额远河边,其余人守在很远的地方,花儿拽谷为先的胡子笑他:“当真不修边幅了!我女子军的战士从军前听闻谷大将军英俊潇洒,是风光无限的少年郎,从军后见到您吹胡子瞪眼,一个劲儿说被骗了!”
  谷为先捋捋胡子,对她说:“要那相貌有何用?是家国危难能平、还是百姓之忧能解?”
  “话不能这样说。”花儿看着额远河面上的化掉的浮冰随春水去了,嗟叹一句:“春来了!算算已是多少个春了!都说逢七大变,也该彻底变一变了!”
  谷为先看着花儿,这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女将军,天下唯一的女将军。此刻这位女将军说着豪言壮语,但看向那河面的眼睛却藏着心事:她的心上人消失了。
  那一日他们手刃娄|,花儿出城去追背叛她的飞奴,她一路追出去,回头看到京城烧起漫天的大火。心中顿觉不安,但她仍旧在深深看一眼后转身去了。她知晓前路艰难险阻,也一一应对,唯一未想到的却是,待她九死一生归来,她的夫君不见了。
  未留下只言片语。
  柳公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一直在等一个信任的人归来,直到看到花儿,他方露出笑脸,拉着她的手道:“花儿啊,花儿啊,柳公终于能闭眼了。”
  “白栖岭呢?柳公,白栖岭呢?”
  柳公枯老的手指向窗外指了指,来不及说更多的话,闭上眼睛去了。
  柳公应当是花儿的先生。当年白栖岭离京,将花儿托付给柳公,要柳公好生教她,助她成为北地第一女商。柳公最先教花儿的便是看舆图,在那舆图之上,是花儿未开的眼界,她看到天地之大,而她应志在四方。柳公担忧她身子骨弱,变着法子给她调理。后来燕琢城破,柳公随她去了谷家军。花儿曾听柳公悄声对谷翦说:这等女子不多见,天下也不该只是男儿的天下,你若肯倾囊相授,她定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女将军。柳公担忧她孱弱的身子骨吃不消,总在夜深人静之时丢给她一块肉,或一瓶疮药。
  在她未寻到阿公之时,她觉得柳公就是她的阿公。花儿站在他的病榻前,看到他就那样轻飘飘逝去了,来时一人,走时孑然一身。
  花儿眼泪都流不出,只是默默转身出去,欲为柳公寻一块好墓地。可是该葬在哪呢?京城像一片废墟,那些她认得的故人一夜之间消失了。戒恶、钱空,都不知去往哪里,柳公葬在京城会很孤寂吧?她想起柳公与谷翦把酒言欢之时最为畅快,决定将柳公带回燕琢。
  她临行前将白栖岭的生意托付给衔蝉,而后带着柳公回家,将他葬在了故友身边。
  她时常想,白栖岭去哪里了呢?究竟是什么人能悄无声息掳走那疯子白二爷呢?那白二爷有九条命,总能大难不死,这一次为何偏偏没有了动静呢?就像此刻,她有恍惚了。
  谷为先拍她肩膀一把,将她的神智唤回:“孙燕归,别胡思乱想。没见过他那样命硬的人,不定何时,就囫囵个儿站在你眼前。”
  花儿撇撇嘴,顾左右而言他:“答应了叶小姐要去骚扰鞑靼王爷,明儿就派兵去。抢些牲畜粮食回来!”
  “你好生养伤,让燕好和柳枝带队去。”
  “自然。”
  花儿将从滇城带回的东西给谷为先,后者拿起来闻了闻,问她:“就这些东西?”
  “还有许多。滇地人喜好这些,异香、种蛊,几年前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飞奴悉心钻研了这些,如今在滇地彻底有了一席之地。”说到飞奴,花儿直觉心中燃起一股无名火,在遭遇飞奴背叛后,二人彻底决裂。这次她去滇城,飞奴不知如何得到消息,曾来探望她。花儿担忧再遭他暗算,并未见他。
  “几年前我就发觉,异香对咱们狼头山下去的人似乎无用。在京城闹那么大阵仗之时,咱们的人却能保持清明。这回冒死去滇城搞到这些,可以彻底看一看狼头山的毒物与这异香是否相克。若真能解此难题,与霍家大战,或许有胜算。”
  谷为先闻言思索良久,摇头道:“霍家有外邦五十万大军支持,想打赢他们恐怕我们还要出其不意。江山换代之事,向来急不得。如今天下割据,百姓也可喘息。霍家势力与我们相距甚远,若他们不来惹我们,我们也当趁机休整。”
  “是。就怕…”
  “就怕什么?”
  “就怕霍言山等不及了。”
  花儿在滇城曾见到霍言山。第一面是他一袭白衣坐于马上,春风拂面。滇城人见到他都会心甘情愿下跪,口中还大声念:恭迎皇上。霍家人已自立了门户了。她站在人群中,为了不惹人耳目不得不一起下跪,但她却觉出有人在看她。待她抬头,霍言山已远去。
  霍言山果然看到她。
  那一晚她在客栈之中,听到外面喧哗,花儿便知霍言山来了。她并未闪躲,而是径直推开门迎接他。起初霍言山一愣,但很快镇定下来,信步走进花儿的房间,顺手带上门。
  几步到窗前,推开窗,这才回头看花儿。他有些认不出她了。而她的目光,能穿透人的衣裳和皮肉,直看到人心里,令人避之不及。
  霍言山猛地想起当年他半真半假,说要带她去江南,给她一间临水的院落,要她推开窗就能看到雾气霭霭的苏州河。那时她尚没有信他,如今怕是更不会信了。
  霍言山这几年有了妻妾,原本对花儿只是少年一时感激和情动,渐渐就把她忘了。偶尔看到什么,想起在那极寒的北地,曾有那么个姑娘不计回报救过他性命,多少会有些感慨。但那感慨也很快就随着温香软玉散去了。
  如今那姑娘一身英气站在他面前,像多年前一样,哪怕不开口,也诉尽他们并非同路人。霍言山久经情场,几乎从不失意,却也在这样的时刻,又起了别样的心思。
  “来滇城有何贵干?谷家军要你来滇城打探什么消息?”霍言山径直问她。
  “打仗疲累,谷大将军放我几月自由。”花儿搪塞他。
  谷为先笑了,走到她面前,身子微微一倾,就看进她眼中。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眼仍旧坦荡。
  花儿手中的剑柄抵在他胸前,微微用力,将他推远:“霍大将军仍旧不懂男女有别。”
  “你仍旧不解风情。”霍言山笑着坐到窗前,兀自饮茶,故人相见,他并未把自己当外人。想与花儿叙旧一番,但外头的下人小心翼翼来禀:老夫人心绞痛。家中若干争风吃醋的妇人,围着这样一个他日有望做天子的人,自然知晓他此番是来会一个女子,是万万不能让他如愿的。
  花儿嗤笑一声,眉眼一挑:“还不走?”
  霍言山拗不过家中老母,匆匆走了。
  第三面,是花儿去山中寻蛊。她深知霍言山的人在跟着她,却未避讳。她在山中待了十数日,第四日时霍言山来了。他依旧像从前一样,在林子里带着她瞎绕,但从不说正确的路是哪条。如今的花儿,哪怕把她扔到地府里去,她都能找到出口爬出来。何况这滇地的密林?霍言山眼见着她越走越快,最终被她抛下。霍言山气急败坏之时,她却又回来。
  夜深人静之时,山中燃起篝火,二人依稀回到往昔,终于说了几句真话。霍言山对花儿说:“这天下如今是这般,无人敢做出头鸟,无非是怕被群起而攻之。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最终,还是要有人做天子。你如今聪敏,抛却你与谷家军的情谊,冷静思索一番。你觉得,这天下会是谁的?”
  “天下是百姓的。”花儿从霍言山手中扯掉那只兔子腿兀自啃起来,全然不顾霍言山的目光。她一边吃一边道:“我记得那时你跟我说,那死去的皇帝在后宫里如何亵玩小太监、如何残暴对待宫人,你对此深恶痛绝。那时我觉得,若是这天下姓了霍,或许也不错。”
  花儿顿了顿,又从霍言山面前拿过酒来喝:“可这些年,看惯了人心易变,又亲眼见到了那死去的恶人母子,加之那个除夕,不知究竟是谁在京城放了那样一把火。那时我便知,无论谁做天子,不把百姓放在眼中,都是不行的。”花儿嬉笑着问霍言山:“那把火,不会是霍家人放的吧?”
  霍言山视线并未闪躲,却也没有回答她。对于这等死无对证的事,他从不愿多言。
  花儿见他不言语,就一心啃兔子腿、喝酒,而后仰躺在地上,透过浓密的叶子看天上。霍言山也不再讲话,吃肉、喝酒,最终倒在她身边,睡了这几年于他而言很酣畅的一觉,待他醒来之时,篝火早已灭了,林中升腾起潮湿的雾气,周围空无一人,花儿走了。
  他派人去寻她,她却已离开滇城,并未与他道别。
  花儿知晓霍家对这天下已是势在必得,她与霍言山注定不是同路人,多说无益,也不愿再与他有瓜葛,就那样不辞而别。她心中并不觉得可惜,甚至对霍言山愈加失望,从他的神情中她猜到了,那除夕夜的大火,许是当时京城的多方势力共同放的。
  她与谷为先说起,谷为先捏紧了拳头骂了一句,起身走了。
  花儿的伤口隐隐作痛,是拜飞奴所赐的伤口。她带着滇城一个极为罕见的香料出来,遭遇了飞奴的拦截。他们双方打了起来,飞奴的手下下死手伤了花儿。若非花儿勇猛,怕是要死在飞奴手里了。
  柳条巷的飞奴,到底是与他们背道而驰了!
  花儿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咒骂飞奴,想到没有踪迹的白栖岭,又去咒骂他。
  而此时,在江南的一座院子里,一个男子正逗着怀中的婴孩:“乖,给爹爹笑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3章 吹梦到西洲(二)
  狼头山又下起大雾。
  花儿爬上树屋, 透过霭霭雾气看到谷为先正带人砍树,准备做船。他们要在夏天时在额远河上放船,彻底夺回属于他们的燕琢城。
  燕好也爬了上来, 坐在花儿身边叹气。
  “怎么了?”花儿问她。
  燕好指着谷为先道:“大将军说开拔不带我们。”
  “他要你们去打鞑靼二王爷, 自然不能带你们。”
  “那二王爷弱得跟一条死鱼似的,一打他就跑。”
  花儿被燕好逗得咯咯笑:“他跑你怎么还委屈上了。你哪次不是跟在他屁股后面捡东西?去年那两百头牛, 可是解了大问题了。别总想着打硬仗,那二王爷虽弱, 但他最富。更何况鞑靼君主最宠他, 你以为他真弱么?我看未必。八成就是不想打仗, 在憋什么阴招呢!”言罢又指指远方:“那头说, 这二王爷虽然不跟咱谷家军打仗,但对阿勒楚可是虎视眈眈。鞑靼王爷, 哪有弱的?”
  “也对。那就再去捡它几百头牛!”燕好瘪着嘴:“别人打仗抓俘虏,我打仗,赶牛!”说完自己也觉出好笑,捶一把树干, 哈哈笑起来。
  花儿跟她笑了一阵方叮嘱她:“万万不可大意。”
  “知晓啦!”燕好靠在她肩膀上,压低声音道:“花儿姐, 大将军早些年打仗的时候可曾受过什么伤?”
  “什么伤?”
  燕好支支吾吾:“就他们说…大将军不近女色…他…是不是伤到了…”
  花儿闻言噗嗤一声, 这一笑扯得她伤口疼。她捂着肚子,看向谷为先。也不怪这些风言风语, 谷家军本就没有其他行军打仗之人的歪风邪气, 打仗就是一心打仗,不许四处留情。谷为先又是这样一副正派模样, 任你花容月貌, 到他面前都要先看身条, 身条弱的,他就一句:不适合打仗。一点歪心思都没有。
  军师暗暗找过花儿几次,说想在女子军给大将军寻个夫人,此事被谷为先知晓,大发雷霆,只得作罢。
  “大将军没心思放在风花雪月上。”花儿替谷为先解释,换任何一个人,经历这些事,恐怕都会将情根连根拔起了。但她也好奇,不知女子军里哪位姑娘看上了谷为先,问燕好,她顾左右而言他,就这样做罢了。
  女子军里的战士都是花样年纪,这个年纪,心中惦记一个人实属正常。花儿自己在懵懂年纪遇到白栖岭,稀里糊涂上了他的贼船,又在京城被他大张旗鼓抢了去,如今想来,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
  花儿每每受伤的时候,总要在心里将白栖岭骂得体无完肤,好像这样,她的伤就好一点似的。骂过了又后悔,他生死未卜,她还要骂他,万一他知晓了,该变着法儿报复她了。
  花儿这样囫囵一整夜,下一日清晨下起细雨,她骑在老虎身上去林子深处查岗哨。远远看着柳枝和燕好带队开拔了,就知晓那鞑靼二王爷又要上演逃兵戏码了。这两年你打我追乐此不疲,二王爷干吃哑巴亏。花儿跟那二王爷打过一个照面,那次追着他屁股打,给他打急了,跑之前对花儿喊话:“早晚有一天,将你这女子军的人全奸了!”
  这话不好听,柳枝闻言一支箭放过去,直擦着二王爷腿根穿过去,差点爆了他。这事儿被传遍了鞑靼,一时之间,鞑靼人对那谷家军的女子军好奇起来。
  何止鞑靼好奇,花儿此番去滇城,也听滇地人议论:那苦寒的北地真有一支战无不胜的女子军?她们真每人一只虎?刀枪不入?
  于是有人答:“那是自然,令鞑靼闻风丧胆。”
  花儿闻言偷笑,竟期待他们再夸一夸那女子军的女将军。夸倒是夸了,不如不夸,原话是这样:听说那女将军,身形似黑熊,徒手能劈树,十个汉子压不住。
  原来在世人眼中,女将军是这般模样。
  花儿跳下虎背,要它自己去捕猎,而她自己突然决定要去一趟燕琢城。匆匆跑去找谷为先,拉他一起乔装进城。花儿有几年没回燕琢城了,有时站在半山腰远远看一眼,那熟悉的燕琢城似乎在慢慢回来。
  下山路上谷为先问花儿为何突然有这个念头,花儿并不瞒他:“想回柳条巷看看。”
  “因为飞奴?”
  “不是。阿婆他们的祭日,又要到了。我想回去看看,也不知燕琢城变成什么样子了。前些日子柳枝去采买,回来后说它如今热闹些了。那码头上又停着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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