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檀走了许久才看到亮着烛光的低矮小屋,她加快了脚步往里走。
回到家里,姚母也没问她到底有没有买到药,她在厨房里烧了一大锅水就等着人回来:“走了这么久,待会儿洗个澡去去寒。”
林檀应下:“娘,爹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晚上喝了两口粥又睡下了。”姚母眼尾的皱纹更深了。
“明天我再去镇上一趟,今天那位大夫没有出诊。”林檀还是先去看了一眼姚父,黑瘦的男子窝在打着补丁的被子里睡下了。
姚父劳累了大半生差点淹死在海里,如今天气还凉快,在海里泡太久又受了惊,身体一下子就垮了下去。
林檀洗完澡收拾了一番才躺下,闭上眼那些异样的、排斥的目光朝她齐齐射来,她抓住身前的衣裳才感觉呼吸通畅了些。
屋外的海浪声一阵一阵,像极了催眠曲让林檀缓缓闭上了双眼。
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林檀是被尖锐的石子摩擦的声响惊醒。她恍惚间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床边站着三个人,她张开口还没喊就被捂住了嘴。
一块黑布套在她头上,有人用绳子绑住了她的手脚,她绷紧小腿上下蹬着,那人一时没抓住被狠狠蹬了一脚下-体,痛得嗷出了声。
林檀听到隔壁床吱嘎的声响,应该是姚母发现了什么起来了。
“你再动一下我把你娘也丢海里去!”那人抓住了林檀的软肋,低斥一声后林檀就没再动了。
几个人从窗户将人带了出去,林檀身上只穿了单薄的衣裳,在夜里被冻得直哆嗦。
她被带到了屋内,暖意袭来时她打了个颤。
“我们不会被里长发现吧?”是一道年轻的声音。
毕竟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每个人心里其实很没底。
“现在这个时辰里长都睡了,赶紧的,换好衣服给海娘娘锁国区。”在她耳边威胁她的粗嗓催促着其他人,这个时候基本上都缩在被子里睡得正熟,他们想起待会儿要做的事情那点困意很快就被驱散了。
屋内点燃了一截蜡烛,林檀被套着黑布,眼前人影绰绰看不清是谁。
有人解开她手上的绳索拿了衣裳往她身上套,或许是害怕,林檀都能感觉到她的手在抖。
她察觉到左边还有一个人正盯着她的动作,随时制止她要跑或者喊出声。
林檀却没怎么挣扎,任由他们给自己换好衣裳,她知道迟早他们会将她丢到海里去,但好歹多活了三年,而且这三年她过得也很好。只是日后不能侍奉姚父姚母给他们养老心里难免有些遗憾。
她此时倒是有些庆幸大哥他们不知道她尚且活着,如此又要死一回,若是被他们知晓了难免会难过。
林檀被推着往外走,屋外的海风又冷又腥,她踏出第一步时才开口:“若是我爹娘问起,劳烦你们跟他们说我只是回家了。”
方才还紧张的几人听到她的话却也沉默了下来,男人粗着嗓子重重应下:“这个你且放心,若是你平息了海娘娘的怒火,我们必不短了他们的吃食,还给姚家养老送终。”
林檀倒是不怎么信这所谓的海娘娘能因为吃了她而平息怒火,因刚才的对话让几人都放下了一点心,林檀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穿着一身侍女的衣裙。
给她换衣裳的妇人小声开口:“你好好伺候海娘娘,许是过不久还送你回来和你爹娘团聚。”
这愚昧的话林檀并未应声,倒是那妇人看到她的脸才想起了什么,从腰上取下特意买来的面具扣在了林檀的脸上。
“婵婵,你的脸怕冒犯了海娘娘,还是戴着好。”
想起自己脸上碗口大的疤,林檀听了她的话也没有生气,小船周围点了一圈蜡烛,她坐了进去,那几个男人就开始将船往海里推。
一股浪如鬼魅沿着海边爬上岸,小船被卷着往里走,那群人停下了动作齐齐跪在海边喊着:“海娘娘,这是我们献给您的祭品,请保佑我们小渔村风调雨顺,年年好收成!”
点满蜡烛的小船飘荡在漆黑的海面上,海浪如调皮的小孩时不时浇灭一根烛火,林檀从怀里掏出匕首握在掌心。
这匕首她一直带在身上,连睡觉也没离身,怕的就是村民闯进来将她拽走。
不过他们以姚父姚母为威胁,她也只能用来对付这所谓的海娘娘了。
璩苏几人赶到海边时那几人依旧跪在地上祈求着,眼神狂热,即使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听到他们说的话也明白了大概。
这几人偷偷地给海娘娘送了祭品,而这祭品……
璩苏指着海面上格外醒目的烛火喊了出来:“在那里!”
小船还未飘太远,但海浪有意挡住他们的视线,璩苏短时间里没看到小船上是什么东西。
“是人。”或许是身为魔,他的视力极好。林厌行凝视着那片海域,仿佛在倒计时,船上的烛火在一点点灭掉。
第24章
“活人祭祀?”璩苏从前见过村庄里用牛羊祭祀来保佑来年丰收, 但活人还是第一次见。
那几人也发现突然出现在海边的林厌行三人,为首的健壮男人望着那新来的大夫和陌生的两人站在一起,瞬间警惕地转过身来:“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他们离得不算远, 给林檀换衣的妇人凑到男人身边说了一句:“他们是昨天从外面来的,住在客栈里。”
对来村子出义诊的耿兰的那点感激也华为了怀疑, 这个时辰了都是睡觉,这三个外乡人跑到海边做什么?
男人上前一步从地上捡起了棍子指着几人命令他们后退:“快点离开这里!”
璩苏面色肃然, 青年声音清亮响彻在海边:“活人祭祀,你们这样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婵婵自己愿意, 你们管不着!”旁边瘦小的汉子心虚地喊了出来。
在一个时辰前他们还在客栈里听到过这个名字,没想到今夜竟然被几个无知村民给献祭了。
婵婵, 林厌行在心里念了一遍无端联想起林檀, 他忽略心中的异样。
璩苏一惊:“那不就是晚上找耿师姐的那个人的名字吗?”
耿兰此刻心生悔意,若是她坚持来一趟那个孩子可能就不会出事了。
月光洒在海面上, 小船上的烛光越来越暗, 林厌行面色不变地迈出一步。
男人手背上的青筋都因为握紧的力度增加鼓起:“不要过来!若是你们打扰了海娘娘我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说着就将棍子戳向林厌行。
外强中干,林厌行心中冷哂,抬手拍落棍子后在汉子的肩膀上一推,那粗壮的身躯就像是一棵早已腐朽的树翻倒在地。
另外两个瘦弱的人却并未因此而害怕, 他们对海娘娘狂热的追崇已经无畏地抬起手挡在林厌行面前, 颇有一种赴死的坚定。
璩苏是个急性子:“我先去救人!”
说着他招出本命剑疾驰而去。
还未等那几人反应过来,头顶划过一道白光直冲海里去。
那海浪似乎察觉到海岸处的动静收回了玩闹的心思,林檀只感觉一股大浪张开大嘴试图将她吞入腹中, 双手紧紧扣住小船两端, 她闭上眼屛住了呼吸。
林檀甚至能感觉扑面而来的咸湿味道, 身下的小船却轻微地晃荡起来,仿佛有人踩了上来, 小船都往下凹陷了一点。
小船上的最后一支烛火被熄灭,林檀在动静下睁开了眼,海面上漆黑一片,面具上双眼的位置并不大,她发现那并不是她的错觉,船上就是多了一个人,可惜她只能看到对方的一片衣玦。
林檀甚至无法分辨面前的人到底是何目的。
她身下的船已经离海岸很远了,在这与世隔绝的小渔村里他们甚至不知道修士是什么,也不能怪她为何会这样想。
“别害怕,我是带你回去的。”璩苏正是正义感最强的青葱年纪,清亮的嗓音给予林檀不少安全感,但她并未放下手里的匕首,“你是修士?”
踏入修仙之道,璩苏的视力自然不是寻常人可比。
视线所及处,少女戴着奇异的面具歪着脑袋正打量着她,没有哭泣,她的声音平稳地不同寻常。
“是。”璩苏大脑发散着,方才他亲耳听到那几人说这孩子是自愿的,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这个叫做婵婵的女孩是否也有着和岸上那群人同样的信仰——
涉世未深的孩子若是长时间浸淫在这样的耳闻目染下,愚昧与天真之间的糅合所造就的死亡将是散布者无法洗脱的罪恶。
璩苏很担心她会在自己的话后像岸上的人那样回他一句‘我不需要帮助,请你离开这里’的话。
好在她并没有,而是带着雀跃向他道谢。
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璩苏弯下腰朝她伸出手去:“现在我带你回去。”
林檀的确很高兴,她终于碰上了能联系外界的人,将手递过去时腰间一紧,海水浸湿了她的衣裳,林檀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就被从船后偷摸着爬上来的东西拖下了水。
璩苏没能反应过来,等他伸出手时人已经被噗通一声被拉了下去抓了个空。
身后的一段白练比他快一步也没能捞到人。
“耿师姐,这下面果然有东西!”璩苏没能抓到人懊悔不已,他耷拉着眉心想着刚才要是不多说或许就能带人走了。
飞天对于剑修并不难,下海他只能发挥出一半的实力。
耿兰没有未责怪他的意思,他们本来打算趁着天黑探查一番再动手,如今的状况打得他们措手不及,璩苏没能救到人也是没料想到所谓的海娘娘的小动作。
“如今将人找回来才是最要紧的。”耿兰说话时,林厌行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船尾上。
林厌行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耿兰第一时间望向海边,原先那吵闹的人都昏倒在岸上。
“我担心他们将村子里的人喊过来,干脆让他们睡上三个时辰。”他并未对三个凡人造成什么伤害,耿兰和璩苏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
只是那三人穿着并不厚实,在这海边躺上三个时辰肯定得患上风寒。
不过,都活人祭祀了,风寒又算得了什么呢?
林厌行没看到船上的人,再加上璩苏的表情不大对,他琢磨着出了大概。
他向来不是什么热心肠的好人,救人这样的事情璩苏已经冲出去他自然乐得自在。
“海底有东西作怪。”耿兰从芥子袋里拿出避水珠含在口中,璩苏身后有个门主爹自然也不缺这些东西。
耿兰将目光放在林厌行身上,她同璩苏去过林府但对这位四公子并不了解,自三年前上山成了记名弟子后,倒也中规中矩,唯一让耿兰印象深刻的倒是他温和的性子,即使被林家另外两兄妹针对也并不动怒,耿兰也就对他多关注了一些。
平日里若是他要炼什么丹药,她也大方借他地方炼,事后林厌行也会给她一些做任务得来的小东西,熟悉下来知道他并手里并不宽裕。
“林师弟不如待在岸上,到时候也好接应。”
虽对救人没什么兴趣,林厌行此次来可是冲着他们口中的‘魔’而来,眼看着有了机会,他自然不会在岸上干等。
“我先前学了闭气,待上一个时辰也无碍的,不如一同下去至少还能互相照应。”
他这么说耿兰没在拒绝,三人不再浪费时间跳下了海朝着方才的波动寻去。
林檀此刻却不太好过。
她不过一介凡人,被带着潜伏下海后没一会儿就憋不住喝了几大口海水,腰间被什么东西死死缠着无法挣脱。
摸上去的触感像是鱼鳞,她用手抓了一下根本扣不动,鳞片坚硬如铁。
在海里不好使劲,林檀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睁大眼睛看准束缚在腰间的东西狠狠扎去——
有过片刻间的停顿,但也只是停顿了一息,林檀的攻击仅仅在鳞片上留下一道划痕,她又喝了一口海水,窒息感笼罩着她。
在彻底失去意识时,她仿佛看到了一颗脑袋张开血盆大口朝她张来。
耿兰和璩苏对魔的踪迹并不是很清楚,但身上留着魔族血脉的林厌行却能嗅到它溜走的痕迹,他较另外两人快上半步,只言:“我看到了它往那里去了。”
耿兰两人并未怀疑。
直至一处平坦之地,他们真的寻到了一些踪迹。
“这是……封灵阵?”璩苏从小被父亲灌输各类知识,而他对阵法也颇有涉猎,他捡起地上碎掉的灵石,如今封灵阵已经被毁,不知道跑出去了什么东西。
但唯一知道的是,若是对付小魔根本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璩苏拿出传音符:“我给门派传信……”
一只手压住了他的动作,璩苏不解地看向林厌行,青年脸上依旧是温和的:“如今救人要紧,若是我们碰上了对付不了再传也不迟。”
“若是我们三个能对付,也不必让他们来一趟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璩苏总觉得有点怪,但他根本抓不住什么,只能同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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