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发动下面的人暗中查找,若是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
他斥候出身,一个大活人被他跟丢,简直丢脸,胡军巡心里堵着一口气,非要把人找到不可。
柳依尘恍恍惚惚醒来,发现自己在一间杂物房里,屋里各种杂物,地上满是灰尘。她被绑住手脚,整个人现在还有点昏沉。她摇了摇头,见还是没用,索性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果然令人清醒。
门口传来说话声,声音得意又聒噪,柳依尘觉得耳熟,正要细听,门一下就开了。
“哟,醒了。”
柳依尘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这妇人穿金戴银,发髻上簪着大红色的牡丹花,偏偏身上的罗衫,七八种颜色交织,花的好像一只孔雀。
那妇人四五十岁左右,眼尾已经有细纹,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三分娇媚艳俗,两分邪气打量,剩下五分便是算计了。
柳依尘发现她身后还有人,那人露出脸来,刻薄得意的模样,柳依尘瞬间明白怎么会回事。
她这是被章牙婆给卖了!
“牛妈妈,我说过吧,这小娘子细皮嫩肉姿色好,绝对值一百两银子。”
牛妈妈上前蹲下,捏住柳依尘的下巴细看,又盯着她的身段,目光在她胸部停留稍许,眼里闪过满意神色。
这种打量货物的算计,让柳依尘恶心倒胃口。
“就是年纪大了些。”
章牙婆忙道:“不大不大,她才二十出头,又生的稚嫩,这模样,您对外说是十六,人家也信不是?”
牛妈妈撇她一眼不说话,章牙婆知道她想砍价,可这一百两真不能再少了。于是又道:“再说,她身上有少女的姿态,又有少妇的风情,可是最勾男人的时候。不像那些雏儿,还得你花心思多调教不是?”
这话让牛妈妈顿了一下,似乎也是认同她的说法,可话上却说,只能给九十两。
章牙婆还要再说,牛妈妈却是冷哼一声,说这人来路不明,自己要给她弄身份,也得不少银子,她要是再多话,这人就让她带回去好了。
人已经醒来,看到她们的交易,这如何带回去?
章牙婆对上柳依尘漠然的眼神,心里有点发毛。一般女娘遇到这种事,谁不是又哭又闹,恐惧求饶。可这柳娘子,睁眼面无表情看她们,竟是一点也不慌。
那双杏眼,隐约透着寒光,看她的样子,好像是在看死人。
章牙婆咽了咽口水,不敢再想,忙道:“九十就九十。”
牛妈妈满意,让打手给了钱。章牙婆看着雪白的银锭子,当即上牙咬了一口,心头欢喜,忙不迭走了。
屋里只剩二人,牛妈妈这才回头看柳依尘。上下打量之后,略微疑惑。“醒了也不开口,莫不是个哑巴?”
柳依尘看她一眼,靠在沙袋上,一言不发。
牛妈妈更加惊奇,往日买来那些女娘,哪个不是哭天喊地,尖叫辱骂。怎么这个如此冷静,甚至带着一股怪异的冷漠。
柳依尘不开口,牛妈妈却好奇起来,主动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柳依尘闭上眼,牛妈妈心里没底,这样子也不像是认命啊!
她顿了顿,“章牙婆将你卖给我了,我这是百珍楼,开封城最有名的妓馆,不管你怎么想,如今来了我这,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老娘有的是法子让你懂事。”
她说完等着看柳依尘的反应,结果柳依尘不仅不害怕,还继续闭眼休息。牛妈妈怒了,上前扯住她的头发,逼着柳依尘与自己对视:“听懂了么?”
柳依尘淡漠看她一眼,忽然笑起来。
牛妈妈惊吓的退后一步,心里发毛。“你.... 你笑什么?”
柳依尘不说话,就是看着她笑。牛妈妈懵逼,这眼神.....这眼神.....像极了疯子。
她顿时着急站起来,打开门喊叫一会儿,门口跑来一人,她着急道:“去,去把齐大夫给我找来,还有那个章牙婆,把人给我逮住,先别让她跑了。”
牛妈妈回头,看着神情怪异的柳依尘,心里发怵。这样子,像极了被客人折磨疯癫的妓女,她再熟悉不过。这该死的章牙婆,不会弄了个疯婆子给她吧。
疯婆子可不值九十两。
齐大夫很快到来,约莫五十上下,眼神不正,看见牛妈妈都要眼神猥亵一番,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牛妈妈眼下可没时间跟他调情,让他赶紧看看柳依尘,大夫看见柳依尘,眼前一亮,好一个姿色出众的小娘子。
牛妈妈见怪不怪,轻踹他一脚,这老不羞的。
大夫只当是调情,见柳依尘被绑着,不好把脉,要牛妈妈给松绑。牛妈妈不屑,让打手给柳依尘松绑。大夫把脉之后,眼神变了又变。
看看柳依尘,又看看牛妈妈,倒让牛妈妈更紧张了。
“你倒是说句话,她到底有没有病。”
大夫:“这都快死了,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个人?”
牛妈妈傻眼:“你确定?”
“我还能骗你不成,就这脉搏,老夫看病多年,还能看不出什么是绝脉?她这脉像,跟年前死掉的春鸳娘子一模一样。”
第三十六章 黑心老鸨色大夫,蛇鼠一窝毒心思
牛妈妈气的头顶都要冒烟,咬牙切齿问还有没有救。大夫翻个白眼,都说是绝脉,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说完又看着柳依尘,这小娘子的容貌身姿,就这么没了,实在可惜的很,不如.....
他一个眼神,牛妈妈就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想着自己被章牙婆坑走九十两,她就来气,对柳依尘也没了好眼色,嫌弃的退出去。
刚拿到钱还来不及逍遥快活的章牙婆,才走出去没多远,就被牛妈妈的打手抓回去。等被人狠狠打了一顿巴掌,才弄明白怎么回事。
怀里的银子还没捂热,就被抢走不说,心烦的牛妈妈,还被打手打掉两颗牙。
“你这老虔婆,下次再用这样的货色糊弄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没有价值的柳依尘,被当做人情丢给了老大夫。那老东西色令智昏,也不嫌杂物间腌臜,当即就想脱了衣服办事。
柳依尘没有尖叫,等人靠过来的时候,朝着他的后脖颈使劲扎了一下。大夫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人就晕厥过去。
看着死狗一样晕倒的大夫,柳依尘在他身旁的药箱里翻找。里面别的不多,春药倒是有好几种。她嫌弃的看一眼大夫,想了想,将人捆起来,却没有着急出去。
她在等,等天黑。
白墨存看着黑掉的天色,心神不宁。胡军巡还没找到人,焦大夫也没有口信传来,可眼下比他更着急的,却另有其人。
周家别院里,周岷山听着货郎的话,气的心头发颤。“你再说一遍,什么叫人不见了?”
货郎紧张的咽口水,“官人.....小的今日按照约定去交易,可到地方等了两个时辰,也没见到人。我起初以为,她是不是反悔了,于是着急去白家找人,到了白家,小的发现白家也在找人,说是那小娘们儿失踪了。”
周岷山居高临下审视货郎,他一言不发的样子,在阴影里更显得可怕。货郎不敢抬头,只觉得头顶有千斤重,脑门都磕到地板上。
一旁的周老五道:“官人,会不会那小娘们儿知道什么跑了?”
周岷山不信,“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能知道什么去?”
货郎脑袋压的很低,瑟瑟发抖。周老五疑惑:“按理说,她与她姑姑相依为命,听见能拿东西交换她姑姑,自当着急交换才是。没道理听说我们要换人,反而不同意。”
周岷山也这样以为,都走到这一步,怎么会忽然失踪。“会不会是白墨存发现什么,把人处理了?”
周老五想了想,觉得不应该。白墨存是戒备心重,但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当初他们听说东西在白墨存手里,想方设法去往白家安插钉子去找过。结果没两日,白家下人全部被遣散。
他们后来又找偷儿去白家翻找,可那么大的宅子,要藏一本账册,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的。
而且白墨存虽然眼睛瞎了,但是耳朵却很灵敏,小偷进去没多久,就被发现,一脚踩中陷阱,拼命逃出。
眼看着外面的风声越来越紧,他们也害怕,于是才想了这么个主意,逼迫柳依尘进门当女使,趁机寻找东西。
周岷山烦躁的很,“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你说怎么办,眼看着.....眼看着他们要掐起来,这时候账册的事闹出来,咱们还能活么?”
货郎紧张的要死,他其实压根没告诉周岷山,柳依尘已经知道她姑姑被关押在刑部大牢,成了死囚。
如果他说出来,只怕周大官人要认为是他泄露的消息,樱桃小贩的事儿还在眼前,那小贩甚至什么都没说,只是被意外抓去,他们就杀人灭口了。
货郎当时想的是,这事儿绝不能让周五爷知道。横竖交易的时候,他们也没打算交人,而是做好了计划,将账册骗到手,然后转手把柳依尘处理掉。他觉得这点小事儿隐瞒下来,问题也不大。
可他是真没想到,柳依尘会失踪,眼下他是真的心慌,更不敢说实话了。
周老五见周岷山发怒,将货郎先赶出去。等屋里只剩二人,这才道:“官人莫急,实在不行,咱们将事儿都推到张博梁身上便是。”
横竖人已经死了,他们弄些假证据,也能把事儿平了。
“你说的简单,粮食是咱们这出去的,葛账房的账本若是被有心人找到,咱们根本逃不脱。我这要是出事,上面的人能放过我?”
周岷山气的肝疼,他是如何也没想到,葛账房那个老东西,竟然还留了一手。那么个老东西,自己平日去酒楼都不会看见,更别说到自己跟前来说话。
如今就是这么个老废物,几乎要逼死他。
他焦急的不行,恨不能立刻冲到白家去,逼问出账册来。
“要不直接杀了白墨存,他死了,那破宅子一把火烧掉,就万事大吉了。”
周老五自然要劝他,当初就说过,白墨存一个瞎子,就算有账本,也做不了什么。如果真要做什么,早就拿着账本去衙门了,何至于安静这么久都没动静。
他们不怕白墨存拿着账册去衙门,怕的是背后还有他人盯着,这账册就是个套,等着他们往下跳。
周岷山当时听劝,不敢轻举妄动,但又不甘心账册的存在,于是各种方法想偷出账册来。
如今东兴楼出事,张博梁惨死,这证明账册背后还有其他人,周岷山如何不着急?
他满心想着,只要账册到手,清理掉一切,就万事大吉,可现在柳依尘不见了。
“她一定是知道我们的计划了,她从哪里知道的,不行,你想想法子,把她姑姑弄出来,等拿到东西,两个一起杀掉就行了。”
周老五心里骂他蠢货,面上却一脸为难:“官人,那可是开封府大牢的死囚,没有官家恩典,谁也别想将人放出来。”
“那小贩不就杀掉了么,怎么一个女囚不行?”
周老五无奈,在里面偷偷弄死一个人容易,那些人审讯,可轻可重,偶然有人突发急症死掉,也是情有可原。
可要把死囚放出来,谁也没那个胆子。况且周岷山又是个吝啬的,杀小贩都只肯出五十两,让一个死囚活着出来,没有几百两根本做不到。
第三十七章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人心各异生路茫然
周岷山没有法子,只能让周老五把人找到。他心里慌的很,盼着柳依尘真的拿到账本,这样一来,他只需要把人杀掉,烧掉账册,就万无一失。
周老五点头答应,出来却面色阴沉。货郎等在廊下,见他到来,紧张的跟着他走过垂花门。到了外院,货郎当即害怕的求助。
“五爷,小的真的没有说谎,我们的人等在大理寺衙门外面,一刻都没离开过,那娘们儿是真的没出现啊。”
周老五看着这人在自己眼前磕头,眉眼都没动一下。反而淡定的煮茶,直到茶咕噜噜冒泡,升起白色的热气。他将货郎叫到眼前,递给他一只茶盏。
货郎不明所以,就见周老五提起瓷茶壶,低下头来问他:“你有没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货郎眼神闪躲,紧张的摇头。周老五阴翳的扯起唇角,让他双手握紧茶盏,随后开始倒热水。
滚烫的热水慢慢热透了茶盏,眼看着要溢出来,周老五又问了一句,货郎还是不肯说实话。周老五冷笑,将热水溢出,滚烫的水让货郎本能闪躲,茶盏摔在地上,热水撒了一地。
货郎双手被烫红,忍着疼痛,哆哆嗦嗦看着周老五。
“既然不喜欢用茶盏,就用手接着吧。”他微微一笑,货郎却吓的魂都丢掉。
货郎跪地求饶,磕头说自己什么都没隐藏。周老五声音低沉恐怖:“把手举起来。”
货郎实在害怕,可更害怕周老五其他的手段,只能恐惧地举起手,热水烫手心,货郎顿时哀嚎。
好在茶壶小,热水有限,货郎被烫的双手发红,起了水泡,也只敢跪在地上求饶。
“这点小手段都遭不住,若真是让其他人来,你能扛得住什么?”
货郎知道这是威胁,自己若是再不说实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他当即将柳依尘威胁他的话说出,周老五眯了眯眼。
“她如何知道她姑姑在开封死牢的?”
“她说是意外看见的,小的真没说谎。”
货郎双手疼痛难忍,恨不能现在就塞到冰块里降温。
周老五嗤笑:“她说的,你就信了?蠢货一个。”
货郎不明白,周老五难得耐心给他解释。“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那个焦大夫突然就要去开封大牢看病,偏偏就让她瞧见死囚。”
货郎脑子因为疼痛而混乱,压根没心思猜测周老五的想法。何况周老五这人,心机深沉,从一个小小的马夫,混到今日的地位,得周岷山的器重,周家许多事,都是经他的手。
整个周家,他可以说是第二个主子。
周老五也不指望这货郎能猜透其中的微妙,他坐在椅子上,轻轻敲打着扶手,眨眼间就想明白,这背后有人故意引导。
为什么要引导柳依尘去看这些,是为了摆脱他们么?那就意味着,这人知道他们的存在,知道柳依尘的目的。如此这般,背后的人只能是白家那位瞎了眼的小官人。
可是,他图什么?
周老五想不明白的地方在这,那个瞎子,这辈子能靠着一点祖产安稳度日,已经算是福气。若他是瞎子,断不能卷入这些危险之中。
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可如今看,这瞎子并不安分。莫不是,他人没瞎?
不对,瞎子真瞎,这件事他再三确认过,靠谱的大夫也说过,瞎子这辈子好不了了。
总不能焦大夫真治好了人吧?
不对,他没这个本事。
周老五脑袋发疼,一会儿觉得白墨存有问题,一会儿又觉得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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