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不大,香火也不是很旺盛,只是寺庙里有人供奉的长明灯,不时有人来上香。
小沙弥将焦大夫引到后面就离开,白墨存站在无数灵位前,拄着盲拐一言不发。
“你说这事儿与赵有德有关么?”
白墨存却摇了摇头:“他的本事,最多是把钝刀。”
焦大夫却不屑的笑了下:“钝刀子割肉,才最疼。”
白墨存一愣,难得笑了笑。焦大夫上前点香,点燃之后递给白墨存,白墨存朝牌位方向拜了拜,焦大夫拿过他手里的香,帮着插进香炉里。
随着香头冒着淡淡火光,一缕缕白烟从香头冒出,渐渐拔高,散在空气里,发出檀香的气味,蔓延整个佛堂。
白墨存看着这些牌位,只盼着这些人受了他的香火,来生能投胎去好人家。
焦大夫忽然发现多了一盏长明灯,牌位上是柳依尘的名字,便想起来,今日是柳依尘的头七。
“你倒是有心了。”
白墨存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咱们计划这么久,背后的人总算冒头,值得高兴才是。”
焦大夫嗤笑:“高兴什么,蜉蝣撼树而已。我要不是......也不晓得自己为何要陪你疯。”
二人上了香离去,等人走远,佛堂后面走出一道身影,走到牌位前,看见柳依尘的名字,嗤笑一声,“白墨存,你个骗子。”
第四十五章 盘点产业算利润,收支不对上门询
朱火的动作还是很快,没几日功夫,就拿到周家的产业明细。按照朱长岁的要求,重点查了查东兴楼的账目。
看着东兴楼每日的流水,朱长岁估算了一下,这家酒楼一日大约产生五百贯钱的账面流水,最高时候,也就是八百贯钱。
这还没算人工材料成本的开支,粗略一算,一家酒楼一个月的入账,最多四千贯钱。
加上周家其他明面上的产业,周家一月的收入,在两万贯左右。
但是这些收入可不是纯收入,还需要从里面拿出钱财做下个月的开支,养着周家的女使家丁主子们。这些钱在普通百姓来看,那已经是顶天的富贵,可到周家朱家眼前来看,却根本入不敷出。
想到父亲房里光是一张不起眼的地毯,都价值千金,周家就算有心补贴周氏,也不可能将所有钱财都拿来供给朱家。
周家商贾出身,这笔账他们比任何人都会算。
朱长岁留意过继母的行头,每年的珠宝首饰,四季衣衫,都比着最好的来。更别说朱长安,他的一匹马都价值两千贯钱。
他们的钱,另有来处。
“官人,小的查过,张博梁似乎暗中倒卖粮食,只是不知这粮食从何而来。”
朱长岁的眼神已经冰冷,窗户外面的鸟叽叽喳喳,倒是显得屋里安静的诡异。他将账册随手一丢,看着欲言又止的朱火。
“有话直说便是。”
朱火咽咽口水,道:“小的发现,前段时间,二郎君去百珍楼请人喝酒,似乎与人斗气,花了三千贯请花魁,但因为钱不趁手,还将老夫人给的贴身玉佩压在百珍楼里。”
朱长岁能够想象,那个弟弟是如何态度嚣张肆意,拿着玉佩与人争风吃醋。
有那玉佩在,朱家人不可能赖账。
“钱是谁给的?”
朱长岁已经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他更想弄清楚,周家到底做了什么。
“问题就在这,玉佩不见了。”
朱长岁诧异抬头,“什么叫不见了?”
按理说,百珍楼必然会拿着玉佩来上门要债。可第二日不仅没上门要债,百珍楼甚至都没再提这件事。
也是朱火仔细,好好打探才知道,当日夜里,便有人拿着银子赎走了玉佩。朱火起初以为,这是周家在背后给二郎君善后。
可调查才发现,周家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倒是朱长安,好几日才想起玉佩被自己典当出去的事。
他想起来的时候,发现百珍楼没有人上门要债,又害怕父母发现,于是躲到书院去,许久不曾回来。
朱长安在书院躲了许多日,百珍楼也没上门,父母更是没责备他,便以为百珍楼害怕朱家门第,不敢上门要债,于是玉佩的事儿也不管了,只当丢了。
“那玉佩现在在何处?”
朱长岁有不好的预感,世上没有哪个傻子,会花三千贯当冤大头。他这么做,必然有所求。
可过去这么久,都不曾找朱家,那必然是所求甚大。
朱火摇头,那玉佩仿佛石沉大海,没有半点消息。朱长岁忙起身,吩咐朱火备马,他要去一趟周家。
周岷山因为账册的事焦头烂额,开封衙门那边的内线断了消息,他们千辛万苦打探到,开封衙门的确找到了账册,但是账册似乎随着胡军巡落水,也消失不见。
他开始是高兴的,觉得老天爷都在帮他,这下他可以高枕无忧了。
可周老五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哪有这样的巧合。周老五吩咐货郎继续去打探消息,果然发现账册被人偷走。
这一下,周岷山实在坐不住。他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与他为难。
“这定是白墨存背后的人,那瞎子原本负责藏匿账册,谁知被我们的人偷走。他们发现不对劲,所以来截胡了。”
“他们是怎么发现的?”周岷山十分不理解,周老五只能耐心给他解释,肯定是那些人时刻盯着账册,才能及时发现东西没了。
周岷山脑子嗡嗡的,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横竖想不明白,只能着急问周老五,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老五也头疼,他也懵逼的很,想了半天,才道:“自古绑匪绑了人质,必然是要求赎金的。这账册如今就是人质,咱们不妨先等等,看看匪徒会不会上门来索要钱财。”
“那要是不来呢?”周岷山可不想天天因为这种事,无法安睡。
周老五心头慌乱,但他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乱,不然周岷山就要觉得他无用了。于是他高深莫测道:“官人莫慌,如今该清理的痕迹咱们都清理干净了,到时候他们就算拿着账册来,也无从查起。毕竟咱们的账,都平了。”
周岷山似懂非懂,但是听见账平了,就明白过来。只要账平了,就不怕查。
朱长岁便是这个时候找上门的,周岷山听说朱长岁找到自己的私宅来,还吓了一跳。在屋子里打转好久,才冷静下来接待他。
朱长岁走进屋里,就闻到浓重的香料味,这气味里夹杂着酒气,看见瘫软在榻上的周岷山,他站在门边没动。
周岷山悄咪咪拉开一道眼缝,瞥见面无表情的朱长岁,这才做出忽然醒来的姿态。“哎哟大郎,你怎么得空来?”
朱长岁淡淡点头,叫了一声舅舅。周岷山将人迎进来,给他倒茶。可手不稳,茶盏从桌子上滚下去,还是朱长岁及时接住,才没摔了茶盏。
“上好的钧瓷,若是摔坏一个,这一套就废了吧。”
周岷山尴尬笑笑,继续给他倒茶。“不过一套茶具,坏了便坏了,没伤到大郎吧?”
朱长岁看着手里流光溢彩的茶盏,这一套,就价值百贯钱了,周家的富庶,完全超出他的想象。
周家曾经富庶过一段日子,这也是朱文梓迎娶周氏做继室的原因。但是几年前,周家生意出事,亏了不少银子,曾经没落很长时间,直到半年前,周家似乎又重新富庶起来。
若不是亲自调查过,朱长岁几乎要以为,周家曾经的没落,不过是个障眼法。
“今日来,是有一桩事想询问舅舅。”
“何事?”
“舅舅与张博梁,在做何买卖。”
第四十六章 大侄子上门逼问,周舅舅忐忑交底
周岷山差点要坐不住,还是很努力掐自己的肉,才冷静下来。他紧张的咽咽口水,说自己不认识什么张博梁。可说完又后悔,这小子上门问这个,指定查到什么,自己怎么这么糊涂,冲动之下全盘否认?
朱长岁也不着急,而是安静的看着这屋里的摆设,目光最后停留在一尊白玉石雕上。
那雕刻的是一副仙翁献寿,长寿的仙翁顶着寿桃脑袋,拄着拐杖,站在迎客松下,一副刚刚从天上下来,正要送寿桃上门的模样。
这一整块白玉,一看就不是凡品。如此随意被安置在宝物架上,可见这宝物架上的其他摆件,也身价不菲。
“舅舅还是实话实说吧。”朱长岁平静的笑了一下,仿佛好友闲谈。
周岷山见他笑,以为事情没多大,没心没肺的跟着笑了笑。“大郎这话怎么说?”
朱长岁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不是茶楼,没有美丽妩媚的女娘帮着点茶,简单的茶水冲泡,全靠茶叶品质。
朱长岁轻轻抿一口,上好的龙园胜雪。
他越是慢条斯理,周岷山就越是琢磨不透。
“我查过东兴楼,你跟张博梁联手倒卖军粮的事,我也已查清。我今日来,是想舅舅与我说实话,也好看看如何补救。”
周岷山见朱长岁不是来兴师问罪,心情难免微妙的好了稍许,他就知道,哪怕他们不对付,可到底是朱家人,周家出事,朱家脱不了干系,朱长岁不可能不管朱家死活。
他正要开口说话,门口传来咳嗽声,周老五不知何时到了门口,端着茶点进门,恭敬的给朱长岁问安。
朱长岁随意撇他一眼,任由他进来,将茶点摆上桌面,也任由他站在一旁不出去。
周岷山见周老五来,仿佛有了主心骨,忍不住偷窥他,想询问自己该如何应对。
朱长岁:“舅舅怎么看周管事,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周老五谦卑的低头禀报:“大郎君容禀,东兴楼的事儿我家官人实在不知,您是知道的,我家官人不爱管这些糟心事儿,若是出错,那也是下面的人坏了规矩。如今东兴楼的掌柜已经畏罪自杀,您若是有疑惑,该去问开封衙门才是。”
朱长岁总算抬头看他一眼,似乎早有预料,一点也没生气。
“舅舅也是这意思?”
“呃.....”周岷山尴尬的笑笑,眼珠子转了转,还是顺着周老五的话说。“管事说的是,我你还不懂么,开封城里,哪有官人亲自过问下面的事儿的,都是交给下人去办,不然养着这些闲人做什么?”
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刚才有点松动的模样,此刻已经没有。很显然,他早已被周老五拿捏。
可朱长岁是什么人,他今日来,就不可能善了。
他只是将茶盏放下,朱火便冲进来,还不等周家人有所反应,便一巴掌打在周老五脸上。
周老五反应不及,眨眼间已经被人反手擒住。
“大郎这是做什么?”周岷山吓了一跳,紧张站起来。
朱长苏斜睨周老五一眼,眼里的傲慢鄙夷,让人自卑。周老五却有不忿,竟抬头回视他。“朱少卿这是什么意思,我再如何也是周家的管事,您就算是打狗,也要看看我家官人的面子才是。”
朱长岁甚至不用说话,朱火便卸掉他的下巴与胳膊,令他不能反抗,无法言语,口水止不住流出来。
周岷山这是第一次见识朱长岁的手段,这才想起前些日子,这杀神可是将自己都亲弟弟送去大理寺大牢,狠狠抽了二十鞭子。
亲弟弟尚且如此,他这没有血缘关系的挂名舅舅,又待如何?
周岷山一下就怕了,惊恐看着朱长岁。朱长岁这才继续道:“舅舅还是实话实话的好,我耐心有限,其他人只怕更没什么耐性听你狡辩。”
“我.... 我.....”
周岷山还是挣扎,摇摆不定,根本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朱长岁冷哼,指着周老五道:”这样的手段,在开封府大牢里,都是最轻的。舅舅不肯说实话,来日到了开封府大牢,大理寺大牢,那就是老虎凳,烙铁往身上招呼。您身娇肉贵的,能受几次大刑?”
还几次,他一巴掌都受不了。
“有话好好说,你何苦这样恐吓我。”
朱长岁只看着他不说话,似笑非笑,看他仿佛个看死人一样,周岷山吓坏了,也不管周老五如何摇头暗示,只得全盘托出。
他说这人是朱长安引荐给他的,他起初不明白,大侄子为何忽然要给他介绍 一门生意,但是听说贩卖粮食这么挣钱,就忍不住贪心起来。
周岷山那时候手里的一批生丝玩砸了,不仅被人坑里一大笔钱,还欠了不少外债。偏偏这时候,朱文梓让周氏回来要钱,说是要往上面活动活动。
周岷山靠着朱家,也是得过不少好处的,可周家老太爷身体不行之后,将家里的事儿都交给周岷山处理,周家就开始走下坡路。
那几年周岷山只觉得自己气运实在不顺,干什么生意都赔本,他愁苦的很,恰好张博梁上门,还给他介绍这么个一本万利的生意,他自然不肯放过。
“你也不是做粮食生意的,张博梁为何找上你?”
看周家的样子,分明从中赚了不少钱,周转过来了不说,还比从前都过的好。短短半年时间,就能赚这么多?
周岷山有些为难,朱长岁冷笑,周岷山见状,索性把心一横,全部交代给他。
“我虽然不是做粮食生意的,可我手里有人脉有渠道,跟漕运的关系也不错,能打通关系用他们的船,把粮食送到北面去。不是我说,我跟漕运的一把手,是过命的交情,我俩......”
他犯了吹嘘的毛病,刚起个头,被朱长岁扫一眼,又打住话头。很想给自己一嘴巴,怎么这时候犯傻起来。
他咽咽口水,继续道:“事儿就是.....他们利用我跟漕运的关系,将粮食都运出去,并且把账目做平。我从中赚的是不少,可....可你朱家也没少拿。别的不过,光是你父亲那儿,我可是孝敬过三万贯钱。”
朱长岁闻言,眸子更冷了。
第四十七章 真相背后还有真相
当朝宰相一月的俸禄,也不过三百贯钱。父亲短短半年,就从周家要走三万贯钱,这顶的上宰相八年俸禄。
开封城开销大,朝廷的官员们自然不只有俸禄收入。可父亲能吞下这么多钱,也让人十足惊骇。
朱长岁坐在原地,想了很久,都觉得不对劲。就算私卖军粮有利润,何至于这么多,这要盗窃多少才有这样的油水。
“舅舅,你没有说实话。”
周岷山却一脸茫然看着他,“这....这话什么意思?”
朱长岁看他这模样便知道,他知道的恐怕还不如一个下人多,于是转移目光,看向一旁被卸掉胳膊下巴的周老五。
周老五的口水已经落到地上,对上他忽然转移过来的目光,心头更是一阵诡异的寒凉。他似乎才想起,这位大郎君是在大理寺任职,推断案子那是十分厉害的。
朱火将人带走,用了点手段。周老五嘴巴严实,一句话不肯说。朱长岁对周岷山不断审问,总算捋清楚一件事,私卖军粮不可能有这么多利润,然而周老五也好,周岷山也罢,他们都只知道倒卖军粮的事,哪怕怀疑这背后藏匿着其他事儿,也选择性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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