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昭昭老招重施,又是耍赖又是搬救兵,老郑一脸无奈,偏偏昭昭这招屡试不爽,他既怕女儿撒娇耍泼,又怕丈母娘施威。
老郑蹲下去拉昭昭的胳膊,“快起来,地上多凉,拉肚子你妈又得担心。”
“我妈才不担心我,我妈只在乎你,你重男轻女!”昭昭甩开胳膊继续撒泼。
老郑满头黑线,“你这都哪里学的词,我两个宝贝女儿,去哪重男轻女。”
“你护着小流氓!”
老郑失笑,“裴仅不是小流氓。”
“就是就是!”昭昭不依,“他欺负我姐妹,还抢别人漫画书!”
老郑愣了下,“你说的是真的?”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对,裴仅不是这种孩子。”
见老郑还替裴仅说话,昭昭更气了,“他就是!你去喊他家长来,让他家长揍他!”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说话,老郑的脸色忽然沉下来,眉头也紧紧皱起。
昭昭看他这个样子,虽然不怕,但是也知道暂时在这讨不到什么好处了,于是气呼呼自己爬起来,撂下句话,“你不管,我自己去处理!”
打架斗殴是那些没有开化的男孩的手段,昭昭自然不把这个法子放在眼里。
但她也要裴仅知道惹了她“女子帮”的下场,于是昭昭要求班里的所有女孩都不准和裴仅说话。
有些慑于昭昭淫威的男孩也知道惹昭昭没好处,跟着加入队伍,渐渐地,本来就沉默不爱说话的裴仅,成了彻彻底底的独行侠。
昭昭想通过这种方式逼裴仅认错道歉,但一天、两天,很久的时间过去了,裴仅都没有任何动静。
中午拿出简陋的饭盒,独自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值日时同期的人溜走,他也默默自己打扫完,没向老师告一次状。
渐渐,昭昭也感觉没意思了,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她觉得出了个空拳胳膊可真酸。
于是在某天放学,又轮到裴仅值日,装作慢悠悠收拾书包,拖拉到最后,等所有人都走了后,昭昭走到裴仅面前,双手掐腰仰着下巴说:“只要你向我,还有万丽丽道歉,我就让他们和你说话。”
裴仅眼皮抬都没抬,继续低头扫地。
“喂!我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昭昭转到他前头堵着他的路。
裴仅终于直起身来,漆黑的眼睛看着她,个子和她差不多高,但她可要比裴仅壮多了,昭昭又扬了扬下巴,“你听见没——”
“走开。”裴仅说,“挡到我扫地了。”
昭昭:“……”
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裴仅拿着扫把从她身前扫到身后,昭昭气到发抖,转过身来,指着裴仅微微弓起的脊背说:“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
一语成谶,昭昭没想到,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裴仅就没来上学。
紧接着第二天、第三天,连续一周,都没在学校里看到裴仅。
在昭昭疑惑又有点后悔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太狠了的时候,班里忽然开始传起一些闲话,关于裴仅的,说裴仅爸爸路上抢劫被抓起来了。
这话是昭昭从班里一个女孩子口中得知的,她绘声绘色描述自己从家长那里听到的传言,仿佛身临其境般看到满脸刀疤凶狠暴戾的裴仅爸爸拿着刀让人把钱交出来。
“裴仅就在旁边看着呢!”女孩知道昭昭讨厌裴仅,说得更加起劲,“我妈说这叫共犯,也是要抓起来的。难怪裴仅抢万丽丽的漫画书,原来是遗传!”
“我妈还说,裴仅他妈妈也被他克死了,他是个小灾星呢——”
“别说了。”昭昭打断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了这些话并不觉得高兴。
上课铃响了,说话的女孩悻悻回到座位,又转头兴冲冲讲给自己的同桌听。
这节课原本是老郑的课,他和语文老师换了课,这节课的主题是“交朋友”,语文老师让前后桌互相自我介绍,然后再向同学们介绍对方。
昭昭转过身来,视线忽然落在空了好久的座位上。
也不知道裴仅在牢里有没有交到朋友,他脾气这么差,不会被揍吧,听说监狱里的人都可凶可凶了。
那天放学后昭昭早早写完作业上床睡了觉,朦朦胧胧中,她梦到裴仅被几个人围在角落拳打脚踢,满脸都是血。
她跑过去想要救他,但被比自己粗出几倍的胳膊一把推开,一个凶神恶煞的人狞笑着向她走过来。
尖叫了一声,昭昭猛地从梦里醒了过来。
她摸了摸额头,已经满头大汗。
口中干渴无比,昭昭坐起来准备下床喝水,这时听到门外的对话声。
“……没事了现在没事了,你就当来了自己家就行。”
“嗯。谢谢。”
“书包放在这里,我给你拿件衣服,你洗个热水澡。”
“谢谢。”
“不用说谢谢,也不用有什么负担,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洗个澡好好睡觉,明天跟我一起去上学。”
“……嗯……谢、我知道了,郑老师。”
“老爸!”
老郑被突然从身后冒出来的昭昭吓了一跳,“怎么还没睡觉?你妈呢?”
“我妈去打麻将了还没回来,你去哪了?”昭昭盯着他身后的裴仅,明知故问。
“我明天给你解释哈。”老郑说,转过身来,“洗手间在那,你今晚跟我一起睡。”
“那我妈呢?”昭昭揪着他的袖子。
“你妈和你一起睡。”老郑说。
可我的床太小了。昭昭想说。但看了眼看起来似乎更枯瘦了的裴仅,又没说出来。
在裴仅低着头进了洗手间后,昭昭也被老郑推进房间,关上了灯。
昭昭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反射的月光一眨不眨。
她心里突突乱跳。
完蛋啦,老郑劫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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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伤痕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昭昭混混沌沌睡着,又被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吵醒,老郑和李清汎正压低了声音交谈什么,昭昭听到“裴仅”的名字,她闭紧了眼睛,没有出声。
“……那孩子可怜啊,他妈不是没救过来么,爹又进去了。他姑那天把他接走,谁知道是直接不让上学了,大热的天让他去地里种地,那么小的小孩啊,哎。”
“天热凉了汗发起高烧流着鼻涕,我去的时候正看到他姑父了扯着他的脖子把人放到冰凉的自来水底下冲鼻子,舀着凉水让他就着喝药……”
“我去他邻居家打听,都说他那个姑父不当人,喜欢赌钱,赌输了就打人,打自己老婆,也打裴仅。”
“……造孽啊你说是不是,清汎。”
老郑愤慨的语气弱下来,带着小心翼翼商量的语气,“所以我就给带家来了,你说我总不能看着孩子被打死吧。那小孩聪明,心眼也正,就是话少了点,出生在那种家庭也不是他的错是吧……”
“所以你想怎么办。”李清汎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带着独有的清冷,消去了夏夜的大半燥热,昭昭背后濡湿的汗正在慢慢蒸发。
“我……嗐,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家虽然不算富裕,添双筷子还是行的……是、吧?”老郑语气卑微。
“所以你想收养他?”李清汎开门见山。
“这……哎……我也……”
“行了,你出去吧,别把昭昭吵醒了。”李清汎平静地把老郑赶了出去。
那晚昭昭又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满脸横肉的男人挥起棍子对着裴仅,昭昭抢先一步挡在了前面。
男人说小屁孩少管闲事,昭昭说你别过来。
身后男孩倔强冰冷的声音响起,他说,你走开,少管我的事。
第二天醒来时,饭桌上坐着她爸妈和裴仅三个人,方形桌子四把椅子,李格高中住校,昭昭走过去坐在了唯一的空位上,和裴仅面对面。
饭桌上,李清汎不发一言,老郑缓和气氛问裴仅一些学习上的事情,裴仅用最简单但不失礼貌的话回答,每句话末位都会加一个,“郑老师”。
昭昭发现他只吃自己盘子里的饭,也就是玉米馒头和小米粥,桌子中央的酱肉小菜他一筷子都没夹过。
于是昭昭站起来,夹起了一片酱牛肉放到了裴仅碗里,“裴仅,这是我爸自己做的,可好吃了。”
裴仅拿着筷子愣了一下,半晌后他才夹起了那片肉,迅速地看了昭昭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你。李昭。”
昭昭美滋滋吃着酱牛肉,心里可高兴了,她是个超级大度的人,是惩强扶弱的小李女侠,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啦。
她和裴仅一起去上的学,小孩子不会掩饰情绪,看见两人肩并肩走进来都像见了鬼一样。
下了课昭昭被小姐妹们拉到学校后墙,问她怎么会和裴仅在一起,昭昭拍着胸脯说,你们都别说裴仅的坏话了,以后他就是我罩着的了。
小姐妹们互相对视,尤其是万丽丽,不解地看着昭昭,昭昭对她说,漫画书我会帮他赔你的,我这个学期的漫画书都借给你看。
她又郑重其事地和其他人说,裴仅他不是和他爸爸一样的大坏蛋,你们不准歧视他。
昭昭单方向宣布罩着裴仅,但裴仅似乎并未形成共识,在学校里,他仍旧沉默寡言,除了上课回答问题,其他时候什么话都不说。
不和其他人说,也不和昭昭说。
几次昭昭主动走过去,笑嘻嘻耍宝想逗他笑笑,他也只是冷冷抬一下头,说,你说完了吗。
小姐妹开始笑昭昭,说她喜欢裴仅,但裴仅不喜欢她。
开始昭昭有些生气,又羞又怒,决定她也不理裴仅了。
但晚上回家看到裴仅脱下校服,胳膊上未愈合的青痕时又心软了。
他这么可怜,她不应该和他计较。
裴仅在她家里的时候表现的可以用“乖巧”来形容,他回到家放下书包先去扫地,只要有一点纸屑都会去扫,吃完饭抢着洗碗,做所有能做的事情。
纵使老郑一遍遍说让他先去写作业,这些事不用他做,裴仅仍旧坚持。
昭昭趴在阳台的秋千椅上画着画,画裴仅弯腰扫地的样子。
她画画很丑,李格说过,像鸡爪子乱刨出来的一样,但这一副,她莫名觉得,还挺生动的。
裴仅忽然看了过来,昭昭立马把画收起来,她这幅画虽然满意还没自信到可以给别人看的程度。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看到她收起画时,裴仅眼里闪过一瞬受伤。
就是这天下午,昭昭家的门被“砰砰 ”砸响。
老郑还在做饭,李清汎在里屋,昭昭出去开门,一个眼眶深陷,身材瘦柴干瘪,还带点佝偻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
“你是谁?”昭昭问。
“叫你家大人出来。”男人一直在往门里挤,视线不老实地左右眺望,声音粗哑浑浊,似乎看到什么,表情露出几分兴奋,“裴仅你给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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