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月十五,滋养灵根。
秦胥传来的。
她竟忘了此事。
秦黛黛将通讯符收回芥子袋,又想到秦胥所说的联姻,再没有闲逛的心思,缓步朝客栈折返。
一路上想着岑望、秦胥还有神玄宫入宗考核一事,秦黛黛不觉有些出神,才走到客栈门口,便与走出之人相撞,有什么“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抱歉。”秦黛黛忙后退一步,柔声道歉,下意识地垂眸察看掉落之物,却在看清地上的物件时,整个人僵在原处。
一枚青玉色香包。
分外熟悉。
香包的右下角,还绣了两行小诗。
秦黛黛想要看清上面的文字,俯身便要捡起香包。
与此同时,另一只苍白的手也欲要拾香包,不想晚了一步,纤细修长的手指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万千灯火的夜色中,众人的喧嚣里,俊秀清雅的书生和清丽柔婉的女子,因为一场误会,手不经意地牵在一起。
这是不远处走来的少年,看见的全部。
第22章 考核
秦黛黛因突如其来的牵手愣了一会儿。
倒是对面之人反应过来, 忙收回手,嗓音清润,又夹杂着几分清咳后的沙哑:“抱歉。”
秦黛黛拿着香包直起身, 却仍因着不自在耳垂微热:“是我该抱歉才是……”
话未说完,秦黛黛突然感觉自己的胸口莫名抽痛了下,很短暂,转瞬即逝, 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姑娘?”
秦黛黛回过神来,却在抬头看清对面之人时微顿。
那人一袭白色书生缎袍,面庞俊雅瘦削,脸色生有几分病弱的白,眉宇间透着若有似无的倦色,举手投足带着几分不疾不徐的淡然与贵气。
样貌许是不算太惊艳,可这样的气场,莫名的熟悉。
秦黛黛蹙了蹙眉,好似在哪里见过。
“姑娘可否将香包还于在下?”书生微微颔首,得体地看了眼她手中的香包。
秦黛黛只扫了一眼那两行小诗, 便已然能确定是自己丢失的那枚香包。
只是时日已久,她的气息已微弱不可察了。
秦黛黛不知此人何处捡到的自己的香包, 不敢冒然承认, 顿了下问道:“公子的香包甚是好看,敢问在何处能买得?”
“这个?”书生摇头, 无奈地笑笑,“并非我不告诉姑娘, 实不相瞒, 这香包是我两个多月前在此客栈捡到的,这段时日偶尔回来一趟, 可始终无人来寻,我便一直戴在身上了。”
秦黛黛松了一口气,垂眸最后看了眼那句诗,最终将它递还给书生,只作不识:“许是失主已经忘记自己曾丢过这枚香包了,公子也不必再介怀了才是。”
书生抬眸饱含深意地望了她一眼:“也许真如姑娘所言吧。”
恰好一阵夜风吹来,他脸色微白,掩唇低咳了一声。
秦黛黛见状,不便多言,正要告辞,却见书生想起来什么:“我曾在前方的首饰铺子见过这类香包,刚巧顺路,姑娘若是喜欢,不若我给姑娘带一段路?”
秦黛黛正欲想个借口回绝,却听见身后少年的嗓音如晨露一般清冷,无一丝起伏:“阿姊。”
秦黛黛一怔,循声看去,今日的岑望穿着雪青色缎袍,站在灯火幢幢下,脸颊如染了霞光的白玉般剔透。
却是面无表情的。
“阿望?”秦黛黛不解地看了眼他身后的街市,“你出去了?”
岑望安静地走到她身侧,冷漠地睨了眼书生,神色顿了顿,好一会儿移开目光,看向他手中拿着的香包上。
那个叫徐青山的男子说过的话突然便冒了出来。
他说:香包是男子和女子定情之物。
少年不禁抿紧了唇,看向秦黛黛:“阿姊,他是?”
秦黛黛道:“方才我不小心撞到了这位公子。”
书生在看清少年的长相时,整个人似乎有片刻的凝滞,随后很快反应过来,轻笑:“不妨事,不知这位小公子……”
秦黛黛迟疑了下:“他是我阿弟。”
“原来是令弟,”书生抬眸,望着少年的眉眼,“当真是,一表人才。”
不知为何,秦黛黛只觉眼前书生的目光太过深邃,直令人心中所想无所遁形,她垂下眼帘:“方才是我唐突,多谢这位公子大度,只是今夜尚有旁事,首饰铺子便不去了。”
书生并未强留,微微一笑,告辞后离去。
直到走出街市,他唇角的笑也渐渐消失,一挥衣袖,莹蓝光芒闪过,原本略显平凡的面容刹那间如换了一张脸。
脸色虽仍苍白如纸有病弱之感,眉眼在月色下却平添几分惑人的美感,如一块萦绕着温意的和田玉,透着和煦下的危险。
一声长鸣由远及近传来,转眼间丈高的白鹤已俯首在身前,周身萦绕着浅蓝灵雾。
闻人敛从容站上灵鹤背上,神情若有所思。
岑望数月没有消息,在他消失之处却发现了秦黛黛的香囊。
如今秦黛黛的身边出现了一位酷似岑望的少年,名唤“阿望”,看起来对她分外依赖。
太过巧合了。
还是说,这便是那位秦小姐的目的。
为了得到,不择手段?
可他从未听闻有什么法术,能令人重回年少时。
除非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邪术。
闻人敛蹙眉,眸中不觉浮现几丝反感。
太墟宗和幽月宗意欲联姻时,师尊还曾道秦大小姐秀外慧中,性情至善。
如今看来,传闻到底只是传闻罢了。
不过……想到客栈中人说,她与那个叫阿望的少年会参与神玄宫的考核。
她要进神玄宫?
“公子,那少年当真是玉麟少君?”白鹤夏瑾好奇地问。
闻人敛沉默几息,轻蹙的眉心宽展,是不是岑望,那位秦大小姐有何目的……
“探一探不就知了。”他笑道。
*
客栈。
秦黛黛望着书生离去的背影,那股熟悉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心头。
好一会儿,她收回视线看向仍面色无波的少年,如之前几日的“冷战”没发生过一般笑了笑:“阿望,我们也上楼吧。”
岑望的表情和平时无二状,只是眼眸分外幽沉地看着她,不言不语。
秦黛黛见他不动,无奈道:“还在为我放弃剑修一事生气呢?”
岑望的睫毛动了下,依旧不发一言。
秦黛黛等了片刻,见他始终不曾回应,沉吟了会儿:“阿望不想再理我了?”
岑望脸色微变。
秦黛黛:“好吧。”话落,这次没待他做声,已率先朝楼上走去。
岑望的唇动了动,定定看着秦黛黛的背影,目光随着她移动着,垂落在身侧的手不觉紧攥起来。
良久,少年缓步上楼。
然而就在走上楼梯的这几息间,岑望莫名想起之前在六合镇的学堂,有一晚阿姊去捉妖,很晚才接他。
他便在学堂边看书,边等着阿姊。
几个不喜学业的学生在学堂的角落偷偷摸摸地翻看着话本,还小声议论着。
话本里讲的是书生与名门闺秀灯下初遇,一见定情,而后互赠信物,互通书信,却被女子家人棒打鸳鸯,最终书生高中状元,与女子终成眷属。
那些学生说到终成眷属后发生的事,脸颊通红,结结巴巴的没能说完。
至今岑望仍不知终成眷属后发生何事,那时他不过随意听了几耳,可不知为何,他觉得话本和方才的景象分外相似。
书生,阿姊,灯下初遇。
尤其直到那书生离去,阿姊仍在盯着他的背影。
他不喜欢,这种不喜和当初不喜阿姊和吴常安亲近有所不同。
他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直到到了楼上,少年的脚步停在长廊尽头,目光不觉看向远处的那间客房。
许是刚刚进屋,阿姊的客房门打开着。
岑望抿了抿唇,这几日第一次再走进秦黛黛的客房。
秦黛黛已经为自己倒了杯蜜浆,一手拿着糕点,一手拿着书籍翻看着,没有赶他出去,也没有如往常笑盈盈地看她。
她只是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籍,神情分外专注。
岑望走到她身旁,安静地坐在她身旁。
秦黛黛仍如视无物般翻了一页书,安静地翻阅。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工夫,少年的声音夹杂着淡淡的晦涩:“阿姊。”
秦黛黛翻看书的手一顿,仍没有看他。
少年也随之安静下来,良久,他的手从芥子袋上拂过,澄澈金光闪烁后,一本古籍出现在手中。
他安静地将古籍放在秦黛黛面前。
秦黛黛怔了怔,终于看向他,许久翻看了几页估计,而后惊讶地发现这竟是一本关于符修的秘籍,记载了不少符箓,多是修史上未曾刊录的。
“这是……”秦黛黛错愕问道。
“送与阿姊的。”岑望抿紧了唇,认真地看着她。
这几日,他的确生了气,气阿姊不愿与他一同去千乘峰,气阿姊不信他可以保护她。
可气过后他也认真思索,他不能每时每刻都陪在阿姊身边保护她,万一遇到危险,他希望阿姊可以保护自己。
秦黛黛知道,少年此举是已经接受了她放弃剑修,改修符修的决定,说不感动是骗人的,看着少年沉闷闷的眸子,心也软了下来,玩笑道:“我还以为阿望不想再搭理我了呢。”
“我从未不愿理阿姊,”岑望立即道,随后严肃下来,解释道,“阿姊那日说,我有一日会遇见心仪之人,到时便不愿被阿姊打搅了。”
“阿姊,我这几日好生想过,阿姊说得不对。”
“我不会有心仪之人,更不会与人成亲,有阿姊陪我便已足够,无人能将我与阿姊分开。”
秦黛黛一怔,继而觉察到后面这句话听着很是耳熟,而后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她当初哄骗小岑望唤她“阿姊”时说过的话。
秦黛黛将古籍合上,看着少年郑重的神情,心底轻叹一声,摸了摸他的头:“好,除了你自己,无人能将我们姊弟分开。”
岑望蹙眉,他总觉得阿姊这番话有别的意味,可转念一想,他怎会舍得与阿姊分开?
思及此,少年俊俏的脸庞逐渐轻松下来,又问道:“那阿姊呢?”
“嗯?”
“阿姊之前所说,还作不作数?”
秦黛黛疑惑:“什么?”
少年抿了抿唇,才沉声道:“阿姊之前说,若遇见喜爱之人,须得问询过我的意见。”
秦黛黛怔忡了下,继而想到当初在六合镇时,小岑望看见她与文清砚走得近了些,便问他会否和文清砚成亲,她说了这句话。
而他今日则是看见方才她和那个书生因误会牵手、交谈。
他虽成长了,但到底还是没什么安全感。
秦黛黛沉吟了须臾,同他道:“那些话自然作数,只是阿望,男子与女子之间并非只有男女之情,譬如方才,我和那人不过是因我冲撞了他,便道声歉罢了,只能算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岑望仔细思索着她的话:“那阿姊现在还没有喜爱之人?”
秦黛黛顿了片刻,良久垂下眼帘:“没有。”
少年蹙眉:“阿姊不喜爱阿望?”
秦黛黛一愣,她以为说的只是男女之情,可迎上少年专注纯粹的眼神,她不觉失笑自己的狭隘:“阿姊当然喜爱阿望。”
少年的神情终于舒展开来,余光望见前几日自己打地铺时的被衾,他停顿片刻:“阿姊,我今晚可以留下吗?”
秦黛黛一怔,刚要说他一个人总会习惯的,岑望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率先道:“明日便不会这般了。”
秦黛黛看着他微垂的眉眼,最终应了下来。
*
三日后,正是神玄宫纳新之日。
往日神玄宫及周遭七大峰都有结界守护,若无令牌,寻常修士连接近都做不到,这几日为纳新一事,特意放开结界三日。
初日为笔试,次日三日则是秘境试炼。
秦黛黛和岑望二人御剑飞在神玄宫上空,脚下便是翻涌而起的云雾及连绵不绝的山脉,银白的河流于山川之间纵横交错,终齐汇入海。
秦黛黛望着这番壮阔景象,胸中竟生出几分豪气。
许是这几日改道统修炼之故,她竟觉得灵脉之中的灵气游移如绸缎般柔顺和缓,连御剑都平稳了许多,隐隐有进入筑基境后期的势头。
“不知哪座才是千乘峰,哪座又是九真峰?”秦黛黛边朝下望去边顺口问。
身侧,少年一袭薄柿色圆领缎袍,高束的马尾间雪白发带迎风扬起,恰若人间第一流的意气风发。
而后他骈指一点,指向南方耸立在云雾中的山峰:“阿姊,那里便是九真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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