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黛动了动身子,本想要将手从他的手中拿开,未曾想才动了下,少年猛地收紧手指,死死攥住了她。
秦黛黛只觉指骨微痛,她看向岑望,后者仍双眸紧闭,只是眉头紧蹙。
停顿少倾,秦黛黛放松手指,少年紧攥着自己的手也逐渐松了下来。
她无奈地坐在床边,索性从芥子袋中取出本符箓册子翻看,下瞬察觉到什么,将最上面的羽毛取了出来。
这是梦境中的女子给她的那根羽毛,此刻它已褪去梦中的华彩,看起来如同寻常的雀羽。
那个女子应当是岑望的母亲,可她究竟是怎样的人,竟能将灵识附身于过去的梦境中?
甚至连梦中之物都能带到现实来?
秦黛黛思索不透,又以灵力注入羽毛,依然毫无收获。
秦黛黛泄气地将羽毛放回芥子袋,拿出符箓书册看了起来。
许是才从梦境中出来,又许是在梦中被严寒入体,看了没多久,她竟也开始犯起困来。
眼前朦朦胧胧,随后逐渐变为黑暗……
床榻上,双眸紧闭的少年睁开双眼,看着静靠在床边的女子,良久起身下榻,轻轻将她抱到床上。
“不要动我……”女子小声的咕哝声响起,语速很慢,甚至带着几分柔软的喑哑,像是在撒娇。
少年扣着她腰身的手一滞,阿姊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只觉心口处如被人用翎羽轻轻挠动一般。
好一会儿他反应过来,抽回手,将她微乱的发丝整理好,盖好被衾。
*
秦黛黛再醒来,是被一声声悦耳的宫玲之音惊醒的。
铃音如钟,却比钟声清脆,听得人心中宁和平静。
她睁开眼,正看见手腕间的无相宫铃轻轻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这是历劫完成的象征。
秦黛黛不由心生欢喜,随后才后知后觉自己竟仍在岑望的房中,且躺在他的床上。
阿望呢?
秦黛黛起身下榻,刚站起来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少年的脸色比起昨日好了些许,却仍泛着苍白。
看见她后,少年的眼眸有细碎的光芒闪过,他走上前,自然地将微乱的床榻整理好,看着她:“阿姊醒了?”
秦黛黛愣了下,只觉得这一幕说不出的诡异,却又说不上来何处不同,直到余光望见手腕上闪烁的宫铃,她方才反应过来:“魏小姐可清醒了?”
少年颔首:“今日一早魏城主便派人前来,说魏小姐已经清醒,还设下筵宴相邀。”
“筵宴便不去了,”秦黛黛应,“如今历练既已完成,我们当尽快回神玄宫复命。”
话落,她才发觉有些安静,抬眸看去,少年抿着唇没有应声。
“怎么?”秦黛黛困惑,随后反应过来,错愕道,“阿望,你想赴宴?”
少年摇头:“今夜免宵禁一日。”
秦黛黛茫然。
“阿姊,我想邀你去夜市。”
秦黛黛不由失笑:“你怎的突然想去夜市……”她的声音在看见少年认真的神情时逐渐放轻。
仔细想来,从二人相处至今,阿望一直很少说他想要什么。
这竟是他仅有的几次之一。
看着少年逐渐长成的俊俏模样,秦黛黛心知不定哪日他便变成了那个满身骄矜的玉麟少君。
最终她点了头。
夜幕降临。
今夜的紫阳城竟与神女节那几夜似的,繁华如梦,街市两侧灯火明艳绚丽,杂耍叫卖声不绝于耳。
秦黛黛行走在石板街上,左右环视,目不暇接,仔细想来,她竟还是初次特意出来如游人一般闲逛。
少年安静地走在她外侧,俊俏鲜亮的面庞轻易引来周遭人的注目,他恍若未觉,只不经意间挡住拥挤的人流。
突然,秦黛黛眼眸一亮。
之前卖花灯的婆婆仍坐在原先的摊位旁,笑呵呵地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
她不由拉了拉岑望的衣袖:“阿望,上次便是那位婆婆在卖花灯。”
被她轻扯袖口的少年低头看了眼她的手,似乎未曾听清,俯身问道:“什么?”
“我说……”秦黛黛侧过头,声音却骤然顿住,看着少年凑到自己跟前的面颊,近到仿佛能数清他的睫毛。
她不觉朝后撤了撤,又道了一遍。
岑望循着她说的摊位看去,明明七尺有余的木架上挂着许多花灯,他还是一眼看见角落的锦鲤花灯。
是阿姊那晚与明敛一同回来时,抱着的那盏。
少年神情微紧,与秦黛黛一同走到摊位前。
婆婆也认出了秦黛黛,笑着同她打招呼。
秦黛黛不好意思空手离去,索性看起花灯来,大多是与上次相似的样式,她本想随意选一盏,余光瞥见最上方挂着一盏兔婆灯,兔儿并不算精致,可两只耳朵及圆滚滚的肚皮翘起来分外可爱。
秦黛黛心生欢喜,踮脚便去够,试了几次均与兔婆灯失之交臂。
身后一阵脚步声,橘奴清香涌现,秦黛黛只觉后背有温凉的身躯贴了上来,一只玉白的手越过她的手,抓住兔婆灯的手柄,轻松地取下花灯,递到她跟前。
后背与少年的胸膛短暂触碰的感觉仍残留在心底,秦黛黛一时有些发愣。
直到少年轻唤:“阿姊?”
秦黛黛飞快回神,接过花灯便要离开,转瞬想到还没给钱,又匆忙转身,却见少年正平静地拿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婆婆,而后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而行。
秦黛黛看着手中的兔婆灯摇摇晃晃:“阿望,你何时兑的人界银钱?”
她记得他鲜少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便是芥子袋中也只被她塞了几块灵石。
少年默了默道:“今日白日兑的。”
秦黛黛点点头,未曾放在心上,还要继续往前,却见身边少年的脚步停了下来,定定看向街市对面不远处。
“阿望?”秦黛黛轻唤。
少年回过神来,对上她疑惑的视线:“阿姊,你等我片刻。”
说完,他便穿过汹涌人群,朝对面走去。
秦黛黛不解地看着少年的背影,正要一人去前方的投壶摊位前看个热闹,陡然听见身侧的茶楼二楼,半开的阑窗传来几人的交谈。
那几人约莫都是筑基境修为,最深厚者也是正说话的人,也才筑基境中期。
“听说了吗?靖华道君前几日出关了。”
“道君今次这么快便出关?才闭关两年吧?”
“大抵是和不久后的万宗大会及玉麟少君有关。”
“玉麟少君?”
那人声音轻了些:“听闻,玉麟少君并非因升境渡劫而闭关,而是失踪了。”
秦黛黛微怔,不由停下脚步,悄然释放灵识,以听得更清晰。
那人继续道:“靖华道君出关后,便以神识查探玉麟少君闭关的望霞林,却未曾发现玉麟少君的气息。”
“靖华道君得知玉麟少君擅自离开神玄宫后大为震怒,放言若玉麟少君在万宗大会前不出现的话,那么在万宗大会上夺得魁首者,便授封为神玄宫二少君。”
“那玉麟少君呢?”
“道君未曾言明,不过想来……”
“阿姊?”少年的声音传入灵识。
秦黛黛眼眸动了动,看向面前如琢如磨的少年,神情一阵恍惚。
阿望就是玉麟少君。
他总会恢复的。
从未有哪刻,像现在一般,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点。
“阿姊?”岑望又唤了她一声。
秦黛黛倏地醒觉,牵起唇角:“嗯?”
少年摊开手,掌心放着一枚精致的青玉色香包:“此物送给阿姊。”
第47章 抉择
秦黛黛原本仍有些恍惚的意识, 在看见岑望手中的香包后彻底清醒了过来。
香包看着有些面熟,像极了她曾经准备送给岑望的那枚,除了上方没有她曾亲自绣的那两行小诗。
只是……
秦黛黛看了眼香包, 又抬头看向正安静凝望她的少年:“阿望,你可知……”送香包一举代表何意?
她本想径自问出的,却在看清少年干净漂亮的眼睛时住了口,换了个问法:“怎么突然送香包了?”
少年的双眸像是盈了一层水, 湿漉漉的:“想送便送了,”说着他自腰间拿出另一枚,“阿姊与我一人一枚。”
秦黛黛瞧着他冷静的反应,忍不住在心中笑自己想多了,这一次再未说什么,接过香包:“多谢阿望。”
岑望抿了下唇,继而摇摇头。
秦黛黛疑惑。
少年将香包拿了过去,亲自系在她的腰间。
秦黛黛无奈一笑,便由着他了,见他系好才又道:“阿望, 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吧?”
今日的目的已达成, 岑望亦不愿逗留, 点点头,如来时一般, 自然地走到她外侧,一同回了客栈。
直到回到客房, 秦黛黛唇角的笑渐渐敛起, 这夜几乎没怎么休息,识海不断回荡着那几个修士的话。
不知为何, 她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所幸她如今已是金丹境,一夜未眠脸色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翌日便是三人离开紫阳城的日子,为免热心的魏城主率众人相送,三人一早便悄然御剑出了城。
想到阿望如今的身体还未全然恢复,待出城后三人便改御剑为乘坐飞舟。
秦黛黛仍想着昨夜之事,一人安静地站在舟尾看着云海,神情怔怔的,心思也有些低迷。
“阿姊,”少年不知何时走到她身侧,“阿姊昨夜未曾休息好?”
秦黛黛醒过神,习惯地弯唇一笑:“没有啊。”
少年认真道:“阿姊能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我。”
秦黛黛一顿,半晌笑意微敛。
“阿姊有何烦心事吗?”岑望问。
秦黛黛看着眼中毫不掩饰关切的少年,沉默几息后问道:“阿望,若有一日你发觉,你并非阿望,我也并非阿姊,你会如何?”
岑望的唇立时抿了起来,曾经那些莫名的记忆涌入脑中,他不喜欢那些记忆。
“不会有这种事发生。”少年闷声道。
秦黛黛失笑:“所以才是假设啊。”
少年的眼中如同蒙了一层尘埃,他拉起她的手,就像他还是孩童时,她拉着他的手那般。
“阿姊,我不喜欢这样的假设。”
“你曾说过,只要我还唤你阿姊,我们便永不会分开。”
秦黛黛怔住。
风迎面而来,吹得少年的马尾与缎袍拂动着,风华昳丽。
而他面前的女子,藕白云裳,发丝微乱,清丽的面庞竟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圣洁。
船舱内的林清漪看着眼前这一幕,虽说被秦道友设了结界听不清二人说了什么,可仍觉得这幅画面分外和谐。
尤其……
林清漪看向二人腰间,那里悬着一对相似的香包。
有一瞬,她竟生出一种二人相配的错觉。
下瞬林清漪陡然惊醒,又是懊恼又是自责。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就算真的怨恼秦道友,也不该用此等心思玷污他和秦师姐。
他们是姊弟啊!
思及此,林清漪忙移开视线,默念清心诀。
飞舟到达神玄宫,已是申时。
玉麟少君失踪一事果真早已传遍神玄宫内外,飞舟所经之处,凡有神玄宫弟子经过,口中窃窃私语的大都与靖华道君和玉麟少君二者有关。
紫阳城那几名修士说的并非虚妄之言。
只因最令这些弟子津津乐道的,当属靖华道君在无极石上立下的箴言:万宗大会前,玉麟少君若未现身,万宗比试拔得头筹者,立为神玄宫怀远少君。
秦黛黛在无极石前立了好一会儿,直到岑望唤她,方才回过神来。
林清漪与岑望要回千乘峰,秦黛黛与二人道别后,便径自回了九真峰。
秦黛黛先去了主堂面见了坤正真人,将自己历练完成一事说了,并呈上无相宫铃。
坤正真人将灵识探入宫铃中,许久抚着胡须点了点头:“虽非榜首,然初次下山历练,能得如此结果已是难得,”说着,他将宫铃收起,看向秦黛黛,叮嘱道,“不可生傲慢之心,不可行懈怠之事,可懂?”
秦黛黛应是。
坤正真人满意道:“这几日靖华道君出关,明尘真君亦去了主峰,过几日你再去见过明尘真君吧。”
秦黛黛忙行礼应下。
从主堂出来,已是黄昏,正值夕阳西下。
秦黛黛正欲御剑回后山,刚召唤出飞白剑,便听见一声惊喜的:“青青!”
她转头看去,姜宁和玄霜师兄二人正从不远处的藏书阁出来。
“真的是你,青青,你历练回来啦!”姜宁跑到她面前,上下左右地察看她的身体,“怎么样?可曾受伤?我听闻很多弟子初次下山历练,都带着一身伤回来。”
秦黛黛因她关切的语气心中一暖,笑道:“我没有受伤,一切安好。”
听闻此言,便是玄霜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秦黛黛不解:“玄霜师兄?”
玄霜面露赞赏道:“无甚,只是初次下山历练的弟子,受伤还是其次,大多未曾历过险境,稍有惶恐便会掷宫铃。秦师妹此番历练成绩斐然,我九真峰也跟着沾光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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