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老公。”听到丈夫喊叫声出来的宋晓慧大惊失色,“你怎么样,谁打你了?”
章杰鑫指着乔奚:“我管教丫头,她居然打人,还说我要是再打孩子就打我。老子教女儿,天经地义的事情,用得着她多管闲事。有本事,她养孩子啊。”
“行啊,你把孩子的食水配额给我,我来养。”乔奚要笑不笑接茬。
章杰鑫和宋晓慧勃然变色,他们怎么肯,孩子的配额大半进了他们的嘴,还能利用孩子讨些食物,给了乔奚,他们的日子明摆着要难过不少。
宋晓慧挤挤眼睛,捂着肚子哭:“我生的女儿,用不着你来假好心,你想养自己生去,凭什么要抢我女儿。”
乔奚盯着宋晓慧:“你还知道是你生的,我还以为是你捡的。”
宋晓慧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余光看见工作人员匆匆走来,如遇救星,立刻一屁股坐在地上伤心欲绝地哭起来:“这是要逼死我们娘几个啊,老公,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活啊。你要是出个好歹,我们娘三个也不活了,往水里一跳落个干净,省得活着受罪。”
领头的工作人员问:“怎么一回事?”
宋晓慧抱着躺在地上的章杰鑫:“同志你们看,她把我老公打成这样,你们必须替我们讨一个公道。”
边上的热心群众快言快语:“那是他自找的,这两口子一天到晚利用他女儿讨东西吃,讨不到就一顿打,打到人不好意思不给才停。”
章杰鑫急了:“我是教训她别乱向人讨东西。
“我呸,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当谁看不穿你们那点把戏,不过是心疼孩子不跟你们计较,你们还真当自己聪明,骗过了所有人。”
章杰鑫和宋晓慧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等周围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差不多了,乔奚才不疾不徐道:“他当着我的面想打孩子,我气不过就动了手。我知道动手打人不对,我愿意接受惩罚,你们可以扣我的食水,几天都行,我认罚。同样的,这对夫妻三天两头打孩子,还利用孩子骗取大家的同情心,这种事情是不是也该处罚?不然其他人有样学样,让我们怎么办?袖手旁观看着孩子被打死,还是捏着鼻子让他们得逞?”
“对对对,该管管了,早就该管管了,”被坑过的人立刻出声,“同志你说,一个孩子可怜巴巴问你要吃的,你不给吧,心里不好受,可给了,我们自己都吃不饱。孩子又不是真没吃的,是她的那份粮食都叫她爹妈给吃了,等于我们的牙缝里省下来的东西进了这两口子的嘴,哪有这样的道理。”
宋晓慧辩解:“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去吃孩子的东西,是这孩子胃口大又嘴馋,我们管不住。你看,想管教还被当坏人。”
“编编编,继续编,我说你们两口子怎么老喜欢把别人当傻子,觉得自己最聪明。一个屋住了那么多人,就那么点地方,没有秘密。”
宋晓慧涨红了脸,火辣辣地疼。
“同志啊,你们把孩子带走吧,横竖是你们在养孩子又不是他爹妈在养,他爹妈是吃孩子。把孩子一直留在爹妈身边,等着吧,孩子早晚叫他们养死了。见过啃老的,没见过这么啃小的。”
这话一出,好些人赞同。
“真的,带走吧,我们这一层也能落个清净。搁以前,父母打孩子不养孩子,情节严重的,也得剥夺监护权是不是?再不济,也等物资供给跟上了,再把孩子还回来。”
听着四面八方的指责,意识到自己犯了众怒的章杰鑫和宋晓慧心慌意乱,一会儿怕孩子真被带走,一会儿怕以后再也卡不到油,急忙指天对地发誓:“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误会,孩子是我们亲生的,我们怎么可能不疼,打她是我们文化低,不懂教育,以后肯定不打了,不打了。”
“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做什么?”
“韩队。”工作人员如遇救星,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家务事最让人头疼了,他立刻把烫手山芋扔过去,简单把事情说完,然后眼巴巴看着韩晶,一幅您说怎么办的模样?
听得韩晶脑门疼:“调查一下,是不是真克扣孩子口粮了?要是真的,就把孩子带走。”
有的人家克扣老人的粮食,不过老人心甘情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管不着。那么小的孩子却不可能心甘情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无良父母饿死。
“那是我的孩子,你怎么能带走。”宋晓慧慌了神。
“阿姨带我走。”小女孩冲过去抱住韩晶的大腿,仰着头认真道,“他们不让我吃东西不让我喝水,让我跟人讨吃的,讨到了也不许我吃,要拿回去。阿姨,你带我走,我吃的很少,我还能干活。”
走廊上有一瞬间的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宋晓慧歇斯底里地怒吼:“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两名工作人员架住张牙舞爪的宋晓慧:“同志,冷静,小心你的肚子。”
“诶呦,诶呦。”宋晓慧捂住肚子,“我肚子疼,我要生了。”
很多人下意识以为她是装的,直到看见一股水流顺着她的大腿往下流:“羊水破了,真要生了。”
躺在地上的章杰鑫顾不得疼痛弹跳起来,一把扶住疼得冷汗淋漓的宋晓慧,朝着韩晶怒吼:“我老婆要生了,快找医生啊。”
酒店有医生,但不是产科医生,不是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亏得宋晓慧是经产妇,生产过程相当顺利,不到一个小时,便瓜熟蒂落,是夫妻俩心心念念的儿子。
周围人都松了一口气,儿子好啊,女儿落在他们家活受罪,还是让他们生儿子吧。这节骨眼上养孩子,呵呵,有他们哭的时候。
这边生了儿子,那边小女孩,也就是章馨怡被带走,和另外两个孤儿养在一起。特殊照顾没有,但是该她的配给不会少,肯定比留在父母当沙包血包强。
章杰鑫和宋晓慧两口子自然不肯放过这一份口粮,韩晶压根不跟他们磨牙,要不是看在新生儿的份上,她还想扣他们几天食水来着。
十六楼总算略微清静了一点,不用再担心遇上可怜兮兮的小女孩,但是很快多出更多讨要食物的孩子以及大人。
台风第十五天,酒店七楼被淹。
食堂一天只供应一餐,每人每天限水300ML。
第67章
“叔叔, 我肚子好饿。”
“饿得睡不着了,行行好,给一点吃的吧。”
“求您救救孩子, 给孩子一口水,孩子熬不住了。”
“我妈病了,想吃点有味道的东西……”
打饭打水回来的人一路走来,遇上一拨又一拨乞讨的人。
“诶呀, 别缠着我,我自己都不够吃,找别人去。”
“走开走开,再不让开我喊工作人员了,小心扣你粮食。”
“抢水啊,有人抢水,快来人,有人抢水!”
巡逻维持治安的工作人员很快便赶到,按住抢水的半大少年。
被抢了水的人却高兴不起来,欲哭无泪地看着摔碎在地的热水壶, 刚打好的热水洒了一地。
“这下好了,流光了, 壶也没了, 谁都没得喝,你高兴了。不行, 你得赔我,把你的份额赔给我。”
恰在此时, 斜刺里冲出来两个人, 无视众目睽睽之下,脱下衣服吸地上的水。
围观的人神情来回变化, 不少人舔了舔干到起皮的嘴唇,有种凑上去一起吸水的冲动,这么一大壶水,少说也有一升,回去挤一挤,挤个一杯水总是有的,没有一杯半杯也行,就是一口也是好的,多少能润润嗓子。
被抓的半大少年麻木看着趴在地上用衣服吸水的人:“你们干脆枪毙我算了。”
工作人员头疼,越来越多人豁出去了,哪怕扣食水惩罚也没用,他们已经顾不得明天,只顾眼前吃饱喝足。碰上这种人,你说怎么办?一直扣食水不现实,总不能把人活活饿死渴死。只偷摸抢不伤人,总归罪不至死。
头疼的何止酒店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整座酒店里的人,有一个赛一个都在头疼。
便是大包小包进入安置酒店的人,当酒店供应一再缩减,靠着自己的囤货还能过活的人也胆战心惊。
他们不缺食少喝,可同住一室的舍友缺,左右邻居缺。日子一天一天过,越来越多人开始吃不饱喝不足,他们的日子也就越来越惶惶不安。
乞讨算好的,偷摸现象越来越露骨,还有直接上手抢的。以至于睡觉都不敢睡熟,一家人口多还好一点,可以轮流警戒,人少的,那真是瞌睡都不敢打,死死守着存粮防备蠢蠢欲动的室友和邻居。
乔奚他们,至少不用防备同屋的人,但是屋外敲门乞讨的人越来越多。要不是工作人员日夜巡逻,只怕早就有人撞门而入,在其他楼层已经发生过这种事情。
破门之后,一群人浑水摸鱼,等工作人员赶来,那屋子如同蝗虫过境,屋里的物资被一抢而空,事后追回来的寥寥无几,东西不是被藏起来就是被吃进肚子里。
打头的三人被关了起来,跟风的人被扣了一到两日的食水,再多是把人往绝路上逼。
“晚上吃什么?”刘母询问。
乔奚:“随便吧。”
刘母就说:“吃面怎么样?”
无人有异议,那就吃面,是袋装方便面,直接用外面的袋子泡面,这样就不用洗碗洗锅,不是因为懒,而是为了省水。
至于毒性,这档口,谁还在乎这个,有的吃就不错了。
这日子过得,乔奚暗暗叹气,已经十五天了,台风怎么还没过去?再不过去,这扇门早晚会被撞开。
“砰”
九楼一间房的门被工作人员撞开,进门的工作人员罕见地举起了枪。
韩晶面沉似水质问:“让你们开门为什么不开。”
屋内十几个人下意识看向魏忠安,是他们的宿舍长,也是他们的领头人。
魏忠安连忙赔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韩队长,我老婆在换衣服,不方便,就耽搁了一会儿。
站在角落里的女人磕磕巴巴点头:“对,我换衣服。”
韩晶嗅着空气中的肉香,心往下沉了沉:“你们人都在这了?”
魏忠安连连点头:“都在都在。”
韩晶吩咐:“点名。”
便有一名工作人员拿起花名册。
“哦,”魏忠安拍了下额头,状似才想起来,“老钱,你老婆打饭还没回来哦。”
被点名的老钱战战兢兢说:“是的,我老婆打饭去了。”
韩晶鹰隼般盯着老钱:“打饭去了?”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老钱生出一种无所遁形的恐慌,额头上竟是滚出了冷汗。
魏忠安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暗骂没出息的东西,他接茬:“是啊,打饭去了,刚去。”
韩晶深深看一眼魏忠安:“我们接到举报,你们房间有肉香,举报人怀疑你们吃人肉,为了避免引起恐慌,请配合搜查。”
房间里的人纷纷变色,惊恐、慌乱、心虚……不一而足。
韩晶的心一沉到底,抬了抬手:“搜。”
心神大乱的魏忠安阻止:“这种鬼话,韩队长您怎么能相信,我们就是煮了点腊肉,举报的人肯定是嫉妒,对,就是嫉妒,您可不能——”
韩晶打断:“清者自清,搜一搜,洗清你们的嫌疑,堵上外人的嘴,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要是再拒绝,我就要怀疑举报不是空穴来风了。”
魏忠安嘴唇颤了颤,紧紧抿成一条线。
“韩队。”打开客房卫生间的工作人员的声音中饱含恐惧和厌恶。
韩晶大步走过去,看清看卫生间里面的情况之后,瞳孔骤然收缩。
汤锅里满满的肉,最上面赫然是半只脚掌。半盆凝固的血。缺失右大腿的女人躺在白色浴缸里,身上洒满了盐粒。
韩晶狠狠闭了闭眼,猛地回身逼视魏忠安,一字一咬牙:“谁杀的?”
慌乱紧张之色渐渐从魏忠安脸上褪去,他深吸一口气:“没人杀她,病死的,她中暑了,我们上报过,医生来看过,开了药,可没用。前天中午没的,她死之前自己要求,让她老公儿子别上报,实在不行就吃了她救命。她自己要求,真的,是她自己要求的,不信你问老钱和小钱。老钱,你倒是说句话啊。”
老钱慌慌张张点头:“就是这样,我老婆自己说的,她说自己死了一了百了,但是放心不下儿子,反正死了,被带走也是烂掉,还不如救儿子的命。我们没杀人,我们怎么敢杀人!那是我老婆,我怎么可能杀她。”
不知何时泪流满面的小钱蹲在墙角抱着头痛哭,呜呜咽咽的声音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韩晶看着他们:“她让你们吃,你们就真的吃了她?”
“那你让我们怎么办?”魏忠安猩红着眼咆哮,“每天就那么点东西,根本吃不饱,饿的人眼前发黑,睡都睡不着。饿的整个胃都在抽筋反酸水,这种滋味你知道吗?你们怎么可能知道,你们当官的又饿不着。可我们饿啊,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得死,我们不想死,我们没杀人,她心甘情愿的,我们就是吃了怎么了。饿死和吃死人,我们选择吃死人。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有的吃谁愿意吃死人,你们要是能让我们吃饱,谁他妈愿意吃死人!难道我们不怕不恶心吗,可不吃会死,真的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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