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看着玉华公主泪流不止的模样,心里也酸楚不已,只道:“公主何必要吊死在这一棵树上呢?徐世子摆明了是不喜欢您,他根本不把您当一回事,您又何必几次三番地将自己的脸皮凑到他身前让他轻贱呢?”
这些话姑姑们已压抑在心口许久,如今见玉华公主因徐怀安的婚讯而丢了体统与尊严,这才不管不顾地说出了口。
姑姑们都是自小伺候玉华公主的忠仆,即便玉华公主性子有几分跋扈,却也不会好坏不分到因此责骂这几个姑姑,
她只是愣在原地仓惶地落泪,因为姑姑们们残忍得触及真相的话语,因为徐怀安的冷漠无情。
闹了许久,宫里的贵妃娘娘特地派了个姑姑来公主府监督着玉华公主,任凭玉华公主在闺房里怎么砸器具泄愤,那姑姑连眼皮都不眨,只有一条诫令:“娘娘说了,不让公主出门。”
以玉华公主冲动的个性,这一出门多半是要去寻徐怀安,要么就是去苏家大闹一场,不管是哪一种,结局都是丢尽皇室的颜面,惹得崇珍帝不喜。
“娘娘还说了,公主正是大好芳华,想要什么样的驸马没有?实在不必吊在徐世子这一棵树上。”
那姑姑铁面无私,无论玉华公主如何恳求与发怒,她都不肯松口。
是以,这些时日的苏婉宁耳畔很是清净。
徐怀安时不时地借着来向苏其正请教字画的名义来苏府瞧她两眼,两人在内花园里闲逛时说几句话,便就此作散。
时光漫漫,悄然来到四月之后。
如今婚期将近,苏其正与宗氏忙的脚不沾地,纳采、问名、纳吉、纳徵等琐事要想办的漂漂亮亮的,可要付出不少心力。
苏婉宁则是待字闺中,除了做些针线活计外等闲不出现在人前。
又等了两个月后,京城里的非议也淡去了不少。
尤其是玉华公主,听闻贵妃娘娘将她许给了母家的侄儿,婚事办的犹如雷霆般迅速,生怕会闹出什么意外来。
至于旁人议论徐怀安觊觎友妻,他心里并不怎么在乎这些流言蜚语,只是不想别人玷污了苏婉宁的名节。
他在官场上很是顺遂,并未受到任何阻碍。
除了成亲前,他兴奋地一夜未眠,只想着睡到明日就能将自己心爱的女子迎娶回家。
只是想一想,他的五脏六腑就被热切的欢喜所充斥着。
或许是天意弄人,又或许是那九天宫阙上的人见不得他好过。
成婚前一日,崇珍帝的懿旨下发到梁国公府。
说江南贪墨案疑点重重,朝中不乏有与江南贪官行从过密之人,特派徐怀安去江南彻查,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第61章 正文完结(上)
天使深夜降临, 梁国公府内霎时乱成了一锅粥。
秦氏与二房、三房的婶娘们一起去前厅听旨,徐怀安姗姗来迟,着一身红艳艳的喜服, 突兀又张扬地出现在天使的面前。
那天使是生的面貌肃穆,与人精般的御前总管不同, 他一向只为了替崇珍帝发号施令,施的全是阴损的命令。
譬如今夜,这天使赶在天明时分出现在梁国公府, 又要宣旨让徐怀安即刻去江南彻查贪墨案。
这显然是崇珍帝在为玉华公主出一口恶气, 满京城谁人不知这桩婚事的奇巧与龃龉。
镇国公府已为了此事不再与梁国公府来往, 而梁国公府瞧着也不甚在意,依旧紧锣密鼓地筹办着与苏府的婚事。
如此强硬且执着的作风,一看便知徐怀安是铁了心地要迎娶苏家长女, 这里头必然有几分真情实意在。
况且崇珍帝与徐怀安也打了不少交道,知晓这人瞧着对万事万物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其实心里淡漠的可怕。
那一日在御书房,若他能痛快地答应迎娶玉华公主,往后他的仕途自然是青云坦荡、更上一层楼,封阁拜相也是指日可待。
偏偏他没有这样做。
崇珍帝睚眦必报, 心里是恼极了徐怀安不给他面子, 隐忍久了只打算在徐怀安与苏氏成婚前给他当头一棒。
况且他早就厌烦了江南那群迂腐又不知变通的老头子,借着徐怀安的手将他们惩治一番可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天使代表着崇珍帝的心意, 寥寥几句话就将秦氏逼得面红耳赤。
“明日就是慎之与苏家小姐的婚事, 有什么天大的事非要让慎之即刻去做的?陛下此举,莫非是要刻意难为我们梁国公府不成?”秦氏的话说到此处, 已是染上了几分不客气。
她是秦大学士膝下的独女,在闺阁时性子也是直爽又泼辣, 嫁来梁国公府后一路顺风顺水,把持着夫家的中馈与命门,养就了这样一身无畏强权的脾性。
天使被她呛了几句,却仍是面不改色地笑答道:“陛下懿旨,梁国公府是要抗旨不尊吗?”
“抗旨不尊”的罪名砸下来,便是梁国公府也担待不起。
眼瞧着秦氏颇为愤怒地要与那天使争辩起来,徐怀安立时上前一步,正好挡在了秦氏身前。
夜风狂拂摆舞。
他只着一身墨布单衫,宽大的衣袍在夜色的侵袭下勾出晃然的弧度来。
徐怀安朝那天使一礼,便道:“陛下吩咐,慎之不敢推拒。家母近来身子不适,心绪也有些不宁,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天使不要见怪。”
他将话说的这样体面与谦卑,天使自然也不会与他多计较。寒暄了几句后,天使便离开了梁国公府,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去,只是派人守在了梁国公府门前的甬道之中。
崇珍帝有令,一定要他们亲眼看着徐怀安踏上前往江南的路途,才能许他们回宫复命。
一墙之隔的梁国公府内。
秦氏怨声载道,纵然她不敢心有不敬,却也在暗地里把崇珍帝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知晓这样小肚鸡肠的崇珍帝当初是靠了什么本事坐上帝王之位,在位的这些年也没见他立下多少功绩,脑海里的算计与本事都拿来对付她们这些世家了。
“明日就是你和婉宁大婚的日子了,他非要挑了今夜,让你去江南处理什么贪墨之案,摆明了是在故意刁难你,为他的宝贝日女儿泄愤呢。”秦氏气得胸膛不断上下起伏,出口的话语染着浓浓的愤恨。
要知晓她为了替儿子办好这一场盛大的婚事,可是忙前忙后忙活了一个半月,这一个半月里她可没睡过几夜整觉,只生怕婚宴的哪一环会出了什么纰漏。
这些时日,她也没少听见外头的流言蜚语。左不过是有人在非议徐怀安觊觎密友之妻,又怀疑他早先便与苏婉宁有了私情,此举可一点都不像个君子所为。
镇国公府里的邹氏还放出了不少风言风语来,只说苏婉宁嫁来镇国公府后时常与生的俊俏的小厮眉来眼去,为人处事很是有些水性杨花在,她还在背地里使了不少手段勾.引徐怀安。
这才惹得徐怀安与许湛关系破裂。
这些流传着的风言风语主要目的是为了诋毁苏婉宁的名声,可也在暗地里指责着徐怀安的秉性。
秦氏气的不得了,她也懒怠与邹氏多费口舌,便将邹氏放印子钱的消息捅了出去,这两日户部与大理寺的人频繁地去镇国公府询问印子钱一事,已是让邹氏不堪其扰。
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和谐,秦氏在将了邹氏一军之后,还让人去给她递了信,只说:“若你还要再放出些对慎之和苏氏不利的消息,梁国公府奉陪到底。”
邹氏到底是不敢再闹,便勒令着身边的婆子都闭紧自己的嘴,不要去外头胡言乱语。
这边才消停下来,崇珍帝又闹了起来。
秦氏是心力交瘁,抬眼瞧见夜色中挂满了红灯笼与贴遍了喜字的前厅,只叹息了一声说:“你预备怎么办呢?难道还真要撂下婉宁去江南办案不成?”
贪墨案又不是多么急切的案件,即便是拖上一两个月也不算什么大事。
徐怀安已沉思了许久,听得秦氏的询问后才露出了几分淡然的笑意,他说:“母亲放心,儿子已想到了法子脱身。”
早在他推拒了与玉华公主婚事的那一日起,他便仿佛预见到了今日的窘境。以他对崇珍帝的了解,早已猜到了他会想方设法地折腾自己。
如今不过是要他寻出个去不了江南的理由而已。
正巧这几日徐怀安对镇国公府的那一伙人极为不满,她们不仅在暗地里散步对苏婉宁不利的流言蜚语,而要在明日的婚事上使绊子。
因从前梁国公府与镇国公府交从过密的缘故,两家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有几分相识的情谊在,邹氏忍不下心里的一口气,便让婆子们寻了相熟的人在婚礼上“出丑”。
这点手段又愚蠢又上不得台面,正如邹氏这个人一般,总是要在别人瞧不见的角落里暗示冷箭,这已让徐怀安十分头疼。
他想给苏婉宁一个声势浩大、处处挑不出错来的婚礼,让她不受任何委屈,为此他甚至甘愿付出一切,可偏偏有人不让他如愿。
“永芦,快去。”徐怀安眸光里掠过几分深许的光晕,他说完这话后便转身回了松柏院。
秦氏也在嬷嬷们的搀扶下回了自己院落里休息。
婚事在即,松柏院内布置得极为喜庆,各处廊角上挂着的六角宫灯上都贴着鲜艳的喜字。
徐怀安步伐轻快,走回正屋时嘴角勾着欢喜的笑意。
他换了身衣衫,随意整理出了一包行李,这便去前院马厩了牵出了自己的枣红色骏马。
双溪跟在他后头,问:“爷这就要去出发去江南了吗?”
主仆二人立在梁国公府的门廊处说话,声量有意地抬高了几分,仿佛是刻意说给不远处的人听。
骏马被扰了清甜的梦,颇为不忿地朝着徐怀安蛮叫了一声。
徐怀安笑着拍了拍马背,只说:“别气,一会儿就给你吃胡萝卜。”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徐怀安便翻身下马,带着双溪一人去了城门处。今日那几个天使在赶来梁国公府前已与戍守在城门处的士兵们提前打好了招呼,城门并未关上,还开了一条能容纳几人走过的小缝。
徐怀安驾马走过城门,待行到京郊处的一处密林旁时,才回身瞥了眼身后迷蒙的夜色。
他笑了笑,只与双溪说:“没人跟来了。”
那几个天使虽是奴才出身,可这些年在宫里已养矜贵了自己的身子,是不会执着到从梁国公府紧跟到这荒山野岭般的京郊密林里,至多跟到城门口就折返了。
左侧的密林被夜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间或有几声野兽的哀鸣掺杂其中,无端地添了几分孤寂与渗人来。
徐怀安翻身下马,立在清辉的月色下等着一个人的出现。
一个能让他不去江南的契机。
*
苏府内。
临睡前,宗氏喜盈盈地来与女儿说话。说的都是出阁后要好生侍奉夫君、孝敬婆母之类的训诫之语。
苏婉宁一一点头应下,因四下无人的缘故便如幼时般依偎进了宗氏的怀里,与她说:“娘,女儿心里有些害怕。”
即将出嫁的女子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惧意。害怕将来夫君会变心,害怕公爹和婆母是不好相与的人,害怕家里的小姑子会刻意刁难她。
苏婉宁又曾嫁过人,就因为这层缘由在,还连累了徐怀安的名声。这些时日她可没少听到外头疯传的流言蜚语,说她不守妇道、水性杨花就罢了,还非要说徐怀安的不是。
说他觊觎密友之妻,说他沽名钓誉,说他不配被冠上君子之名。
她听后只觉得十分气愤,与爹爹一合计,决意将镇国公府的丑事都抖搂出来。苏婉宁这里的人还没有发力呢,就有人将邹氏私放印子钱的消息捅到了官府那里,听说崇珍帝龙颜大怒,在朝堂上大大地申斥了镇国公。
这手笔定然是出自梁国公府。
苏婉宁心里有些高兴,也有些忐忑。她松散着自己如墨的鬓发,歪头眨着自己亮晶晶的杏眸,问宗氏:“娘,你说徐世子他究竟喜欢女儿什么呢?”
宗氏含笑着替苏婉宁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只说:“那你喜欢他什么呢?”
若不是宗氏问了这一句,苏婉宁好似是从没有认真地细想过问题。宗氏既问了,她便沉下心去思索了自己究竟喜欢徐怀安什么?
首先绝不可能只是因为他俊朗如玉的外貌,其次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好,似乎也与他朗赫的名声、优渥的出身无关。
她就是喜欢徐怀安。
从前往扬州朝夕相处的那段时日起,就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
可若要问她喜欢徐怀安哪一点,她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以苏婉宁只能如实地回答了宗氏的问题:“娘,我不知道。”
宗氏与苏其正也是一对恩爱夫妻,两人年少情深,一路相携相守到了如今这般年纪,两人甚至不曾红过脸吵过嘴。
“嗯,娘当初也是说不上来喜欢你爹爹什么,稀里糊涂的就喜欢了你爹爹一辈子。”提到这里,宗氏的脸颊处还染上了一抹嫣红。
苏婉宁笑得愈发欢喜,软声道:“女儿也想像爹爹和娘亲一样,和徐怀安恩爱到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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