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桐顿了下,她也没提到江劭庭啊,怎么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那您先忙,下次有机会再聊。”
“没事,我正在等车。”林叙不动声色打量了她一眼,继续道,“我刚才看路边有个行迹可疑的男人缠着温小姐,您没事吧。”
温桐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他说的可能是陆初霁,努力维持住表情:“没事,是我的一个朋友。”
林叙或是看到车来了,眉心舒缓许多,亲切回她:“下次见。”
温桐笑着点头,目送轿车离开,心里不禁嘀咕:秘书果然和老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起话都带着点拷问的味道。
说话的功夫江闻笛的消息已经堆积如山,温桐看着满屏对陆初霁的声讨,连忙解释:【没复合没复合,就看了个比赛,坐了个车,然后各回各家。】
江闻笛:【我的姑奶奶,也就你这么想,他想回的是家吗?是你的家!】
温桐:【放心,我家的密码锁谁来都开不了!】
江闻笛:【真的吗?下次让我看看。】
温桐:【随时恭候。】
温桐把手机放回口袋,独在异乡,江闻笛是为数不多关心她的人之一。
Logic营销方案的推进到了第二阶段,虽然还没找到最完美的宣传主题,但温桐提前准备好了plan B。
Tassy一身咖色西服,略微上挑的单眼皮,耳边两只银色圆耳环随手写的动作轻晃,将她的气场衬得更加凌厉。
温桐坐在她对面,中间隔着张办公桌,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是她毕业后第一份递交的方案,加之总觉得还能改进,因此有点没底。
Tassy看得格外认真,桌上的咖啡早就放凉了也没喝一口。温桐听夏晚无意中提起过,Tassy在江岸呆了大概10年,从她这个岗位一步步爬到了品牌总监。
“桐,可以大致说说你想法吗?”Tassy或许是怕她紧张,补充了一句,“这份方案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我想先听听你的策划思路。”
Plan B自然不是最好的,这份方案的主题是轻易就能想到的“个性”,因此温桐在营销策略上花了很多心思,力求能够有些创新。
“OK,我稍微提一些小问题。”
“好,您说。”
Tassy终于空下来,抿了口咖啡笑道:“不要紧张。”
温桐被点出来更加不自在了,红着耳根连说了两三次“好的”。她天真地以为真的是什么“小问题”,越听越想刨个地洞钻进去。
“匠气”就是说好听点的用力过猛,温桐写的时候明确感知到了核心内涵不足,因此推广路径上绞尽脑汁尽可能自圆其说,但Tassy一眼就看出来了策略与策略之间强行缝合的痕迹。
即使Tassy一直强调修改下就可以,回到工位上的她还是决定重新来过,plan B 她自己都说服不了怎么在敲定会议上说服其他部门呢?
下班后,她特地在电梯里待到只剩下她一个人,趁没人再进来迅速按下11层。
玻璃门紧锁,黑金色调的大厅只开了一盏暖灯,窗边会客用的皮质沙发泡在淡淡的金色光晕里。
里面没有人,温桐退回电梯。
这两天江劭庭好像出差了,11楼的灯总是暗着,碍于他是自己隔了不知道多少级的领导,也不能直接问他什么时候去见Logic的设计师。
“垂头丧气的干嘛呢?”
温桐诧异地盯着电梯外的江闻笛,“你今天这么晚才走?”
江闻笛按了1层,意犹未尽道:“玩游戏入迷了。”
“......”
“去我家吃饭嘛?”
江闻笛眼一撇,“你不是只会泡面加香肠吗?”
温桐一时语塞,她确实不会做饭,在学校用不着,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他会做很多好吃的。
看她蓦地安静下去,江闻笛赶紧解释:“我不是嫌弃啊,泡面也不是不可以。”
“没有,我只是有点想我哥哥了。”
下班高峰期,车流人流混杂,江闻笛拉住她的手从乱窜的电动车里穿过去,随口道:“你还有个哥哥啊,话说回来你一个人来滨海你爸妈放心吗?”
各种鸣笛声让江闻笛心烦气躁,她感觉握着那只手瑟缩了一下,以为温桐是被乱冲的车吓到了,微微用力回握。
“我不怎么恋家的。”音量拔高了几个度,像上台前给自己打气。
江闻笛忙着开路,一笑带过:“好好好,你是新时代独立女性。”
温桐当然不能真让人家回去吃泡面,在周末常去的湘菜馆打包了四菜一汤。
爆香猪手、黄焖羊肉、猪耳炝银丝、蒜蓉红苋菜,以及两碗莲藕排骨汤,她一个人有点提不了,江闻笛不习惯浓郁的油烟气,再瞅了两三眼后选择进店帮她。
一靠近餐盒肚子就“咕叽”叫了出来。
温桐瞟了瞟对方涨红的脸,说:“走吧,汤冷了不好喝。”
菜馆离公寓400米左右,到楼层后江闻笛走在前面,迫不及待等着开门大快朵颐。
“哪一间啊?”
“1106。”
公寓是带阳台的小单间,温桐特意打理过,干净温馨,还有股淡淡的柚子花香,像极了平川大学那条栽满柚子树的小道。
刚把餐盒端出来,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温桐抽了张湿巾擦手,趿着拖鞋走过去。
“温小姐,今天的花。”
橙红的莫里斯月季,花朵包得紧实,三朵连成一株,像几个勾肩搭背的小包子,侧面搭的是紫斑风铃草,很解暑的色调。
“谢谢,这几天的已经够插瓶很久了,不用再送。”
店员保持标准的微笑,答:“我们遵循陆先生的要求,祝您今天愉快。”
温桐只能先摆在阳台,望着另外几束蔫巴巴的花苞有些头疼。
江闻笛已经等不及开吃了,催促道:“陆初霁爱送你让他送去,反正花的是他的钱,快来吃饭。”
“我就是觉得放着坏掉有点可惜。”
江闻笛夹了一块瘦肉放到她碗里,问:“你到底怎么想的,老这么被他缠着也不是个事。”
温桐夹起碗里的菜,沉默半晌又放下,“我没有精力想这些事情,只想好好工作。”
不努力工作就转不了正,不转正就赚不到钱,赚不到钱就不能让哥哥来滨海,他就还要继续呆在开裕受苦。
即便会下意识担心陆初霁,会被他的情绪感染,但她的理性也绝不可能再将自己置于不确定的感情关系里。
她耗不起,也没有这个胆量去赌。
“是这个道理,古往今来成功女性都不把贱男当回事。”江闻笛边吃还不忘摆拍,硬拉着温桐也拍了一张,屏幕还没熄便有电话打进来。
温桐放下筷子等她,半刻钟后江闻笛走进来垮张着脸道歉:“我得先回家一趟,我妈从京港过来了,不好意思啊桐桐。”
“不要紧的,下次有想吃的菜我帮你带。”
“吧唧”一声,江闻笛狠狠亲了一口她的脸颊,温桐跟个煮熟的虾,脸瞬间红了个透,小声嘟囔:“你还是快走吧。”
江闻笛还想伸手去捏红番茄的脸,被她推了出去。
温桐站在窗台边看她被车接走才安心回卧室,不久前还热热闹闹的房间没了一点声音。
菜有点凉了,温桐挑贵的几道菜吃干净,随后把盘子端进厨房。
床上的手机“嗡嗡”震动,在寂静的环境里好似不停敲击的棒槌。
温桐弯腰去看来电显示。
刹那间,恍若被人死死捂住了口鼻,喘不过气,手臂汗毛也跟着一根根竖起来。
她扔下碗,双手胡乱在衣摆上蹭了几下,紧盯着震动的手机,似乎在看它会不会突然挂断。
等了两秒,温桐拾起手机,如同提前演练的士兵,唇瓣战栗,精神高度紧张。
“妈。”
一声刻意的冷笑灌入耳膜。
“还知道有我这个妈啊?发工资没。”
第13章 端倪
温桐握紧的手陡然松了。
电话那头很吵,电视机里的打斗,一家人的闲聊,又多又杂,她扶着床坐下。
“你有事吗?”
客厅的欧式吊灯明亮耀眼,吴艳盘腿磕着瓜子,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
她前阵子买菜的时候碰到以前的邻居,说温桐和她家女儿一个大学,夸她厉害养出个进大公司的孩子,殷勤得很。
得亏邻居提醒,吴艳清了清嗓子,说:“你表姐每个月都打钱回家,我辛苦把你养这么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上好日子啊。”
温桐捏着手机,指尖掐得发白,“养?你说这个字的时候不觉得可笑吗?”
吴艳见她敬酒不吃吃罚酒,也懒得啰嗦:“我管你怎么想的,不乐意是吧,那你的就让温杨出。”
“两个养不熟的,给个几百看不起谁啊,什么时候死外面还不得我们来收尸。”说完骂骂咧咧地朝垃圾桶内啐出一口嚼烂的瓜子壳。
温桐颅内的血液一下就翻涌上来,吼道:“你们别去找我哥听到没有,别去骚扰他了!”
“你舍不得钱那我只能找另外一个要呗。”吴艳就是喜欢看她气得半死的样子,“温杨辍学供你读书,你不就是个吸血鬼赔钱货。”
“别说了!”温桐像被踩中了软肋,面色惨白,“我把钱给你,别去找他了。”
尾音尚未落下,那头毫不留情切断通话。
她呆愣愣坐在雪白的大床上,像一条被冲上沙滩的鱼,大口大口喘气。
良久,她看到饭桌上江闻笛送的草莓蛋糕。
温桐打开盒子,一块接一块往嘴巴里塞,齁甜的味道压下了喉间涌上来的酸涩,但身体本能发出抗议,每吞一次就难受地干呕。
她掐着大腿,用疼痛盖住窜上来的恶心。
胃部在接连不断的刺激下泛起一阵阵酸水,最终,她冲进卫生间吐了出来。
酸溜溜的腐烂味爬满整个口腔,喉管像被刀片刮过,灼热涩痛。
还是不行,还是不行!
她仰头把手指伸进去,恶心感重新扑了上来。
反复吐了几次,温桐瘫软在地,背靠洗衣机屈起膝盖,将脑袋缩进臂弯里。
没关系的,再努力一点,哥哥就能来滨海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再次震动,这次她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应激反应:“你还想怎么样?!”
干涩又尖锐的嗓音,江劭庭微微一怔,开口:“是我。”
温桐手指僵住,这才看到是京港的号码,带着浓浓的鼻音说:“您出差回来了?”
“嗯,在公寓楼下,方便下来一趟吗。”
“好的。”
原先的衣服一股酸味,温桐换了条裙子,又洗漱了一遍。
下来的时候她注意到路旁停着的暗灰色宾利,江劭庭正倚着车门低头看腕表。
她想了想,确实让他等了一会。
“怎么不过来?”江劭庭好整以暇望向她,眉眼在路灯下精致极了,就是看起来就闷闷的。
温桐三步并作两步,看了看周围,问道:“您找我有事吗?”
近看她才发现对方似乎是刚回滨海,神色间有些疲倦,林秘书都还在驾驶座。
江劭庭向来不理废话,视线落在她唇边的绯红色擦伤,联系到不知为何嘶哑的声音,不由得皱眉:“感冒了?进车说吧,晚上有风。”
温桐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上了车。
没人说话,车内陷入尴尬的沉默。
她偷偷瞟了眼旁边的男人,满头问号,到底什么事啊?
瞟到第三次的时候,江劭庭勾唇回望,问了句:“从哪知道我出差了?”
后排由于树枝的遮挡,光线不怎么照得进来,对方的脸在黑暗中愈发晦暗不明。
经历晚上的事,温桐的脑袋很混乱,直说:“这几天我一直没看到您的办公室开灯。”
江劭庭眯起眸子,淡淡道:“11层锁门了?”
见她晕乎乎点头,江劭庭眼里的雾气消散,清明深沉,“后天是Alger先生的接风宴。”
温桐的眼睛猛地亮起,像看到钱袋子一样放光。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他递过来一个系着米色丝带的礼盒,温桐在对方鼓励的眼神下打开。
一条黑色礼裙。
蝴蝶结落肩款式,V型束腰,偏向美式古董裙的设计。
“这个也是吗?”她指了指旁边的珍珠项链,惊讶于他的妥帖周到。
江劭庭出席宴会甚少带女伴,不太清楚是否有为对方准备的礼节,但温桐年龄小,他多考虑些也是应该的。
“嗯。”他像想起了什么,目光透着不解,“但我的办公软件貌似出问题了,一直收不到你的消息回复。”
“......”
上次她本来打算吃完晚饭回他的,结果被陆初霁赛车比赛的事情分了心,就给忘记了。
温柔的注视,温桐心虚地别开视线,佯装不懂:“好多软件容易出BUG。”
“哦?”他求证似的继续看着她。
温桐忙不迭点头。
江劭庭双手交叉,身体往后靠了点,一派闲适:“回了什么?”
“晚安。”
江劭庭偏过头看她,眸光流转之间,仿佛冬日暖阳下流动的空气,寂冷又能感受到温度。
温桐真感觉自己糊涂了,一被他问就什么话都往外冒,赶紧四处找补:“当时是晚上嘛,那个......我准备睡觉.....”
“我知道了。”他敛眸看了眼时间,“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温桐颔首,抱着礼盒下车。
晚上十多点的样子,天空像蒙了灰的灯泡,一层层半透明的亮。
“温桐。”
她蓦地停住脚步回头,杏眼微张,眼里有些疑惑。
她站在车外,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瞟见微微鼓起的喉结,一丝不苟的衬衫,以及酒红色菱格领带。
“记得去看医生。”
温桐陷入茫然,忽然想起他以为自己感冒来着,食指轻轻抚过礼盒的丝带,笑着回答:“我明天就好了。”
江劭庭顿了顿,说:“晚安。”
音色低沉磁性,像一缕轻柔的夜风,蛊惑撩人。
林叙将车开往半山风光,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瞄两眼后座上的男人。
“她怎么说的?”
冷肃森寒,直入主题,这才是他的老板啊,刚才夹里夹气的语调听得他牙齿发酸。
“已经谈妥了。”林叙转动方向盘,继续补充,“今晚陆少应该没空去打扰温小姐。”
言外之意就是刚开始给温桐打电话的不是陆初霁。
江劭庭皱眉,却也没再问,阖眼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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