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在厅里寒暄着,我借个机会跑了出去,偷偷溜到了爹的书房门外,透过薄薄的纸,我看到爹正坐在书桌前,静静地写着字,写什么我不知道,不过肯定又是我的什么功课之类的了——爹每天几乎都要我背首诗呀,做个词之类的。
突然,他起了身,向门走去了,还不忘拿起自己从不离身的萧,我一惊,连忙退后几步躲了起来,躲到了柱子后面,确信爹看不到我,他也走远了后,我便悄悄推开了那扇爹刚刚呆过又离去的屋子。
果然,在桌子上谱着写纸,我快步走上前去看爹到底写了什么,顺手拿起张纸,便看到毛笔草书写的几个漂亮的字,我握着这纸,手发抖了,就生怕爹突然出现在我背后,但我确信,那是爹的字迹。
这,写的是什么?我倒着竖着看了会,突然,我一震,便知道自己的猜想没有错!那几个字是:今日虽有风雨阻,明日亦有燕归处。
表面上看看没什么,不过是句很普通的诗,但我瞬间明白了它的意思,风,估计指长风叔叔,因为他名字中有个风字,而明日,可以解释为明天,但是,那是我爹的名字呀!燕,指的是上官燕阿姨啊!我想应该是这样的!连起来说就是,今天虽然遇到了风雨的阻碍,但是爹,就是明日总有上官燕阿姨的......归宿?我不想,更不愿意是这个词......
我的手一抖,纸掉在了地上,爹他怎么可以这样,写出这样的诗?他,他对不起我......更对不起曾经也许和他海誓山盟过的娘!为什么爹是那样一个见异思迁的人?霎时间,我的眼睛模糊了,于是下意识地弯下了腰,捡起那张纸,漠然地放回原处......
我慢慢走着,不想回那个大厅了,到那里,肯定有司马长凌的讥讽,有大人的盘问: “你去哪啦?”还有,以爹的聪明才智一定猜到我到过他去过的房间,说不定,还要教训我,教训我用那样的口气和姑夫说话......我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还好,只有来往的宫女朝我屈膝,没有别人看到。
我边哭边跑,突然,听到这了这样的声音:“啊,盈盈!”我回头一看,又是那个疯疯癫癫的老人,朝我扑了过来。
我轻快地一躲,他撞到了树上。
回过头,老人看到的是我冷漠的眼神——我现在没有精力对任何人好了!
“盈盈,你在恨爹吗?爹知道错了呀!”老人突然眼睛里含满了泪水,无奈地在原地坐下了,那样子,还真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我一时间脑子全乱了,他先是叫我姑姑的名字,再说,是我姑姑的爹!难道?再者,我爹和姑姑是亲兄妹,这么说他也是我爹的爹了?难道他是我爷爷?
我震惊了,退后了几步,此时,我想与他保持距离而不是去认亲,我有点知道,疯子的话不能完全信,但他说得那么真切......
“爹!”是欧阳明日的声音传来了,他从我身后跑出扶起了那个老人,眼里满是心疼,突然,爹又看到了我,马上感到了一阵尴尬,那眼神,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是向我解释还是去照顾那个老人。
我想我也许没猜过,这上一辈人中的确有着个惊天大秘密啊!这个疯疯癫癫的老人,我爹现在困惑的眼神,以及姑姑口中提到的我娘,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不寻常了......
爹大概怕故此失彼,于是对我说道:“霜儿,你怎么在这里胡闹?快回去!”而又对那些宫女说道:“还不快把前城主带走!”
待那些宫女拉走了老人,老人走时还不忘回头看看刚才扶他的那个人,口中居然叫出来:“明日!”而我爹,眼中满是眷恋,我想若不是我在,他早就扑上去认那个爹了吧!
“爹,那个人是我爷爷吗?”我故做天真问道,想看看爹到底什么反映。
“没有,不是,那个老人挺可怜的,儿女都死了,所以爹才这么叫他的。”爹笑着对我说,我惊叹我这个爹演技居然那么好,在我面前表现得一丝不差,爹大概还把我当小孩子看,所以才这么说的吧!
我突然回头,想到了爹写的诗句,又看到前面那个可能是我爷爷的人,心中的怒火烧得越来越旺了!我瞪了爹一眼后回头就走,爹没有追上来,在我后面喝住:“霜儿!回来!”我想我就是不听你能拿我怎么样!我没有这样的爹!我于是加快了脚步。
忽而,“叟”的一声,我感到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原来我早已被金线缠住了!我拼命挣扎,却缠得越紧,我感到被往后拖了.......
“爹!你怎么?”作为小孩子的我这下叫起来很正常,可我不是向爹求情——我才不要,我只是奇怪,金线好好的在我这里怎么跑到爹那里去了?
爹把我拖到他的跟前,教训着:“你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之前和姑夫这么讲话,又不说一声走了,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回答,使劲挣扎着,爹叹了口气,终于放了我。待金线松了后,我伸伸手臂,算是舒展筋骨。
“爹,你什么时候拿了我的金线?”
“你的?我好象还没把它传给你,我有说欧阳霜忆是天机金线的传人吗?”爹的口气变地严厉起来,我突然眼眶里含满了泪水,我低着头,不想让爹看到。
终于,我还是悄悄抬起头,看到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责备,而是无奈,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拍了拍我的肩:“回去吧!大家都在找你。”
爹从我身边走时,还顺便把金线塞到了我的手里,那时,就好像他借了我的东西换给我一样,终于在那时,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滴到了握着金线的手上,好冰冷,好悲哀。
突然我转身,快步走上前去,拉住了离我还不远的爹的手。
“爹,求求你能告诉我,现在对于我来说我娘是谁已经不重要了,这几天,或者说这几年,我看到你们长辈的身上有着好多秘密,尤其是爹你,为什么你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我的任性?如果不是你有类似的经验早就以家法教训我了是吗?”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那样的话的,只是我知道,如果他们告诉我他们的事,或许我可以推敲出我娘是谁。
爹转身,对我说道:“好吧,今天晚上,你到我书房里来,该瞒的也瞒不住啊!”
等我和爹回到大厅时,大家似乎都很焦急,可我看得出,就司马长凌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一下午,我都好无聊,几次,都想跑上去拉住爹问他到底怎么回事,等待是最难熬,也是最痛苦的吧。
而正在我不耐烦时,今天是中秋,也就是大家都欢聚一堂时,我知道爹已经走了,于是我也悄悄走了出来,向他书房走去。
下午,居然都下雨了不过还好到傍晚就停了,晚上,空气似乎都特别清新,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啊!
一轮明月静静的挂在夜空,皎洁的月光倾洒下来了,我踏着轻快的步子,向爹的书房走去。
“吱”的一声,我推来了门,看到爹正静静坐在那里。
爹抬起头,说道:“你终于来了。”
“恩。”我点点头,走到了书桌前。
“过来坐吧。”爹向对待客人似的把凳子搬到了我跟前。
“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此时我真想知道我娘是谁,那种冲动再次涌上心头,不过,我抑制住了,于是我深呼吸一下,说道:“金线,怎么在您哪里呢?”
爹笑笑:“我看你功夫还不到家,决定从头教你,不过你想知道金线的来源吗?”
我拼命点头。
“那是我师傅,边疆老人传给我的,也就是说,你想要,还得去问问我师傅,也就是你师公。”
“那,我师公在哪里?”
“你平时和潋滟在哪里玩师公就在哪里,他一直默默在注视你,注视你这个徒孙。”
我感叹,爹真的对我了如指掌,金线在哪里,我在哪里玩,我平时出去可都不告诉他我在哪里的!都知道地一清二楚似的。我看着他,这双明亮清澈又忧郁的眼睛,我爹的眼睛,这眼睛背后,又有什么故事呢?
沉默了一会,我问道:“边疆师傅?那是你的师傅?这么说,你的什么都是他教的?”
爹点头,算是默认。
突然,另一种冲动涌上了我的心头:“那,我可以去找他吗?”说这话时我忐忑不安,好象我这么说并没有错似的,因为我想到了其他的计策,我想师公,哈,我现在已经默认了这个称呼啊,师公他也许知道我娘的事呢?
“你还想知道什么?不会是你想问你姑夫今天给你们什么糖吧?”爹的话,似乎带着些讽刺,像是在教训我下午说话的不客气,至少比起其他几个小孩我很不客气。
我昂起头说道:“我想知道的事似乎比糖更重要。”
爹眼直直地盯着我看,我从他的瞳孔中看出了我的脸,一张写满了叛逆,高傲的脸,我也这样看着爹,突然,我在心里哆嗦了一下,这种眼光,好犀利,犀利到看穿我的一切;又好沧忧,沧忧到经历了人生的大喜大悲似的。我想到我应该问问题了。
“爹你说要告诉我的啊,怎么变成我问你呢?”
“这只能说明你想知道的太多了,我不知从何说起。”
“那。”我咬着嘴唇,“为什么司马长凌他老那样欺负我?爹,我知道你像神仙一样,能看穿一切,那你告诉我好吗?”
爹没有直接回答我问题,而是问我:“你知道司马长凌名字的来源吗?”
我摇摇头,可是我总觉得我的名字好象有很深的来源似的。
“至于那个长字不用说是你的司马叔叔那里继承来的,而那个凌字,就有段故事了,我本来,还叫给你起名叫惜月的呢。”
“难道那个人爹你很怀念吗?”我就知道爹身上有足够的传奇,说这话也就不惊奇了。
爹点了点头,说道:“司马长凌,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个叔叔,是他爹的亲弟弟,叫司马凌风,而那个人,又称弄月,也是我好朋友。”
“那人脾气一定很怪,要不怎么叫月呢?月不也是阴晴圆缺不定的吗?”
爹微微一笑:“你挺聪明的,简直可以赶上当时的我了,弄月的脾气确实很怪,但是......”说到这里爹的神色就变了,仿佛有什么苦衷似的。
我突然想到了个问题,而又阵阵心痛,想到那句“明日亦有燕归处”,心里总有些不爽,可是,我还是咬着牙,问道:“爹啊,霜儿有句诗不懂,什么叫明日亦有燕归处呢?为什么诗里会有爹的名字呀?”我感到此时我似乎并不是单纯地装可爱,而是真的想知道。
“你不是已经猜到什么了?而且猜得很对?”爹完全看得出我的意思,“司马长凌对你提到过‘独拥佳人一夜’的事了?”
我很使劲地点头,感到心跳得越来越快了。
“等到你长大有实际经验自然会明白,而且凭你现在的阅历,不会不懂吧?”
我这回是真沉默了,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的,可是却一下子全问不出来了,瞬时的静寂使我感到了无限的悲哀和孤寂,尽管在这个房间里的有我,爹和朦胧的烛光。
爹却突然开头了:“你明天就去找你师公吧,他就在你和潋滟你们经常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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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中秋夜,我是在疑惑,好奇和兴奋中度过的,尽管皇宫里是张灯结彩地热闹,可是我心却如水月般平静,当大家都在大厅里时,我一个人走到了湖边,当然是皇宫里的人造湖。
感到此时这一面平得跟镜子似的湖水才是我的知心,外面如此喧哗,它却依然保持着平静,亮得刺眼的月亮映在了粼粼的水面上,荡漾的睡眠微微地显出此起彼伏的形态,我也终于?撕镒拥背跷?裁匆?陶庖宦衷铝亮恕?
当然这一切是发生在我离开爹的书房后的。
我抱着双手坐在湖边,也不顾石头是如何的冰冷。
月光映在水面上,刺着我的眼睛,我呆呆地瞧着,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这就是所谓的秋意吗?我不知。
突然,感到眼睛模糊了,不知道为什么,中秋,其实是团圆的啊!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显得那么清高,不愿和大家在一起?无所谓,我习惯孤独了。
或许到了明天,一切,就都明朗了呢?等我明天找到了师公,一切,就都有答案了呢?我苦笑着摇头,挥去了眼泪。
“霜忆!”咦?这是潋滟吗?好熟悉的声音,似乎把我从泪的缸里拉了出来。
我一抬头,看到的果然是潋滟,她正挥着小手朝我这里跑来。
“你去哪里啦?皇甫叔叔还有盈盈阿姨都很担心你。”潋滟喘着气说道。
“我不舒服。”我开始搪塞起来,“你跟他们去说,下午我失礼了,我想回如忆宫休息,还有,我爹......”我却突然开始担心起我爹了,他似乎比我更需要安慰,就是觉得爹身上有太多的奇妙了。
“我陪你去如忆宫!”在月色中,潋滟朝我笑了。
“谢谢你。”我突然感到自己头一次那么温柔,我抱住了潋滟。
我紧紧拉着潋滟的手,虽然我们的手都很小,但是两只小手拉在一起,总是有互相依靠的感觉的,依稀的月光照出我们的影子,黑影时高时低,记得以前我很小的时候和爹这样走时我看到影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现在我知道了,黑夜似乎成了我的朋友,而这个影子,就当是这个朋友送我的礼物吧!
如忆宫还是姑夫特意为我修建的,我也真不知道,他不给他女儿修宫殿偏偏给他侄女修,我和盈雪都是公主,但是我看得出,所有的长辈好象都疼我多一点,虽然我是最不乖,最倔强的.
而我也原以为爹当初是反对姑夫为我修宫殿的,可是我却听到爹对姑夫说:有更大的地方就让她去吧,家里也许关不住她了.
终于到了如忆宫,潋滟抬头看着,露出羡慕的表情,我逗趣道:“司马小姐,请!”
而刚进宫,便有宫女走上前来:“公主好!”甜美的声音,清秀的脸旁,这个宫女只比我大个三四岁,她也是我在宫里可以信任的人:雪靖。
“雪靖?”看到了雪靖,我很吃惊:“我这么久不在宫里,你就一直呆在宫里等我哪天住进来?”
“欧阳国师让我住在这里的,说你哪天万一住到宫里来,宫里没人伺候你......”还没说完,潋滟便对我说道:“你爹对你真好。”我苦笑下,便问她:“我想让你今晚陪我。”
“没事,我跟我娘说我就是来陪你的,今晚我住这里吧,和你一起!”
“太好了!”我欢呼着,和潋滟抱在了一起,我们也终于可以睡一张床说一晚的悄悄话了。
而雪靖看到我们两个小公主也笑了:“如忆公主,潋滟小姐,我去为你们铺床,再准备点点心,哦,还要洗澡水吧,我都去准备。”
“不用了。”我挥手阻止了,“你去烧洗澡水就行了,我们都不饿。”
宫里的人手都是爹给我安排的,若大的一个寝宫,却只有一个宫女,很奇怪吧?我想爹只安排雪靖是想为我找个朋友吧,因为从小到大,我几乎没知心的朋友,除了那个很难和我见面的潋滟,也许是想让我适应好将来?......一个人生活?难道他已经为我的未来做好打算了?让我不久的将来脱离这个家去独自闯荡吗?我想着,眼神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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