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人还真是聪慧。”
“比不得陛下。”
哪有人不爱听吉祥话的?明云绯被哄得顺毛,和聪明人讲话,稍许弯弯绕绕也叫人心怡。
“陛下,我来迟了。”越清婉推门而入,提着一食盒,“我和嫣然做的年豆腐,今晚叫御膳房做了给您尝尝。”
“不迟,清婉快来这儿烤烤火,外头冷。”明云绯掀开食盒看了一眼,如白玉无暇,软嫩光滑,她赞道,“好手艺。”
“陛下喜欢就好。”养了三月,她愈发光彩照人,妍姿艳质,一颦一笑间夺了人的心智也未尝可知。
“年节还远,怎么现在就做年豆腐了?”寻常人家腊月二十开始做都算早的了。
清婉一笑,“想做便做了。”
“陛下顶顶聪慧,怎么不解美人恩啊?”白环朗笑,唤宫女进来,“拿去御膳房好好烹了端来,少放些作料,吃个鲜味。”
越清婉脸红,美目瞪了一眼白环,警告道,“白大人,多说多错。”
“我偏要说。”白环道,“越大人给陛下送了那么多次吃食,陛下您心疼她不接,令她别再做了,她难违君命,也只好借着这个吉祥如意的借口叫您尝尝她的手艺了。我说的对不对,越大人?”
越清婉的眼刀子上上下下狠狠刮了她一遍,白环反而乐道,“美人就是美人,飞眼刀子也赏心悦目,要本官再受一万遍也甘之如饴。”
“白大人还是当你的烧炭女吧。”她转而对明云绯,目光楚楚,“陛下,清婉只是想请你尝尝。”
白环乐不可支,夹着嗓子学她,“陛下,白环也只是不想您蒙在鼓里。”
明云绯扶额,又是这样。
清婉温柔明理,白环豁达明朗,两人都十分好相处,可奇怪的是自人国第一次大朝会,她们二人没有一天不吵架的。
更奇怪的是,她们建宅时都选了东街十四区,成了邻居。
更更奇怪的是,这件事不是巧合,是她俩商量好的。
明云绯:…………
帝王之道,平衡之术,不管为上。
恰好周瑶和安洁到了,明云绯正色,“还是说正事吧。仙界来信,明年请仙大典就动手。”
“要备些什么?”四人皆神色一肃,眼中又含了些期待。
“清婉去军部挑选一百个口风紧有胆识之人暗中训练,届时随齐易沉入仙界,打开结界从内部接应。”
“白环尽可能备礼,越华丽越隆重越好。”明云绯凝重道,“秘密进行。”
“安洁和瑶瑶日常练兵即可。”
白环不解,按陛下的说法,明年请仙大典的主持仙人是齐前辈,她们有共同的目标,应当不必备礼才对。
但她看明云绯笃定的目光,有条不紊的安排,欣然领命。
为官三年,她早被帝王的心胸与长远眼光折服,决定一生追随她。
【大小姐,你这样她们会生气的。】系统飞来站在她肩上。
明云绯面不改色,在心底应它,“朕是皇帝。”
自穿来,她第一次对系统用了朕字。
这是她在此地的身份,给她无上的尊容、权力与自由,给她三军、百官、亿万百姓的信任,他们甚至视她为救赎。
她怎能辜负这份厚爱?
得到什么就得承受它的反面,权力的背面是责任。
“任务失败了会如何?”明云绯在心底问。
【扣三倍积分。】
“这个位面会怎样?”
【系统局是外来者,窥视时间线已是最大限度的干预。】系统道,【任务失败也只能继续延续下去。】
明云绯轻笑,她早有预料,所以啊,这样是最合理的安排。
谁生气,谁不满,谁难过,她都管不了了。
【可是……】
“没有可是。”明云绯给她顺毛,“我们还有一个又一个位面,再不济可以回黎朝,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此界中人只能向前,不容丁点差错。”
系统被她说服,用头轻轻蹭她掌心,【大小姐最好了。】
“陛下,豆腐羹好了。”越清婉笑着给她盛了一碗,“快尝尝。”
“瑶瑶,安洁也吃。”她招呼道。
“本官也尝尝,”白环格外不客气,伸手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喝了一大口,夸张道,“十一月的年豆腐,就是不一样啊。”
“白环!”
“越大人不是立志开豆腐坊?本官替你品鉴一二。”
“我是要卖黄豆。”越清婉刺她,“要是我真开起门做生意,就在门口立一块牌子,上书――白环与狗不得入内。”
白环又猛喝一口,“届时本官定得告诉管家,千万不能买了你家东西,老板太刁蛮。”
“白、环!!你别吃了!山猪吃不了细糠,我宁肯拿出去丢了。”
“晚了,吃完了。”
……
大型小学生吵架现场。
安洁&周瑶&明云绯:见怪不怪,甚至想笑,信不信待会儿她俩还坐一辆马车回。
冬日天黑得早,雪天路滑又不好走,明云绯催着她们离开。
大雪压下来,纯洁高雅,似精灵涤净此间所有。
明云绯遥遥望了一眼窗外,提笔写下诏书――若她身殒,白环继位。
朝廷中有很多人才,但谁都没有她合适,遍历民间苦楚深知世事,平步青云后豁达为人,甚至没有主动报复纨绔公子一家,这样的人,够仁,够明,配为人间帝王。
她也有缺点,后院莺莺燕燕有十几貌美男子,时常争斗导致家宅不宁,明云绯都知道。
但帝冕垂椋意在蔽明,即为君者视事观物,不可察察为明,着眼大局的同时须得包容微小的瑕疵。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明云绯放下诏书,又提笔写信。
安洁直率,瑶瑶天真,她们二人心智坚强,任何困难都会被克服。
清婉不同,她过于偏执。
其实明云绯知道为何白环总与她争吵,行军打仗,安邦定国,为官诲人都没彻底损毁她心底的不安,她在害怕,并迫切需要一个保障确定她不会回到从前那样的生活。
她选的这个保障,就是明云绯。
她在讨好她。
她大家出身却为她洗手作羹汤,令所有人不许在她面前提起东朝旧事,上表陈情总是华丽托大……
明云绯和她提过,但有些心底创伤是外人说不通的,她越心疼她,清婉越是觉得她所做的一切是有效的。
白环看出来了,悄无声息地入了局,犀利批评她表奏废话太多,讽刺她讨好帝王不务正业……
她想领她走上通天阔路,成为独立自由的人。
从前是没机会,朝政也不允许,但往后她不许任何一个朋友自甘堕落成为谁的附庸。
这是她们所拥戴的帝王的意志。
越清婉也知道,但她控制不了自己,她从越府把母亲接出来了,形容枯槁,眼睛幽幽像某种吃腐肉的动物。
她太害怕,太需要一根救命稻草,太想有人给她一个保证了。
明云绯思忖片刻,温和一笑,罢了,有时候人可以温柔些长大,不必撕裂拉扯痛彻心扉。
――清婉,好好的,我只是回家了,下次带你去玩。
【大小姐,你太好了】系统眼泪汪汪。
“哭什么?”她把它鸟毛拨乱,笑道,“只是一条后路罢了,本小姐也许不会输呢。”
第28章 改革
往后半年时间, 明云绯急匆匆地改革礼法。
三年前她取消科举性别限制,在各地兴办女学,倡导女子读书习武, 但几千年的封建糟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驱除的。
这片大地上还有千万女子困在后宅中不得脱身, 为生育男婴肚皮鼓了又平, 连自己的身体都做不了主。
在黎朝时, 她时常为此感到哀伤,但她自保已拼尽全力, 无法救世,只能麻痹自己。
如今她机缘巧合在这异世成为至高无上的皇。
她想打造一个乌托邦。
她令成亲的意义不再是此家女变为别家妇,怀孕生育的女官可休十个月产假,其丈夫同休。
一夫多妻制改为一夫一妻制,出轨罪编入律法。
同时, 她令女官撰写文章、戏曲、小说、绘本散布于民间,中心思想只有一个――生而为女, 顶天立地。
明云绯自己也写文章, 她写:“女男平等并非生理的平等, 而是人格的平等,生而为人, 便是平等。”
她写:“成亲与否是每个人的自由,生育与否是女子独有的自由, 任何人不得强迫,尤其是其父母丈夫。”
她写:“祠堂宗族须得以女为始。”
她有一篇文章令天下女子垂泪,是她尽可能将现代词汇翻译成好理解的语言,言明生育之苦, 疤痕、疼痛、数不清的后遗症,甚至是死亡。
文章末尾, 她说,“孩子的出生、人类的延续犹如淌着母亲的鲜血过河,身为人族,却数万年来视生育为不洁,打压女子,实乃荒谬。”
此文章在明云绯的刻意推动下传遍全国,有些女子犹如被惊雷劈穿混沌,拼尽全力进学考功名。
她们识得字后也写文章,光是陈述她生活里的悲苦与不幸就足以叫人落下泪来。
历史中常常被忽略的女子们用笔墨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后世称此事为民智的开端,平等的启蒙。
男子们发现贤惠能照顾一大家子的妻子变了,乖巧等着嫁人的姐妹变了,县衙里的官变了。
他们如三年前开科举时一样闹起来,甚至更盛大,有人不惜跋涉三千里进京跪在宫门。
明云绯算了算时间,有些急了,第一次表现出暴戾的一面。
改革必定要流血。
她亲至宫门,眉眼冷酷,“一群只会吸血的蝗虫也敢到朕跟前闹,你们来闹,不过是因为不能像使唤丫鬟一样使唤妻子罢了。废物东西,杀了正好用血给朕洗这十里长街。”
“胡说,我们是为了祖宗例法。”一书生打扮的男子站起高呼,“有违祖制,必得天谴。”
周瑶皱眉,小声道,“小栖姐,他就是徒步千里进京的那人。”
明云绯倒正眼打量他一眼,“徒步千里?”
“不止,是三千里。”那男子端的一身浩然正气。
明云绯将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扔给跪在他脚边的女子,淡声道,“今日若你杀了他,朕就赏你一个职位。”
那女子抬头,乌青的眼尾,她定定看着明云绯。
“怎么?”明云绯低头看她,嘲弄道,“伺候了三千里还没伺候够?”
“妖女休得胡言,我妻郑田氏贤惠懂事,绝不会被你这妖女蛊惑。”书生情绪激动。
“呵。”明云绯冷笑一声。
那女子手摸上匕首,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猛地起身刺进男子心脏。
明云绯淡淡道,“田家女,赏银千两,往后跟着周将军。”
“陛下,田招娣只求您给我的女儿做主。”
她的女儿生来有眼疾,不可视物,被丈夫溺死在河里。
“大理寺承办此事。”明云绯复又对众人冷声道,“今日朕杀一人,明日杀十人,后日就杀百人千人,若改革要全天下人死,朕会是最后一个。”
她返回宫内,“传令自今日起,唯女官有上朝议政的资格,唯女户免农税,女子科考优先录取,俸禄多一成。”
要是不同意开窗,就直接砸穿屋顶。
三年前她只有军队的支持尚敢改祖制,如今她培养多少优秀女官,将整个天下都拢在手心,就算要翻了这天也易如反掌。
“陛下,军部有人闹起来了。”安洁匆匆而来,带着一身煞气,“男女兵因意见不和斗殴。”
“要是只有男子在闹,朕这些年苦心才都白费了。”明云绯轻笑,“打赢的女兵,不拘单打独斗还是群殴,朕赏十两银子。”
她承认自己冒进了,但她是帝王也是女子,怎能对悲苦视而不见。
清醒的麻木定会使良心受到鞭笞。
人界顶顶尊贵的第一人,办个事推行个律令就得说一不二,雷厉风行。
她违逆仙界是为人族,违逆封建是为女子。
“清婉,叫商行也动一动。”
各地各部的反对活动仅进行一个月,封建派就发现寸步难行,官府要他们补交往年税款和种子费用,商行不再与他们共享信息,学堂的夫子更倚重女子,在职官兵被清出朝廷……
他们才知什么叫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才知这些年失权有多严重,才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为帝王。
四月初,有男官陆陆续续上折子。
“真好笑。”周瑶笑嘻嘻进来,“今早遇见赵大人,他托我向你求情呢,小栖姐。”
“这些折子都是。”明云绯一指桌上那堆折子,“急坏他们了,像讨食的狗。”
“我看看写了什么。”周瑶随意拿起一封,读了几行就笑出声来,“还真是急坏了,为千万百姓代笔都说得出来。”
她换了一封,笑着读道,“啊,陛下您的光辉如日月一般盛大,您的指令就是微臣的箴言哈哈哈哈哈,吴大人还是这么会拍马屁。”
她又换了一封,发出一声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家贫…无……无米下锅,无衣裹身,求陛下开恩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这是谁,刘大人哈哈哈哈。”
明云绯也跟着笑,慵懒地背靠椅子,嫌弃道,“洋相尽出,垃圾东西脏了朕的眼睛。”
“各地都在哭呢。”周瑶笑道,“哭小栖姐是开天辟地的皇帝,仁政爱民的第一人。”
明云绯冷笑,“他们哭的是这一个月的处处掣肘,心里丁点反思都没有,现在外面叫我的暴君的人可不少。”
“可我们不会叫,天下女子不会叫。”越清婉进来,“陛下,要不是您,清婉还不知要在后宫磋磨多久。”
周瑶也道,“其实我能当周将军,一因为我有个好爹,二是因为你。谢谢你,小栖姐。”
明云绯伸手在她们头上各揉了一把,“要谢就谢你们自己吧,朕只是不忍明珠蒙尘。”
“这些折子瑶瑶帮朕拿出去丢了。”她又道,“清婉,上半年财政收支如何?”
“勉强平衡。”越清婉呈上账本,“春季发上品种子耗资巨大,此外每月支出八十万大军的军饷、各地女学经营费用共计八千万两白银,还有从国库中秘密备的仙人礼,官府催男子反的欠款倒补上一些亏空。”
越清婉不解,这半年齐前辈频繁传信,他来主持大典应当十拿九稳,为何还要备礼?
“陛下可是有要用钱的地方?”她问。
明云绯正色,“各地弃女不养的情况未大幅改善,朕命白环替朕巡游全国,极尽追查,严厉惩处仍有女婴生下即枉死,要进一步改善得奖励生下并养育女婴长大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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