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宋楚兰假装嗔责道:“早知你还有力气贫嘴,我还不费这力气大老远来看你了。”
周姨娘忙走上前来,笑着劝和两兄妹道:“胖点好,胖点福气更多,要是瘦了,我和你三哥才真是要担心得要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
三人在门口说笑着,这时宋恒在里头招呼道:“意哥儿回来了?快,快来看看你侄女,真是个聪明孩子。”
宋知意这才把目光转移到屋里头,只见宋知理宽大的臂膀中抱着一个穿着鹅黄衣裳的小娃娃,宋恒和江氏都围在他面前,满面笑容地在尝试跟这个小娃娃交谈,还一边手舞足蹈地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只可惜这小娃娃还不会说话,只会把小嘴巴一张一合地吐泡泡,留口水,手还一边往外伸,想要去扯宋恒的胡子,可惜手太短够不到。纪文清则是气定闲神地坐在一边,悠闲地一口点心一口茶。
宋知意上前,一一打了招呼后目光落到宋知理身上后,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大周都是抱孙不抱子,像宋知理这样抱着女儿不放手的父亲还是很罕见的,不过别说,这一大一小虽然气质迥异,但看起来还很是和谐。
宋知意一笑,安南也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也跟着咯咯地笑起来,把一屋子的氛围都带得乐融融的,大家都直夸这孩子不认生。小娃娃滴溜溜的眼睛望着宋知意,瞳仁的颜色浅浅的,很是好奇的模样。
宋知意与这小宝宝对视片刻,转头问纪文清,道:“嫂嫂,我可以抱抱她吗?”
还未等纪文清答应,安南就仿佛听懂了宋知意的话一般,两只小手奋力地挥舞着,像是急着往宋知意这里钻。
纪文清看着安南温柔地笑了,道:“南姐儿想让你抱她,她喜欢你。”
宋知意得到了允许,从宋知理怀中小心翼翼地把宋安南接了过来,怀里就像多了一团沉甸甸的软棉花似的。而安南在感受到自己被抱稳后,毫不犹豫地又伸出小手去抓宋恒的胡子,这回终于是抓到了,她乐得直笑,没有牙齿的小嘴张开来。不过她才抓了一会儿,就松了手,往宋知意怀里钻。
大家都看愣了,片刻后才明白过来这安南为什么要往宋知意这里来,因为宋知意离宋恒近,她可以顺势抓到宋恒的胡子,干了坏事后还能往宋知意这里躲。
这小家伙真是从纪文清那里遗传了十足十的狡猾,小脑袋竟然还能想出这种法子来,长大后定然也是不输给她母亲的。然而宋恒和江氏显然不这么想,看着小安南的行为,简直要笑得合不拢嘴了,连连说着孩子机灵聪明,以后必成大才。宋恒甚至还把胡子往小安南那里送,可惜她好像也没有再拽一次的意思了。
宋楚兰也跟着众人一起逗着小安南,这小娃娃是自出生以来她就见过的,也常常去看,可以说是看着小安南长大的。她心里头是即喜欢又羡慕,她和黄筠成婚已经快一年多了,生活美满,却一直没有子息,就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似的。虽然黄筠总说不急,他们都还年轻,缘分到了自然会有,黄家的长辈也从来不催促他们,可看到别人家可爱的孩子,她心里头还是有些惆怅的。她在家书里头表达了这种遗憾,于是这次回京,姨娘便告诉她跟江氏商量过了,要给她请一位大夫来看看,调理一下身子。
“老爷,太太,菜都已经上齐了。”仆妇提醒沉浸在逗小孩之中的众人,堂内的饭桌上已摆了满满一桌饭菜,几乎比年节还要丰盛,给小安南准备的迷糊粥也在其间。
江氏忙招呼众人落座,高兴道:“来,都快坐,你们这些孩子们爱吃的我都备齐全了。文清啊,理哥儿在信里说你怀安南的时候最爱吃酸汤鱼,我就请教了南疆的厨子按方子做了一道,就是这鱼是京城里头的鱼,也不知道跟你平日里吃的一不一样。”
“娘,您亲自做的我都爱吃,”纪文清笑吟吟地揽着宋知理坐下,又歪头道:“郎君真贴心。”宋知理被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宋知意见了,心里暗笑,大哥成亲也两年了,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害羞。
待人团团围在桌边坐下后,江氏欣慰地感叹道:“咱们家的人已经好久没这么齐过了……”可还未说完,又忍不住暗自神伤起来,宋知远离家也有小半年了,今儿难得这么热闹,要是他在就更好了。
宋恒注意到江氏有些伤心,忙道:“今天对咱们家也是个团聚的日子了,虽然远哥儿在北关,但千里共婵娟,他的心也是与我们连一道的……”宋恒说完一番开场白后,便将话题转向宋知意:“意哥儿,今天的殿试考了什么策问?你答得如何啊?”刚才在逗孙子没来得及问,宋知意的考试也算是宋家的头等大事了。
宋知意便将策问的题目和他所答内容都简单讲述了一遍,内容虽乏味,但在一边喝米糊糊的小安南却听得起劲儿,边吃还边随着宋知意的话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
宋知意方讲完,宋知理就率先鼓起掌来,这女儿喜欢的一定是好的,场得先捧好,他真诚的夸赞道:“三弟啊,虽然我是个武将,但我对文理方面也是略有研究的,你写得简直是惊为天人啊。”
纪文清好笑地用手肘轻轻拐了宋知理一下,道:“你肚子里有几斤几两墨水你自己不知道吗?就在这儿瞎凑热闹,爹有话要说,你先让他说。”
宋恒确实是有要说的话,他听完了宋知意的大概思路,眼睛也越发亮了,可刚才被宋知理一打岔,要评价什么也一下忘记了,半天只说出一个“好”字。
宋知意给他夹了快羊肉,道:“老爷,先吃饭,我知道,您也是要夸赞我的。”
宋恒拿筷子指了下他,笑骂道:“你小子是个厚脸皮的。”
宋知意又给宋楚兰夹了一块羊肉,道:“京城的羔羊肉,你小时候就爱吃的。南疆没有这样的肥羊,多吃点。”
宋楚兰确实是很久都没吃了,南疆的羊都是些瘦羊,不及家中的肥美,可今日不知为何,她看着这羊肉上的油花,一股腥膻的味道直钻鼻子,她突然一阵犯恶心,不受控制地捂着胸口呕吐起来。
宋知意见状,忙抚摸宋楚兰的背部安抚她,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胃不舒服,还是这菜不合你的口味?我扶你去歇息会儿吧。”
而周姨娘和江氏则是对视一眼,纪文清也起身上前来,在宋楚兰耳边问了几句什么,宋楚兰听后,红着脸摇摇头道:“是有两个月没来了,我以为旅途劳累才会这样,上次去南疆时就是如此。”
纪文清握住宋楚兰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对江氏道:“给兰妹妹请给大夫来看看吧。”
江氏请的大夫很快就到了,在给宋楚兰把过脉时,他眉头一动,宋楚兰心里也跟着慌,可下一秒,这大夫就道:“是喜脉,恭喜这位娘子了。”
宋楚兰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击得不知作何反应了,而在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的宋知意也呆住了。只有过来人周姨娘道:“大夫,有几个月了?”
大夫摸摸胡子,道:“看脉象,估摸着应该是两个月。”
周姨娘听了这消息,实在是开心,眼泪都出来了,抱着宋楚兰又哭又笑的,又说这孩子也是心大,有了身孕还不知道,从南疆不远万里地跑回来。
而江氏倒是冷静,她找来几个小厮,道:“去把这喜事告诉亲家,姑爷那也要送信去,还有,这桌上味重的东西都撤了吧。”
纪文清把鱼推到了宋楚兰面前,道:“兰妹妹尝尝太太做的酸汤鱼吧,这鱼酸酸辣辣,也不腥,吃着爽口。”
宋楚兰这才懵懵的反应过来,而周姨娘那边又开始担心起来了,她道:“这有孕了最是怕颠簸劳累,这南疆怕是不好回了,可夫妻两就得分离两地了……”
提到这点,宋楚兰终于醒来,道:“姨娘,别担心,黄筠他过完这阵子也能回来了。”
宋知意也如梦初醒,惊讶道:“妹夫要回来了?”
“你一口一个妹夫倒是顺口,人家可比你大上几岁,”宋楚兰随即又笑道:“现在南疆那边的流官都改制成两年任的了,只等新人来,再交接一下,便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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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传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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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兰有孕,对宋黄两家来说都是喜事,黄家夫人知道后立刻递话过来,说是让宋楚兰只管安心养胎,若想留在娘家便留在娘家,若想回婆家来住便直接回来,还有黄清漪能陪她解闷,总之便是怎么舒心怎么来。宋楚兰听了,想了想,决定先在宋家留几天,多陪陪周姨娘,之后再到黄家去。两家住得近,来往也方便。
……
殿试后的第二日,各个贡士的试卷都已经批阅完毕,两位阁老也选出了前十的试卷,准备呈给陛下。就在此时,一内侍打扮的人进了阅卷房,此人正是陛下身边的近侍,赵思。阁臣忙起身,问道:“赵常侍此时前来,可是陛下有什么口谕?”
赵思在首辅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首辅听完,神情一怔,小心问道:“陛下…这是何意啊?”
赵思只笑,道:“圣心就不是我等可以揣摩的了。”他说完,便离去了。留下批卷房中的众人面面相觑,首辅则是将前十的第一张试卷撤了下去,换了另一张卷子来。
……
殿试放榜的传胪大典很快便来了。这日,宋知意早早就起身了,宋恒也换上朝服,跟宋知意一道出门往宫里去。宫外,已经有不少学子在此聚集等候了。父子二人也要在此先分开,宋恒拍拍宋知意的肩,示意他莫要紧张。虽然宋恒因为需要避嫌没有参与批卷,但前些年还是有殿试的批卷经验的,宋知意写的文章他那日听了,如果不出什么岔子,前十应当不是问题。
宋知意露出一个笑来,其实他倒是还好,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已经很满意了。此时天还未完全亮,天际是暗青的颜色。不过这并不影响贡士们的好心情,他们互相谈笑着,在仲春的晨风中,他们觉着连空气都是香甜的。
宋知意与相熟识的贡生说话间便到时辰了,鸿胪寺官来到贡士们的面前,让他们整齐排列好。而远处,由乐部和声署演奏的中和韶乐悠悠传来,庄严肃穆。贡士们纷纷噤了声,心里头也渐渐紧张起来。
传胪大典在太和殿举行,鸿胪寺官带着贡士们前往,远远便可见太和殿前銮仪卫所设的法驾卤簿,彩旗在风中飞扬着,而皇帝头戴黑纱皮弁,身穿绛纱袍,手拿玉圭,立于法驾卤簿之下。而在他面前,文武百官皆着朝服,按品级排位,立于丹陛之上。
鸿胪寺官将贡士们领到殿外丹墀两边的拜位上排列,而贡士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太和内东旁的黄案上,一会儿,将会有传制官在那里宣读写了他们殿试名次的黄案。
待所有人就位后,玉阶下鸣鞭三次,在场之人皆向皇帝行三跪九叩之礼。行完礼后,一名阁臣进殿取出了皇榜,交由礼部尚书放在了正中的黄案上,而中和韶乐也换了乐章,学子们的心绪也随之起伏。
鸿胪寺官在进士队伍之首,高声道:“壬辰年庚午月辛巳日,策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在礼部尚书宣读了一甲三人,第二甲和第三甲第一名无人的名字后,又由传胪官大声宣读,这回学子们才算真正能够听清。
只听那浑厚的声音缓缓道:“第一甲第一名邢云天,第一甲第二名赫展,第一甲第三名舒浩思,第二甲第一名刘子晋——”念完这四个名字,传胪官明显地停顿了一下,片刻后又吸一口气,高声道:“第三甲第一名宋知意——”这一声的底气不知为何没有方才念名时那么足了,而他说完时,太和殿外也陷入了一瞬间的寂静,只余下飞鸟高亢的唳嘹划过天边。
而在场的人看向黄案的目光也变了,有人惊讶,有人喟叹,有人讥讽,但这原因都是一个,就是被众人看好的宋知意这次竟然只排到三甲。要知道,会试的第一名若不出什么差错的话,历来是不会出殿试前十的,就算有,掉出二甲的也属实罕见。
他们不禁将目光转移到宋知意的身上,只见他依旧带着从容笑容,春风从他的面庞边拂过,可他依旧波澜不惊,平和地看着中一甲的三名学子欣喜地走出人群。为首的状元邢云天很是激动,步履都有些不稳,他带着新科进士们再次向皇帝行叩拜礼,随着口令俯、起、四拜。在其中的宋知意也跟着一同做了,仿佛对此事的结果并无异议。
行礼过后,执事官举着黄案出了奉天门左门,将其悬挂于挂于长安门外,进士们随其同出观榜。而新科状元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下,被顺天府的官员们簇拥着,以伞盖仪送他归第。
相较于进宫时,宋知意出宫观榜的步子慢了许多,他在进士队伍的最末尾走着,在要踏出奉天门之前,他又回头望了一眼,此时文武百官依次入班,有人跪于丹陛上高声致辞。在这之后,鞭炮再度鸣响,陛下退朝,传胪大典也就此结束。
黄榜之下,人群来来往往,这里离街市不远,还能听到人们见到状元回家的惊呼声。而宋知意只是静静立于榜下,在三甲的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三爷,马车已经备好了,老爷问您何时上来。”不知过了多久,宋知意身后跑来一个宋家的小厮,他见宋知意一动不动的背影,只能小心的开口发问。
宋知意这才终于转过身来,恍若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道:“现在就走吧。”
宋恒已经在马车上等宋知意许久了,他通过车窗看着在黄榜下的宋知意,心中对今日这个结果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照宋知意的水平,挣状元都是有胜算的,怎么会被排到三甲的位置上来呢?到了这个名次,留京为官就有些困难了。不过他瞧见宋知意的情绪似乎没有太大的起伏,又稍稍放心下来。
宋知意神色如常地上了马车,宋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宋知意每次考试的排名像来都是考前的,于殿试上失利是谁都没有想到的。而他也不过十八九岁,竟然能如此平静的面对这种事,宋恒疑心他内心也许已经是波涛汹涌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更怕说安慰的话语会戳中他的伤口。
“唉……”就在宋恒担忧之时,宋知意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方才脸上的从容不迫也卸了下来。
宋恒开口道:“意哥儿……”
宋知意有些怅惘地倚在了马车上,平日里在宋恒面前,他是很少表现出这个样子的。他喃喃道:“其实能一路顺利考到殿试也挺好的……”仔细回想,他一开始考科举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在江氏手底下找条活路,到时候能当个小官,就不用总是战战兢兢地活着了。其实这个目标也早就达成了,而他在科举这条路上也走得越发远了。三甲第一名,当个小官是没问题的,起码他当时对周姨娘的承诺也算做到了。
不甘心,定然是有的。他在乡试和会试都名列前茅,相比之下,殿试的结果实在是太过平庸。可既然已经如此,只能去接受了。
宋恒见宋知意寥落的神情,安慰道:“意哥儿,无论结果如何,为父已经很满意了。你的才智我们全家人都有目共睹,就算这回的殿试不尽如人意,但凭你之能,将来在官场上定然能够扳回来。只是这回你大概是要外放了,外边比不得京中,总是要辛苦写。”
“多谢父亲,儿明白,不能沉湎于一时的得失之中。儿也不怕辛苦,之前在南疆,看到黄知县为百姓谋福,每日早出晚归,虽辛苦,但儿觉得这亦是幸事,”宋知意深吸一口气,又重新正坐起来,道:“儿下午想去国子监一趟,虽然是三甲,但还是要叩谢师恩,李博士在科举事上教导我许久,儿一直未能好好地感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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