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真别说,那猪身上镶嵌的那圈儿红宝是真好看,真忒么费银子。
老掌柜打起儿精神,眼神不错儿的盯着自家小伙计从上夸到下,从南边说到北边,把面前的托盘里硬是摆满了一盘子姑娘们都会喜欢的小玩意儿。
初一打开荷包结了账,手上拿着一盒子首饰,陪着小姐往下一家店铺走去。
如娜早已在外面食摊儿上转开了,正乐不思蜀的埋头苦吃,阿乐被虎子愣愣的抱在怀里站在门口,就怕被人拍走了,那可是他们的宝贝。
阿耐和阿犽一句话不说,面冷的往哪儿一站,哪儿都怵一大块真空地。
直到众人乏了,才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客栈,洗漱用膳好一顿热闹。
当天晚上,就有人拐着弯儿向客栈掌柜打听徐瑾一行人的情况,但掌柜是个人精啊,不提高良东等人和他的多年交情,虽没怎么了解透彻,但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身上都带着血性,那一股子锐气即使多年沉浸于乡野,也无法磨灭。
掌柜模模糊糊的哼哼两句,送走了另一拨人,想着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己啥模样没照过吗,那姑娘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话不多,但所有人都围着她转,那些丫鬟们嘴巴都紧得很。
徐瑾完全不晓得这个夜晚有人心里多么纠结,逛了街买了东西的她心情非常之好,一扫路上的沉闷无聊。
所以说,没有什么是砸银子解决不了的,不够那是你银子的问题。
各式各样的首饰,头上戴的,手上套的,甚至还有一条闪着碎金的脚链子,铺满了徐瑾的床铺周围,而她盘坐在正中央,露出一截白嫩的脚脖子和粉嫩的指甲。
初一还能偶尔插句话搭个颜色,其余两人,一人的嘴巴就没停过,只要有吃有喝,红配绿都没问题,另一人则安静如斯,就像一道影子,问什么都是点头。
“那这支玉簪,给初一,这把玉梳给阿耐,玉指环给阿娜。”
三人都没有推辞,早已司空见惯,一起向小姐道谢,作为姑娘的丫鬟,还是要撑起门面的。
四处弥漫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沉重的呼吸自身而出,迷迷蒙蒙的湿润洒在睫毛根上,一股子腥味直冲鼻尖。
滴答、滴答,如同什么敲击在耳边,由耳及心,细细的拉扯着心房。
一次绊倒,黏腻的东西溢满指尖,腥味更重,恍惚间有什么不停在耳边叫唤。
“小姐,小姐”
徐瑾忽的捂住自己的胸口,猛然睁开眼睛,吓了初一一大跳。
“小姐,你怎么了?”
徐瑾低头发现自己浑身湿漉漉的像从水里捞出来,四肢手脚冰凉,心口一阵绞痛。
她这是梦魇了,这种感觉来得太过熟悉,如此身临其境的体验,上一次还是在大山的时候。
徐瑾睫毛忽闪几下,突然伸手摸向自己的颈间,能感觉到红纹亲昵的用尾巴卷了卷她的小指,没有任何异样。
是她多心了吗!
“初一,什么时辰了?”
“刚过巳时,姑娘一直没醒,高叔担心累着了,问今天还赶不赶路?阿耐去给您熬茶了,我进来就看到姑娘闭着眼睛似乎——”
“走,今天就走。”徐瑾摸着渐渐平静的胸口,似乎只是转瞬,立马起身。
明靖帝亲自拿着药碗,小心翼翼的喂着萧贵妃,完了,又拿过帕子替她轻轻擦拭嘴角。
“这都多少年的老毛病了,还让陛下担忧,是臣妾的不是了。”
萧贵妃嘴里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却是带着撒娇的表情,像个小姑娘似的,一副我就这样子了,骄傲的不得了。
“你呀”,明靖帝温柔的握住她的手,疲惫的气色带出一丝微笑,“一到天冷,就不肯好好吃药,像个孩子似的。”
刚说完上面,明靖帝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颇有些紧张的看着萧贵妃,见她神色淡淡的,没什么反应,心里松了一口气。
看着周围一圈儿花团锦簇,实则上有些冷清,一水儿的小宫女们个个小心翼翼低着头,少说少错,唯恐得罪了上面。
“你看,小五刚会走路,话都说不清,要不送你这儿养养,也热闹热闹。”
陛下口中的小五是五皇子,乃安贵人所出,不到两岁,白白胖胖的,正是最讨人喜欢的时候。
萧贵妃娇嗔的收回被皇帝拉着的手,轻柔的音调如同吴侬软语般,“那可是安妹妹的心尖子,拆散人母子,臣妾于心不忍,何况一个皇子,会被人闲话的。”
“能养在你跟前,是那孩子的福气,安氏有什么好计较的,当初朕要不是醉了,也不会认错人,你若不喜,就让她陪太妃去礼佛个几年。”
皇帝三言两语的就决定了一件事,讨好般的拥住萧贵妃的肩膀,被朝臣们每天吵嚷般的早朝而渐起烦躁的心情,慢慢安静下来。
他没看见的地方是,萧贵妃脸上那渐渐收起的笑容,漆黑的瞳孔不见星光。
皇后得知的时候,直接摔碎了好几个杯子,阴气沉沉的对苏嬷嬷道:“赶紧跟我父亲说一下,太后呢,还有安贵人,干什么用的,就这么让她抱走了一个皇子。”
苏嬷嬷赶紧使眼色示意近身的宫女们退出,“太后这些日子身体不爽,慈宁宫里就没断过汤药,至于安贵人,您又不是不知道,那是个胆子比鹌鹑还小的,怎么抢得过萧贵妃。”
“何况,那只是一个奶娃,能不能平安长大,长大后怎样,一切都还未知呢!”
苏皇后的手无力的落在绣着金色牡丹的华服上,偏过头,一向骄傲自满的脸上露出罕见的迷茫。
“苏嬷嬷,你说当初陛下,是不是早就想好把安贵人的孩子给她了,怎么会那么巧,只宠幸了一次就怀上了,还平安的生下来了。”
“陛下是想补偿她吗!”
苏嬷嬷的脸色有几分迟疑,“翊坤宫守得如同铁板一样,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当年那事咱们没沾过一分手,陛下心里是明白的。”
明白,陛下要是真明白,这些年也不会一直忽略她这个皇后,他只是找不到证据而已,看在姑妈的面子上,勉强维系这份尊荣。
而她却连女儿的婚事都做不了决定。
不是她们没想过动手,那阵子刚好因为妹妹苏思语与成安侯的婚事波折不断,正是焦头乱额的时候,萧贵妃突然就莫名小产了,简直惊动了整个后宫和前朝,要知道当时陛下恨不得把整个后宫都掀翻了,血色一茬茬染满了那些地砖,渗进了细缝。
苏皇后从没见过这样的明靖帝,阴暗的眼神似能刮下人一层层血肉。
之后这些年萧贵妃再也没有消息过,如今皇帝突然把一个奶娃娃塞在翊坤宫名下,可不就是一个信号。
“你说,是不是慈宁宫?”
苏嬷嬷眼疾手快的拉住皇后回神,而后满脸厉色的看了一圈四周的帷幔和屏风,即使确定早已遣退所有宫女,仍不放心的用双眼寻过每一丝角落和阴影。
“娘娘,那事已经过去了。”
说实话,当时后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可疑,但是最可疑的大概是太后和皇后姑侄。
苏皇后靠在自小奶大自己的嬷嬷身上,心底泛起从来没有过的疲倦,一层一层冲刷着往昔的爱恨情仇,而后变成一片空白。
她们姐妹都是命苦的,她做了皇后又怎样,除了尊贵的地位和一双儿女,什么都没有。
而思语嫁入成安侯府多年,顶着侯夫人这个响亮的称号,养着别人家的孩子,为他人做嫁衣。
你以为遇见的是爱情,其实那是一座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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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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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太阳斜斜射向花厅一角,一朵朵粉色海棠在白瓷瓶中争相竞艳,黑漆木椅光洁无尘,湖绿色的纱窗映出一片暖色。
从从人影立满厅内,皆是低头无声,只余上方不断传来的翻页声。
成安侯夫人苏思语坐在主位上,身穿湖蓝色褶子,配上红色织金八宝纹罗裙,一支金累丝红宝石步瑶斜斜插入发髻,颗颗红宝璀璨夺目。
纤细的手指翻过一页页账册,纸张簌簌声不断,美目由上及下,引得下面一众管事嬷嬷屏气静心。
两侧环立的大丫鬟伺候在旁,不时添加茶水。
终于翻完最后一页,苏氏接过丫鬟玉环递来的茶盅喝了一口又放下,而后看向下面的一群管事。
“有什么事儿,说吧,没事的就下去吧!”
语音刚落,大部分嬷嬷们行了个礼,而后慢慢退出花厅,只余一两个伫立在那边。
“禀夫人,落英院何姨娘一直吵吵嚷嚷着短了她的份例,她的丫鬟还嫌弃菜色不够好,经常要这个那个的,有时还拿大少爷做借口,谁都知道,这大少爷根本不在她地儿。”
说话的是管后厨的刘嬷嬷,在侯府后厨也做了快二十年,就是在侯府老夫人面前也有几分薄面。
苏氏垂下眼皮,让人无法看出她的心思,修长的手指抚过袖口的缠枝纹,“府里既有规矩,就按例办事,姨娘不足为破例,这些就要辛苦刘嬷嬷了。”
“谢谢夫人,老奴不辛苦,保准把后厨看得牢牢的,不让夫人烦心。”
嬷嬷们退下后,苏氏揉了揉微微隐痛的额角,脸色一扫刚刚的端庄傲然,一丝疲倦悄悄爬上眉梢。
“那何姨娘仗着生了大少爷,真是越来越嚣张了,以色侍人的妾室,还要什么排场,亏得夫人心善,就不该让她来看大少爷。”
“玉藻”,玉环开口喝住她,她们两人都是广陵侯府的家生子,也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和心腹,玉藻心直口快看不惯某些人,但玉环更怕这些触及夫人的伤心事。
当年的成安侯府与广陵侯府的前身苏府作为姻亲,苏府的太夫人和侯府的老夫人乃是姑侄,虽出了五服,但一向关系不错,侯爷又与二小姐青梅竹马,原本大家以为就这样了,谁知道在二小姐快及笄的时候,成老侯爷三登武义侯府,亲自为儿求娶武义侯嫡女徐茹雅。
害的二小姐伤心大病一场,谁让自己的家室比不上人家,虽然大小姐嫁给四皇子,但哪及的上简在帝心的武义侯。
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错过了,谁知道赶上苏太夫人去世,二小姐守孝三年,之后四皇子就登基了,大小姐成了皇后娘娘,苏府摇身成了广陵侯府,武义侯府没人了。
当二小姐知道被赐婚的时候,都激动得快哭了,哪怕是平妻,二小姐也愿意。
谁知道就在二小姐安心准备出嫁的时候,徐夫人及荣安县主在回成安侯府族地的途中出事了,连尸骨都没找回来。
那阵子简直天翻地覆,所有人都怀疑是广陵侯府,安昌长公主甚至在坤宁宫大骂皇后娘娘狼子野心。
而陈侯爷在那几座山头找了一个月,二小姐送去的信件石沉海底,回来的时候看着广陵侯府的眼神都是冰冷的。
又是漫长的三年守孝,两府以往的情谊全都撕开,中间数段风波让二小姐哭了无数次,终于在皇后的助力和成安侯府太夫人的坚持下,二小姐终于嫁过去了。
原本以为二小姐的眼泪就截止了,谁知那只是一个开始。
能伤到你心的往往不是旁人,而是你最爱的人。
明靖六年春,二小姐终于带着满腔憧憬身披红色嫁衣被抬进了成安侯府。
然而新婚之夜就给二小姐添了一份凉意,侯爷没有入洞房,据说是在徐夫人曾经住过的青岚院待了一晚上,那晚二小姐,不,是夫人,等了一晚上,也留了一夜的眼泪,到了第二天仍强颜欢笑的等侯爷回来去延鹤院敬茶。
即使后来两人圆了房,侯爷的心思不是在朝廷上,就是在回忆中飘荡,他永远看不见夫人那热烈期盼的神采,会因为他多夹了一筷子记在心上,也会为了一个荷包图案而劳费心神,为他的出行熬夜准备东西。
侯爷的心从没在夫人身上停留过,或许他看见了,但是又立即转身了。
夫人从未诉说过侯爷的一句不是,整日劳心劳力的打理侯府,伺候老夫人,一切都甘之如饴,即使回了广陵侯府,说的也都是侯爷的好话。
直到夫人进门半年后第一次小产,在所有人都没发现的时候,那个“他”悄悄来了,又悄悄走了。
自新婚之夜那次后,夫人第一次哭了,半年的辛苦劳累没有压垮她,侯爷的冷漠忽视没有打击到她,这一次却彻底湮灭了她的精气神。
夫人她不怪任何人,也不恨侯爷,她只恨自己没有留住“他”,一切都是她的错。
老夫人亲自宽慰了夫人许久,连从不在内院停留的侯爷也亲手替夫人端了一回药碗,一点点的希冀,就让夫人重新振作起来。
从那时候起,侯府里下人间们就开始小范围流传,说那些都是上天的报应,是徐夫人和荣安县主枉死的诅咒。
等老夫人知道后,气得亲自下令发卖了一批积年仆役,但这些流言已经驻扎在所有人心里。
直到夫人第二次、第三次小产,诅咒索命之说几乎传到了外面。
没有人心疼夫人五年里三次失去骨血,即使是娘家人也只是陪着流几滴眼泪,宫里赐下最多的就是补品药材。
而侯爷,侯爷即使在知道流言之后,也是默不作声,甚至没有动手压下流言,他留给夫人的只有一句放宽心、好好休养,转身自己却在寺庙里呆了三天,为先夫人和县主做了三天的法事。
以上无数种种,作为陪嫁的玉环和玉藻都一一看在眼里,她们心疼夫人,心疼她遭受的这一切。
仆妇小厮们都精的很,尤其在此之后,夫人再也没有喜事上过身,看了无数太医,喝了无数苦药,得到的只有身子太弱、坐不住胎。
谁都没想到,首先提出纳妾的居然是娘家广陵侯夫人,成安侯老夫人或许早已是失望了,侯府子嗣的传承犹如一根重担压在夫人身上。
何姨娘就是那时候抬进来的,是老夫人的远方亲戚,和夫人也连着一丝关系,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年就生下了大少爷,老夫人亲自抱养在延鹤院。
“夫人,已是初冬了,明儿添个火盆吧,这花厅渗人的很。”
多次小产已经让夫人彻底伤了身,哪怕是夏天,手脚也是冰凉。
看多了账本,眼前隐约有些黑色飞影,但苏思语的心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这十年的日子让她认清了以往没看明白的事。
老夫人作为婆婆又是表姑母,不曾苛责过她,眼里的好是真的,但这些在侯府子嗣面前都不值一提。
而她的娘家广陵侯府,真是应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切只有利益可谈,她的母亲每次上门都会带上大哥家不满三岁的庶女,殷勤的在老夫人面前说道,让大少爷带着玩。
可笑,连她都看得出来,老夫人岂会错眼。
一个广陵侯府的庶女配成安侯府的庶出,在母亲眼里或许很合适,但她知道,不谈大少爷是否可能继承侯府,单单成安侯就不会同意。
侯爷,她的夫君,她曾期盼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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