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苏雪棠饿了这么久会先吃大猪肘子,没想到第一个关心的竟然是她。
心中没来由得感动了下,虞熙一挑眉道,
“什么病,我压根就没病,你快些吃吧。”
“好的。”
他就像乖巧的小狗似的,只有主人一声令下他才开吃。
吃到一半苏雪棠停住了,两只眼睛很‘智慧’得抬起来看虞熙,虞熙被盯得不自在,
“怎么了?”
“圣女姐姐哪来的钱?圣女姐姐不吃吗?”
笑话,她已经在熟食小摊直接干完两个回来的,现在满肚子都是红油大肘子,怎么还能吃得下?
“钱的事儿你不用管,我不饿,你快吃。”
小孩儿果然听她的话,自己说不管他就不问,虞熙看着大口撕肉的苏雪棠,莫名有种养孩子的感觉。
*
“圣女姐姐,我们来街上做什么呀?”
兰童小镇,虞熙打头,苏雪棠在她身后跟着,一路上兜兜转转,才终于在一个隐蔽的客栈落了脚。
虞熙回头看他一眼,眼神坚定,
“姐带你回家。”
“回家?”
苏雪棠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两个字,便已经看见虞熙把一大锭金子‘当啷’一声随意得丢在了掌柜桌上。
“我要买一坛女儿红,埋在你家后院二十年的那种。”
掌柜一听一看,肃然起敬,连忙把人请进二楼包厢中坐着,还吩咐小二上了一壶好茶,稍等片刻。
待两人在屋中坐定,苏雪棠忍不住问,
“圣女姐姐,你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他刚问出口,楼下坐了一桌品茶看曲的客人,正说闲话:
“你们听说没有,昨日傍晚羊胡子医馆失窃了!
那什么名贵草药、掌柜的存钱,全都被小偷偷了!损失不小呢!”
“羊胡子医馆可是咱们镇最大的医馆了,那得被偷了多少钱啊!”
“什么被偷啊,我可是听说根本就是明目张胆的抢劫!那劫匪把羊胡子大夫好一顿痛打呢!那叫得惨得,卖肉刘二狗给我说的嗷,不会有假的。”
“是的我作证!叫的可丢人了,什么‘姑奶奶别打了,我是死人我是死人,我这辈子、下辈子都是死人!我白日里那是胡说的!我给姑奶奶道歉!’”
“哎呦……”
后面的听不清了,虞熙没回应他,只是一手端着杯盏,说不上来的高贵优雅,面上却又对他调皮一笑,
“就当给你报仇了。”
苏雪棠这才明白虞熙是什么意思,竟是自己‘娇柔脆弱、昨日还四肢无力连路都走不了、滴水未进奄奄一息’的圣女姐姐,夜里撸起袖子将人给暴打了一顿!
苏雪棠震惊之下,推门进来了个拿着蒲扇玉面书生模样的中年人,看虞熙正经对付的模样,苏雪棠把想说的话都压回去。
“先生想必已经知道我的来意,在下也不再藏着掖着,便是想买先生一个消息。”
那中年男人似是少见有姑娘来他们这里,又惊叹于虞熙言语间的干练风行,不由得眼中露出几分赏识之意,态度也更重视一些,
“姑娘请说。”
“先生你看这是何物?”
虞熙将怀里的黑珍珠拿出来给他,那男子看这珍珠一眼便知绝非凡品,待拿在手中端详许久,竟然连面色都变了。
虞熙心中亦是跟着紧张了些,她看了眼先生欲言又止的模样,突然面上轻松道,
“雪棠,我有些想吃旁边店铺卖的桂花糕,你去帮我买一些来。”
苏雪棠虽然也在等着这人说些什么,毕竟他对自己的身世也很好奇,可圣女姐姐却这样对他说,明显是想支开他。
他迟疑了不过一瞬,就接过虞熙递给他的碎银子,笑道,
“好的,那圣女姐姐在这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圣女姐姐让他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待苏雪棠出了门,虞熙才正色道,
“先生请说。”
“这颗黑珠乃是深海鲛人族中的至宝,一向只有人鱼族中最核心的鲛人才能持有,不知姑娘是从何处得来?”
虞熙本看先生的严肃程度,便知这颗黑珍珠不简单,却没想到来头这么大,细想之下她决定如实相告,
“这是我方才那位小兄弟父母留给他的,说是拿着这个可以寻亲。”
先生闻言更是沉默许久,问出了一个同样是虞熙心中的疑问,
“在下敢问姑娘,这位小兄弟,可否是传说中的鲛人?”
虞熙顿了顿,
“应该不是,他是腿,我曾见过。”
她这几日偶然从背后见,苏雪棠是站着如厕的……而且真的是脚哇!
“也不见得,这鲛人族中有一种草药,令幼童吃下去虽然会产生剧痛,可却能令幼童鱼尾变人形,与常人看不出分别。”
“剧痛?”
虞熙重复了一遍,
“有多痛?”
“生不如死。”
先生补充。
虞熙沉默了,她本意是想帮苏雪棠找回家人,可他的家人却宁愿让他服下这痛的生不如死的草药也要将他送到岸上,不知海底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父母这么拼命把他送上来,自己还要为他寻找家人吗?
“如果姑娘想知道答案,可以去东海一个叫不宁的地方,找到一朵寐语花,寐语花可解百毒,助鲛人恢复鱼身自然不在话下。”
“到时候他再拿起这枚黑珍珠,便可找到回家的路。”
*
虞熙听罢拜别了先生,掀帘出门时正正撞上了一人。
熟悉的清香,熟悉的……绝佳水灵根的味道。
虞熙一改面上的沉郁之色,立时笑得春光明媚祸国倾城,
“淮羿道长,我们真是有缘,走哪儿都能遇上。”
她右手轻轻倚在扶手上,微歪了头,眼波流转,正巧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说是吧?”
第4章
淮羿着了身低调的鸦青浮云长袍,没穿他们门派的灵羽雪衣,一看便是想要掩饰身份,因而被虞熙一眼认出来,眸中难免闪过一丝诧异。
虞熙先与淮羿搭了话,淮羿不答,同样一身雅青装扮的谢微却从他身后蹦了出来,看见虞熙一脸惊喜。
“姑娘说的是,真是有缘。”
他说着不好意思得上下看了两眼虞熙,就颇觉冒犯得赶紧收回目光,
“看姑娘今日神采奕奕,想必已然大好了。”
虞熙看见谢微这般害羞,不免起了逗他的念头,便笑得越发明媚,
“谢微,我记得你,当日谢谢小道长的搭救之恩,我叫虞熙,是熙熙融融的熙。”
她说完没多久,又道一句,
“想来若是叫晨光熹微的熹,便可以和小道长的名字放在一起了呢。”
淮羿听见这样的话,诧异得眉头一扬,澄澈又清冷的双眸便注视着她。
他没想到她行事如此奔放,或者,可以说是孟浪也不为过。
谁家好女儿会对只见过第二面的男子,说出这样的话?
虞熙瞧见淮羿看她,特意释放魅力似的睁大了眼睛,笑容以对,任他端看。
她如此光明磊落,竟还有些娇憨的成分在了,让人没法怪她。
淮羿的迂腐脑袋这样想,谢微却听见虞熙的话脸都通红了,足像个熟透的虾米,
“虞熙,虞熙姑娘不必这么说,在,在下身为修道之人,伸出援手是应该的。”
谢微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虞熙的眼睛,就好似虞熙身上散着光一样,随便瞥一瞥他都会让他心潮澎湃。
她就好似熙阳般温暖,
“你叫我虞熙就好,不必生疏。”
他这回好不容易抬头看她一眼,心跳加快,
“虞、虞熙妹妹。”
虞熙听见他这般唤她,还没作出反应,倒是淮羿看不下去了,低声说了句‘不知廉耻’便一把扯了谢微要离开。
谢微瞧见大师兄动了气,自然不敢反抗,可虞熙怎能这般就放他走。
“淮羿道长,这么急匆匆的,方才撞到人家还没有道歉呢。”
虞熙矫情得转了转身子,眸中假装亦嗔亦怒得看他。
若说虞熙这般纠缠淮羿,还不是因为他长得太过俊美。
这出挑的人儿往那一站,便令她想起高山上清冷的冰雪,竹林中挺拔的翠竹,那张清逸秀致的脸,更是宁鹤那个王八羔子怎么也比不上的。
更何况,淮羿是自她之后的第二个天才,慕强之心人皆有之。
她这样说并非因为淮羿真的撞疼了她,这般只是想多说上几句话而已。
她等着淮羿说出‘并未碰你分毫’这样的话,岂料淮羿只是冷冷看她一眼,眼底似有无尽冰霜,虞熙被瞧得莫名有些心虚。
他薄唇微启,
“在下给姑娘道歉,告辞。”
说完便不再停留得拉了谢微走过,连头也没回。
“……”
虞熙几个呼吸过去才反应过来。
明明他根本就没碰到她,却宁愿认了这罪名,也不愿再和她说几句!
这人到底有多不想理她啊天!
当年比虞熙是个剑道天才更出名的,是她天仙般的美貌。
他如今也熟视无睹……
“圣女姐姐,桂花糕我买回来了,姐姐快趁热吃……人好多,我排了好长的队呢。”
这时苏雪棠回来了,捧着糕点气喘吁吁,满眼热忱,虞熙看着一下子就被净化不少,拿起糕点放进嘴巴里。
“姐姐你吃慢些,看姐姐脸色不好,是生气了吗?”
“嗯嗯,刚刚遇见一个瞎子,撞到我了。”
虞熙含糊不清得说着。
苏雪棠一下子着急起来,上下看她,
“把姐姐撞伤了吗?伤在哪里?痛不痛?”
虞熙拿着糕点往他口中也塞了一个,
“没事啦。”接着就向外走去。
“圣女姐姐,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呀?”
虞熙挥出一指,冲着太阳,阳光洒在她的面上,
“东海不宁!”
*
找寐语花的过程很是顺利,虞熙和苏雪棠到达不宁不久,就寻到一处买卖消息的酒馆,很容易就打听出,寐语花在南风山的背面。
而且想要根本不用自己去采,掌柜这里一个铜板三棵!一锭银子一沓!
虞熙心想这寐语花怎么也是疗伤圣品,传闻中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怎得在当地这般廉价?
于是她又多给了掌柜一锭金子,才知寻常的这种,与寐语花同音,称梅雨花。
梅雨花生来与根分离,飘零终生,只有将数千朵梅雨花统统找到他们各自的根系,这样才能生成真正的寐语神花。
因为太过艰难,世上鲜少有人做到。
虞熙听完,沉默良久。
苏雪棠给她夹最爱吃的菜,她也不吃了。
“圣女姐姐,这么难,咱们不找了吧?”
虞熙看他一眼,没说话。
苏雪棠面颊有些发白,小声道,
“圣女姐姐,我其实知道,你找寐语花是为了我。”
虞熙看他一眼,食不知味得夹菜吃,
“别自作多情。”
“你就是,圣女姐姐刚问了我的身世,就来找寐语花,姐姐当我是傻子不成?”
虞熙看着他有点生气又伤心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笑,
“嗯,反正不聪明。”
苏雪棠见了她的不正经,把脸一耷拉要生气的模样,
“哼,其实我聪明着呢,而且,我也不是那么想找回我的家人,我现在过得就很好。”
虞熙听着默默把盘子里的菜吃完,想着他鲛人王族血统的事,心中念叨他傻瓜。
若是他得知自己的家族那般显赫,也不知还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了,我们先去看看,真那么难弄,我不会勉强的。”
虞熙说着放下筷子起身,摸索着找帕子擦手,苏雪棠正好递过来一方丝帕,虞熙夸了一声好弟弟,还摸了摸他的头,苏雪棠便乐得笑容满面。
*
“师兄,虞熙妹妹好美,她在的时候全酒馆的人都在看她,而且她和那个弟弟感情真好。”
淮羿看着眼睛跟着虞熙飞出去的谢微,有些忍不住发笑,
“你一口一个妹妹,知道她是谁吗?”
她当你祖宗都绰绰有余。
不过这话淮羿还没说出来,谢微便自言自语道,
“虞熙妹妹当然是冰美人啊,你我都亲眼瞧见过的。”
“……”
“谢微,你小心犯戒。”
谢微回过神来,瞧见淮羿眸色微沉,便讨好道,
“淮羿师兄,我还有两年就满二十四周岁了,马上就可以……娶妻了。”
他说起‘娶妻’两个字,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接收到淮羿一个冷眼,他不敢再说自己,不过还是忍不住扯到他的身上,
“对了师兄,你今年刚满二十四,有没有心仪的妹妹呀?”
“没有。”淮羿直截了当。
“像虞熙妹妹这样的呢?”
这下淮羿都有些诧异了,
“你怎会问起她?”
当他下意识要说出她不知羞耻的时候,又想起她被自己打量时,挺起胸膛坦然得满眼璀光的模样。
这惊鸿一瞥多少在他心中留下了个疙瘩。
“我对她无意。”
淮羿拿起杯盏饮了一口。
听到这个回答谢微好像放松了些,
“那就好,因为我觉得虞熙妹妹好似有些在意师兄呢。”
淮羿眉头动了一动,将眼睫抬起来,
“容貌略平整些的,她都在意。”
“师兄不要这样说,虞熙妹妹热情可爱,只是对谁都好罢了。”
谢微从谈到虞熙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猛然察觉虞熙已走远了,才回过神道,
“对了师兄,虞熙妹妹也到了这里,好似也在寻找寐语花呢。”
淮羿的脸沉了下来,
“你现在才想起此番下山的目的,竟是丝毫不将师父的安危放在心中。”
谢微被淮羿的模样吓住了,连连认错道,
“师兄师兄我错了,你怎么罚我都行,回去不要告诉师父,师父,他一定吉人自有天相的。”
淮羿看他许久,无奈叹了口气,黑眸望向窗外。
半月前,蜀山派的掌门被大妖所伤,如今缠绵病榻,性命垂危。
3/55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