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到这时候问晚了。
但林予墨相信,只要她说自己后悔了,傅砚礼就会叫停,然后跟长辈交涉,将剩下的烂摊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没人会指责她。
他有这个能力。
林予墨回望着他,抿着唇神情复杂,没有着急回答,慎重地将这几天的事回想一遍,前前后后,起因荒唐,但走到这步,也不是昏头。
她仍有些不确定地说:“想吧。”
“下了车,领了证,你就再没有反悔的机会。”傅砚礼提醒她。
“嗯,我知道,”车停下,林予墨直接推门下去,“走吧。”
车上的人起初未动,微不可闻地呼出口气。
领证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在他们前面只有两对新人,新闻整日报道结婚率屡创新低,现在看来的确如此,等待过程,有新人走完流程,甜蜜地牵手走出来。
林予墨看着,免不了想到自己。
光是想想跟傅砚礼的牵手,她眉头就已经蹙成川字,太过诡异,她偷瞟一眼,傅砚礼看起来从容自若,可能根本没注意这一点。
轮到他们,签字宣誓,盖上红戳,工作人员递来两本崭新温热的红本,林予墨翻开,照片上两个人看起来还挺登对的。
她抬眼看他,他回看过来。
一时情绪复杂。
“走吧。”
“好。”
两人同时起身出去。
傅砚礼靠近,林予墨故作镇定,想着不过是一张纸,拿了就拿了,手却被握住,温热干燥,她一时错愕,压低声音问:“干嘛牵手呀?”
甚至心虚地环伺一眼,好像领证的另有其人,两个人的关系见不得光。
以前不是没牵过,她摔倒、从泳池出来、从马上下来……她那时是需要帮助,而不是现在这样,像小情侣一般。
的确比想象中还要奇怪。
握住的位置像是心脏,跳动时骤然收紧又收缩,都要更艰难一些。
傅砚礼偏头,配合着她低声道:“我们是来结婚的,不是来离婚的。”
好像是。
结婚还是离婚其实很好判断,看两个人是恨不得黏糊贴着,还是中间空出海峡,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想到这一层,她反握住他的手,贴近一些。
毕竟是新婚,总要讨一些好彩头。
领完证林予墨想想还是拍了照发朋友圈,到文案时顿住了,她没有真情实感,写不出东西来,最后咬着手指头,一张结婚证照跟订婚照,并配上“完成式”三个字,发送完毕,发完又觉得少些什么,问傅砚礼拿手机,这条朋友圈她可以代劳。
他没有代劳,自己发的。
图是一样的,只是文案不一样——“未来式”。
林予墨细琢磨,觉得傅砚礼还挺会。
手机在响,大概朋友的祝福,她没什么心思回,坐在车内,对于自己已婚的事实有些唏嘘,半个月前她相亲屡屡不顺,半个月后,她从民政局出来,法律意义上有了一位丈夫。
原来结婚这样简单,她到现在也没有实感。
傅砚礼倏地开口:“停下车。”
闻言司机将车停靠在路边。
林予墨不明就里,问他做什么,他让她等两分钟便推门下车。
她从车窗好奇望去,见傅砚礼走到卖花的婆婆面前,他俯下身,与婆婆交流,她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只知道他往车的方向指来,婆婆眯眼看过来,笑了笑,递给他一小捧花,他扫码付款,起身往回走。
他身形好高,两肩上,落下夕阳的余晖。
走近,递来的是一束纯白无瑕栀子花,没有任何包装,只是随意扎起的一小把,花瓣上洒着清水,栀子清新的气息是夏日的味道。
林予墨呼吸一滞。
傅砚礼俯身,碎发下眼眸漆黑,他笑下,道:“傅太太,新婚快乐。”
第7章
联姻消息传出去,两家股票一片利好。
两大家族间联姻,很常见,既分散家族产业失败风险,又能扩张商业版图,共同攀附财富巅峰,有钱人终成眷属的戏码。
林予墨看过帖子底下的讨论,问这段结合是因为感情更多还是利益更多,说利益居多,她茫然,她同意结婚时倒没想这么多,傅砚礼或许想到,他们处的位置不同,对这段婚姻的需求也不一样,其中一条评论她记得很清楚——
感情也好,利益也好,只有感情与利益之间界限区分越清楚婚姻越稳固。
稳固这个词,像镜中花水中月。
走一步看一步吧。
领证那天云杉私聊问林予墨有没有后悔,在此前,云杉一直认为她是昏头才会同意结婚。
她瞥见新鲜插/进花瓶里的小捧栀子,像是吸饱水,花叶昂扬舒展,她无意识地拨弄了下花瓣,说没有。
感觉不坏。
甚至有点超出预料的好。
婚期定在八月底。
婚礼远比想象中要麻烦,要定婚礼主题,要拍婚纱照,要看新房……虽然大部分她都无需插手,但总有些避不开。
新房上没有过多迟疑,她一眼看中华泰御府那套房子,面积户型格局都合乎心意,硬装已经完成,只剩下软装,她点名要傅砚礼那套沙发,其余家具也是她喜欢的设计师作品,从海外运来,到婚期时刚好能到。
纠结在婚纱上,她挑得眼花缭乱,不同设计师不同风格,最后在两套之间犹豫不决,一套风格更梦幻奢靡,一套更利落大气。
她拿去问傅砚礼,得到的回应是都好,都漂亮,毫无建设性。
林予墨自暴自弃式仰躺,念着结婚也太麻烦了。
苦恼的不只这些,傅家给出的聘礼是长长一张单子,包括他们以后的婚房也是在她名下,她的嫁妆数量可观,这些全都落入她个人小金库,二十六年来,第一次如此充沛,房、车、一些股票,债券基金,这些东西打理起来也费劲。
傅砚礼将她表情看在眼里,笑问:“我们小富婆也有苦恼吗?”
的确是有的。
她称作甜蜜的负担。
晚上,傅砚礼带她去朋友聚会,是乔珩那些人,在那家常去的会所里,婚后理应该见见面。
严格说起来,那些是傅砚礼的朋友,但两人认识时间长,他的朋友也变成她的朋友,尤其是乔珩,两人没少插科打诨。
朋友已经到场,热闹聊起来,他们踩线抵达,服务生推开门,室内目光看过来,乔珩带头拍手叫好,不怎么整齐地祝贺新婚快乐。
“行了,再多就尴尬了。”林予墨叫停他们。
几人笑笑,他们找位置坐下。
傅砚礼比她自然,让先上菜,有人提议开那瓶58年份的藏酒,他也没多说什么,让人去取来。
“这托予墨妹妹的福。”
有人说两个人之前还低调的,以前没瞧出什么苗头,怎么突然把婚给结了,谁先越的界。
傅砚礼出来认领,说是他。
就这样,没后续,想要听更多八卦的自是没趣。
“予墨妹妹怎么想的,我哥古板又不懂浪漫,嫁给他是不是有点想不开?”
林予墨看向傅砚礼,目光在说,看吧,不是她一个人这么认为,娶了她他才是赚到了。
傅砚礼扯唇淡笑,也没否认。
乔珩倒跳出来为好友说话:“懂不懂浪漫不重要,要看有没有心,有心自然就浪漫,对着你,谁浪漫得起来?”
“不贫你要死啊?”
“不会死,但憋得够呛。”
间隙,林予墨靠近傅砚礼,惬怀写在脸上,道:“听着我像是亏了。”
“嗯。”
傅砚礼将剔好刺的鱼放进她碗里:“补补。”
吃过饭,林予墨找乔珩打听“傅砚礼接过吻”这件事,如果真有这么件事,那么乔珩应当是知情者,但这话题涉及隐私,她问的小声隐秘。
乔珩却跟她当时一个反应:“真的假的?”
“连你不知道吗?”林予墨更加好奇,主动抛出更多信息,“不是跟高中那位校花吗?”
“谁,文琳?”
她点头。
乔珩整个人往沙发上靠去:“怎么可能,他们两个人连话都没说一句。”
记忆里却不是这样,她身边的朋友都在传高中部两位大神在早恋,她有去看过,那时自己还没长开,而对方出落大方,她不可避免有那么点自卑。
“那为什么当时都在传?”
“可能是学校颁奖,两个人作为文理第一在一块站过领过奖,底下的人认为挺般配,以讹传讹了那么一段。”
“就这样?”
“只会是这样。”
乔珩眯着眼,笑笑又靠过来,问谁跟她说傅砚礼接过吻的。
“本人。”林予墨抬抬下巴,指向不远处的人,他在玩牌,外套脱了,只剩下T恤,手臂线条很好看,“领证的时候,我们互相问了三个问题。”
“你们领证时聊这个?”乔珩哑然失笑。
林予墨仍在想上一个问题,她又问道:“会不是是留学的时候,是个白人女孩?”
“不可能是。”乔珩答得很笃定。
“是吧,那会不会是他觉得自己二十九岁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没接过吻谈过恋爱很丢脸,所以编造出来糊弄我的?”
“很有可能。”同样一大把年纪的人笑不大出来了。
“是吧。”林予墨俏皮皱皱鼻尖。
乔珩点评:“这可能就是闷骚吧。”
两人对视,极默契地击下掌,背后说人坏话,虽然不道德,但快乐啊,她偏过头,看向被说坏话的人,他一只手臂搭在牌桌,坐姿不像平时那么正,微微往后靠,有那么点松弛感。
他鼻梁高挺,室内的冷白光打在长睫上,安静温和,叫人有些移不开眼。
坏话说完,乔珩让林予墨跟自己玩两圈麻将去,她知道自己的技术,说他就是想赚自己钱。
乔珩也不否认,说是啊,在你这赚了,回头拿去做份子钱送回来,这就叫羊毛出在羊身上,林予墨不服气,说什么今晚也要凭自己本事多挣一份份子钱出来。
结果是输得一塌糊涂。
她技术本就不佳,再加上时运不济,一直在放炮,以至于她丢张牌都战战兢兢。
乔珩言笑晏晏拨弄起身前筹码,说够了够了别再送了,再送就不礼貌了。
林予墨托腮,脸色涨红。
“怎么样?”
傅砚礼出现在她身后,瞥见她手上的牌,以及所剩不多的筹码。
林予墨觉得好没面子,没回头,只说不怎么样。
乔珩道:“你们现在可不能上同一个桌子,你们现在是一家人,夫妻档。”
“看牌行吗?”
“行,随意。”
“打这张。”傅砚礼一手撑在牌桌,点下中间的七饼,她托腮,没看出为什么但也照着打出去,打完理下牌,才知道为什么这么打。
起初也只是点一点,她拿不定主意就去问他,到后来她摸牌,他拎着牌打出去,胡了几个大的,渐渐赢回来一些。
林予墨回转过头看他,后背虚靠着他的手臂,她没意识他们靠很近,抿着唇,腮边是浅浅笑意,傅砚礼低头对上她的视线,问她赢了没有,她点头,还有富余。
她十几岁就会麻将,逢赌必输,偏偏又喜欢玩,到现在,牌技都没有什么长进。
“我总是输。”
傅砚礼一时失笑,“以后让你赢。”
玩到天色已经很晚,傅砚礼带她回去,她已经很困,会所时就打过几个呵欠,上了车,调整舒适的姿势便闭上眼睛,半路真睡着,模模糊糊做梦,梦见是婚礼现场,她穿着那条风格梦幻,裙摆是手工绣的水钻,行走间流光溢彩。
这就像是某种暗示,她挣扎醒来,睁开眼,傅砚礼端坐着,手里拿着份文件在看,听到身边动静,偏头看她。
车里光线暗,他看过来,像静物图一般。
林予墨困倦得很,吐词不清说自己梦见他们结婚,她穿的那条抹胸曳地婚纱,看起来很漂亮,婚礼的时候她选择这一套。
“好。”
傅砚礼拿掉她眼边的碎发,声线温柔:“还有一段路,你再睡会。”
“嗯。”
说完,林予墨放心睡过去。
司机问要不要他明天跟婚纱店那边先联系。
“不用。”
傅砚礼翻开一页,平静道:“她这种时候说的话做的事,第二天通常会不记得。”
的确,最后婚纱选择了另一套。
婚礼前一天在兵荒马乱中度过,到晚上人群散去,酒店套房里恢复难得的平静。
客厅剩下两个人。
林予墨卸掉试妆,捣鼓着眼前一堆瓶瓶罐罐往脸上抹去,最后贴上贵妇面膜,希望婚礼当天皮肤状况光彩照人,傅砚礼则确定着婚礼细节,电话里跟人沟通,他情绪稳定,出问题第一反应不是责难,而是拿出一个解决办法。
他立在落地窗前,背对着自己,但窗户映着他绰约的影子。
工作中的样子,她却觉得看着有些陌生。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林予墨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好像是从提结婚之后,在这之前,他是没有血缘的亲哥,对她包容关怀备至,什么都依着她,是她情绪垃圾桶,现在分明也是,可又感觉有些东西变了。
身份吧。
毕竟两个人在法律意义上,已经是夫妻关系。
想到夫妻两个字,不可避免想到夫妻义务呢,唔,她还没深想下去,就被自己别扭到,猛地眨眨眼,一抬眼,傅砚礼已经打完电话,回过头,正好看见她的反常。
“在想什么?”他走过来,问。
林予墨下意识想避开,又觉得证都拿了这个话题避不开,脑子里扭捏一番,咬咬牙,想着今晚聊清楚正好。
她轻咳清嗓,故作镇定道:“我在想,我们既然已经结婚,那么有些事应该说清楚,比如夫妻生活。”
傅砚礼顿住。
“你明白的,我们都这么熟了,夫妻生活的话……”
“你不想,就不会有。”傅砚礼语速比以往都要快,甚至少见打断她的话。
林予墨点头,可又觉得这违背人性,又问:“那你会找别人解决吗?”
“不会。”
这次语气更快。
“那你……”
“予墨,我是成年人,知道怎么解决。”傅砚礼再次打断她的话,脸色绷着,语气既无奈又有些逃避。
“哦。”
林予墨开始挺不好意思提,但明显傅砚礼比自己更忌讳,她又觉得这种事没什么,成年人聊点成年人该聊的,用不着藏着掖着的,便明显放开一些。
甚至有些前辈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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