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佟氏脸一红,竟忘了身旁还杵着一人,不自在地收了收手。
“嗯。”她到底久未经此事,在自家奶娘面前也不端着,臊着脸点点头,朝她吩咐道:“这里不用奶娘伺候了,你去睡吧,明儿老爷休沐,你不必太早来叫起。”
“哎哎哎,好,好。”
宋嬷嬷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线,颠颠儿地出了房门。
在外头阖上门后,她转过身双后合十,朝天上不断地前后摇摆手腕,虔心祈祷着:求神仙千万要给我家太太赐个小少爷啊。
【作者有话说】
蟹蟹秀儿的雷,迟来的感谢信。才三天没更文,感觉过了好久,jj的页面突然好陌生。
秀给我看灬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6-13 10:13:44
第97章 [此章节已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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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出了正院, 冯元被扶回玲珑院。
打发了小厮,他张手张脚地瘫在床上,未几,动了动脚, 难耐地皱起眉头, 懒得睁眼,高声呼喝:“绿莺, 给爷脱靴, 脚捂得很, 难受, 伺候爷泡脚......”
房门紧闭, 一室静谧, 他的话仿佛还带着回声。奇怪,其实只是少了个人而已, 家具俱在, 连个杯子都没丢,怎么会有回声呢?
之后,就只有更漏滴答滴答,昭示着这里的人去屋空, 也愈加将他衬得孤清可怜。
呵呵,冯元嗤嗤一笑,想起来了,这屋子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头也没回毫无留恋地飘然离去,他就是喊破喉咙也叫不来她的。抬起手臂, 搭在额头, 遮挡住那明亮的灯火, 他定定地望着头顶床帏上的流苏。轻轻晃了晃腿,那流苏就如水一般摆动腰肢,袅袅婷婷地望着他,她要是也一直如这东西一般温温柔柔地伴在他身边,朝他笑,该有多好啊。
收起翘起的嘴角,他面色一变,猛地抬起身子,头颈离开床头,照着方才躺过的地儿就是使劲儿一拂。
那一对鸳鸯枕霎时便叽里咕噜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又顺势翻了几圈,须臾后,被桌腿阻挡住,停了下来。力气大了,其中一只经过没铺地毯的位置时,被坚硬的地表磕掉了个角。
冯元歪着头,愣愣望着那对木枕。这还是在南门宅子就用过的,一年,这双枕头,见证了多少个黑沉的夜,多少回缱绻相伴,多少次耳鬓厮磨。他深深一嗅,还带着她的发香。
所谓鸳鸯枕,不仅一只一只都刻着娇艳美好的鸳鸯,当初想必是一块木头,在中间刻了个大圆莲叶,再分成两半。严丝合缝地凑在一起,便是一副圆满的鸳鸯戏水莲花图。
可如今呢,两只木枕天南海北地一个躺在桌下,一个孤零零卧在柜旁,两瓣莲叶中间隔着一条又深又远的鸿沟,聚不上合不拢,此时更是仿佛长出了两只眼睛,正傻傻跟冯元对视着,嘲笑他的无能,鄙视他的窝囊。
一个个的,都蹬鼻子上脸,都要上房揭瓦,冯元气得脸通红,鼻子起起伏伏,撑得鼻孔老大,半晌忽然叫人:“来啊,将这死枕头给爷烧了,叫它瞪我,都给爷烧了!”
这厢客栈内,谈话还在继续。
祁云追问:“敢问娘子有几成把握,实不相瞒,这药还是稳妥之人制备的,要说他怀着异心,若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敢相信。还有,娘子说这药对伤口没用,可我确实觉得擦过后,也不那么疼了,舒服得很。这又是为何呢?阿芙蓉又是何物,若真如此歹毒,为何从未听说过呢?”
“所谓阿芙蓉,古籍里有记载。汉朝张骞从西域带入,唐朝更有大食朝贡此物的记录。宋印的《开宝本草》中,还将此物称为罂粟粟,这后一个“粟”当蒴果解,罂粟,有花有果,如此说明,这东西确实是从罂粟花中的果实中提炼出来的。一直为药用,止疼麻痹,用时会萎靡嗜睡。”
见那二人不知其害,听到这里脸上仍是温和轻松,那牛眼侍卫隐约还眨了眨眼,不以为然的模样,绿莺这才往深了说去:“此物不同于鹤顶红等当场毙命的毒,也不同于一般的慢性毒,它最可怕之处能使人上瘾,上瘾后丧失心智,杀人放火、卖儿卖女,为了满足瘾头更是不惜断手断脚。毒瘾泛上来了,不知疼痛,只要你能给他提供那毒,他便会听命于你,从你胯下穿过、为你肝脑涂地,不在话下。在毒瘾发作时,涕泪交流,哭爹喊娘,没形没状,丢人现眼,如狗一般卑微,如蝼蚁一般引人唾弃。”
祁云面色一变,咬着牙脸上腾起一片铁青。饶是还没确定那药真假,可这娘子描绘的一副惨状,也是让人胆寒切齿。
这时,绿莺话头一转,问起了他的伤势:“公子能否相告,胸前可是受了刀伤?伤口多深,受伤多久了?”
马绍心里也起了毛,赶紧替主子答了,倒是颇为详尽:“是剑伤。那剑是腰剑,薄如羽翼,我家公子倒是吉人天相,只是划到一层外皮,不仅没到古,也没见多少肉。这伤有近半月了。”
绿莺点点头,虽不是习武之人,也读了不少奇闻异志,常识还是有的,她沉声道:“这样的剑伤,若辅以金疮药,便是再普通的药,顶多九、十个日子便大好了。这都半个月了,想必那伤也是没愈合多少罢。”
祁云脸阴得如雷雨天,声却轻得如风:“不仅如此,伤口外圈还泛白肿胀了许多。”
他想到最近反常的瞌睡和迷糊,那药上了后虽解疼,却不管愈合,一一与这面前之人说得对上,哪还能稳坐,真恨不得立马折道返京,揪起那人襟口,质问他是不是真的。
这就对了,跟没上药一样,又浸了汗渍跟水,伤口愈发严重。绿莺经过方才房门外将她引来的那阵浓郁的腥气,再加这一番关于伤口的对答,原本在楼下还是九成的把握,此时也达到了十成。
最后,总结陈词,也是总结被那毒.药勾连后的一生:“长此以往,便会成为瘾君子。初始,嗜此如命,日渐消瘦,从常人到瘦削的面板,再到形销骨立的竹竿、皮包骨的干柴、没血没肉的活死人。最后,口吐白沫,抽搐而死。死状恐怖,张牙舞爪、眼珠暴突、口舌大张,死不瞑目。”
绿莺将所知的都告诉他二人后,被道谢着出了房门。
竖耳听着渐轻的脚步声,马绍一个旋身奔到门前,轻声开了一道门缝,眯眼望去,见那大肚妇人确实走远,继而下楼后,才朝对门的护卫点点头,关紧了房门回到祁云身旁。
“主子,这女人说得话可信么?”
祁云未答,静静把玩着手中茶盏,旋转、轻磕、倒扣,心里也如此一般颠簸翻覆。马绍越来越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主子可别再感情用事了啊。正要张嘴相劝,忽然听到面前之人开口:“先到山东再说。”
还甚么山东啊,差事固然重要,可没命了不是白图意么,竹篮打水啊。马绍脸一突突,正要抢白,又听祁云接着道:“一般大夫估计没这能耐,况且谁知此地有没有眼目。我记得舅舅早年有位挚友,医术高超,请他探一探这药,便能有个定论了。”
“三殿下英明!”马绍一喜,笑着道。
天上的云永远在飘动,世间的人也不会一成不变,即便你一直停留在原点,却控制不了他人渐渐乌黑的心。吁出口胸间浊气,祁云握紧双拳,终于下定决心:“蔺长真在御医院盘踞多年,你记住,今后,那里,不可尽信。”
回房后的绿莺,一直沉浸在喜悦中。做了善事,心内止不住地充实丰满。凭她一个小女子的微薄之力,竟能挽回一条性命,何等荣耀。
可当夜里躺在床上,一片安静之下,屋内黑黢黢的,桌椅柜面一个个仿佛是暗藏的人影,外头蛐蛐的唧唧叫声,也挥退不了她心中渐次浮起的恐惧。绿莺忽然后怕起来。
一切她都不了解,就去插手相告,显而易见,那公子一定得罪了人,她坏了别人的事,会不会有人来报复?那公子平白无故,怎么会在胸前受伤,还是剑伤。一般的大户人家,谁会带几十个挥大刀的护卫,便是冯府,能拿得了剑的,估么也不超十人,四品官员家尚且如此,那这公子家,又是何方神圣?
后背一片凉,被冷汗打湿,她定定望着房门,深怕一眨眼,便会有人破门而入,擎着大刀向她砍下。浑浑噩噩到天亮,绿莺听着鸟儿叽喳声,太阳暖洋洋笼罩世间,却又不那么怕了,救都救了,话也收不回来,便释怀了。
一早,那贵公子一行人便离开客栈,绿莺想了想,抓起那块玉佩去了就近的当铺。为表谢意,昨儿那公子将一块玉佩交到她手上,她百般推辞都没用,无奈地接了过来。这东西不像银两或摆件,贴身之物她一个女子倒不便收留。
谁想,那当铺掌柜的转了转绿豆眼,笑得狡黠:“这玉的水头儿不好,棉絮一团一团的,下头还雕了名讳,有主的东西本就不值钱。还有这中间的雕镂,雕啥不好,龙啊凤啊鹰啊,再不济是个大雁也行啊,怎么雕个鳖啊,这......这也太胡闹了......这样罢,五两银子,小娘子看可还使得?”
五两?唬弄人么?绿莺一把将那原形玉佩夺回来,细细瞅上去——确实不剔透,雾气盘旋,下方米粒大的地方刻了两个小字,重山,想必是那公子的字了。还有......她止不住噗嗤一笑,这图案确实滑稽,是个摊手摊脚抻着长脖子的乌龟,这小龟虽有趣,可也太另类了。
“雕龟,当然是长寿之意了,五两银子,掌柜你欺负我小女子没见过世面?”
“那六两银子?”
哼,将玉佩收起来,绿莺头也不回地出了当铺,还是不卖了,五两银子对于她不算啥,可她不想便宜那无良奸商。
与单婆婆和刘伯用过早饭,三人继续往汴京而去。
天黑时,歇在了离汴京不远的一家客栈。睡一宿,明儿再赶上一晌午的路,便到京城了。
几人正吃着晚饭,忽然大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这一路上牛啊驴子啊马啊,蹄子声嗷叫声抽打声,她都没少听,可不知为何,这一阵声音却让她不禁心悬了起来。
未几,一个护院装扮的人当先往里走来,绿莺撇头望去,霎时脸一白,那身衣裳是冯府家丁穿的!
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她忍不住再往外一看,十几人坐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当先的是德冒,再往前的是......冯元。
第99章
他们貌似不打算停留, 那家丁在柜台要着打包的干粮。
这时,似有所觉,冯元眉间一跳,忽然抬起头往大堂里望了一眼。绿莺心一突, 赶紧扭过头朝向墙壁, 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不露一丝异常, 耳朵却竖成了兔子样, 分毫不敢错过这一时刻门外的任何风吹草动。
未几, 德冒得了吩咐, 大步铿锵抬脚迈了进来。站在门口脖子打转, 从左到右大致将一众桌面扫了一圈, 最后将目光顿在绿莺这桌。
咦?这背影有些熟悉,德冒径直走到绿莺跟前, 想看她脸, 却见她极力垂着头,颇为躲避的模样。
他顿时眼冒精光,心内也如点了火,噼啪噼啪往上窜着苗子, 想着真是狭路相逢瓮中捉鳖啊。
恨恨地盯着面前这大肚妇人的脑瓜顶,恨不得瞪穿个窟窿。说来德冒可气死了,这要是自家的小妾,他非得一把掐死不可。本来他已在这李姨娘出走那日便带人骑马杀向孟县, 谁料昨儿到了,果然一无所获。老爷不失英明, 料事如神, 这李姨娘不愧长得跟个兔子似的, 一跳三尺高不说,还连着三级跳,这是要蹦到哪去啊?
正要遵老爷原定计划分头去往下几个府县时,接到从京城过来的飞鸽传书,这才得知老爷告假了,要亲自来逮逃妾。他连忙虎躯一震,主心骨越来越硬实了。
说实话,没老爷在,他便是遇到了这不省心的李姨娘,她若作死作活地打滚哭闹,他也是没法子的,手轻手重实在拿不准,老爷态度不明,嘴里刷刷刀子心里灌着蜜糖,到时候舍不得将气撒在这祸头子身上,肯定将他当出气筒。不过这下好了,老爷坐镇,他一切听从老爷的,也免得将来受了冤枉气。
脸上一层灰,头发里藏着一团一团的沙子,风尘仆仆折腾了这好几日。那日接了信儿,他便打马向汴京迎来,今儿到这客栈之前,也才与老爷汇合不久,这女人真是折腾死人。哼哼,女人嘛,就该温柔如水,老实本分,白日奶孩子,夜里热炕头,跟个野驴似的满世界疯跑,谁惯的你!
顾不上更多,手腕施力,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便是不敢逾矩,但让她略疼一疼也算解气了。德冒暗自加了劲道,手掌如铁一般捏住她的肩膀,迫使她抬起头露了面目。
绿莺无力抗拒,与他四目相对。
这一瞅清楚,德冒大怔,半张的嘴颠覆了他往日的稳重,呈现出一脸滑稽的模样。两人大眼瞪小眼,绿莺的面上无波无澜,还眨着眼睛隐隐带着不解,心中却如小船行驶在波浪滔天的海面,有着前途未卜的忐忑。
德冒仔细扫过面前之人的头脸,皱了皱眉头,负气似的刷地收回抓握绿莺的手,闷声道:“对不住,打搅了。”
他话一落,不再多看她一眼,只随意点点头,便毫不犹豫地转过身,一路往外走回到那堆人马旁,立在冯元跟前朝他缓缓摇头。
冯元嗯一声,意料之内,却仍是忍不住吐出口郁气,拽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伴着绳股搅绊声咯吱咯吱,将失望之情发泄在鼓掌间。
一声令下,几人翻身上马,狠劲儿抽打了下马屁股,一片黄土中,朝孟县绝尘而去。
直到外头被马蹄子蹶起的尘土落了地,绿莺才敢安心喘气,试了试鬓角,一片濡湿。
糊了一把脸,哆嗦着手将上头沾的眉毛大黑痣揭下来,又拿帕子将脸颊上抹的橘皮汁擦干净,顿时又从中年妇人变回了花样年华的娇俏娘子。果然还是杨婆婆目光高远,非要给她留下一摊奇怪的东西,没想到,今儿就派上了用场,救她于水火中。
惊魂未定地放下湿巾,绿莺想着吃食能压惊,刚要拾起筷子,就见单婆婆两人张口结舌地望着她,那模样如同见了鬼,估计还是个最吓人的无头鬼。也是,如此神奇的易容之术,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甚至男可变作女,二十的能打扮成四十的,并不是小老百姓能想象得了的。
“行走江湖,小把戏罢了。”
绿莺淡定且从容地朝他们笑了笑,说了句在武侠话本中常听的话,也充当了一回江湖侠女。
刘伯本来就老实巴交的,这回更老实了,使劲儿埋头扒拉饭,在桌下掐了大腿一下,告诉自己,不多说不多问,能不看就不看,看见了也当没看见,江湖有风险,入湖需谨慎,江湖中人更是惹不起。
“小媳妇啊。”单婆婆忍不住问起方才那遭,自己可别傻呵呵地惹上大人物啊。她刚才仔细看了,那马都是值钱的好马,毛都油光水亮的,四肢修长,后臀肌肉结实,鼻孔粗大,一喷气能把只鸡吹飞,这代表肺子好,能跑。这样的马别说多少银子一匹,有钱都买不来,这样的人家谁敢得罪啊。
“那位老爷是谁啊,为何找你啊?”她忍了忍,到底没将那质问的话说出口:你躲的就是他罢?
佣金还没结算,虽是忐忑,单婆婆也不敢将这小媳妇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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