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这,两个人索性不再装下去,双双把目光放在对面缓缓直起腰的靳逸嘉身上。
像一场精心布置的陷阱。
应纯笑着看他:“是吧,靳逸嘉。”
见自己的秘密又一个被应纯知道,他心里空缺的一块仿佛被拼凑完整,没有一点羞耻感,甚至面对两个人的调侃,面不改色地全都承认:“是。”
“都是我做的。”
应纯调侃的笑容淡了几分,她没想到靳逸嘉是这样的反应。
一时间也说不太上来心情是什么样的。
靳逸嘉见她发愣,唇角因为心情愉悦而自然弯起,目光坦荡又自然:“我喜欢你,所以会做出来这样的事。”
“如果时光倒回,我还是会这么做。”
坐在旁边的靳渺第一次见她小叔在爱这个问题上这样认真,现在的他眼睛里全都是自然而然升起的笑意。
不像之前,落寞的时候像个空壳子,外面看着锋芒毕露,小心拨开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俨然是一座装修精致的空城堡。
毕竟感情是没有办法抓在手心的,但是眼前的人不一样。
餐厅里切歌,换回《晴天》。
靳逸嘉听着,只觉得胸口一片炽热。
因为他刚才说的话,也因为眼前坐着的人,是她。
他想。
多么冗长又黑暗的路啊。
还好你来了。
你会是这,盛大的天明。
-
应纯和靳逸嘉赶到烧烤摊的时候,大般已经到了,桌子上什么菜都没点,只有两瓶啤酒。
大般口渴,一口气干了半瓶,抬头的时候看见他俩,手背囫囵擦了下湿润的嘴角。
“你们来了。”
大般目光落到应纯身上然后看向靳逸嘉,露出一抹笑:“在一起了啊。”
“嗯。”靳逸嘉拉着女孩坐下,将另一瓶啤酒拉到自己面前,熟练用开瓶器拧掉上面的瓶盖,倒进旁边放着的玻璃杯里,然后倾斜着抿了一口。
刚放下杯子,手背上覆盖了另外一只手,靳逸嘉偏头,对上应纯的眼睛。
夜色里凉风习习,身边都是周围人嘈杂喧闹的声音,他忽然有点看不清女孩眼里的情绪了,不过他能感觉到,对方是不想让他喝多。
“我控制量了的,我不会醉。”
应纯不太信他这句话,不过也没阻止,撤回了手,拿起旁边的菜单问他们要吃什么。
靳逸嘉没开口,大般率先举手:“嫂子,我要两串烤韭菜,烤得稍微久一点,多撒辣椒孜然,还要十串烤羊肉,这个不要烤老,嫩点的好吃……”
应纯正专注地拿着铅笔在巴掌大的纸上写备注,忽的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拿走了她正在写的东西。
靳逸嘉单手托腮,抬眼看女孩:“铅笔给我。”
应纯递过去,靳逸嘉接过看着大般:“还有吗?”
大般见靳逸嘉这个动作愣了一下,然后又报了几道菜,似乎是铅笔的头太钝,靳逸嘉重新描了下没写清的字,然后抬腿从座位上起来递给正在忙碌的老板娘。
重新回到座位上,刚刚喝的酒已经让靳逸嘉露出来的一小段脖颈泛起淡淡的粉色。
应纯看到,伸出手指碰了一下:“靳逸嘉,你脖子红了。”
微凉的指腹触碰到皮肤,靳逸嘉眼神暗了点,偏头捏住她作乱的手指压在桌下:“嗯。”
一旁看着两个人互动的大般傻乐了一会,然后指着自己的脸问女孩:“嫂子,你还记得我这张脸吗?”
“记得,高一那会我们是一个班的吧。”应纯点头,然后用眼神和靳逸嘉确认。
见靳逸嘉点头,她还颇骄傲地说了一句:“怎么样,我记性还不错吧。”
靳逸嘉想起上午的事,不太敢恭维,只是沉默地抿了一口酒。
谁都记得,唯独把和他的都忘记了。
“不错,不错。”大般见靳逸嘉罕见没说话,寻思他是不是喝酒喝傻了,连忙附和。
没过一会,点上的烧烤就被盛上来,一人先拿了一串,顺着竹签往下咬。
“刚才看你们交流,感觉你们关系还不错。”应纯抿着唇,视线在两个人身上逡巡,“靳逸嘉高二就离开宛樟了,你们这么多年一直联系吗?”
大般咬了口串,瞥了眼旁边抿酒的靳逸嘉,笑嘻嘻地打马虎眼,“是,我原来是校篮球队的吗,然后当时老师也特别看好靳逸嘉,不过他没想着加入,后来他让我帮——”
话说到这,他感觉自己的脚被直对面的人踢了下,手里的串都抖了,他清醒过来,这才发现如果不是靳逸嘉阻止,他恐怕要把橘子那件事抖搂出来了。
应纯却敏锐捕捉到关键的字眼:“帮什么?”
“就是……”大冷天的,大般后背起了一层汗正想着自己要怎么圆过去,一旁的男人突然开口。
“帮我给一个女孩送东西。”
大般有点傻眼,不是大哥你自己说啊?
那你好歹得给我通个气吧,我差点就因为要说漏嘴紧张到流汗。
结果合着这件事就是你本来要说的。
“一个女孩?”应纯琢磨靳逸嘉话里的意思,然后想明白了什么看向靳逸嘉,有点不可思议,“你那个时候同时喜欢两个人?”
“……”靳逸嘉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么想的,顿时没好气地曲起手指敲了下女孩的额头,“我有那么渣吗?”
说完这句,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目光如炬盯着她:“我的整个青春期里,可只喜欢你一个。”
这样的话听得应纯脸红,然后她把这句话的意思代到上面,眉头微蹙:“那你送给我的东西是什么?”
没想到提示到这份上,他都自曝秘密了,应纯还是没想起来,靳逸嘉心里扬起一抹挫败感,低头又抿了口酒,然后将没吃几口的烤串放在铁盘上,撂下一句:“我去买瓶牛奶。”
然后起身直奔旁边的便利店。
黑色长款外衣下摆到膝弯,边缘模糊在夜色里,有几分她摸不透的落寞。
应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便利店的玻璃门外,连着她的心口也空落落下来。
她把视线投到沉默吃串的大般身上,想从他身上问到一个答案。
大般抬头看向有点迷茫的女孩,微微叹了口气,平时喜欢吃的串现在到嘴里的味道也不是喜欢的。
心里还在想,这哥们的暗恋怎么会这么曲折。
“学校论坛上,你搜一个名字就知道了,和他微信名一样。”
……
回家之后,夜色早已消沉,安静的卧室里,应纯摁开台灯,把桌子上的电脑打开,找到已经更新成最新版本的学校论坛。
她在用户搜索那里打“小狗自由”四个字,然后点击检索。
用户显示只有一个人,她心跳迟滞了一拍,点进那个人的主页。
里面只发布了一个帖子,一行文字,一句话。
却将少年藏好的心事全部诉说——
【说不喜欢你是假的,不然我给你橘子干嘛。】
第60章
“嗯, 这次,是我的全世界来了。”
“何其有幸,我可以和我的全世界站在一起。”
——《白衬衫与薄荷》
-
洗过澡后, 应纯简单用浴帽包了下头发, 然后没像以往那样包半个多小时再拿下来用毛巾擦干。
她很少用吹风机, 尽管因为湿着头发睡觉会引起头疼,她也基本不怎么用, 去年夏天新买的现在还放在床头柜里积灰。
但是今天, 她改主意了。
桌上的电脑已经关闭, 应纯在黑暗的屏幕里看到自己的脸,扶着床沿的手顿了一下。
换好衣服之后, 应纯把浴帽摘下, 头发没怎么擦, 湿成一绺一绺垂在脑后, 有的粘在脖颈处, 满是湿黏。
她推开自己的卧室门,径直走到对面的房间,食指屈起敲了两下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靳逸嘉也刚洗完澡, 听见敲门声一愣,看到女孩披着湿发皱了皱眉:“怎么没吹头发?”
“是吹风机坏了吗?”
语气如常, 听不出一点情绪的变化。
但应纯知道,小狗此刻内心一定受波动在不断纠结。
因为这件被她忘记的事。
想到这,应纯不可避免在心底叹了口气。
抬起眼, 她抬手抱住眼前的人, 声音闷在他胸前的睡衣里:“我好困,靳逸嘉, 我不想吹头发了。”
撒娇一样的语气,带着点她身上很少见到的懒倦,宛若一只犯困的猫。
靳逸嘉很少见她这样懒洋洋地往他身上靠,晚上本来不算太好的情绪被冲淡了一些,冒出些鼓鼓胀胀的热。
他反应过来,抬起手拨开女孩耳边的头发,掌心贴着她的脸,微微蹭着摩挲:“那我给你吹?”
他很明显地读出了应纯话里的意思。
小懒猫一样。
她抱得更紧了些,掌心贴着他的背,很温暖:“好。”
靳逸嘉从客厅搬来一把椅子,上面铺了个软垫,眼神示意让她坐在上面。
应纯偏头看了他两秒,然后凑近几步,反手把靳逸嘉轻推到椅子上。
虽然连接插座的线挺长,不过靳逸嘉手里有吹风机,不敢动作太大。
他没说话,眼神略带点玩味锁在女孩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想知道她接下来想做什么。
应纯微微拨了下耳边的湿发,睡裙下摆是一截细瘦白皙的小腿,她往前几步双膝分开跨坐在靳逸嘉的腿上,这个姿势太过暧昧,应纯强忍着巨大的羞耻感冲击才做出来。快速跨坐好之后,她没去和他对视,双手环住靳逸嘉的脖子,垂头埋在他的颈窝处,“就这么吹吧。”
分开的腿就耷拉在两边蹭着他的睡裤裤管,脚趾没勾住拖鞋的边缘,轻轻的落地声仿佛在昭告某件事终于尘埃落定。
头发上的湿气让靳逸嘉的脸颊边缘也染上些许潮意,他愣了两秒,自胸腔到喉间溢出一声笑音,没有拿吹风机的那只手托了一下女孩的腰:“不怕掉下去?”
“那就再抱紧一点。”
他刚说完,就感觉她搂紧的动作,自对方衣领里翻出来的沐浴露香味让他呼吸微重,手指扣动打开暖风的按钮,给女孩吹头发。
鼓起的风声刚好掩盖住他已经开始变化的呼吸,他凑到应纯耳边呢喃:“头稍微抬起来点,别一直埋着,要不然不好吹。”
然后女孩在他颈间蹭了下,改用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靳逸嘉微哂。
从吹风机里吹出来的热风就像是只有夏天最燥热的时候才会遇见,耳边的一切声音都被风声掩盖,烧得应纯的耳根都热起来。
靳逸嘉随手抽了条自己的毛巾垫在她潮湿的头发下,怕弄湿她的睡衣,铺好之后他手指挑起头发,一点点给她吹着。
看不见女孩的表情,他倒也不着急,将给她吹头发这件事做到极致的细致和耐心。
她的发丝穿梭在他的指尖,风带着吹起,刚好可以被他抓住。
握着微微发烫的发丝,靳逸嘉心里溢出点走钢丝的情绪,很细微,很难察觉。
吹到半干的时候,靳逸嘉关掉吹风机放在一边,感觉到肩膀上沉甸甸的小脑袋,他弯唇喊她名字:“喜喜,你先起来,我去给你拿梳子,把头发梳一下。”
“你先忍着点别睡,头发没给你完全吹干,怕太干燥了。”
说完这句话,他感觉小脑袋扭了一下转了方向,不过抱着他脖子的动作还是没变。
女孩闷声:“不要梳。”
“怎么了?”靳逸嘉没催,腾出掌心轻拍她的后背。
他感觉到,她今晚的情绪也不太对。
问完这句话没几分钟,靳逸嘉先是感觉左肩膀的位置湿漉漉的,像是几滴水落在上面晕开,然后,他听见应纯嗓音里隐隐的哭腔。
心里的慌乱仓皇溢出,靳逸嘉连忙扶着她的肩膀,想去看她的脸,没想到应纯搂得很紧,还带着点湿气的发丝贴在颈侧皮肤,和落在上面的泪并无二差。
推不开女孩,靳逸嘉只好双手环着她的腰,鼻梁抵在她的肩膀上,心里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在此刻听见她的哭声变得更加沉闷、滞涩,像正在转动的扇叶里突然卡进一块木片,发出低低鸣响。
“是我暗恋你,你怎么还哭上了。”
靳逸嘉埋头喟叹着,唇角没有情绪地弯了一下。
“靳逸嘉,对不起。”应纯压着喉咙里的哽咽,“我总是忘记你对我的好,我是记得的,只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些都是你做的。”
“我真的不知道。”
女孩自责的声音宛如一道闷锤,将靳逸嘉隐藏的情绪也凿开了一个小口,他深吸一口气,使劲憋住眼底的泪意,也不知道是因为应纯这段话,还是因为自己终于有一天也能将隐藏这么久的秘密抛到她面前,然后对方珍惜地捧住这一份满是尘埃的礼物,和他说,我很喜欢,也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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