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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日——青崎【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07 17:18:26  作者:青崎【完结+番外】
  盛宇回来了,拾起地上的鸡蛋。小木子看见了爸爸,这才想起来要哭。小孩子哭起来,嗓门特大,震耳欲聋,唯恐天下不知。眼泪掉不完。她跳下沙发,跑到盛宇身边,抱着盛宇,委屈极了,要盛宇为她撑腰。
  盛宇只是蹲着,把小木子翻了个身,面向李悠然。小木子不肯,又背过身。盛宇加大了力气,再让小木子转身。小木子终于面向李悠然站着了。她不肯抬头,低头抽泣。
  “我看见了,你扔妈妈给的鸡蛋。”盛宇轻声细语,也有一种威严在。他试图给小木子讲道理,“妈妈辛苦给你煮好,剥好,你这样糟蹋妈妈的心意,还糟蹋粮食,是不是不应该?”
  小木子嗫嚅着,她还没有回嘴的本事,又犟脾气不肯应和。哭声小了许多,但是抽泣,看着还是很伤心。
  李悠然也伤了心,掉了一滴泪,立即擦去。
  黄恩宜想要安慰。她没经历过这种场合,没有安慰的经验,拿不准说什么话才合适,于是暂且没作声。
  盛宇把小木子抱到了沙发上,让母女俩挨着坐。两个人默契地别过头,谁也不看谁。
  “不知道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坏。”盛宇蹲在小木子身前,把鸡蛋放到桌上醒目的位置,算是一种警醒。他开始不厌其烦地给小木子讲道理,讲要体谅妈妈、尊重妈妈、爱护妈妈一类的话,小木子光顾着闷声抽泣,不知道她到底听进去没有。
  倒是黄恩宜和韦柯在餐桌对面听得认真。
  后来小木子的抽泣总算止住了,撇着嘴,小脸红得通透。泪痕干在脸上,起了一层淡黄色的印子。
  盛宇教导小木子,“是不是应该给妈妈道歉?”
  小木子这一次怪听话,扯了扯李悠然的衣袖,“妈妈对不起。”
  李悠然心软,但仍倔强看着窗外,没有回头。
  小木子又道,“妈妈我们和好吧。”
  软糯委屈的声音,听得李悠然心痒痒。人类幼崽,可爱的时候又是真可爱。李悠然回了头,抚摸小木子的脸颊,抚去淡黄色的泪痕,“下次不许这样了,听到没?不能糟蹋粮食。”
  小木子回答得乖巧,“下次不了。”
  黄恩宜直到这时候,紧绷的神经才悄然舒展开,归于宁静。好像一路颠沛流离,到达目的地,有了归属,很安心。韦柯也有同感。虽然他们两个人,全程只是旁观者而已。
  李悠然抬头,发现他们的模样,倒是笑了起来,“你俩吃顿饭,还能前排VIP看场戏,挺值。”
  他们有些不好意思,抿嘴轻笑。
  李悠然这一下更是惊讶了,忙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弧度简直一模一样。”
  “有吗?”黄恩宜摸一下自己的嘴角,又摸一下韦柯的嘴角。以前听别人说起夫妻相,只当是客套话,没放在心上。今天蛮奇怪,第一次有了切切实实的感觉。
  奇妙的感觉。
  等到用餐结束时,韦柯付了这顿饭的饭钱。盛宇起先还推脱,说不合适。韦柯单手把盛宇摁回了沙发上,低声回答。
  “算我交的学费。”
  饭后消食,他们在步行街散步。民国风的步行街,街面干净,灰砖墙,偶尔天上会挂柠檬黄的小灯串。人不算多,他们走在空旷的街巷中央,听身旁甜品店里放起的轻快音乐。不时会有行人学街边雕塑的模样,摆着相同的姿势拍照。
  小木子挨李悠然很近。和爸爸没闹矛盾,可以不用管爸爸。和妈妈闹了矛盾,所以要好好哄着妈妈。她整个人抱在了李悠然的大腿上,不肯撒手。李悠然感觉简直是拖着个沙包在走路。
  走到一棵开满彩灯的树下,李悠然把手机塞到小木子手里,叫小木子给她和盛宇拍照。
  黄恩宜在旁边看着,新奇有趣。她也想和韦柯一起拍照。李悠然主动要帮忙,黄恩宜干脆拒绝,“我想借小木子来拍。”
  黄恩宜举着手机,走到小木子身前,弯腰,微笑着哄道,“木子姐,给个面子,帮个忙?”
  小孩子最喜欢别人管她叫姐姐,有一种成就感。
  小木子摊开双手,无奈地答应,“你们大人真是麻烦。”
  小木子估计是被李悠然训练出来了,拍照技术意外还不错。
  黄恩宜兴致未减,向李悠然续借了小木子,牵着玩。她和韦柯一人牵一边。每走两三步,韦柯和黄恩宜便有意提高了手,让小木子双脚离地腾空。
  “坐飞机咯——”
  小木子玩得高兴,双脚自觉弯曲,以为这样能飞得更高。享受着晚风扑面而来的感觉,一阵眩晕。
  黄恩宜想起了她的小时候,也是这样被黄东镇黎珍牵着,坐飞机,在空中感受童年的快乐。恍惚觉得不过是前不久的事情,但实际她已到了这般年龄。
  从被牵的人,成为了牵着的人。
  ***
  一行人分别,回家之后,韦柯和黄恩宜都有些疲劳。他们窝在沙发里,依偎着,各玩各的手机。电视成了背景音。过了许久,韦柯瞄了眼窗外夜景,侧头看向黄恩宜,“走,带你出门吃烧烤。”
  晚上那顿饭光顾着看戏,他们都没能吃太多。
  黄恩宜坐直了身子,确认一下时间,“快十二点了,这么晚还出门?”
  韦柯笑道,“十二点,不正是吃烧烤的时间么?”
  黄恩宜晃神,需要一点接受这个决定的时间,同时又有一种说走就走的兴奋。她被韦柯推出了门。两个人,穿着睡衣和拖鞋。他们的拖鞋是一对,韦柯的是黑色,黄恩宜的是白色。
  他们就在附近吃了烧烤,夜宵美味,还喝了两瓶啤酒。黄恩宜照例是眼睛大肚子小,啤酒只喝半瓶就饱,韦柯喝了一瓶半。
  初秋仍旧热。他们坐在室外,迎面吹来清风,带来一阵若隐若现的秋天的凉意。
  这顿夜宵心满意足。两人离开烧烤摊,手牵手往回走。
  回家的路上,踏过那一段百梯。橘色昏暗的路灯包裹着,给人一种石阶也很柔软的错觉。黄恩宜走到半途停下,要韦柯调整出脚的顺序。“先踏左脚,再踏右脚。”黄恩宜制定了口令,韦柯顺从。
  “一、二。”
  两个人穿着拖鞋,整齐地爬着楼梯,踏出一种有规律的节奏。如果蝉鸣是浅浅的溪水,他们的脚步就像是踏在了水面上,溅起水花,偶然创造莫名契合的律动。
  爬到顶,黄恩宜有些累,撒娇道,“腿好软,你要是能背我就好了。”
  韦柯拒绝,“想得美。”
  不过他只是口头上的拒绝,实际仍旧蹲了下来,让黄恩宜爬到他的背上。
  他背着她,走过寂静的沥青路。路灯之间间隔五米远,所以世界是亮一阵,暗一阵,再亮一阵,交替变换。
  韦柯侧头,喃喃低语,“恩宜……要不今晚就不戴了?”
  他其实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没好意思提。哪能想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按捺不住,说出了口。
  她有些害羞,埋进他的颈窝里,闻见熟悉的松林香气。但是忽然想起了事,她提醒道,“不行,今天喝了酒。”
  大家都说,要孩子之前,双方尽量不喝酒。
  “也是。”对面有车来,他踏上了人行道,“那从今天开始戒酒?”
  “嗯。”她瓮声瓮气地回答,竟然开始憧憬,又想起晚餐时候的场景,“如果小孩也很调皮怎么办?”
  他想了想,“反正不能欺负妈妈。”
  她听了很高兴。她抱紧他,在他背上轻微颠簸着,从暗处走到明处,看见了地上两个人亲密的影子。她自言自语,“叫什么名字好呢?”
  他很自然地回答,“我想了一些,回去拿给你挑挑。”
  她有些惊讶,“什么时候想的?”
  “有些时候了苡橋,”他回忆着,“你说要跟我结婚的那天。”
  他仍然清晰记得那天的情景,她说要和他结婚,他轻轻点头答应了她。
  然后呢?
  然后两人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安静得简直如同陌生人。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单纯来吃席的,还是那种和主人完全不熟的边缘客人,吃席只是完成任务而已。
  他们吃得还挺多,炸小黄鱼、土豆泥、凉拌三丝、炒虾仁、葱花鲫鱼、酸萝卜老鸭汤、南瓜饼、西瓜,一样吃完接着吃另一样。光是嘴巴咀嚼着,咽下喉咙,完成一套进食的流程,但是菜肴在嘴里是什么味道,他们都不知道,他们都没注意。总之是接续不断地吃着,保持着一直有动作的状态,不敢停下来,不敢有歇息的空间。
  他们吃到同桌的客人已经全部散了。
  婚宴结束之后,韦柯主动提出要送黄恩宜回家,黄恩宜于是坐上了车。
  这一段行驶的路途上,两个人仍旧是神情恍惚,无言沉默着。
  她其实好几次开口想说话,临到头来却忽然没了勇气。他其实也好几次开口想说话,却又害怕不小心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让这个从天而降的婚约成了泡沫。
  他觉得很虚幻,但又切切实实地想要抓住这一切。
  到了小区门外,他先下车,想要绕过车身去到副驾驶座位旁,替她开门。可等他到达时,她已经下车站好了。
  两个人,面对面。
  她知道已到分别的时候,想着有些话再不说出口,恐怕会来不及,于是鼓足勇气再一次向他确认,“我说要和你结婚,是认真的喔。”
  他点头,“我知道。”
  她又补充,“我不催你,你可以再认真考虑一下的。”
  他没有考虑,直接回答了她,“我这边没问题的。”
  他抑制着内心的翻涌——他何止是没问题,他简直兴奋得快要不着边际。
  那晚,他回到家中,一宿没睡。不是不想睡,而是根本睡不着。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头脑一片空白。良久,他翻身起床,努力找出了那本积压多年的《现代汉语词典》。他借着台灯的光亮,开始认真翻字典。暖色的朦胧的光包裹着他伏案的背影,屋外夜色深沉寂寥,他却感到内心充裕,再温暖不过。
  黄恩宜笑了,侧头问道,“翻一晚上字典,就为了给小孩取名字?”
  “嗯。”韦柯其实平时也并不见得有多么地喜欢小孩子,但是那一天,知道能和她有未来的那一天,他脑海中有挥之不去的一家三口的画面。所以翻遍字典,绞尽脑汁,书写姓名,写满整整三页。
  他向黄恩宜坦白,“写了之后,又不敢给你看。那三页纸,一直叠在字典里。”
  结婚后搬进新家,他特意把字典带了过来,规规矩矩放好。不过之后再没动过,不敢动,像是怕惊扰到她,不够礼貌。
  黄恩宜忽然想起来了,那次她去书房里找内六角扳手,曾经看到过那本《现代汉语词典》。她当时就觉得奇怪,怎么家里会有这种平时用不上的工具书。但她只是多看了一眼而已,之后便把这件事全然抛之脑后,不以为意。
  “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把字典拿下来翻翻看的。”黄恩宜嘀咕着,埋在韦柯的颈窝里,把韦柯抱得更紧了一些。她懊悔不已。
  怎么白白错过他的秘密,这么些岁月。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啦,下章是正文的最后一章。
第61章 展秋
  去年的结婚纪念日, 黄恩宜忘得一干二净。到了今年,她特意记在心上,并且悄悄在衣柜里, 给韦柯准备了礼物。
  黄恩宜想方设法引导韦柯去打开衣柜。
  “今天天气好,出门转转?”黄恩宜暗示韦柯, “要不要去衣柜里, 拿件衣服来换换?”
  韦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一件卡其色圆领卫衣, 配一条黑色工装裤, 整体偏宽松, 休闲舒适, 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就这个吧,懒得换。”
  黄恩宜还想阻拦, “你不是有一个棕色的连帽的卫衣?那个好看。”
  韦柯不满, “你上礼拜还说这个衣服很帅, 怎么说话不算数?”
  “算数的,这个很帅,我的意思是那个……”黄恩宜的意图根本不在衣服上, 可临时编借口编得不顺畅, 卡在了半途。
  韦柯已经走到了玄关,检查黑色运动胸包里的物品, 把包挎到身上, 换上了板鞋, 冲黄恩宜甩头, “走, 带你出门晒太阳。”
  他的动作干净利索, 叫黄恩宜完全没有时间再去争取机会。黄恩宜暗忖,也许只有等到晚上回家,才能引诱韦柯打开衣柜了。想来这样也能勉强接受。只要没过十二点,就仍然算今天。
  今天很特殊。
  黄恩宜似乎是太想要把今天过得与众不同了,结果到头来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反倒不自在。她也没看见韦柯有什么特别的表现,把今天过得像往常一样。在他们的交流之中,韦柯甚至没有提及和结婚纪念日有关的任何一句话。
  他不会是忘记了吧?
  黄恩宜不放心,想方设法试探韦柯。她换了板鞋,跟着韦柯一道走出门,坐进电梯。
  “今天要不要干脆在外面吃饭?牛排红酒之类的。”牛排红酒可以算作纪念日套餐,黄恩宜故意把这套餐拎出来,试图暗示得明显一些。
  结果韦柯不接招,“到时候看吧,看顺不顺路。”
  黄恩宜不放弃,“那我们就直接去……”
  “去银杏大道?”韦柯低头,认真翻着朋友圈,“可以,看别人的照片,确实挺好看。”
  韦柯等于是自顾自决定了目的地,并且把话说得像是在满足黄恩宜的愿望一样。黄恩宜一头雾水,又不知道该怎样纠正韦柯,只好跟在他身后,被他带着走。
  秋天的太阳很温柔。银杏铺满大道,微风吹拂,世间下了一场橘色雨。有不少行人穿梭其中,小孩与宠物奔跑玩闹,一群青年驻足欣赏,与落叶嬉戏。
  韦柯和黄恩宜原本牵着手,走在银杏大道中间。发现有摄影师在拍照,黄恩宜拉着韦柯往一旁走去,以免误入镜头。
  路边停靠着一辆轿车,银杏飘落,悬停在后视镜上。黄恩宜想要伸手捉住银杏。叶片摇摇晃晃,在黄恩宜到达之前,轻盈向下,在空中画出一个之字,安静落地。
  “就差一点,再快一点就能接到了。”黄恩宜在意这自娱自乐的小游戏。她转身,轿车玻璃上倒映出她的身影。这是一辆黑色的轿车,连车门上都有些反射的影子,是个朦朦胧胧的全身镜。
  她凑近了看,整理刘海,扯起嘴角微笑,像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形象的不得体。但这一照,却偶然发现了眼角的鱼尾纹。以前是隐隐约约的出现,今天似乎要显眼一些,她心里一惊,“糟糕,我都有鱼尾纹了。”
  韦柯弯腰,学黄恩宜的模样凑近了照镜子,眯眼,眯出一道鱼尾纹,“糟糕,我也有了。”
  黄恩宜笑出声。想起之前听别人说情话,说要和爱人一起变老,结果哪里想得到,在秋高气爽的今天,她真的和爱人一起变老了。这还是忽然之间发生的事情,还需要慢慢反应。
  她问道,“青年是多少岁来着?”
  他思考,“三十五岁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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