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安啊,刚才你听见了吧?事情是这样的,沈姜同学呢这边想跟你做同桌,让你帮忙辅导她的功课,作为当事人,你觉得怎么样?”
问题抛给他,马建国顿时一身轻。
付祝安沉默是金,没说话,沈姜等得不耐烦,戳了戳他的手。
付祝安瞪了她一眼,反手背后,立马就说:“我觉得……”
沈姜见状不对,立马打断:“付同学,我是真心的!你要是觉得我不够诚心,我每个月给你辅导费!”
咬了一下舌头,沈姜忙改口:“哦不是,口误口误,我的意思是,我请你吃零食,请你喝饮料,我帮你打饭,就算报答行不行?”
沈姜情商挺高,知道学校这种地方不能谈“钱”,谈钱多俗啊,咱得谈同学情,谈友情,谈伟大的包容和爱。
再看付祝安这边,脸色跟吃了苍蝇一样绿。
沈姜都这样说了,如果答应的话,显得他好像是为了这点“蝇头小利”才愿意帮助同学一样,他是那种人吗?
第6章 提六个灯
正欲开口拒绝,马建国这边发了话。
“哎!这个好,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值得表扬,适当地感谢是可以的,至于你说的什么报酬……那也没必要,同学一场,大家都处于单纯的学生时代,没有成年人那么复杂,谈钱不好。你说对不对,祝安?”
付祝安:“……”
他能说不对吗?道德的刀子都架在了脖子上,再说不对那他成什么复杂的“成年人”了?
不过马建国的话倒是给了付祝安一个台阶,道德绑架一通,他便不好拒绝。
又一片沉默,沉默地昏天昏地,背在少年身后的手逐渐捏拢。
付祝安垂头,一眼就望进了沈姜亮澄澄的杏眸,笑意浅淡,如沐春风,像搅了琥珀色的糖丝,一时竟让他忘记接下来的话。
付祝安眼神飘忽地移开,长睫眨了眨,最后吐出两个字:
“随、便。”
……
沈姜跟在付祝安身后亦步亦趋离开了办公室,两人走后,办公室几位老师展开了激烈讨论,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才告一段落。
接下来正好是下午四点二十最后一节自习课,马建国来到教室发布新公告:“往后,沈姜就是付祝安的新同桌,郭子瑞跟唐铭换位置,张潇,你跟刘思然坐。”
班里谁换位置都不惊奇,惊奇的是,付大学霸的新同桌居然是沈姜!
沈姜?
全场哗然。
不论愿不愿意,结果已拍板,马建国还特别贴心地给同学们解释了一下沈姜是为了“学习”,所以才变成了付祝安的同桌,从今天开始,沈姜会在付祝安的带领下发愤图强!
说起提升成绩,马建国忽然觉得让成绩好的同学带一带成绩差的,或许效果会不错,虽然实验班的同学成绩大多不错。
接下来,全班进行大换位,同学们无一不怨恨地瞪住沈姜。
沈姜完全不care,开开心心收拾书桌,准备接下来为期一年半的学习生涯。
……
成为付祝安同桌最开心的一刻是换座位,接下来的日子,沈姜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不说复杂的数理化多么折磨人,单就跟付祝安这位高冷的“大少爷”打交道,真够要人命的!
当同桌的第一天,因为下课趴着睡觉,沈姜的胳膊肘不小心越过了中间那条“三八线”。
他毫不留情将沈姜戳醒,提醒她别搞这种小动作。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任性妄为的富家女噎埖,以为全世界都该围着你转。”
沈姜差点被气笑:“拜托,付同学,你倒是看看,咱学校有谁围着我转?我连个朋友都没有,难道不是我一直围着别人转吗?”
一个富二代混成她这样,还不够惨吗?要你付大学霸再来踹一脚讽刺讽刺?
付祝安成功被沈姜的话噎住。
仔细想,学校好像确实没人跟沈姜一起玩,吃饭上厕所逛超市,哪个女生不是两两成双?
独独沈姜,她从来都是一个人。
她神情静默,眸子微微上挑,因为还没睡醒,长睫凝着水汽,看上去湿漉漉的。
付祝安吞咽了一下喉咙,故作坦然:“那也是因为你本来就是我说的那种人,所以才没人愿意跟你深交。”
这句话其实挺伤人,奈何沈姜就是一厚脸皮,非但不生气,反而嬉皮笑脸地凑过去。
“哦~”她故意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那付同学,我亲爱的新同桌,你愿意当我的好朋友吗?”
付祝安噎住,他想破脑袋也没料到,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大小姐会如此直白。
她趴在“三八线”上看他,玫瑰似的粉唇旋上一朵明媚笑花。
随后,一阵轻幽的柠檬浅香撩到鼻端。
付祝安不自在地扭头,吐出两个字:“废话。”
当然不愿意。
“废话?”沈姜故意听错,激动地拍他的肩膀,像好哥们儿:“啊,那就是愿意了!付同学,以后多多指教啊——”
付祝安:“……”
瞥一眼她伸出来的手,付大学霸心里暗骂:神经病。
他没伸手,沈姜也没打算跟他握手,她知道他不会握的。
爽快地收回,拿过水杯到走廊尽头接热水,今天是来例假的第二天,一喝冰水她就肚子痛,所以要朴素一些,不能喝矿泉水,得喝热水。
人都走出去好久了,付祝安的眼神还没收回来,直到朋友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揶揄问他:“哎,什么情况?”
后桌几个女同学兴致勃勃地凑近偷听。
付祝安收回目光,胡乱收拾桌兜:“不知道,一个神经病。”
“神经病?”钱荪憋笑,一屁股坐到了沈姜的位置上:“哎,你知道她妈是谁吗?”
手里动作停顿半秒,付祝安打开水杯灌了两口:“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别烦我,回你那边去。”
钱荪没走,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她妈啊,是国艺音乐学院的副院长。”
身后传来几道抽气的声音,付祝安转头,才发现后面除了钱荪,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三个女生。
反感地拧了拧眉,其实他也好奇:“你怎么知道?”
钱荪挑眉,瞥了隔壁女生一眼:“之前帮老马整理资料,看到的。”
女生们对他竖起大拇指。
付祝安心里有波澜,面上不显,也不说话。
钱荪拍拍沈姜挂在座椅背后的书包:“啧啧,他爸估计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知道不,鞋子,八千的。那个水杯,一千二。这个书包,两万多的,还有……”
付祝安蹙眉,打断他的话:“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钱孙嘿嘿笑着把裤兜里藏的手机漏出一个角:“刚刚搜的,都搜得出来。”
再说了,互联网时代,有钱人和普通人之间还有什么秘密?想知道什么搜一搜不就有了吗?
付祝安:“这跟我们没关系。”
钱荪笑道:“我就是好奇,之前她坐最后一排,也不跟我们交流,现在忽然找你……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找个借口接近你?诶,就是不知道老班咋同意的,沈姜很明显不会是那种热爱学习的啊。”
想起沈姜说的十万,付祝安顿时语塞。
他没再搭话,除了马建国和他,没人知道沈姜突然发愤图强的原因。
……
沈姜文科成绩好到离谱,语文课和英语课不用听也能考高分,这还得感谢她那个暑期经常带她出国长住的妈。
补习主要补物理化,但老师讲的不怎么听得懂,一听不懂就要发呆。
付祝安本来不想管她的,但每次给沈姜辅导作业,她总是问许多基础问题,问得多了他就烦,所以只要看见她上课敢打盹,直接一脚踢过去。
学习搞得沈姜心力交瘁,决定的那一刻有多果断,现在学起来就有多艰辛。
付祝安总对她爱答不理,虽然每次的问题也都解答,但要是多问几遍他就会开始厌烦,然后冷漠脸。
所以沈姐花了很多钱“讨好”他,比如买零食,买饮料,给他打饭……沈姜又找回了初中时期当狗腿子的感觉,实在是……太他妈憋屈了!
好在付出能得到收获,沈姜的形象还真在付祝安的心里挽回了一点,他对她开始有耐心了。
……
雨慢慢下,粘稠的水柱淋湿整座城。
十月初,国庆一过,温度便降了下来,早晚需要穿外套才不会觉得凉。
每周六和周日的下午一点,是周鸣耀给沈姜上课的时间,一点到五点,有四个小时。
工作日则是下午四点半开始,还要在沈姜家里“蹭”一顿饭 ,教她到八点半,沈姜与周鸣耀相处的时间简直比她妈还多。
虽然跟盲少年相处起来相对轻松,他的脸也十分赏心悦目,但他始终是江荟珠找来的人,沈姜天然对他带有敌意。
今天周六,来之前沈姜画了一副人像水粉画,颜料未干透,她随手扔在了沙发边,将画靠在那儿晾干。
周鸣耀背着琴包摸索到沙发的位置,无意中碰到她的画,颜料还没干。
沈姜张口就要骂人,可下一秒与少年迷茫的视线对上,脱口而出的斥责囫囵往喉咙里吞。
颜料沾在他的指腹,他来回摩挲,疑惑道:“这是什么?”
其实他才是“受害者”,明知道他看不见,还把画搭在沙发边,这不是“故意”让这个小瞎子蹭还是什么?
“之前不是挺小心吗,不看路啊?颜料全蹭你裤子上了。”沈姜语气不那么好,火气却莫名消散。
“颜料?”少年愣了愣,问她:“我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裤子?”
“白色。”沈姜向下瞥。
“沾上了什么颜色的颜料?”
“黑色。”
他的笑容倏而婉转,双眸清清润润,任谁见了也不忍心责备他:“黑白配,没关系。”
沈姜顿了一下,嗤笑:“你还真会安慰自己。你看不见,回去怎么洗?放洗衣机里吗?”
少年摇头:“我家没有洗衣机。”
“买不起吗?”
“之前家里缺钱,我爸当二手货卖掉了。”
“哦。”
此事就此打住不再谈论,对于刚画完的那副人像,沈姜没了一开始的愤怒。
心如止水,心如止水……
四个小时还算安分地学完,到点了,他又要走了。
之前沈姜送他回家到半路那次,让他记得带把伞,他居然真的很听话地带了,不是因为遮雨,最近没下雨,是为了遮阳。
老旧的蓝色印花伞,连黑色涂层都没有。
遮阳?遮了个寂寞。
大概是因为没习惯出门带伞,所以走的时候忘记了。
“喂,你的伞!”
沈姜疲惫瘫在沙发上不想动,忽然想起什么,蹭的起身,把鞋柜边雨伞桶里的黑胶伞抽了一把递给他。
五百块钱的防晒黑胶伞,防晒力度绝对比他那把老土的蓝色印花强。
“诺,给你。”
“谢谢。”
最近实在少雨,周鸣耀拿到伞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直到走出小区,才惊觉手感有问题。
这不是他的伞。
第二天来给沈姜上课,他把黑胶伞递到她面前:“是不是拿错伞了?”
沈姜看都没看,枕着玩偶熊吊儿郎当晃腿:“没有啊,拿的不就是你的伞吗。”
仗着他看不见,她毫不掩饰地说谎。
无论周鸣耀怎么摸,始终认为这把黑胶伞不是自己原来那把。
这把伞很厚,很结实,连重量都不同。
他知道,她又在捉弄他。
第7章 提七个灯
最后也没说什么,走到他昨天放伞的地方摸了一会儿,没找到他自己的伞。
沈姜看着他的小动作,不屑嗤笑。
那把破伞早就被垃圾车运走了,要是找得回来,她就叫他爸爸!
果然,周鸣耀放弃了。
三天后,江荟珠来抽查学习情况,效果非常不满意,说这种进度和质量简直连小学生都不如,把沈姜贬低地一无是处。
沈姜不服气,心说我都按照你的要求好好学了,为什么还是不满意,还是要数落我?
母女俩为此大吵了一架,最后沈姜大败,以江荟珠威胁零花钱落幕。
江荟珠走后,周鸣耀来了,抖抖伞上的灰尘再放到鞋柜上,摸索着进来。
他记性很好,走过一遍第二次就再也不需要人带。
看见他和他背上的破琴包,沈姜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周鸣耀显然没意识到不久前这里爆发过一次战火,小心翼翼地撑着盲杖走来。
放下包,点了一下手机快捷键,机械女音一板一眼播报:“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四点十分。”
来得挺早,还没到上课时间,周鸣耀干脆先练一会儿琴,提早开始的话沈姜会不高兴。
沈姜发现周鸣耀特喜欢在她休息的时候用她的琴练习,看着他如获至宝小心翼翼的样子,连遮掩都不会。
什么意思,是想别人看他可怜,把琴送给他吗?
本就心情不好的沈姜,心上有一口气堵着,毫不客气嘲讽他:“喂,你拉够了没有?那是我的琴。”
沉迷于琴声中的周鸣耀被打断,局促将她的小提琴放下。
“抱歉。”循着她出声的地方望一眼,只能看见一团灰色的影子,他问:“你休息好了吗?那我们开始吧。”
清澈的瞳孔熠着点点灯光,他规规矩矩站在原地,太老实太乖了!嘲讽一场倒是让沈姜心里不是滋味。
就不能呛她一句吗?每次都是她一个人演独角戏!
分明自己当恶人,周鸣耀才是那个受气包,沈姜心里却很不得劲,有点委屈,又有点生气,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觉得自己有点小肚鸡肠,但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她对待朋友可太大方了,又怎么会嫌弃他多用了自己的琴呢?
想了半天沈姜给了自己一个理由——谁让他是江荟珠的人!就是该讨厌,讨人厌的家伙!
沈姜发了狠地折腾他——
“瞎老师,下次能不能别穿不同颜色的袜子了,真的很丑。”
“瞎老师,雨伞能不能放雨伞桶,你没发现只有你一个人的雨伞放在柜台上吗?”
“瞎老师,你看不见难道也摸不到吗?你的琴包能不能换个新的,下面破洞了你不知道吗?”
……
空调继续转着,风速不大,他敏锐的听觉一分不差地捕捉,吹得耳朵痒酥酥的,有点麻。
她坐在沙发上,他伫立在她面前,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无措地“看”向沈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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