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翁斐在小苑门口徘徊多次后,问了句“今日外面可有别的女子来过?”
第25章
安祥意才鼓足勇气 敢把那位被自己赶走的姑娘联想到眼前。于是老膝盖又死死一跪,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将事儿交代了个清楚。
越听老头儿的转述,翁斐就越恼。什么叫“我那朋友不是个值得往来的”?什么叫“说好了要一起做完一首诗,现在看来也不必了。”
“等朕回来再收拾你!快快去备马!”
老太监磕了好几个头,刚要起去,一女暗卫就赶在他之前迅速拉来了马匹。
翁斐蹬革上马,朝着翠楼的方向一路驰骋……
*
因怕入眠时瑟瑟寒意灌入,只好紧闭幽窗,但这也无异于拒绝了月桂清辉。于是又去折枝放入花樽。夜阑时刻,何须浅碧轻红色,暗淡轻黄的馥郁就足够了。因我有些畏凉,许嬷嬷特意去外面抱了两床薄被,再俯身利落铺好。碧秀则端来一盆热水,准备伺候我洗脸泡脚。
刘清慰刚赶回来,门一推开,带来一阵轻风摇晃黄晕的烛光。两日未见,甚是思念。他一把搂住我,眼里尽是缱绻之意。
许嬷嬷忙拉着碧秀跪下低头,不准她张望偷瞄。直到刘清慰将目光朝下俯视,两人才做敢开口介绍起自己的奴仆身份。
老仆是个懂规矩的,可惜身边的侍女心思却不安分。碧秀早前就隐约知道新主子家是京城的清流门第,如今又见男主人仪表不凡,瞬间油生了登堂入室的欲|念春心。因此,在刘清慰面前伺候洗漱时,一举一动都格外温柔楚楚,搔头弄姿。尤其是那含羞带怯的秋波,生怕旁人看不出她那点儿道行和歪心思。
“你们且先下去吧。”刘清慰只顾着与我能有独处温存的时刻,早不耐外人在一旁杵着了。许嬷嬷得令,看不顺碧秀那狐媚劲儿,以厌嫌的眼神催着她就先后出去了。
“刚那丫鬟你瞧着可喜欢?”待人都出去后,我才含醋佯愠道。
“能尽心伺候好你就行。你不喜欢,直接打发了回去,再买一个合眼缘的、勤快的便是。”刘清慰决计没有往女色情|事方面想。其实刚他也没太仔细瞧碧秀,只粗略一看,貌不出众不打紧,伺候自家夫人,忠心顺眼最重要。
“是不大喜欢。”我只将这两日碧秀在驿馆的行事作风一提,刘清慰便渐露不悦。
他沉着脸道:“她花枝招展,四处卖弄,丢的是主子的脸。只怕楼下都以为是咱们上梁不正了。我明早就找驿丞,把这丫鬟打发走。”
我点头附和,然后替他宽衣,说起了旁的。
这两日他替圣上奔波传旨,才赶回来交了差。在曲院风荷的雅苑也没见着圣上和安公公,问了留守的侍卫才知翁斐从黄篾楼水轩附近的乱花堤直接去了翠楼。他本欲前往,翁斐却恰好回来了。看他的眼神亦有些不同往日。
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刘清慰有些惶恐,可翁斐只问了两句差事办得怎么样,就让他退下了。
伴君如伴虎,何况圣上的脾性本就高深莫测,难以琢磨,旁人怎可轻易揣摩得了圣意。罢了,他还急着赶去驿馆,便宽慰自己不再多想。
孤山夜雨,寒秋凉露。湖旁的芦花被雨打得早就戚戚然,银杏也黄了一地。
“鸾煞。”翁斐神色冷淡,负手对窗。
名叫鸾煞的暗卫从暗处走出,行着军礼单膝下跪,随时听令。
翁斐赶到翠楼时,没能找到迫切想要见的人。问了店家好一番话,拿了住宿旅人的登记簿,心里的两个身影才逐渐重叠。
其实店家早就眼熟了翁斐,打从那群在江南地位首屈一指的权贵邀他来翠楼吃茶起,店家就发现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大拿,在这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面前,像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可见此人身份之尊贵,地位之无上。于是当翁斐来找人时,店家格外小心翼翼,有求必应。
“连日来独宿的女客只有替林家招亲的丫鬟木姑娘。就是上次您来时,与您从翠楼一起离开的姑娘……”
*
此刻,晚风急猛,密雨浸透梧桐。
“刘清慰的妻子木逢春,现下在杭州。我要一张她的画像,也要知她的家世出身。两天内,所有一切,都搜集来。”
“卑职听令——”
第二日清晨,晴光潋滟。待我起了身,许嬷嬷才叩门而入,怀里还抱着一个大包袱,“夫人,这是咱大人让老奴一大早去成衣铺子给您买的衣服裙襦。您快看看。”
他也是有心,知我这段时日流离转徙、粗布麻衣,是好久都没穿过亮丽秀美的新衣裳了。我莞尔,挑了件灰蘭色襟袄马面裙。上面绣着荷竹柳梅等纹样,配色清浅淡雅,布料亲肤柔和,使人平添了几分温柔。
换好衣裳,简单梳洗一番,我又问起了碧秀现在何处?
“大人今早就跟我招呼过这事儿了,我让牙婆下午就过来将她领走。大人交代完又去了镖局,估摸着现在也该回来了。”
还不待刘清慰归来,那碧秀见楼下人多了起来,就开始跪在门外哭啼,为求留下,说了好些会尽心尽力做牛做马伺候的话。这女人家的请罪声,叫楼下那些从各地路过食宿换马的官员,都忍不住放慢脚步看热闹。
我听得心烦,不愿让人看笑话,“让她进来吧。”
许嬷嬷得令,推开了门,狠盯着装模作样卖可怜的碧秀,“你鬼哭狼嚎个什么劲儿,这样闹死闹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受了多大的苛责虐待呢。”
“夫人,奴婢只想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您要将奴婢退还给牙婆?”她做出委屈样,跪坐在地上啜泣,心里盘算得飞快:好不容易撞大运遇到个京官儿家庭,岂能回到牙婆手上再入虎口?万一下次给她挑的不是什么好人家,而是个窑子可怎么办?做个朝臣家的通房姨娘,只享乐伺候清贵的男主子,岂不美哉?就是这个女主人不好对付,看着年纪轻轻温和无害,防患心竟那么强!
想到即将黄粱梦碎,她就把我恨得牙痒痒。但面子上,姿态上,却没忘记做小伏低。
我并不看她,只端坐在梳妆台,给自己选配簪子。因今日着灰蘭色衣裙,所以在为数不多的发饰里选了一支蓝晶花缀金色铜枝钗。
我有的是耐心,待她意识到哭搡没用,才温言道,“我知你是担忧回到牙婆手上只会境遇更糟。这样吧,卖身契我就不退给牙婆了,只交给你。从此以后,你就是自由身了,怎么样?”
“夫人……”许嬷嬷大为吃惊,几度欲言又止,这碧秀何德何能因祸得福啊?可主子有了决议,她作为懂规矩的忠奴,自不敢多舌。
第26章
我只笃定地凝着碧秀的眼睛。听到消息,她顿时哑然无措,六神无主,没有一丝重获自由的喜悦。倒是许嬷嬷提醒了句“还不快谢恩?”,碧秀 才忙跪直了叩谢。
这世上,一些寒苦人家出生的,口食难肚,为生活所迫,才签了卖身契。契在谁手上,她的命就不得不拴在那人手里,常常身不由己。也不怪她为自己谋求出路的吃相那么难看。若给了她自由身,她识趣领情地找个寻常百姓嫁了,也不枉我一番好心。
可我的仁至义尽,并没有换来她的感恩戴德,只听她颤着哭腔,欲求不满道,“夫人,您就算给了我自由身,我一个女儿家也无处可去啊。不若您先把卖身契给我,再叫我留在您身边,做个雇佣的也好啊……”
说白了,签了卖身契的丫头,为奴为娼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而雇佣的下人,就像是临工,干活领月例,身份也自由。
许嬷嬷终于忍无可忍,只对着那假哭的丫鬟道:“夫人大慈大悲,与人为善,许了你自由身,你竟然还不知足,如此恬不知耻、死皮赖脸.......”
我心里暗叹一口气,果然我就不适合做好人,每每难得施恩他人,没收到黄雀衔环的回报就算了,偏偏都是些背恩负义之人。苏太妃对我过河抽板,这丫头在我这儿又得陇望蜀,贪猥无厌。
我起身,抖了抖衣袖,居高临下,说话温和带刺,恩威并重,“买你的时候并非我亲自经手,所以不知你底细和过往。这牙婆为了卖个好价钱,也没跟驿丞说实话。我不收容你,是因为我不喜不安分的丫头。你之前是怎么被前主人家打发走的,你心底有数。就算是我误会你了,如今你确实老实本分、改过自新,没有多余的心眼,我也奉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你懂吗?我是怕自己错判了你的秉性为人,所以才将这份卖身契还给你处理,就当是为我的小人之心赔罪了。”
碧秀这才彻底无话可说,只纳纳为自己辩解几句,就灰头土脸地拿着卖身契走人了。
没多久,刘清慰就带着四位镖师回到了驿馆。这三女一男,都是行镖多年走南闯北,武艺高强的。
他们一一作了介绍,镖头李流风,其余三位女镖师分别是回雪、轻云、蔽月。几人师出同门,均是蜀道客。
这是江湖上有名的门派,盘桓在西南一带。蜀道客,顾名思义,常往来于崇峻巍峨的巴蜀险要,不畏连峰绝壁之险。这个门派之所以闻名遐迩,靠的不是什么功夫秘籍,而是每年都源源不断地给各地马帮镖局输送的走镖人才。曾因祖师爷一句“凡是蜀道客,再难走的路也能送。没有路就自己走一条出来。”而声名鹊起……
(您还别笑人家蜀道客本质上是物流运输专业的。)再潇洒豪情的江湖儿女也得吃饭营生啊,哪怕是名气再大的嵩山武当峨眉也不例外。占山为王、置产业、收学徒教武功、领取朝廷救济金,这些都是维持生计的方式……
想到接下来将要与眼前的四位镖师结伴而行,我也真诚和婉,“曾有幸拜读过《洛神赋》,上面说,‘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想必四位的名字都是取自这首辞赋吧。”
见我能引经据典,将东汉陈思王的文章信手拈来,几人不由得高看了我几眼。他们行镖多年,常与三教九流、草木莽夫打交道,鲜少有人因他们四人的名字道出《洛神赋》来。那大师姐李轻云有些惊喜道,“夫人您腹有诗书,一望而知。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确实是咱们蜀道客的祖师爷还在世时替我们几个徒孙取的名。”
“轻云师姐谬赞了,我学识不深,刚刚好读过《洛神赋》罢了。”
晌午还没到,许嬷嬷就招呼着几位镖师去外面的酒楼用饭了。
房内只剩夫妻二人,刘清慰搂住我,喃喃地说着不舍。这几日,他辛劳处理皇上指派的差事,好不容易空闲了也得忙着为我安排回京事宜。我心疼他的操劳不易,只好强自按捺住窥看天子容貌的渴望。
明明就那么临门一脚、近在咫尺的事儿……
“等会儿用过午饭,我先送你出城...”
“会不会耽误你的公事儿?你身为皇上的近身侍卫,总为了私事儿不在皇上跟前……我怕皇上会降罪于你。”
“皇上宽厚,知我这样也是情有可原,并没有责怪之意。再说了 ,现在不正好将你送回京了吗?我从今天起用心侍奉、寸步不离便是。”
“都怪我不好,白给你添乱...”我难掩自责,失落更甚。
“千万别这么说。”他做了个噤声手势,示意我别将责任揽给自己。“逢春,你流落在外,第一个能想到的人是我,这就够了。你是我女人,我的女人需要我,我就该万死不辞。我是你的夫君,本就该予你一生的庇护啊。”
试问,哪个女子初尝情爱滋味时能不为恬言柔舌、柔情蜜意所动?或许这世间感情有朝一日都会腐蚀变质,可此刻鲜活的他,鲜活的一颗真心,叫人不忍再有二心,再有背叛的倾向……
“清慰……”
“嗯?”他温柔的眸中写着疑问,“怎么了?”
此时,想见皇上的执念变得释然,非文的面容也在脑海闪过又破碎,千言万语难诉,只汇做一句体己话。“……现在夜里头寒凉更甚,你若冷,记得多添两件厚衣裳。”
*
回京之路还算顺遂。途中大多走官道,不得已走小路时才遇上了在道路中央摆荆棘条子的绿林人物。但好在流风、轻云是这条路线的老面孔,早跟他们跟攀上了交情。只寒暄了几句“好久不见”,送了几两银子,就各自道“下次喝酒……后会有期”了。
这半个多月跟着常年走南闯北的几人,我也听了不少民间的奇闻轶事和江湖上的旧闻新知,见识涨了许多。与我的守礼温慎相比,三位女镖师身上则是不拘小节,肆意大方的江湖豪气。相熟后觉得我没有官家女子的高傲和矫情劲儿,才又推心置腹了些。
当时只以为这次旅途再寻常不过,却没想到在日后对我会有很大的助益。且听我以后再细细道来,
*
入京后,四位镖师直接将我送回了刘府,下人又忙去木家请了娘亲顾氏前来。由于公爹与父亲还在当值,所以暂且不好传信打搅。
没多久,一家子女眷就将我团团围住,又是嘘寒问暖、心疼备至,又是泪眼盈盈,千欢万喜。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婆母朱氏欣慰道,“逢春这些日子瘦了不少,可得好好补回来。关嬷嬷,快快去吩咐厨房炖些鸡肉鱼肉,燕窝珍馐。”
第27章
顾氏噙泪微笑,将我搂着抱了抱后,又忍不住因爱而苛责,“你啊,怎么能让为娘的那么牵肠挂肚呢!你生死未卜时,可知娘的心都要随你去了吗?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怎忍心又与娘亲失散啊.......”
我因顾氏的话而面生愧色,只伏在她肩上啜泣。众人心切地跟着安慰了几句,久久不舍散去。
喝过炖汤后,大家念我这段时日行路劳顿,就把我送回了琼枝苑歇息。母亲替我掖了掖被褥,说明日会再来看我,只让我安心休息便是。
这一觉我睡得非常踏实安稳,直至深夜丑时才醒。
“木槿,花囍——”我连唤了两声,两个宿在外厅的丫头才迷糊转醒,赶进来伺候。
因害怕我半夜会醒来,所以她们没有熄掉内室的蜡烛。虽然昏黄,却不至于漆黑一片叫人害怕。
“少夫人,您醒来?饿不饿?要不要我去厨房给您热点吃的?”花囍一边说着关心话,一边点了几盏灯,房间一下就亮堂了起来。
我勉强摆出笑颜,摇了摇头,“不必了。给我倒杯热茶吧。”
“是,您且等着,我这就去烧水。”
木槿则搀着我起身,为我披上薄袄,“小姐,现在咱北边可比南方冷,您小心别着凉了。”
我坐在床头,环顾琼枝苑熟悉的陈设布置,有些阔别已久的感慨。“最近我不在京中,可有什么事儿发生?”
木槿转了转眼睛回忆,“前不久之涣公子比您先入了京。现下已经在咱木府住上了。等小姐您休息够了,或许可以见上一见呢。”
“那堂兄可有来刘府拜访过?”
“还不曾呢。”日漫韩-漫腐漫男女-成人漫都-在Q峮⑤24久081久2
木之涣不想来登门拜访我也理解。他满腹真才实学,自然也是有些心高气傲在的。议亲之事刘府摆明了要等他拿出成绩再点头,而他之所以想赶紧成家也是因为病中的母亲。如果不能尽快结亲,那他以后跟谁成亲都无所谓了,又何必非要执着刘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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