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身边没有那个娇小的身影,他的心仿佛又被挖空了一块。
他真的是个很自私的人,那两个字与生俱来地刻在他的骨子里。
聂潇记得,后来江雨葵怕他因为之前的事在学校里和别人处不好,大三的时候就在外面租了房子。
那时候聂潇已经开始学着改变以前大手大脚的习惯,经历的屈辱和变故让他变得沉稳起来,藏起了曾经的锋芒。
“外面租房子很贵的。”
江雨葵笑着摇头,“没关系,我最近找了份竖琴家教的工作,一个月八次课能拿一万多块钱呢。”
聂潇吻了吻她的额头,“真棒。”
江雨葵抚平他领口的衣服皱褶,“你安心学习,先把各种证书和考试搞定了再说,其他的事就不要管了。”
聂潇从小就没好好学习,现在于学习上自然要多吃十倍的苦。
幸好他还算聪明,不至于真的废柴一个。
他和江雨葵开始住在租来的房子里,每天各自上学,又回来给他做饭。
她像高中时那样,又开始整天为捣鼓各种小吃甜点。
现在回想起来,那似乎是他们爱情中少有的平静与温馨。
这场感情中,他带给江雨葵的,始终是痛苦远多过幸福。
聂潇答应了江永然,在与江雨葵结婚前,绝不做任何超越界限的事。
他们睡在一张床上,却一直克制着。
聂潇从小睡相不好,他喜欢踢被子抢被子,一个人占据大半张床。
有一年冬天江雨葵着了凉,烧了好几天,他心急火燎地围在床边转悠了好几天。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惦记着江雨葵的烧,起身要给她测体温。
也是这个时候,聂潇才发现,自己扯走了半床的被子。
江雨葵蜷缩在床边很快的一块地方,几乎就要被他挤得掉下床去。
聂潇心里一阵难受,轻轻把她抱回床中间,又重新拿了一床被子给她盖。
从那个晚上起,有一段时间他开始半夜频繁地惊醒。
睁开眼睛后,总要看见她好好地盖着被子,方才能松一口气。
他没有学过怎么去爱别人,如今效仿着她的样子,一点一点笨拙地试着去表达自己的爱。
江雨葵的病好了,又开始在闲暇时间学竖琴。
她弹得太久,指头都破了皮,连他的手机指纹锁都按不开。
聂潇心里疼她,又给她买了药和指套,让她减少练琴的时间。
江雨葵摇头,笑着叹了口气,“不练不行啊,再不练学生的水平都要超过我了,还怎么给人家当老师。”
那个兼职工作是母亲从培训机构给她争取来的。
学竖琴的人本来就少,老师更难找,她的学生就是因为不便去太远的地方上课,才会选择她做竖琴老师。
那个孩子的天分比她好,如果再不好好把荒废的竖琴捡起来,真的没脸给人做老师了。
聂潇看着她的笑,在心底暗暗发誓。
早晚有一天,他一定要给她带去迟来的温柔与幸福。
沉浸在她给予的温柔中时,聂潇的心底又偶尔会对自己产生怀疑。
他到底哪里好,哪里值得她喜欢呢?
*
在江永然的关系网帮助下,花了整整三年时间,聂潇的父母终于洗脱了冤屈。
加上他这几年的成长,凭借着当初高中老师的部分资助,以及聂潇自学的技能和独到的眼光,与别人合伙研发了一款app。
盛着互联网的东风,以及父母保留的人际关系网,一家人终于又逐渐寻回了昔日丢失的荣耀。
他很快买了一套房子,带着江雨葵住进了高档小区。
也是在这个时候,聂潇遇见了当初的高中同学谢默雪。
犹记得□□年前,他们还在荣中的时候,总是暗地里相互看不顺眼。
聂潇那时总觉得他这个人莫名装比,谢默雪也清高的看不上他。
多年后再相见,两个已经成熟的男人也都变得沉稳内敛。
因为业务上的合作,双方经常有所往来,聂潇也时不时会去谢默雪那里坐坐。
有一天,他在谢默雪住的公寓里小坐时,随手拿了他书架上的名著翻看。
那些书都带着磨损,并不是崭新的,显然主人买来并不是单纯的摆设。
聂潇拿的那本书叫做《面纱》,是英国作家毛姆的作品。
他随手翻开一页,偶然地有几行字就那么突兀地映入了眼中。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
“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
“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
“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聂潇不知道这本书的主人公是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一个故事。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句话,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破石惊天般的震撼。
那天他回到家中看了江雨葵很久,冷不丁地道:“以后我们买座庄园好不好?”
“买庄园做什么?”
“种花。”
“薰衣草?
“不,种向日葵,我种一大片的向日葵给你好不好?”
“你连最好养活的太阳花都养不好,还种向日葵呢。”
江雨葵笑他的突发奇想,“净想一出是一出。”
聂潇不说话,只是眼神奇异地看着她,脑海中勾勒着向日葵的花海。
说到做到,他要把这送给她作为求婚礼物。
求婚仪式聂潇筹备了很久,那个庄园也真的着手在国外的一个小镇里买了下来。
江雨葵的生日是圣诞节的前一天,聂潇准备在平安夜当晚和她求婚。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九年了,他们一定可以长长久久。
*
聂潇把一切都准备的很好,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乱了他的计划。
秦笙,那个他曾经奉做女神的初恋出现了。
聂潇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过她了,忽然接到她的电话,也感到十分突兀。
那个来电号码本来是一个商业合作客户的手机,接通以后传来的却是秦笙的声音。
聂潇不知道她这些年怎么过的,只知道她似乎正在给客户陪酒。
而对方也是看见聂潇的名字,尝试着拨通了电话,没想到真的就是他。
秦笙在电话里哭着向他求救,希望他能从那个客户手里救她出来,看样子遇到了些麻烦。
他皱着眉头,念在当初相识一场,想给客户打个电话说几句。
秦笙却不肯,只是在电话那头拼命地哭,说他不来是救不了她的。
如果他不来,她就只能跳楼了。
聂潇犹豫了很久,被秦笙情绪激动地求着,又是人命关天,他最终答应去看看。
他并不想和秦笙再有任何瓜葛,也以为很快就能解决事情赶回来。
他也不想江雨葵在听到秦笙的名字,因此没有选择告诉她自己离开的真相。
但没想到,那会是他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聂潇赶过去的时候,房间里的两人正在争执厮打,秦笙衣衫混乱,脸也是高高肿起的。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到动静的酒店人员已经报警了。
正好闯进去阻拦事态的他,也就被警方留下来盘问记录。
这一耽搁就是将近两个多小时,再给江雨葵打电话时,却无人接听。
打给韩锦程后,韩锦程说江雨葵喝醉了,刚被谢默雪送回去。
求婚计划忽然被打乱,聂潇神色懊恼,撇清秦笙的事,他忙带着车里的九百九十九枝玫瑰回到家。
却不曾想到,迎来的是晴天霹雳。
那个警车与救护车飞驰的夜晚,成了聂潇此生最痛苦的回忆。
*
病中醒来的第二天,聂潇带着蛋糕与花束去了墓园。
今天是江雨葵的忌日,他的小葵已经离开他一年了。
当初锥心刺痛的一幕幕仍在脑海里时不时浮现。
他最黑暗的日子里,有江雨葵为他带去温暖。可曾经她最无助的日子里,他却并没有成为对方的太阳。
是他远远低估了年少时那些过往对江雨葵的影响,忽略了秦笙这个名字带给她的创伤。
他看着监控中的女孩伸手想要抓住那条定情红绳,宛如蝴蝶一般坠落,痛不欲生到失去理智。
警方从监控中断定她是酒后意外坠楼,可聂潇心里知道,不是那样的。
是他害死了自己最爱的人。
江永然夫妇同样悲痛不已,最终却没有选择牵连怪罪于聂潇。
哪怕小区里都在传是他这个薄情的渣男害死了别人家的闺女,叹女孩子的愚蠢和不值得,江永然夫妇也还是没有迁怒他。
那日,江永然看着跪在地上的聂潇,神色苍老,声音沙哑。
“你不用再跪了,我知道与你无关。”
“我女儿从小就是个坚强的姑娘,她爱她的家人胜过爱自己,永远都不会因为任何理由轻易抛弃家人。”
“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聂潇的心早已抽痛到麻木。
他第一次深切感受到,真正被世界所抛弃是怎样一种感觉。
江雨葵是他的整个世界,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然而实际上,他自始至终都不配拥有那么美好的姑娘。
聂潇带着蛋糕和鲜花来到墓碑前的时候,那里已经摆放着一些东西了。
一束漂亮的白色雏菊,在冬日的风里摇曳着娇弱的身躯。
雏菊前放置着一个小玻璃许愿瓶,瓶子里放着几个草莓味的水果硬糖。
水果糖的牌子叫熊宝宝,聂潇从来没有听说过。
来祭拜她的人,会是谁呢?
聂潇望着墓碑,眼前恍惚间又浮现出她的笑容,忍不住轻轻触碰墓碑,仿佛是在抚摸她的侧脸。
曾经有那样一个少女。
她包容他的无知和愚蠢,宽恕他的卑劣与肤浅。
她用藏在柔软下的坚强,用暖意回应他给予的次次伤害,用执着陪伴他九年不离不弃,温柔抹去他所有的伤口和泪水。
她知道他是个二流货色,仍然爱他。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找到一个比江雨葵更爱他的人了。
可他又坏又蠢,连学会爱一个人都要花那么多年。
他忍着泪意,闭眼在墓碑上亲亲落下一吻
如果命运肯怜悯他,他情愿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再遭受百倍屈辱于曾经的痛苦。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不再奢求更多。
作者有话说:
聂潇的番外小修了一下,所以发的比较晚。
番外都挺长的,小天使们明天是看谢同学番外,还是剧情啊?
(我争取两个都发,争取!!!不能保证哈,如果不忙就是都发)
**
聂潇是真的渣,在塑造这个人设的时候,就是因为我读到了毛姆在《面纱》中的那段话心有感触,这个角色由此诞生,所以他本身就是一个二流货色。
谢同学则是一个拥有男神外表的普通人,性格缺陷也很大。
小葵是天使,天使!
不是为了爱情冲昏头脑不懂自爱的傻姑娘。
她被军人的爸爸和老师的妈妈教养的很好,温柔坚强有担当,品格也好。
对聂潇那么好,一部分固然是因为爱,很大原因也是她的品格不允许她在那种时候抛弃另一半。
她可以不和对方同甘,但一定会和对方共苦。
但是她毕竟是小说女主,女孩子们现实中遇到聂潇这样的人,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上辈子她拯救了聂潇,这辈子轮到谢同学被拯救了。
(瓜子:合着我就是一工具人呗?)
第24章 刺眼画面
音乐比赛结束, 原本拥挤的后台已变得冷清。
只剩下一些还在卸妆换衣服的学生,以及做后勤打扫工作的本校人员。
杨子越早早就比赛完了,却还没有离开。之前聊天的时候, 他约了江雨葵一起去音乐学院的食堂吃午饭。
见江雨葵换好衣服出来, 他笑容灿烂地迎了上去。
“小葵姐,刚才那些哥哥姐姐都说你很厉害, 我本来以为自己能拿弦乐组特等奖的,看来还是你技高一筹啊。”
杨子越虽是高一学生,但曾跳级上学, 比江雨葵小了近两岁, 今年才十五。
熟络起来后, 便一口一个小葵姐地喊。
江雨葵冲他温柔地笑,坐在镜子面前开始卸妆。
“你也不差啊, 如果不是我多练了几年的琴,肯定就要输给你了。”
她并不是在说客套话,能表现的比杨子越出色, 自然少不了她上辈子多苦练了好几年竖琴的原因。
江雨葵也没想到能得到那位老教授的青睐, 对方开口问话的一瞬间, 她心里还蛮忐忑的。
除秦笙外, 杨子越也得到了老教授的点评,而且还是负.面评价。
整场比赛老教授点评的学生寥寥无几, 江雨葵是唯一被夸奖的那个。
秦笙坐在角落的椅子上, 面色淡淡地听着他们互相谦虚,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身边还围着几个没有离开的艺术班女生, 都以为她是因为表现失常才心情不佳, 都低声地安慰她。
其他学校的学生走的差不多了, 牧亭亭和谢默雪也终于被允许进入化妆休息室。
“瓜子你在台上的时候好漂亮啊啊啊!把大家都看傻了, 音乐老师刚才坐在我后面一个劲儿的夸你,这次肯定能得奖!”
谢默雪举起胸前的数码摄像机,唇角噙着浅笑。
“把我也看呆了,差点忘记录屏。”
江雨葵的,笑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别夸了,再夸我都害臊。”
她凑过去看摄像机,小屏幕里正是自己刚才演奏时的身影,谢默雪的位置和角度都选的很好,可以看清楚她的正脸。
“回去后把录屏发我一份吧,我妈妈今天有事来不了,到时候给她看看。”
谢默雪的声音轻而温和,“好。”
江雨葵点点头,转身准备把脱下来的礼服放好,头发却不小心勾在了谢默雪胸前的外衣拉链上。
“哎哟。”
谢默雪忙扶住她的肩膀,“你别动,我给你解开。”
江雨葵听话地低头靠在他胸前,谢默雪立刻摘下摄像机,动作轻柔地试图将她的头发分离出去。
两人距离很近,江雨葵的侧脸几乎是贴在谢默雪胸前的,她能嗅到少年衣服上残留的洗衣粉香味。
谢默雪的身形偏清瘦,他的肩膀与胸膛也并不多么宽广,却温暖地让人觉得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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