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术一旦开始就无法终止,阿然你帮不了她。”
桃花围绕的正中心,辛夷双手紧握在剑刃上,不断放出自己的血。
她半只眼睛散着魔气,嘴里念:“你疯了吗?要拿我跟着去做这种蠢事!”
“命里是我杀的,还他一条命不亏。”
“这是亏不亏的问题吗!杀了外面那两人就能去寻毒宗邀功,等成为了高等的魔物我们就能掌一方土,任谁也不敢小瞧我们!”
辛夷尽力压制身上被魔气分裂出来的自己,手中桃木剑吸收了她的血,色泽变浅了些。
她咬破舌头,把桃木剑融进张命里的体内。
“你是不是疯了!万年桃木是什么东西?他一个凡人融合桃木简直是暴殄天物!你给我停手,停手!”
辛夷几乎是燃尽了最后的一点灵力帮张命里融合万年桃木,桃花的包围散尽之际,纱漠然疾步冲上去,扶住辛夷的肩。
张命里还没有转醒的迹象,辛夷本源灵力散尽,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纱漠然也感觉她的身体越来越轻。
“姑、姑娘,能帮我撒一些种子吗?”辛夷艰难去握纱漠然的手,留下了一袋子种子,“苏名城桃花再开的时候,命、命里应该会很高兴的。”
“要怎么才能救你?”
“不用了,公子也说了我体内的魔气无法压制,与她同归于尽换这么多人活着,在我看来很了不起。”
辛夷手上最后的温度也失了,她身体化成微微光尘飘往天空,风扬起花瓣送她离去。
“姑娘,记得帮我种满一整片桃花林,辛夷,不胜感激。”
“……阿然。”
“我没事。”纱漠然摇晃着站起身,她往那边的桃花林过去,用灵力唤着风,把手里的桃花种子撒遍每一个地方。
循霄看着她,也想着要安慰她,“也许几百年、几千年后这桃花妖就能转世,终有一天,她会回来。”
循霄说的并非虚,纱漠然后来见到了桃花妖,重新转世的她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妖,快快乐乐的生活在这片漂亮的桃花林里。
风停了下来,纱漠然看着眼前之景又变黑,耳边滴水声响了一下。
她闭上眼睛,这幻境实在太长,她一路看到这,身心早已经疲惫。
她不知道桃花妖让她看水镜的缘由,如果他们要找的万年桃木在张命里身上,那岂不是要让张命里再死去一次吗?
幻境还是漆黑的一片,纱漠然睁眼,看不到任何突破口。
“……没有出口,幻境也没有结束。”
“阿然。”身后温柔的一声呼唤,纱漠然慢慢扭头去看他,一眼就看出在这幻境之中,他与纱漠然一样都是最为真实的存在。
纱漠然抿唇,问他:“你不是幻境?”
“吾虽非幻境,但也不是幻境之外的你所看到的人。”循霄走近她,帮她理了理头发,“幻境很快就要破了,你要的答案,找到了吗?”
“……万年桃木,你想让张命里再死一次?”
“……是后来的那个吾要万年桃木吗?”循霄对她展露笑颜,温润如春风,“你觉得吾视人命如草芥,可吾毕竟是神,不能干涉人间之事。后来的吾,也许变了很多,很多事情不要让他太偏执,如若有万一,吾教你一个办法。”
纱漠然好像被定住了身,循霄附耳过来,只是说着话就让她耳根子痒。
“吾的心脏旁有你法术的痕迹,你只需用无尘功法就能催动,这不会让吾致死,最多在床上躺个七日,记住了吗?”
纱漠然瞪着眼睛,继续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又怎会有法术痕迹留在你身上?”
循霄盖住她的眼睛,只是回答:“你会知道的,吾会等着那一天,你会揭开一切的迷雾。”
脚下的地颠倒,纱漠然被一股力吸走,陷进黑洞之前,她看到那个循霄依旧温柔注视她,仿佛在看着故人。
水镜之中虚与实不过是过去与现在的区别,这个时间点的循霄还未失去双眼,而且纱漠然也在其中,还是有太多谜底未揭开。
……桃花林内。
水镜边的花瓣扬起,纱漠然被力量拉出水镜,用了点时间缓过来。
“……万年桃木不在此。”
“水镜探前尘,因果循环,纱漠然,你种下桃花林,这是我们的报恩。”
纱漠然:“报恩?幻境里的我,是过去的人?”
“你说得不错,你是过往的参与者,水镜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几千年,桃花林花了几千年重新助桃花妖辛夷转世,张命里因为万年桃木重新捡回了一条命成了不死之身。可他的记忆被辛夷封印着,他记不得与辛夷的一切。”
转世之人一般不会带有前世记忆,但要保留记忆其实也不难。
纱漠然看着水镜消失,那女声继续传来:“辛夷带着前世记忆,可张命里如今一心斩妖,辛夷恐有危险,我们希望你能再帮我们将辛夷带回来,作为报答,我们愿意献出最后一块万年桃木。”
“万年桃木,还有?”
“是,我们妖一向一言九鼎,还请您答应。”
纱漠然握拳想了想,吐气道:“好,我会将辛夷带回来。”
第50章 凤冠霞帔(五)
纱漠然退出桃花林不见循霄和辛夷, 只好拉着红线去找循霄所在之地。
绣坊下,循霄感受到红线的拉扯,无心继续在里面坐着, 就出来早早迎接纱漠然。
“漠然,可还顺利?”循霄伸出手,也摸不到纱漠然在哪, 只是轻轻一问,“受伤了吗?吾帮你包扎。”
纱漠然觉得他也不一定要出来, 现在天气虽然没那么冷了, 但风也大,循霄身子这么弱的人不适合出来吹风。
“姐姐, 你回来啦!”小雨从集市上回来, 手里提着两条鱼,“这是我买的,林先生说想喝鱼汤, 循霄就打发我出去了。”
“好,你先把鱼送进去吧。”纱漠然摸了摸小雨的脑袋,安抚他的委屈。
总算是无人打扰, 循霄咽了好几次要说的话, 最后只说:“有天雷劈往苏名城,吾是追着那雷过来的。”
“天雷?”纱漠然声音有些异常, 一下就发觉不对劲,“天雷不可能无缘由劈下来,苏名城里有异出现才对。”
“……你在桃林里都看到了什么?”
纱漠然抬头看着循霄, 本想着还能看到那正常漂亮的眼睛, 这会儿看过去的时候心里却只能按按叹气,有些难过。
“我在水镜里, 看到了过去。”纱漠然别开视线,但又一想循霄看不见,又悄悄把头别回来,“水镜探前尘,霄公子也曾出现在桃花妖和命里前辈的记忆里。”
循霄嘴唇稍稍往下勾了一点弧度,很多记忆他是不大记得了,来苏名城之后他才记得自己对这儿有些印象,但还是很模糊。
他手指在袖子下摩挲着衣料,艰难开口,“漠然,能同吾说说,水镜中你看到的事吗?”
……
林秀在绣坊的灶房里生火,这会儿干柴丢多了,熏得脸上到处都脏兮兮的。
小雨把新鲜的白菜一把掰开,全丢进了大锅里跟着鱼一起煮。
“小公子不错,能出师了。”林秀从灶台边慢慢站起来,还给小雨竖了个大拇指,“霄公子有什么忌口吗?没有的话我就把食材全丢进去了。”
小雨无话反驳,明明切鱼这些都是他一人做的,林秀也就只会生个火还控制不好火候,他还真把自己当前辈了。
“厚颜无耻。”
循霄和纱漠然在林秀安排的屋子里头说了些话,纱漠然简单将水镜中的经历复述一遍,循霄也只是附喝了两声,并未追究细节。
纱漠然看着循霄眉头总是皱着,好像她说的这些循霄都不曾经历过。
“霄公子,水镜中的人,不是你吗?”
“吾……不太记得,你知道的,吾活了很久,很多事情都已经模糊不清了。”循霄很淡然回答,但总感觉他有些惋惜,“以前的苏名城和现在比起来,有什么变化吗?”
这个问题纱漠然倒觉得好回答,“铸剑工匠变少了很多,绣坊声名渐渐盛起,成了很多达官贵人们常来之地,修道和侠士们很少能在街上看到。”
“你知道天下第一的绣工林秀是谁之后吗?”
“林,他姓林,是那位林老的后人吗?”纱漠然很快就想出来答案,可是她仍旧不明白,“林老是修道之人,他的后人为何会开着绣坊?”
循霄:“这些我们也无从得知,许是林老已是家族那一代没有适合接任家族的人,经过几千年的换代,林氏渐衰,要想继续在苏名城有一席之地,也必须要拿出本事来。”
他顿了一下,喝了口茶,又继续补充:“林秀不擅武功,他的绣工如何,天下人都知晓,吾也觉得,他开辟了一条新的林氏复兴之路。”
“我还是第一次听霄公子称赞人。”
“漠然也想要吾称赞吗?”循霄失笑,他脸上血色多了不少,刚在外面吹得苍白的脸看着正常多了,“吾其实也不太会夸人,你刚刚说的桃林的妖怪拜托你将辛夷带回去,可想到要如何做了?”
“还要早些赶去芙蓉城,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所以我想用灵蝶去探辛夷的踪迹。”纱漠然转头看着房门被推开,小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鱼进来。
小雨把煮的鱼放在饭桌上,喘着气叉腰,“姐姐,忙了这么久了,试试小雨的手艺吧?”
糯米团子不知从什么地方爬出来,它闻到鱼肉香,流着口水就凑过去。
“你不准吃。”小雨无情抓住糯米团子,对它露出了小虎牙,“什么事儿也不做,就知道蹭吃蹭喝是吧?”
纱漠然叹气,运转灵力把糯米团子顺到自己手里,“它只是嘴馋,先坐下吧?林秀先生呢?你不是说他想喝鱼汤来着?”
“他啊……”小雨帮忙盛饭,这时候脑子有点反应迟钝,还想了一下要怎么回答,“林先生去改衣服了,听说过几日张命里和他妻子要成亲了。”
“命里前辈成亲?”纱漠然刚摆好筷子,这个消息来得太快,也太让人震惊了些,“他的未婚妻,叫辛夷?”
“对啊,姐姐认识她?”
纱漠然谔谔点头,答:“辛夷就是桃花妖,如果命里前辈发现了她的身份,她会没命的。”
小雨把饭分给他们俩,先给自己夹了一片白菜叶子,“难怪我觉得那个女人眼熟,她就是桃花妖啊。可是为什么张命里要杀她?我看他们恩爱得很啊。”
“人心最是难测,你还小,什么都只看到表面。”
小雨把白菜叶狠狠咬碎,瞪了循霄一眼,“总拿年纪说事算什么?谁都像你一样是个活了好几万年的老家伙吗?”
循霄扒了一口饭,问他:“你不装了?”
小雨被叶子噎住,他清嗓子咳了又咳。
装还是要装的,只是循霄怎么知道的?他看破我的身份啦?
小雨偷偷去看纱漠然,她刚刚专心在挑鱼刺,应该没听循霄说的那话。
“霄公子,这块……”
纱漠然把挑完鱼刺的那块肉夹起来,刚要放到循霄碗中,却听来小雨哭泱泱的一声。
“姐姐,我熬的。”
循霄自己用着筷子在鱼碗中靠直觉夹菜,嘴上也说:“他想吃就给他吧,吾也不急。”
纱漠然把鱼肉夹到小雨的碗中,还没坐下来吃饭半刻,她又开始问起了张命里的婚事。
“林先生可有告诉你,命里前辈将在哪日成亲?”
“容我想想。”小雨把纱漠然夹来的鱼肉放进嘴里,这会儿也充满了幸福感,“好像是两天后,因为我听说林秀先生为了改制婚服几夜没睡好,要在今晚把婚服改好送过去。”
“今晚……”纱漠然低着眸子深思着,循霄吞下一块鱼肉后才听着纱漠然继续喃喃说道,“今夜去找辛夷,越早越好。”
-
在绣坊里其他人指引下,纱漠然总算找到了林秀裁制衣服的屋子。
这屋子干净得很,看着应该是日日有人打扫。
她进来之前没有让人通报,林秀专注裁衣服,听到一点点声响也敏感的很。
“林先生。”
林秀手里拿着裁刀,大红色的婚服每一处绣花都很精致,这么漂亮的一套衣服缝制绣花要的时间至少也得三个月,又或者更久。
林秀没听她出声,哼笑了两声,“好看吗?”
纱漠然愣愣转头,跟着回答:“林先生的绣工果真不一般。”
“……我问的衣服,姑娘答的绣工。”林秀把裁刀往工具栏边一扔,突然间换上了一张冷脸,“莫非姑娘觉得这婚服不好看?”
“我并非此意,林先生的衣服千金难求,万两黄金也难买,在下愚钝,实在想不出什么能称赞。”
林秀也不与她计较,一语就道破了她的来意,“你是来找我的?为了借送婚服这个机会,接近辛姑娘?”
纱漠然点头,又说:“我们本意不坏,只是想见辛夷姑娘一面,还请林先生相助。”
“……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在命里没发现之前,你们能保证辛夷的安全吗?”林秀这一发问,纱漠然也觉得很奇怪。
林秀是真正的凡人之躯,他也没有林老的传承,就连融合了万年桃木的张命里都没看出辛夷的身份,林秀是如何得知的?
“辛夷是我从劫匪手下救来了,她那时候刚化形不久,后来我就将她一直带在身边。”林秀知道纱漠然有疑问,但这也不是什么隐秘,就想着还是告诉她,“后来她喜欢上了命里,按道理来说人妖不能相恋,但命里是不死之身,我当初也觉得这或许不会出什么事。”
纱漠然挑眉:“后来,出事了?”
“也不算是后来,很多年前苏名城因为一个桃花妖差点成了空城,和命里关系很好的林老被桃花妖杀死,之后他便一直很讨厌妖。”林秀走过去将裁制衣服的工具摆好,话语里尽是不安,“后来城里长出了很多桃花树,命里虽然恨,却也一直隐忍。”
林秀最后还是选择相信纱漠然,将婚服整理好,递到了她手中。
“……林先生,我会尽我所能,让辛夷平平安安回到桃花林。”
林秀颦眉,也并不是怀疑纱漠然的能力。
“姑娘尽力就好,辛夷性子倔,若真的不可收拾了,那就听天命罢。”
……
送婚服的这一路上,纱漠然都在苦恼如何不用武力来解决事情。
“漠然,尽力就好。”
循霄跟在她身后,好像能读懂她的心,轻声安慰。
“啾咕。”糯米团子也凑过来贴贴她的脸颊,“啾咕。”
循霄笑出声,一抬手,那糯米团子就乖乖跑到他手上,“很多时候都会事与愿违,冥冥之中,结局早已注定。”
“你们神仙就知道听天命,我可不信。”
小雨啃着桃子,又开始跟着循霄不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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