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亭看着骆夫人眼神从她身上移开,心里舒服了许多。
“我记得你原来喜欢吃一味酥皮糕点?”骆一峰忽然来了一句,“待会儿我让人送一些去你房里。”
骆夫人温温柔柔地看着骆一峰,嘴角却是向下垂着的。
柳春亭道:“骆兄怕是记错了。”她连大哥都不想叫了,觉得这人实在是有病,骆夫人不知道平日里怎么和他相处,这样丢人的一个男人。
骆一峰回忆片刻道:“是吗?难道是李先生爱吃···”
柳春亭脸色未变,只声音忽然涩了一下,她道:“我也不记得了,兴许是他爱吃吧。”她一阵恍惚,李重山这三个字她已经许久没有传进她耳朵里了,但在她心里却时不时响彻,把她从梦中炸醒。骆一峰倒不是有心,他不知道柳春亭和李重山之间发生的事,况且他和柳春亭多年未见,能聊的也只有旧事。
他叹道:“唉,没想到那回是最后一次见到李先生,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命?”
“是啊,没想到。”柳春亭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夹了一筷菜放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却没吃出来是什么东西。
“你后来可还有见过他?”骆一峰问。“他不是死了吗!?”柳春亭心急跳起来,抬起头看着他,脸上带着怒气,似乎被他冒犯了。
骆一峰一愣:“···我是问你从我家离开后,可还有见过他?”
柳春亭这才反应过来,她眼中怒气未消,脸上却又硬扯出一个笑来,她道:“没见过,从你家离开后我就回家了,和他再无交集。”柳春亭忍不住想,若果真如此,也许他现在还活得好好,还是受人尊敬的理君子。
“哦,是这样···”骆一峰看柳春亭脸色不佳,却不明白为什么,待要问骆夫人却在桌子底下用力踢了他一脚,骆一峰痛得叫出了声,柳春亭却头也没抬,骆一峰以为骆夫人吃醋了,赶紧闭上嘴,又殷勤地给她夹菜。
“夫人吃,夫人吃。”骆一峰忍着痛道。
骆夫人柔声道:“多谢夫君,夫君也吃。”
“吃,我吃。”骆一峰夹了菜放在碗里,埋头苦吃起来,骆夫人一脸爱意地看着他这幅样子,嘴里道:“夫君最近消瘦了,我叫厨房熬了一盅补汤,待会儿就送上来。”骆一峰很感动,连声夸她贤惠,说:“夫人是最心疼我的。”骆夫人不胜娇羞,又抽出手绢给他擦脸上的汗。骆一峰享受着,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柳春亭,心里突然就放下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呢。
“夫君先慢吃,我和春亭妹妹去看看无灾,一会儿我再回来伺候夫君喝汤。”
柳春亭被无灾两个字唤回神,她抬起头看见骆夫人已经起身,正望着她笑,她忙跟着起来。
“好!好!你快去快回。”骆一峰道。
骆夫人答应了,走过来挽住柳春亭的手,俩人一起走了出去。
天已经黑了,仆人递给骆夫人一个灯笼,她一手提着,小心地照着脚下,步子迈得又小又轻。
“春亭妹妹可许了人?”骆夫人问道,“妹妹不要心急,定要找个非凡的男子才配得上你。”
柳春亭一笑,骆夫人这话叫她想起了柳氏,小时候柳氏曾说要给她找个夫君,她知道自己活不久总替她担心。
“你哥哥倒不怕,只有你我放心不下,女子本就艰难,不给你找个依靠我真是死了都闭不上眼···不要家世好的,最好是贫家子弟,只要人好就行,让他像你爹一样,入赘进来。”
柳春亭大喊着不肯,柳氏还问她:“为什么不肯,你看你爹爹多好?”
她那时说不出柳自平哪里不好,只觉得害怕,大哭大闹了一场。
柳春亭道:“姐姐笑话我。”
骆夫人道:“哪里是笑话你,我说真的,我看看妹妹日后一定会找个如意郎君,羡煞旁人。”
柳春亭道:“这世上哪有如意郎君。”
骆夫人诧异地看她。
柳春亭与她对视:“姐姐说是不是?”
骆夫人轻轻一笑:“说得不错,如意郎君不过是骗小姑娘的。”她松开了柳春亭的手,看着灯笼出神道:“若是当真,轻则伤心,重则要命。”
柳春亭道:“谁叫我伤心,我就要他的命。”
骆夫人看着她,怀疑她已经做过这样的事了。
俩人再无话,默默行至殷无灾处,竟然发现骆湘湘也在,柳春亭刚从骆夫人口中得知,骆湘湘今年才十五岁,她长得更像骆一峰,但看着就比她爹聪明。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殷无灾态度大方,骆湘湘观察着自己亲娘的脸色,柳春亭悄悄瞪了殷无灾一眼,他却一点儿都不心虚,骆夫人面不改色,叫女儿跟自己走,柳春亭也没有久留,和殷无灾说了两句话就跟着他们母女俩走了,临走前骆湘湘不忘回头对殷无灾道:“放心吧无灾师兄,我会把柳姑姑送回屋的。”
三人出来后骆夫人就冷下脸说:“柳姑姑认识路,要你多余说一句。”
骆湘湘蹦蹦跳跳地在前头道:“我多说一句,无灾师兄就会觉得我懂事。”
柳春亭忍俊不禁道:“你做什么要哄他?”
骆湘湘道:“他救了我嘛。”
柳春亭问:“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骆湘湘掰着手指头数起来,“他长得还好看,是我所有师兄弟中最好看的,而且他对我有求必应,我要他做什么他都答应,还有···”她不知道该不该说了,朝骆夫人看了一眼。
“还有什么?”柳春亭好奇得很。
骆湘湘看骆夫人并不阻止,遂放心道:“还有我娘说他看着很有出息的样子,将来肯定比我爹强,而且他父母都不在了,我嫁过去不用伺候人。”
柳春亭干笑一声,看了一眼身旁端庄的骆夫人,只得道:“你娘想得很周全。”
骆夫人接话道:“夫君还说可以叫无灾入赘到骆家来。”
柳春亭终于明白了骆夫人拉着她一起走夜路的意思,她竟成了殷无灾的家长,谈起了他的终生大事,她实在是没有经验,不过想了半天还是憋出来一句:“这事你们还是自己和他商量吧,我做不了主。”
“他最听你的话,你怎么做不了主?”骆湘湘不高兴了。
柳春亭道:“那是过去,现在他已经和我疏远了许多。”
骆湘湘忽然恍然大悟,指着她道,“你不想让他成亲。”
柳春亭摇头:“当然不是。”
“你舍不得他,他成亲了就没人陪你了。”骆湘湘道。
柳春亭宽和地对她说道:“并非如此。”
“那为什么不去劝他?”
“因为他不会听我的。”
“骗人!”
骆湘湘还要胡缠,骆夫人叫她住口。
“若他真喜欢你,不用人劝也会答应的,若他不喜欢,你勉强留住他的人也没有用。”骆夫人朝柳春亭看了一眼,“若殷无灾舍得拒绝你,那倒值得你再去费力。”
“你也觉得他会不肯!”骆湘湘只听到了这一句,她气得要命,觉得亲娘向着外人,自己还失了面子,一跺脚,跑了。
骆夫人叹口气,对柳春亭道:“等她长大了就会明白。”
柳春亭道:“或许永远也不明白。”
骆夫人不在意道:“那也不错,不明白也是一种福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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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殷无灾躺在床上却没有睡着,他想着刚才柳春亭瞪他的样子,心口突然有些痒,痒得他忍不住笑起来,人却是再也躺不住了,床软得像飘在天上,直叫人不安稳,便干脆撑起身坐了起来。他靠在床头,转头望着窗户,外面一点亮光都没有,此时正是深夜,所有人都睡着了。
师父也睡着了吧,他想到此,心口又滚过一阵痛痒。
今天白天乍见到师父时,他心里的确是有些气恼的。就算他久不给她写信,她也不会主动来信问他是怎么了,等他以为她对他不在意了,她又因为别人说他受了伤就急匆匆地下山来看他,她已经十年没有到这外头来了。他实在是糊涂了,师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师父对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师父当然是对他很好的,但他还是嫌她对自己不够好,也许师父没有变,是他变了。
心口的痛痒突然消散,只剩下一片寂凉,就像外面的夜一样。她就在隔壁院子里安稳睡着觉,一点儿都不知道他此刻正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了怕是也不在意。这才是让他最害怕的。
殷无灾望着窗外由暗转亮,一夜未睡。
柳春亭来看他时,他觉得她就像从他头脑中跃出来,是他将她“想”到这里来的,不是她自己选择要来的。她不想来,他此刻也不想她来。
他嘴里问好:“师父早。”
柳春亭站在床边看了看他,接着就退到桌子边,手扶着卓沿道:“你脸色看着不太好,是不是身上的伤···”
殷无灾看着她的手,只觉得脸皮刺痛,他没有等她说完就道:“不是,只是昨晚没睡好。”
柳春亭见他态度冷淡,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换了个话题问道:“那天伤你的人是什么来路?你可认得?”
殷无灾道:“我不认得,骆湘湘认得,伤我的是个女子。”
“女子?”
“对,骆湘湘说和她起了口角,那女子就动起手来,骆湘湘打不过她。”
柳春亭笑起来道:“所以你去帮她打?你又打得过?”柳春亭本意是想调笑一下他和骆湘湘。殷无灾听在耳中却觉得她像是站在远处朝他扔了块石头。
他道:“我只是想把她拉开,并未对那女子动手。”
柳春亭傻了眼,看着他的脸色,勉强道:“那你是怎么受的伤?”
殷无灾冷声道:“替骆湘湘挡了一刀。”
他说完就看出柳春亭本想说点什么,可大概是怕他不高兴,就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心里舒服了些。
柳春亭再无话可说了,她道:“我猜那女子也不是有意要伤你,你好好歇息吧,我先走了。”
殷无灾静静地看她走了几步,等她到了门边才把她叫住。
柳春亭脸上带着怯色地转过身来看他。
殷无灾问:“师父要在骆家住多久?”
居然赶她走!
柳春亭真想捂着胸口叹一声大气,她忍着道:“不会太久,后日就走。”
殷无灾道:“后日不行,等我伤好了,我送师父回去。”
柳春亭听他这么说,心里又有些宽慰,她露出笑来:“不用你送,你在这里多住几日,好好养伤就好。”
殷无灾却也会错了意,他不解地看着她,问道:“但我想回柳家养伤,师父不许吗?”
“不是不许。”柳春亭忙道,“只是怕你在路上颠簸难受。”
殷无灾一笑:“跟师父在一处无灾就不难受了。”
柳春亭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殷无灾接着道:“因为师父会照顾我。”
柳春亭愣了愣才接话,只敢试探地接了个“对”字。
她皱起眉,心里涌上极其怪异的感觉,难以忍受,不能忽略,又看殷无灾,他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她突然一股怒火就烧上来。
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他师父?
柳春亭沉下脸,斟酌再三才道:“无灾,你要记住,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师父总不能时时照顾你,我有心也无力,你迟早得自立。”
柳春亭还是第一次这么严厉地教训他,她心头急跳,本以为殷无灾听了多少会羞愧或生气,谁知道他一脸的平静,看了她一眼就低下头温驯地应了一句:“是,徒儿记住了。”
柳春亭比刚才更生气了,她不知所错地看了他一会儿,一肚子气地跑了。
出来后柳春亭一路腹诽,越想越气,简直要立刻杀去殷无灾的师门里把上下人都臭骂一顿。
就不该让他去!要是当年他没走,现在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古里怪气!不知道跟谁学的!什么破门派,不知道怎么教人的!
柳春亭蓦地停下脚步,转身狠狠朝路旁的树踹了一脚,树叶纷纷落下,更加惹得她恼火了。
“柳姑姑,你怎么了?”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询问,柳春亭慌忙转身,看见了骆湘湘正在后头小心地看着她。
柳春亭心里暗道惭愧,脸上端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笑道:“无事,练练功而已。”
骆湘湘打量了一眼被她踹的树说道,“这棵树是我爷爷亲手种的,虽然他老人家现在不住在这里了,但你还是换个地方练功的好。”
柳春亭听了无地自容,忙连声对她道歉。
骆湘湘不太理她,但也没再说什么,抬腿接着往前走。
柳春亭猜她是要去找殷无灾,忙把她叫住。
“干什么?”骆湘湘不情不愿地停下来。
柳春亭好声好气道:“我有件事要问你,不会耽误你多久。”
“什么事?”
“无灾说你认得伤他的人,你告诉我那人是谁?在哪里?”
“你要去打她吗?”骆湘湘突然凑过来,满脸好奇,无灾师兄说过柳春亭功夫很好,但她看柳春亭这幅单薄的身板总有些不信,又兼之她那股对什么都提不劲儿来的懒散样儿,更是让她疑心无灾师兄只是替她吹牛。
柳春亭道:“你先说她在哪儿。”
骆湘湘苦下脸:“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其实···我不认识那女人,但她好像认识我。”
当日骆湘湘溜出师门到外面去玩,找了一个酒楼吃饭,点了一道水晶猪蹄,谁知菜上来之后,一个女人就蹿了进来,二话不说就要把桌上的猪蹄端走,骆湘湘当然不肯,二人争起来,女人说她也点了道猪蹄,但小二说店里的猪蹄用完了,叫她换道菜,她本来答应了,可一转眼就看见小二端着猪蹄去了隔壁,她气得要命,决心今天非要把这道猪蹄端到自己桌上不可。
她先叫骆湘湘让她,说愿意出银子买。
她说:“你这一桌菜多少钱,我全出了。”
女人说话趾高气扬,作出这么无理的事还这么嚣张,根本没把别人看在眼里。骆湘湘也气得要命,向来只有她去惹别人的份儿,哪儿想到今天会受这种委屈,她长这么大就没吃过什么亏,也没碰到过这种有毛病的人。
她一拍桌子放了狠话道:“我骆湘湘要你出钱!你把猪蹄给我放下!我就算扔了喂狗都不给你吃!”
“你姓骆?”女人脸色一变,盯着她的脸看,眼神慢慢古怪起来。
“姓骆怎么了!”骆湘湘不甘示弱也昂着下巴颏瞪她,“我全家都姓骆!”
“还真有点蠢···”女子自言自语,“我讨厌姓骆的人,你长得还有点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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