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通后大声喊:“妈, 怎么了?”
“你大点声,我听不清。”
雨声如钟鸣, 紧紧贴着听筒才勉强听到声音。
“瑶瑶......我堵在半路了, 你去接下甜甜。”
信号断断续续。
夏知瑶看了一眼恶劣天气, 大声说:“你先赶紧回家, 我去接甜甜,不用管了, 对, 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她赶紧点开幼儿园班级群, 发现半小时前老师发了通知,说送孩子们回来的校车堵在进城市的路段。
今天周五学校组织活动,带着所有学生去了郊外的种植园。
那条通回城市的道路是积水内涝最严重的路段。
电视台现场记者半小时前连麦通知过。
夏知瑶心情瞬间往下沉,天气的恶劣更加剧了她的烦躁。
她给老师打了好几通电话都占线,估计老师的电话被家长打爆了。
才短短几分钟,群里再次炸了锅。
有家长不停发送各个路段的惨烈内涝照片,低洼段有车已经全淹没。
徐昌市的排水系统一直受人垢病,年年疏通,年年堵。
一个接电话的功夫,她负责采访的路段已经有人吵了起来。
这种鬼天气彻底把人火气激发。
电视台遇到这种天气,所有记者全出动,即便这样人手还是不足。
夏知瑶焦急地拨了好几次老师电话,还是占线。
她把唇一抿,快速褪下装备交给采访的同事。
“王师兄,对不起,我现在必须得离开,我女儿的校车堵在回城的路上,现在消防车警车供不应求,我得去看看。”
夏知瑶的情况同事都清楚,回城的路段最严重,估计那里都乱套了。
王师兄二话不多接过她身上的器材,挥着手大声说:“快去!”
回城的路被堵得水泄不通,但通往城外的路上却没几辆车。
夏知瑶顺利拦了一辆车去城东。
奥星幼儿园没料到今天会忽然降大雨,两辆校车在半道被迫分开。
车上有三名老师负责,司机焦头烂额盯着路况,雨水模糊了挡风玻璃,什么也看不清。
一群孩子们扒着窗户看外面,他们隐隐觉得害怕,更多得是新奇。
老师们一会应付群里的炸锅,一会还要接家长的电话。
抱怨声隔着听筒占据了整个嘈杂的车厢,老师们还要应付领导的压力。
但凡一个孩子出事,责任巨大,更何况还是一车孩子。
好不容易挤出一条道来,司机注意到不少私家车往道桥下开。
那里是唯一一处积水少能通车的地方。
校车底盘本就高,很容易开过去。
司机见缝插针跟着开过去。
只不过倒霉的是校车半路忽然抛锚,堵在了桥下。
如果一踩油门开过去倒没事,只是堵了这么一小会,雨势又渐大,很快淹没了半个车轮。
紧随其后的私家车瞧见势头不对,纷纷调转车头离开,导致一大片车全堵在了桥下。
这种情况前进不了后退不了,校车处于最危险的境况。
司机吓傻了,下车淌了一裤子水也没推动车。
几辆私家车车主全下来帮忙,如蚍蜉撼树。
老师们给消防员打电话,消防车又堵在半道,一时来不了。
正在火烧眉毛,一个身穿黑色风衣套着雨衣的男人淌在水里,拍车门说:“别等了,赶紧下车,桥上已经在疏通,我在桥上征集了几辆车送你们回学校。”
女老师急得脸上全是汗,听到这话面色一喜,还没看清雨衣下男人的脸,欣喜道:“实在太感谢您了!”
水已经漫过程北谦膝盖,他身后跟了好几个男人,依次排开,搭成了人形小桥。
老师见状不再耽误,把车里的孩子一个个抱给程北谦。
程北谦再往后传送。
这种灾难时刻不能考虑太多,但基本的安全问题老师必须重视。
另外两名老师下车淌去桥口接孩子,这样就不用担心孩子不见,然后他们再依次把孩子送到桥上。
车里一共有30个小孩,程北谦每接过一个孩子就会往车内瞥一眼。
夏甜甜背着书包跳出来时,一眼认出这个陌生叔叔,倒没把当他坏人,扬着脖子说:“我垫后。”
程北谦紧张感瞬间松懈,展开双臂,笑着接过夏甜甜,把她抱在怀里,双臂不自禁收紧,声音裹着潮闷的嘶哑:“你真棒!”
车里的孩子全安全到高处,老师和司机相继下车离开。
女老师下脚踏,脚底不甚踩空,差点栽水里。
程北谦眼疾手快扶住了对方。
刚才情形紧急,车内又昏暗,女老师没看清这位好心人。
这会被人搀扶着,她顺势抬起头,映入眼前是棱角分明的下颚。
沿着线条往上是挺拔的鼻梁,即便光线昏暗,那张脸的英俊程度依旧让人心颤。
女老师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程北谦扶稳对方就松开了手,淌着水往前走。
夏甜甜抱着他脖颈小声问:“叔叔,你是不是偷喝爷爷的酒了?”
“嗯?”程北谦没听明白。
夏甜甜奶声奶气地说:“爷爷很喜欢喝酒,谁要是偷爷爷酒喝,爷爷就拿刀砍人。”
她说的是半月前程北谦去拜访夏伟绍,夏伟绍举刀要砍人的事。
夏甜甜从房间跑出来偷看到了。
程北谦眼帘下垂,还没说话,夏甜甜小大人地传授经验:“做错事要道歉,妈妈说知错能改,这样就不会生气了。”
“好,叔叔认真道歉。”程北谦收紧了怀抱。
夏知瑶到达老师说的那个路况,却没找到校车。
半空中到处氤氲着庞大水汽,抢险人员已经开通一条道进行疏通,拥堵的车像乌龟缓慢爬行。
她沿途问了好几辆车才知道校车在半小时前下了道桥,于是她冒着大雨焦急往那里跑。
雨水让视线变得模糊。
她还是在攒动的人流中,一眼瞧见那个一大一小抱在一起的身影。
桥口拥挤了很多人,有路人有前来接孩子的父母。
吴老师正组织秩序让孩子们上车,眼尖地认出了夏知瑶。
“夏甜甜妈妈,孩子被那位好心的先生抱着呢,校车抛锚了,那位先生人不错,给我们征集了这么多辆车。”
短短几句话,夏知瑶就分析了整个过程,回应了老师一句,快速奔向那一大一小。
“妈妈!”
夏甜甜对妈妈自然是十分熟悉,隔着模糊雨幕就认出妈妈,伸手臂要抱抱。
出了桥下,有人替夏甜甜撑着伞,程北谦穿着雨衣不怕雨,但孩子身上就是一件校服。
她和程北谦的目光在雨幕中短暂对上,又冷漠移开。
夏知瑶接过孩子抱怀里,把孩子往雨衣里藏。
程北谦夺过助理手上的伞撑在她头上,动作再快,也挡不住她拒绝。
这么一推拒,夏甜甜半边身子湿了。
“妈妈......。”
夏知瑶摸到她身上的潮湿,直接扯下雨衣套她身上,抱着她就往来的路上走。
几秒钟的时间,她全身上下被雨淋湿。
“夏知瑶。”
身后的声音仿似隔着五年时间,清晰撞入耳膜。
从在幼儿园逮住他再到他登门道歉,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直接的交流,所以总有一种恍惚感。
直到这声音真切叫住她名字,她心骤然缩了一下。
不管怎么掩饰,不可能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她没理会身后的呼唤,在磅礴大雨中坚定离开。
还没走几步,那柄伞再次遮在她头上。
她转过脸,温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雨水沁湿了她的脸,那双眼睛时隔五年再次倒映着他的身影,那样亮。
他贪婪地看了一眼,快速垂下眼睫。
“现在根本就打不到车,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
夏知瑶继续往前走。
程北谦也不再劝,撑着伞紧随其后。
她停下,他就停下。
伞笔直举在她头上。
这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沉默跟着,保持着一定距离,伞固执举在她头上。
跟了一路,夏知瑶确实拦不到一辆车。
“妈妈,我好冷......。”
夏甜甜窝在妈妈怀里,不明白妈妈跟叔叔吵什么,但她身上很冷。
程北谦闻言欲言又止,没有逼迫她做决定。
夏知瑶感觉到女儿身体在抖。
路上出租车要么满员要么担心路况不载人。
她跺了下脚,愤愤地看向程北谦,“你车在哪里!”
“离桥不远的人行道停着。”
程北谦往前指了一下。
夏知瑶为了孩子无奈妥协,跟着他往回走。
桥口人行道停着好几辆车,其中一辆不起眼的黑车霎时开了车门。
司机从车里下来给他们开车门。
因道路有所疏通,程北谦征集的几辆车载着孩子陆续离开。
夏知瑶想要去坐那几辆车也没希望了,只能弯腰钻进他车里。
程北谦收了雨伞,钻进副驾驶,没跟她们坐后车舱。
车缓缓离开人行道,跟在长龙队伍后缓慢爬行。
车门一关,封闭感笼罩而来。
夏知瑶没心思想太多,快速把女儿身上的雨衣脱下。
程北谦从前面递了一块干毛巾,“擦擦吧。”
她眼皮也没抬,接过毛巾给夏甜甜擦拭头发。
但女儿衣服湿了,一直在发抖。
前面又递来一条毛巾。
她这会才抬起眼皮看他,他身上的雨衣已经脱了,雨势太大,他衣服难以幸免,湿淋淋贴在身上,头发还在往下淌水。
夏知瑶接过干毛巾裹在了夏甜甜身上。
程北谦愣了一下,“给你擦的。”
她手一顿,拾起刚才给夏甜甜擦拭的毛巾随便给自己擦了几下。
夏甜甜缩在毛巾里终于暖和,大眼睛一会看妈妈,一会看那个漂亮叔叔。
司机看不下去了,提醒:“先生,您自己擦擦吧,可别感冒了。”
储物格里就两条干毛巾,没多余的。
他不在意地抹了一把头上的水,声音淡淡回答:“没事。”
之后车内再无人说话。
夏知瑶抱着女儿看着雨雾蒙蒙的街头,放空自己,半途接到聂丽娟的电话。
她抱了声平安。
再抬眼时,她在后视镜逮住程北谦悄悄移过来的视线。
她眉心一蹙,他便识趣地看向窗外。
即便再漫长的路程总有到头的时候。
车到了阳光小区,她抱着甜甜还没开车门,程北谦已经先一步下车撑开伞,拉开了后车门。
夏知瑶吐出一口气,抱着孩子弯腰下车。
她走一步,他便跟着走一步,伞全撑在她们母女头上。
他下车着急,没穿雨衣,这会全湿透了。
“就到这吧,我抱着孩子跑回去。”
这话并不是赌气,她雨衣包着孩子,只要孩子不淋湿,她快速跑回家洗个澡就解决了。
就算程北谦是一片好意,但两人曾经恩怨太深,她实在不想继续与他纠缠。
程北谦再次追上她,把伞往她面前送,“打着伞吧。”
拿了伞就得还,这是人之常情的事,以他们之间的仇怨,一把伞不至于去还,大不了回家扔在垃圾桶。
但五年时光不是罅隙,而是一个巨大的时光。
怨恨依在,疏离必不可少。
她后退一步,蹙眉:“都说了不用。”
程北谦听出她语气不耐烦,在她转身之际,还是不忍她身上淋湿,一路小跑举着伞。
夏知瑶见状也懒得再管。
单元楼下,夏伟绍夫妇早就等在那里,瞧见女儿抱着孩子跑过来,大喊:“瑶瑶,快进来。”
同时,他们也看见举伞护着母女二人的程北谦。
夏知瑶踏上台阶躲在雨蓬下,夏伟绍就把女儿往后一扯,对程北谦怒吼:“我说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你要再这样纠缠,我立刻报警!赶紧给我滚!”
程北谦停在台阶之下,声音裹着潮湿,反而说了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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