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宜姐儿跑了过来,小嘴瘪瘪的,拉着她的衣袖哀求道:“三婶明日还去施粥么?带我去好不好?”
锦鱼不由意外,却觉得这是件好事。只是江凌今天回来的路上已经说了,叫她这些日子都不要再出门了。反正那里的事情已经理顺。她也不想去添乱,便同意了。
可也不想扫了宜姐儿的兴头,正捉摸怎么哄她,就听胡氏笑骂道:“都说我性子急,我看你好的不学,坏的学。也学了个急性儿。你三婶今儿也累坏了,明日定是去不了的。咱家那老马车,也经不住。”
宜姐儿挨了骂,便垮了小脸,小嘴撅得老高。
锦鱼忙拉了她的小手,笑道:“你还小呢。我倒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你若愿意,不如试试。”
宜姐儿双眼顿时亮晶晶的,脸上露出欢喜,点点头。
锦鱼笑道:“今日我见着不少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身上也没厚实的衣裳穿。你有那旧的不穿的棉衣裳,整理了出来,回头我叫人送去给她们穿,你看可好?”
宜姐儿小脸发光,兴奋地嚷道:“不光我的,还有家里弟弟妹妹的。我都去找了来。”
“我的我的!”贤哥儿迈着小短腿飞奔过来,硬挤在宜姐儿跟前。
顾二嫂子听了,便在一旁道:“我那里也有些旧衣裳,要不要改一改给你送来?”
锦鱼忙道:“不用改,没厚衣裳的婶子媳妇们也不少的。”
一时江家众人纷纷接话,都说回去就让自己院子里整理一番,有厚实不穿的衣裳就都捐出去。
最后还是江凌插了话,说起灾情,大家才打住话头。
纷纷打听起灾情来。
听说今年雪灾格外严重,都纷纷感叹。
锦鱼想起钟哲教她多准备些粮食,忙把这话跟江家众人说了。
江大爷便道:“他是个闻一知百的。若是南方粮食运不过来,怕是连京城都要闹饥荒。我看明日我倒要去庄子上寻一寻,叫把咱们家的存粮都保护好了。若有饥民作乱,庄子上最是危险。”
锦鱼便对胡氏道:“大嫂子,咱们家饮食上,怕也要紧一紧。我看明日我便打发人把地窖清理一遍,我再拨给您二百两银子,咱们家得多买些药材食品备着。”
胡氏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不过叫她多买些东西,她倒是乐意的,便点头应下。
*
而此时的敬国公府也在吃腊八宴。
宴会场不用说气派堂皇,四周悬着梅粉色轻纱帷幕,地上金砖如境,画梁朱柱间放着一张张丈圆的大桌子。上面俱辅陈着暗红桌布,俱以金麒麟坠角。所用器具描金画银,在周围数不清的臂粗红烛照射下,闪闪发光。
最上首一张大桌上,坐的自然是敬国公夫妻,柳镇坐在敬国公夫人下首,敬国公的三个兄弟和他们的夫人则依次坐在敬国公的下首。
柳镇是唯一的嫡子,也是长子。但是敬国公还有几房小妾,生了三女二子。
这五个孩子没有资格上首桌,与其他三房的孩子们混坐在下首的席面上。
这些孩子年纪都比柳镇小,自然都没成亲。
锦心是长房嫡支唯一的新媳妇,也是整个敬国公府上唯一的媳妇儿。
这一大家子人,无论老少全都坐在桌旁,只有锦心低眉垂眼站在敬国公夫人身后,端茶递箸,十分殷勤乖巧。
敬国公二弟的夫人姓蔡,娘家是建安伯府,当初也是百般筹谋想把娘家的一个侄女儿嫁给柳镇。
可敬国公夫人嫌她家门第不高,又嫌那女孩子性子太木讷。
蔡夫人对于锦心的事自然知道得不少。因听得和离的风声,不由又动了心思。不想见她又回来了,还依然一副稳稳的乖巧媳妇模样,不由有些瞧不顺眼。
她喝了两口粥,掏了绢子抹抹嘴角,笑道:“咱们家皇恩浩荡,宫里赐下的腊八粥人人有份。只是咱们是年年有的,也不稀罕,可镇儿媳妇头一年嫁到咱们家,也别尽叫她立规矩了,总该叫她坐下尝一口粥才是!”
敬国公夫人冷着脸道:“她们景阳侯府虽比不得咱们家深受皇恩,一口粥还是有的。哪里就饿死了她?新媳妇不立规矩,难不成以后坏了规矩再亡羊补牢?以后你有了媳妇自然就懂了。”
蔡夫人笑得嘴都成了个大黑洞,道:“大嫂说得有理。我这不是瞧她极乖巧孝顺的,便心疼她么!也羡慕大嫂,有媳妇伺候。我还不知要等到哪一年呢!唉,倒忘了规矩,该打该打!”
敬国公夫人横她一眼,吩咐锦心道:“你二婶婶心疼你,你还不赶紧也伺候伺候她!”
锦心自己一个人立着,本就又尴尬,又难过,听到这话,气得指尖发抖。她平素在敬国公夫人面前立规矩,是没办法的事。这隔房的婶子算哪根葱,也要她伺候!
可是敬国公夫人发了话,她也不敢不听。现在柳镇就算不闹着和离,也是不会再搬回来履霜院的。她只能求着敬国公夫人,希望哪一天她能发句话,让柳镇搬回来。毕竟只要她还是世子夫人,就不信敬国公府不想早点要个嫡子。
当下强忍着眼中委屈的泪水,挽了袖子上前,先谢过蔡夫人,便替她盛了一碗虾玉辣羹,双手奉过去。
那蔡夫人做出一副不敢当的慌张模样,伸手来接,嘴里道:“哎哟,可折煞我了……”话音未落,一碗热腾腾的虾玉辣羹全数倒在锦心的手背之上。
第86章 出了大事
锦心惨叫一声, 挥手乱舞之间,又打翻了桌上的碗盏,把二老爷的衣裳也弄脏了。
只觉得右手背灼烧般地痛, 眼泪止不住滚滚而落, 呜咽起来。
却听蔡夫人尖叫道:“老爷, 老爷, 你可烫着了哪里?唉呀,我说镇哥儿媳妇,我知道你也没把我放在眼里,不想伺候我,也也别这样使性子啊!”
锦心呜呜地哭, 不住口地说“没有没有”,泪眼婆娑地看向柳镇。
柳镇却神色冷漠,颓然地端着一只玉杯, 闷头仰脖一口饮尽,并没朝她看哪怕一眼。
锦心只觉得心头呼啦浇下一盆滚热的水,倒比烫着了的手背, 还要疼痛百倍。
正捂心大哭, 却听“砰”地一声, 她吓得一噎, 就见敬国公夫人英眉倒竖, 面色勃然, 指着她怒斥道:“大过节的, 哭什么哭!还不快滚回履霜院去,笨手笨脚的无用东西!”
锦心本就是强忍的, 如今再怎么想表现得乖巧孝顺,也忍耐不住, 捂脸痛哭,狂奔而去。
蔡夫人强忍嘴角笑意,拉着二老爷出去换衣裳。
敬国公脸色阴沉暗叹一口气。
敬国公夫人也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低声骂了一句晦气,抬眼见在场所有的孩子们都吓得大气不敢出,屋里静得烛油流下的声音都听得见,只得长吁一口气,放软了声调道:“不管她,咱们吃咱们的。一会吃好了,叫他们在园子里点了灯,你们去塑雪狮,堆雪山。谁的雪狮好看,谁的雪山大,都有重赏。”
孩子们听得说能去玩雪,哪里还记得锦心刚才的狼狈,一个个急着吃饭,都赶着出去玩耍。
*
锦心回到履霜院,众丫头婆子围着给她烫着的地方抹了香油。好在那汤水并不滚烫,锦心手背虽红,看上去不像会起泡的样子。
她胡乱发了一通脾气。便问王妈妈在哪里。
别人都战战兢兢不敢上前回她,香绢只得硬着头皮道:“王妈妈先前跟姑娘说过的,今日家去过节。”
话音刚落,脸上已经挨了一掌:“你也敢跟他们一样踩我?说我错了?!叫她赶紧滚回来。过节,主子都过不了节,她过什么节!”
香绢眼里含泪,只得出来打发了小丫头去叫王妈妈。
王妈妈本正跟男人儿子媳妇吃得开心,还喝了几杯米酒,听得人来叫,气得把筷子狠狠扔在地上:“我这后半辈子,真真是倒了大霉了。过个节,连顿饭,她都吃不清楚!”
可也不敢不来。一路上问了小丫头事情经过。
等赶到时,就见屋子里静悄悄的,香绢正守在卧房门口,眼睛红红的,脸上也有个掌印,她忙拉了香绢一把:“去抓一捧雪捂捂脸,别明日顶着个巴掌印,叫人瞧见了,算怎么回事。”
香绢却嘴角一勾,轻笑了一声,并不动作。
王妈妈多聪明的人,立刻便明白了。
香绢就是要叫人知道她挨了打。
任锦心在外头装得多温柔孝顺,骨子里还是那么骄纵蛮横。
唉,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本来在外头自在快活,锦心这都闹到要和离了,夫人才把她找了去,好一通拜托,她实在推脱不过,这才给她们出了主意。
好歹那五姑娘是小公爷的救命恩人。
若是拖了五姑娘下水,小公爷不可能不顾忌。
果然成了。
结果四姑娘不但没有感激她这般谋划之功,反而心里戾气更盛,见到她也是横眉怒目的。
一来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丢了天大的颜面,二来更加认定小公爷心里只有五姑娘。是五姑娘狐媚子,不要脸,明明自己已经成亲,还要勾引姐夫。恨不能放把火把永胜侯府烧了。
她因觉得自己是里外不是人。抽空就想躲得远远的。
可惜还是躲不过。
她在门外还想多站一会,却听得锦心已经在叫:“谁在外头?”语气暴躁。
她只得掀了银红织金软帘子进去。
就见里头一片狼藉,地上不知道碎了多少好东西。
她仔细挑着地方下脚,走到床前,就见锦心背对外面躺着,白色中衣,身形消瘦,肩胛轻轻颤抖。
她不由又有些心软。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却也不敢坐下,只得站着道:“姑娘,今日受委屈了。那二夫人怕是成心的。要我说,姑娘收拾收拾,再回去候着。任谁问,都说是自己不小心。国公爷跟国公夫人是什么人,不会看不出来那二夫人这点龌龊手段,见姑娘受了委屈不声张,对姑娘的态度必会好些的。”
床上的人半天没出声,只是肩胛的抖动停止了。
半天才见她坐了起来。
王妈妈长出一口气,忙叫丫头婆子们进来给她重新梳洗,又往烫伤的地方抹了些红胭脂,让它看上去显得严重些。
这才亲自赔着锦心出来。
到了宴会所在的聚仙堂,宴会还没散。
锦心便又上前要伺候敬国公夫人。
敬国公夫人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跟着来的王妈妈,指了指旁边一席:“罢了,手都伤了,不必伺候了。在那桌加一椅,也喝几口粥吧。”
锦心还想拒绝,身后王妈妈扯了扯她的衣襟,她忙谢过,乖乖坐下了。
虽然没吃多久,宴会便结束了。
孩子们一哄而散,由各人的奶娘丫头们收拾整齐,争先恐后地跑到聚仙堂的后院梅花树下去堆雪狮子玩儿。
孩子一多,便热闹。
可是那雪山倒也罢了,滚了雪球一点点堆上去就是。
雪狮子要塑得像了却不容易,几个小的,便硬拉了一脸不痛快的柳镇下场帮手。
柳镇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笑容。
国公爷也高兴起来,下场团了一个雪球,砸向柳镇。
柳镇欢叫一声,闪避开去,也团了雪还击。
一时孩子们也乱了营,互相乱扔起雪球来,渐渐形成两军。
国公爷一队,柳镇一队。两人后头都各跟了一队小的。
父子两个身手敏捷,武艺出众。小兵们只管互相偷袭。
倒像是在打仗。
孩子们都高兴疯了,欢声笑语不断。
王妈妈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不想就听锦心道:“母亲,这里风寒,我那琉璃暖房里,洛阳红快开了,您要不要去赏赏?”
王妈妈心里咯噔一声,想拦却是拦不及了。
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跟敬国公府的孩子们玩在一处,柳镇都下了场,锦心自己不跟着下场一起凑热闹还情有可原,怕敬国公夫人嫌弃她不稳重。
可这天伦之乐的正当口,她拉着敬国公夫妇到别处去,却是莫名其妙了。
果然就听敬国公夫人道:“那花儿到底是快开了?还是已经开了?是那月下美人,只开一夜,非今日去赏不成么?!”
王妈妈赶紧又扯了扯锦心的后衣襟,叫她别再多此一举了。
不想锦心道:“快开了。我是想上回进宫,有跟娘娘提过。这开的头一朵洛阳红,母亲赏鉴过,要不要趁着谢赐腊八粥的机会,剪下送到宫里去?”
王妈妈听她说到这里才明白她的意图。
原来是想走皇后娘娘的路子。
这条路也不是不成。
只是照她看来,到底还是笼络住敬国公夫人最要紧。
毕竟皇后娘娘是敬国公夫人的姐姐。
难不成敬国公夫人不喜欢她,皇后娘娘怎么会逆了自己妹妹的意思,反喜欢你一个外甥媳妇?光凭这一点,怎么可能坐稳这世子夫人之位?
嫁过来这么久,柳家一直没去替锦心要诰命。
不知道的人虽也称她一声世子夫人,可其实却是名不符实。
更何况,皇后娘娘的喜欢是那么容易的么?以锦心的脑子与能力,不搞砸就谢天谢地了。
唉,若是五姑娘有机缘……那才是真能干伶俐的,怕还真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她正东想西想,就见敬国公夫人蹙眉道:“你记挂着皇后娘娘,原是好事。可你也不知道瞧瞧时机。今儿腊八,难得国公爷跟镇儿还有一家子都开心!那洛阳红,便是真开了,也不是只开一日。怎么浮躁成这样!也不知道在家你娘怎么教的!我看你一个嫡女,倒不如你那庶女五妹妹沉稳!”
这一耳光打得真响亮。
王妈妈觉得多少是锦心自取其辱。
她忙又轻轻拉了拉锦心的后襟。
不想锦心竟是不听劝,道:“母亲教导得是。皇后娘娘交待说叫我那日去国色天香园查看查看姑娘们的品行,我心里已经有了几个人选,也想着跟皇后娘娘报告一番。母亲过两日进宫谢粥,不知能不能带了我去?或者……我也可以把这几个人邀了来咱们家,就说是要看花儿。皇后娘娘若是有兴过来一游……”
王妈妈暗暗摇头。
锦心的野心也太大了,竟不光是讨好皇后,还想插手太子选妃。
这可真是心比天高,手段糟糕。
可是敬国公府规矩大,当着敬国公夫人面前,她也不敢随便插嘴。回头两头不是人。说不定还会挨顿打。
敬国公夫人果然怒了,道:“你可是听不懂人话?有什么事,明儿再说。你若是再聒噪下去,便回你的院子去,别再在这里碍事。”
许是终于被骂乖了,接下来总算锦心没敢再多嘴,安安静静地待着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王妈妈觉得自己天天这样下去,真的要折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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