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在他治下,黔首们无不怨声载道,四野民不聊生。要我说,这秦国几代先君,百年基业,怕是全都要毁在他的手里了!”吧⒈4巴⒈流963
听到这里,云渡的脸色已经越来越差了,他偷偷瞄了一眼一旁的二世本人,却见到他只是悠闲地喝着茶,脸上丝毫没有愠怒之色。
二世干的那些离谱的事情,胡慕在这段时间里也略有耳闻。
秦国的徭夫几乎都是些触犯律法的人填充的。胡亥即位后,开始大兴土木,徭夫数量不够用时,他就和赵高二人合谋,将原本就严苛的律法制定得更加苛刻。是以许多百姓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犯法了。
比如说,张三早晨出门买早餐,在路边看见李四在卖饼,就问他价钱,李四说五钱一个,十五四个,张三想买四个,却发现只带了十四钱,于是他先把饼拿回家,说一会儿再将钱送来。
结果,他刚离开饼摊,二人就都被抓了。原因是李四卖饼没有明码标价,只是口头说了价格,而张三没有钱货两讫,而是先赊了一钱。
原本明码标价和钱货两讫都是很规范的律法,没有任何不妥。而二世上位后,增加了非常多不合理的细枝末节,导致百姓们在日常生活中频频触犯法律,轻则罚钱,重则充徭役。长此下去,还不得民怨沸腾?
所以刘邦在入关中后,与关中百姓约法三章,才会那么得民心。以至于他后来起兵攻打三秦,关中的百姓,甚至是老弱妇孺都愿意为他上战场拼命。
最后,刘邦硬是靠着关中的基本盘,生生打出了荥阳,最后也打出了一个天下。
因此,对于胡慕来说,目前的大秦虽然摇摇欲坠,岌岌可危,但也不是全无希望。
只是……用着胡亥的身份做着拯救大秦的事情,怎么都让她感到不爽。
她来到这里不过一个月,这已经是第三个在她面前痛批胡亥的了。胡亥在位三年,具体做了多少荒唐的事情,她并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若要做到像他这般众口之矢,天怒人怨,不得不说,他也的确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人才了。
李涵又说道:“若沛公想要由蓝田去往咸阳,在下不才,定会为沛公打开城门,助他夺取关中。”
胡慕不紧不慢又给自己斟了一盏茶,缓缓说道:“沛公说,可以金二百报之。”
李涵方才义正言辞一大通,就是为了等这句话。胡慕话一出口,他便立即站起身,抱拳说道:“小小县令,今日若能得沛公赏识,此番恩情,必将铭刻于心。”
胡慕抬眼望着面前这个满脸激动的男人,内心对他由衷地佩服。明明是爱财,却一番话将自己包装得如此大义凛然,仿佛是为了天下苍生,才会接受贿赂,引敌军入城。
胡慕低头拨弄着面前的茶盏,状似随意地说道:“看样子,秦国待你很不好。”
李涵摇摇头说道:“无所谓待我好不好。眼下叛乱四起,秦国被灭已是大势所趋,我一个小小的县令,担不起国家兴亡的责任,我只是做我能做的罢了。”
胡慕笑道:“如此甚好。”
李涵再度抱拳:“二位贵人可回去转告沛公,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定当万死不辞。”
胡慕没有接话,而是看了眼桌上的一封竹简,忽然问道:“县令在批阅公文?”
“日常杂事,秦国律法又多又杂,身为县令,日日都有看不尽的公文律令。我只望沛公早日进军关中,我也好早日从这些繁杂事务中脱身。”
胡慕拿起竹简看了一眼,悠悠道:“我听闻,云梦有位官员,名为喜。他死后下葬之时,棺椁里的陪葬没有金银财物,珠宝玉器,有的,只是秦国的法律公文,与他工作时的心得笔记。”
李涵微微皱眉,问道:“贵人为何忽然说起此事?”
胡慕幽幽叹道:“我大秦若能都是这样兢兢业业的官员,那该多好。”
李涵呵呵一笑:“这样的官员哪里有那么多,若是...”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不对劲,这位“卢绾”先生,方才口中分明说的是“我大秦”!
他的心陡然一沉,慌忙后退两步,指着端坐在地的胡慕,颤声说道:“你...你不是沛公的人?你是何人?!”
“呵...”胡慕冷笑一声:“你方才骂了我那么多句,现在倒不认得我是谁了?”
“你!你是?!”此时此刻的李涵已被吓到肝胆欲裂,整个人站立不住,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
原来这个人并不是卢绾,而是二世本人!难怪方才自己在痛骂他时,他身边的男子面色一直不善,自己竟没有察觉到不对。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与刘邦的书信内容的?难道连那封书信也是...
他越想越恐慌,听闻这位二世皇帝素来残暴,单是与他意见不和,他便会斩人脑袋。自己通敌不说,方才还当着他的面骂了他那么多句,天子一怒,自己还不得被五马分尸?
胡慕起身,走到抖若筛糠的李涵身边,她没有训斥他,反而伸手扶起了李涵。
她说道:“县令不必害怕,朕不会怪罪于你。”说罢,她指了指案桌前的坐垫,示意他坐下。
然而李涵只是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不敢说话,也不敢坐。
见状,胡慕也没再要求,她坐回自己的位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威严:“蓝田只是一个小县,县令在此地上任两年,从无大错,也算是勤勤恳恳。”
她抬头看了李涵一眼,见他的面色似乎有些缓和,于是又道:“县令为大秦效劳,大秦便不会亏待你。明日,朕就会命人送来黄金千两,犒劳于你。”
听到这里,李涵整个人犹如双脚踩在云端一般。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非但没有被赐死,还得到了千两赏金。他立马噗通一声再度跪在地上,颤抖着说道:“罪臣不敢要赏,只求陛下饶恕罪臣一命!”
胡慕叹了口气,又上前扶起了李涵:“朕不是说过了,不会怪罪你吗?起身说话。”
李涵稍稍抬起头,偷偷瞄了胡慕一眼,只见她的脸上似乎并没有半点愤怒的神色,这才稍稍宽心。
胡慕说道:“县令说的,无一不是真话。说真话的人,朕又怎么会怪罪呢。”
听到这里,李涵已经彻底懵了。他非但确定此人并非汉军使臣,他甚至都要开始怀疑他究竟是不是陛下本人了。
胡慕又道:“秦国如今已是危急存亡之时了,越是这种时候,便越是要警惕。县令身为大秦官员,便要恪守本分,可不要动些不该动的歪心思。”
闻言,李涵又一次跪倒在地,连连说道:“下臣不敢,下臣不敢!”
胡慕满意地点了点头。忽而又问道:“县令的妻儿是否都在蓝田?”
李涵连忙答道:“是...都在...”
“哦...”胡慕起身。
“蓝田城小,物产又贫瘠,而咸阳城是繁华大都,物产丰饶,朕特许县令的妻儿可迁入咸阳城生活,明日,便也会派人来接他们。”说完,胡慕便转身离开了馆驿。
李涵仍旧跪在原地,瑟瑟发抖,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劫后余生了?
第13章 钓鱼执法(3)
二人走出门外,云渡似乎仍旧非常在意李涵所说的那些话,他问胡慕:“那位县令方才如此辱骂陛下,陛下居然还赐金千两?”
胡慕笑道:“他说的其实很对啊。一两年前,你难道就不是这么想的吗?”
云渡大为惶恐,连忙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是陛下的错!陛下之所以做出这些事情,皆是因为听信了奸臣赵高的话。”
能够宠信奸臣,还让奸臣把持朝政的,不就是昏君吗?
胡慕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向云渡解释道:“我之所以赐他黄金,是为了告诉他,我能给的,远胜过敌军给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不要被敌军的区区金银买通,踏踏实实给我守着蓝田。”
云渡此时明白了:“所以陛下将他的家人迁至咸阳,也是为了威慑他,如此恩威并施,他即便从前有过二心,今后便也再不敢动歪心思了。”
胡慕满是欣赏地看着云渡,这个孩子真的是个好苗头,好好培养的话,将来一定大有作为。
她又问道:“那你知道我为何要装作卢绾前去诈他吗?”
云渡思考了一会,答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他的真心话套出来。倘若陛下暴露身份,他一定会毕恭毕敬,陛下也不好就此事敲打他了。”
胡慕赞许道:“不错嘛。”
云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陛下栽培得好。”
此时的胡慕也有些想笑,看样子,他还是个溜须拍马的好苗子。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吗?”.
云渡皱着眉思考良久,却仍旧答不上来。
胡慕说道:“今日,我扮作卢绾前去贿赂他,身份亮明后,他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往后,他必定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若是之后刘季真的再派人前去买通他,他只要想及今日,难免会认为那是我又使计诈他。无论如何,他都必定不会相信了。”
云渡这才恍然大悟,又忍不住夸赞道:“陛下果真思虑周全,棋高一着!”
此时此刻的胡慕,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历来帝王都拒绝不了会阿谀奉承的大臣了。因为...这愉悦的感觉可是实实在在的啊!
云渡仍旧有些疑惑不解:“可是,陛下既已知道县令有通敌之嫌,为何不干脆换掉他,还要费此番周折呢?”
胡慕摇头叹道:“这世上许多人都可以被收买,大部分的关系,都是利益关系。尤其是这乱世之人,只要有利可图,他们哪里会有什么坚定的立场?即便是换一个,谁又能保证这个人一定会效忠大秦,而不是又一个李涵呢?既然如此,还不如继续用他,也省得再费周章。”
听到这番话后,云渡微微一愣,他轻声问道:“陛下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胡慕没有察觉出他的语气变化,仍旧点头说道:“前有阎乐,后有李涵。大秦如此岌岌可危,若不是有利可图,这群人怎肯为我做事?唯利是图的人,只看利益,不做牺牲。倘若有朝一日,叛军真的攻进蓝田,以县令的性命相威胁,到时候他只怕是妻也不顾,儿也不顾,立时便开城门投降了。”说罢,她轻轻叹了口气:“秦国如今,大概都是这样的人了。”
“并不是这样的。”云渡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坚定说道:“在陛下身边,必定不会都是威胁与利益。若需要有人牺牲,一定会有人第一个站出来。”
胡慕笑了笑,不置可否:“但愿吧。”
云渡侧首注视着她,没有说话。却在心里默默想着,无论是何种威胁与利诱,哪里能够比得过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呢...
汉军大营内。
军帐中,刘邦和张良对面而坐,二人皆是面色凝重。
“沛公是说,军帐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巡逻守卫也没发现任何异常,而二世胡亥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子?”
刘邦点头:“我把那十二个人一一叫来盘问过了,全都说没发现任何人进出。”
张良没有在意那十二个士兵,而是问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刘邦微微眯眼,仔细回忆了起来:“她说自己只是个农妇,看上去挺年轻。”顿了顿,他又说道:“长得还挺好看。”
“......她可还有说其他什么?”
刘邦摇头:“就只说了自己的身份,其他没有。”
张良轻轻叹道:“沛公不应该那么着急将她放走的。这女子远比那巡逻的十二个士兵可疑。”
刘邦一脸无奈道:“那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还说她上有残疾老母,下有待哺婴儿,还有个疑心病丈夫,我若不立即放她走,再耽误耽误,她丈夫若是找来了,我可怎么解释?我们是起义,不是耍流氓,这里离咸阳这么近,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我们还怎么得到咸阳民众的民心?”
张良摇摇头说道:“可是沛公,你不觉得,这女子说的身份都太过巧合吗?仿佛每一条都迫使沛公不得不快速放她走。沛公因为军中忽然出现女子,震惊之余也忧心传出去对我们大军声望不好,快速做出决定下难免思虑不全。那女子便是利用了这一点。”
被他这么一点,刘邦此时似乎也发现了一丝不对劲。他低头思忖了片刻,喃喃自语道:“但是...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凭空变成个女的吧?”
“良并不是这个意思。”张良继续解释道:“沛公你可以想想,若是那护卫救走了二世,为何要特意带一个女子进来?沛公昨日说,秦二世假冒使臣的时候,说了许多军营中的事,若是军中真的出了内奸,最可疑的,便是那个女子。也许是她与护卫里应外合救走的二世。良只是不明白,为何她要暴露身份,而不是一起走。倘若将她留下来盘问,说不定能问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他觉得,若是一个女子长期女扮男装潜伏在军营中,给咸阳宫通风报信,也不是一件难事。总比秦二世会读心术,还会大变活人来得更容易让人相信。
听他这么说,刘邦这才猛地一拍大腿,悔道:“子房说得有道理啊!早知道这样,我真不应该那么快就放她走!”
张良叹道:“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她既已溜走,下回说不定又会改头换面再来。
刘邦此时便是再后悔也没用了。懊恼了一会儿后,他又将那句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说了出来:“子房,那现在可怎么办啊?”
他生平但凡遇到点难处,就最爱抓着别人问“为之奈何”了,现在这种情况就是。
“沛公不必心急。”张良安慰道:“良如今,还有一计。”
闻言,刘邦眼神一亮,忙问道:“子房有何计策?”
张良说道:“兵法有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昨夜秦二世既然让我们不要贸然出兵,那我们便顺他的意,不出兵攻城。我们可以采用一个,他即便是知道,也防不住的方法。”
刘邦急急问道:“什么方法?”
张良此时却卖了个关子:“此计良暂不会告知沛公。等时机成熟,良会直接行事。”
听昨夜秦二世所言,军中的内奸竟连刘邦私底下的谈话都能偷听过去,那么为防机密泄露,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进行商议,直接出手。刘邦对张良向来是言听计从,他想了想,觉得这样的确最为安全,于是也点头同意了。
.
望夷宫中。
胡慕仔细端详着手里的一片带钩,表情甚是满意。这是那天,从汉军大营回来后,她特地命工匠打造的。别人的带钩都是用玉做的,而她手里这块是纯金的。
此时,云渡走了进来。他上前对胡慕毕恭毕敬施以一礼,说道:“陛下传我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胡慕面上带笑,示意他上前来。随后,将手里的金带钩放到了他的手上。
“这是?”云渡显然有些吃惊。
“这是给你的。”
不知为何,云渡看到那个金灿灿的带钩,总让他回想起在蓝田那时,关于“唯利是图”之人的一番对话。陛下该不会...认为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了吧?想到此处,他一时间甚为惶恐,急忙辩解道:“属下为陛下所用,为君分忧乃是分内之事,属下不敢以此请赏!”
8/54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