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可耻的心软了。
段贺宴脸色好了几分,睨了她两眼,又腾地起身。
宋星安坐在沙发上,视线跟着他移动,正好奇他要干什么。
下一瞬间,猝不及防地,一件外套劈头扔过来,遮挡住所有视野,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宋星安怔了一秒,立即伸手扯下外套,有几分转不过弯。
她手里拽着外套,诧异地朝段贺宴投去个眼神。
男人冷哼一声,又坐回沙发上,生硬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外套穿好,小心感冒!”
宋星安有些莫名,低头一看。
她穿的纯白棉麻材质的吊带睡裙,大夏天的怎么会感冒?
霎那间,宋星安脑子里像是过电影般,将之前在门口的糗事一帧一帧地放映了一遍。
……
不会感冒,但会社死。
饶是宋星安心大,此刻也有几分羞涩。
在喜欢的人面前素颜穿着吊带睡裙,还哭了这么久……
多少有点影响形象。
她懊恼地叹了口气,将薄外套披在肩头,遮住白莹的肌肤。
段贺宴见她这副模样,知道她是反应过来了,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你们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就抱你,你也不知道躲躲?”
宋星安心虚地耸了耸脖子,看他脸色臭得吓人也不敢兀自开口解释。
烬哥,委屈你了。
“还有,你穿着吊带,他手落在哪儿呢?”
段贺宴咬牙切齿。
宋星安回想了一下。
裴烬一直拍背安慰她,但她也没感受到身后有什么异样。
最多有几分炙热。
想来是裴烬找好了方位,大掌有分寸地落在了有布料的地方。
怪不得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穿的是吊带。
想着,宋星安唇角弯了弯,露出个笑。
段贺宴更气:“我在这担心你的安危,你还笑?”
简直是要被气疯了,想下一秒就摔门而出。
宋星安看他那副模样更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大口气才压下笑意。
抬眼和他对上视线。
“我以为是你来了就直接去开门了,忘了换了睡衣。”宋星安撒了个小谎,果然话音刚落,段贺宴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好了几分。
他轻哼一声:“这才差不多,下次记得透过猫眼看一下。”
顿了顿:“还得穿严实点再开门!”
宋星安乖巧地点头:“烬哥的手,”她停了几秒,“是落在睡裙上的。”
莫名的,段贺宴脸色僵了一瞬,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好半晌,直到她都要开始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东西。
她正想开口问,又听到段贺宴重重地叹了口气,嘴里不停地小声念叨着什么。
宋星安听不清,她歪着身子凑近两分。
“……女儿长大了,长大了,是该找男朋友了,不能……”
“……?”
宋星安此刻心里又气又想笑。
合着段贺宴真把自己当成她妈了呗?还女儿长大了。
哽在嗓子眼里的那口气不上不下,差点把她憋死,心里那点微薄的感动也在此刻消耗殆尽。
她想,她没立马把人赶出家门都算是她仁慈。
宋星安往后一躺,靠在沙发上,看着段贺宴自言自语。
过了几分钟,段贺宴嘀咕的动作不见停止。
“段老妈,得了哈。”
宋星安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打断。
段贺宴立马出戏,见好就收。
眼明手快地取过桌上的精致包装,拆开,递到她面前。
“姑奶奶,快吃!新鲜出炉的福记,我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才买到的。”
宋星安瞥他一眼,伸手取了一块。
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好吃到眼睛都眯了起来。
但宋星安还是没有绕过那一岔:“你是来帮着他们说服我的?”
段贺宴嘴里包着两块,一听,惊得连咀嚼都不会了,含着软糯的糕点立马反驳:“怎么可能,我永远都是站在姑奶奶这边的。”
宋星安勾了勾唇角,目光落在各色的小吃上。
随手挑了个鸭脖拆开包装啃了起来。
没说信不信。
段贺宴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将嘴里的东西吞下去。
端起桌上的水壶为自己倒了杯水,几口下肚。
等缓过一阵,他又笑着开口:“我只是觉得,出国深造好啊,你看晚晚不也出国了嘛,还找到了自己的真爱。再说……”
宋星安没有情绪地瞥他一眼,段贺宴立马闭嘴,也取了一根鸭脖啃。
一时间,鸭脖的香味弥漫在客厅。
宋星安弯腰捞过遥控板,打开了电视。
叽叽喳喳的对话声从电视机里传出来,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
宋星安啃着她最爱的鸭脖,却觉得有几分食不知味。
脑海昏昏沉沉的。
一下是她爸打来通知她三个月后出国深造的电话,一下又是她写下的好几十篇报道,主编威胁她的话。
高考完填报志愿的时候,她想报传媒专业,以后去当个记者,深入山村。
她想像林阿姨一样,做个有力量的,对社会有用的女性。
但家里极度反对,甚至搬来了她奶奶。
她闹绝食闹了三天,最后在看到奶奶那张写满了沧桑的脸后,屈服了。
她抱着奶奶哭了很久,不知道是在为了什么而哭。
到底是因为不能当一个记者,还是自己面对黑暗时无能为力的绝望。
十七岁的宋星安不知道,二十一岁的宋星安不愿意知道。
那次之后,双方各退一步。
她按着家里的期望读管理,家里不再管她,任她搬出宋宅,一个人住。
她在四年里,尽力学习,不让宋家丢脸。
也在课外时间中,去追逐自己那个遥不可及的梦。
明明毕业后就差一步。
那股无力还是将她打倒了,逼她承认她只是个普通人,改变不了这么多年来的“传统”。
她不过是有个好出身,投了个好胎。
她改变不了现状的。
“姑奶奶,你……”段贺宴犹豫的声音响起,拉回了宋星安的神思。
她这才惊觉,自己又哭了。
眼眶无声地落泪,两颊都是冰凉一片的泪水。
“姑奶奶都是我的错,你不想去就不去,别哭啊……”
段贺宴有点手足无措,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宋星安在他面前示弱。
宋星安咬唇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扯了张纸,别过脸去。
她觉得今天真是诸事不利。
或许是从那一通电话开始变得不顺了起来,明明在这之前她还很开心自己得到了DK的认可,也很高兴自己捡到了星星能有理由再和裴烬见面。
“叮咚”。
电话传来一声响动,段贺宴讨好似的将手机递过来。
透着朦胧的视线,宋星安看清了内容。
眼泪更加止不住,像开了闸的洪水般一股脑地往外涌。
她又一次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抬起头发现裴烬,那样她也不至于孤身一个人走了这么久。
第33章 第三步
裴烬关上门后,半靠在墙壁上垂眸思考。
那个拥抱的感觉还停留在指尖,久久散不去。
他第一次看到宋星安哭得那么伤心,差点喘不过气。
小时候的她也不过是装模做样地哀嚎几声,雷声大雨点小,哪像今天哭得他衬衣湿了一大片。
宋星安心里埋着刺。
这是裴烬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的事。
他希望她能一辈子顺遂无忧,但事实是,从小镇离开后,她就变得内向沉默了很多。
那空白的几年,他不了解。
他只知道再见面时,她已经变成了那个游离有度的人。
裴烬蹙眉,叹了口气。
随手摁开手机。
“平行星球”上的聊天还停留在她的回复。
望着空荡荡的聊天记录,裴烬轻笑一声。
他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不高兴就不回消息,要是让傅泽他们知道了,指不定要嘲笑他多久。
指尖落在“帮忙追玫瑰”的聊天框之上。
他想。
男未婚女未嫁,跟随自己的心意去追求。
应该不算过分吧?
--
宋星安草草擦了眼泪,再三保证自己真没事才将段贺宴送出门外。
关门后,她一个人窝在床上,抱着手机。
裴烬的头像此刻看起来有点刺眼。
她莫名觉得这是个女生的背影,即使衣服宽大得看不出身形。
这是属于女生的第六感,没有依据但很准。
她摇头,又将视线移向他关心自己的话。
身形一顿。
她站起身来,乖乖听裴烬的话去给自己弄了条热毛巾。
热毛巾搭在眼睛上时,舒适感遍布全身。
紧绷的神经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脑海里烦乱的思绪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掏空。
在神经末梢爬上睡意的前一秒,脑海里又蹦出个想法——
这个温度很像裴烬手掌的温度。
等宋星安再次醒来时,窗外天色早已漆黑一片。
她伸手摸了摸,这才发现敷在眼睛上的毛巾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折腾中落到了沙发上。
洇湿了一片。
宋星安揉了揉眼睛,摁开手机屏幕,将近十点了。
最上方的未读消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边把毛巾拿到厕所去,边点开看。
星烬:【好。】
星烬:【如果是你的话,你喜欢男生做些什么?】
宋星安看着消息出神,有点回不过神。
刚睡醒的脑子带着点迷茫。
什么好?
怎么问她喜欢什么?
她定睛再看。
噢,她遗落了“男生”两个字。
目光再往上移了寸。
宋星安恍然大悟。
原来是回应的她之前的提议。
他也要开始追求他的玫瑰了。
宋星安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概。
她追crush,他追玫瑰。
两人同病相怜。
她垂眸,专注地揉搓毛巾,脑海里顺着他的问题思考。
如果是她,她会喜欢男生做什么?
思考了几秒,宋星安觉得这个问题无解。
她不会因为一个男生做什么而喜欢上他,而是因为喜欢这个男生,顺带着喜欢他的行为。
但她早就夸下了海口,硬是逼着自己在众多事情中选了几个自己觉得会让女生心跳加速的事情。
发完消息后。
宋星安有几分心虚。
如果失败了,自己算不算是误人子弟?
顿了几秒,宋星安决定要去找情场高手请教——
明天即将回国的余晚晚。
--
机场。
段贺宴选择在停车场等她们。
宋星安一个人去到B2号门等余晚晚。
航班晚点,比预计的四点晚了将近两个小时。
天边擦黑,从天际接壤处开始渐变,渲染出层层加深的绚烂橘红。
梦幻又好看。
宋星安捏着手机指导余晚晚往B2走。
许是好几班延误的航班同时抵达,从B2出来的人很多。
宋星安皱了皱眉,拿着手机往玻璃旁靠了靠,避免挡路。
“你先直走出来,再……”
宋星安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蛮力撞到,手里捏着的手机瞬间飞了出去,摔了半米远。
她也整个人被撞得连退好几步,头抵到了强化玻璃上。
“砰”的一声,听得人心惊。
“sorry,小姐姐,你没事吧?”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星安被撞得脑袋空白了几秒,头昏昏沉沉的,有几分迷糊。
她下意识摆了摆手,忍着痛开口:“没,没事。”
只是虚弱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
顿了几秒,那道清脆女声的主人跑去给她捡回手机,递给她后又恢复了沉默。
宋星安轻轻揉了揉后脑勺,手指碰上去的那一瞬间疼得她差点尖叫出声,指尖都在颤抖。
她轻轻吸了口气,收回手,目光下意识在四周搜索了一番。
没看到人。
或许是那个小姑娘听到她说没事就走了。
宋星安抿了抿唇,认下这无妄之灾。
她忍着脑袋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拨通余晚晚的电话。
甫一接通,那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就顺着听筒传了过来。
听得她脑仁更疼。
她皱着眉把手机移远,还没开口。
猝不及防地,手机被人拿走,微凉的指尖碰到她的手指。
宋星安一怔,有几分不可思议。
现在抢劫都这么温柔大胆了?在机场门口都能明目张胆地拿走她的手机。
心头攒了点烦躁,宋星安忍着眩晕抬头。
还没发作的怒火在对上男人漆黑的瞳仁时倏地消散。
涌到嘴边的话自动消音。
顿了两秒。
宋星安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烬、烬哥?”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撞坏了脑袋,眼前不受控制地出现了幻觉。
裴烬朝她点了点头,又轻轻出声指导电话那边的人往B2走。
“嗯,好。”
“没事,不麻烦的。”
裴烬掐断电话,朝她走过来。
宋星安倏地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地面上。
视线中出现一双锃亮的高定皮鞋,快步朝她走来,又在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站定。
毫无防备地,头顶处发丝被人轻轻拨动。
她感觉自己被人用手揉了揉,力道很轻很温柔,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品。
宋星安脑海里一片茫然。
她慢半拍似地抬眼,从笔直的西装裤一路上移。
裴烬半弯腰,低下头同宋星安平视。
“还好吗?能走吗?我送你去医院。”
宋星安悄悄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一股迟钝的痛意爬上来。
原来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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